第75章當白天出現月亮
“小十,你有狀元之才!”老柳樹下,朱秀才讚揚道。
縣試臨近,陳實開始備考,每日都來他這裡求學。
朱秀才也知無不言,言無不儘,把《論語》《詩》《書》《中庸》等書講透,陳實用心銘記,心中感激萬分,道:“若是將來能高中,我必給老師立牌位,每日供奉。”
朱秀才也很是開心,道:“我一身才學都傳授給你,考場便是你大放異彩的戰場!你必定高中!”
“也是老師教導有方!”
“噯,主要是你有慧心,聰明,又有毅力!”
一人一鬼相互吹捧,各自都很滿意。
陳實回到家,繼續抄錄《水火蕩煉訣》,抄錄的範本是爺爺從真王墓中搶出來的,書籍古舊,紙張已經老化。他已經抄好了一本,送給了蕭王孫,這一本是抄給沙婆婆的。
水火蕩煉訣中記載的如何修成屍解仙,這種法門極為奇特,需要先死一次,或者水淹而死,或者火燒而死,或者被兵器殺死,但凡死亡,下葬之後七百年不腐不朽。
待到七百年後,屍身開始腐朽,這時候水火蕩煉的絕妙之處便來了,天會降下真水淹你,倘若衝刷後屍骨不散,再過四十年,便會有真火燒你。
倘若屍骨依舊能在真火中保全,真身便會自火中而生,長出血肉筋脈,五臟六腑,煉成仙體,稱作屍解仙。
而水火蕩煉訣,便是提前修煉真水真火,蕩煉肉身,讓自己在渡過七百年後的大劫時從容應對,不至於被煉得形神俱滅。
“爺爺就是用這個方法,煉我的身軀,讓我屍身不腐?”
陳實放下筆,起了遐思。
當年自己被人割去神胎之後,一定是死了,被陳棠安葬。爺爺趕回家,把自己的屍體挖出來,發現已經過了頭七,怎麼也召不回自己的魂,於是立刻闖真王墓,奪來水火蕩煉訣,用水火蕩煉的方式來保存他的屍身。
之後,爺爺便尋找其他可以救活陳實的辦法。
“一直到兩年前,爺爺才救回我的魂魄,讓我魂魄入體。不過我畢竟已經死亡了八年,之前的一切記憶都消失了。多半是如此。”
陳實長長舒了口氣,把書箱拉到自己身前,從裡麵取出一個石匣和玉印,放在一旁,又尋出一疊銀票,數了數。
銀票還有五張,五百兩銀子。
爺爺不在了以後,他才知道自己的藥材有多貴,每天煮藥用掉的藥材都要五六兩銀子,一個月便要花掉一百六十兩銀子。
自己以前賺的那點錢,根本不夠藥錢。
“難怪爺爺沒有存下錢。”
陳實把銀票收好,取出玉印和石匣把玩,這兩件東西一個得自山君廟,一個是蕭王孫掛在枝頭,朱秀才轉送給他的。
說來也怪,那日陳實回家,把這玉印放在石匣旁邊,石匣居然發出幽藍色的亮光。
陳實用玉印靠近石匣,隻見石匣又再度放出藍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呼吸一般。
他移開玉印,藍光便漸漸消失。
他把玉印放在旁邊,試圖在石匣散發藍光之時打開石匣,然而石匣還是嚴絲合縫,並無任何被他打開的跡象。
陳實提起拳頭,猛錘幾下,石匣紋絲不動,反倒是他的拳頭被硌得生疼。
他揉了揉拳峰,嘀咕道:“石匣到底是什麼東西?若是用來騙人的,怎麼會如此堅硬,而且還會發光?裡麵真有東西?”
他用力晃動石匣,裡麵沒有任何聲音傳出。
這時,外麵傳來黑鍋的叫聲,陳實望向窗外,但見太陽不知何時閉上眼睛,月光灑落下來。
天色晚了。
他生火為自己煮藥,又煮了一鍋藥材,給黑鍋燒了一些肉食,自己喝完藥後便泡在裡麵,黑鍋在鍋邊添火。
爺爺不在的這段時間,他逐漸習慣了一人一狗的生活。
第二天,陳實來到崗子村,敲響沙婆婆家的門。
“小十怎麼來了?”
沙婆婆驚訝不已,連忙讓他進來,道,“最近兩天沒去看你,婆婆這邊生意好得不得了,前段時間魔變,死的人多,很多來招魂見親人的。小十來這裡,是打算給伱爺爺招魂麼?”
陳實踟躕道:“可以嗎?”
“不可以。”
沙婆婆搖頭道,“老陳頭是肉身下陰間,招魂的話,會把他整個人召喚到陽間,沒有玄山的壓製,他隻怕會立刻魔化。”
陳實黯然,隨即笑道:“我此來是給婆婆送一本書的。”說罷,取出《水火蕩煉訣》。
沙婆婆看到這本書,不由激動得身軀發抖,連忙搶到手中,飛速翻看了幾頁,隨即又連忙合上書,臉色陰晴不定。
“這本書,是你爺爺讓你給我的?”
陳實點頭。
“好個老陳頭,死後還要算計我!”
沙婆婆大怒,“他明知道你隻要送書過來,我便會不得不接,然後便會被你收買。你若是遇險,我肯定不能置身事外!哼,哼!”
她連哼兩聲,打算把書還給陳實,然而遞到一半又縮了回去,猶豫不決。
陳實笑道:“婆婆,就算沒有這本書,我若是遇險,婆婆就不會救了麼?”
沙婆婆不假思索道:“當然會救。你舍命去忘川河盜走羊角天靈燈,你就算讓老身為你拚命,老身也在所不惜!”
陳實笑道:“那婆婆還猶豫什麼?這本書收下便是。”
“收下了就代表我落入老陳頭的算計……罷了,收下便是,我和死人計較什麼?”
沙婆婆坦然收下水火蕩煉訣,笑道,“你最近氣色不錯,不像前幾天那麼消瘦。要多吃點,你正值長身體的時候。家裡錢若是不夠用,便來婆婆這裡。婆婆雖然沒什麼本事,但把你養得胖胖大大的倒還是可以。”
陳實道:“我準備去考秀才,這些日子正在備考……”
沙婆婆正欲說話,突然黑鍋在院子裡叫了起來,叫聲越來越響亮。
陳實心中微動,道:“黑鍋說出事了!把它嚇得結結巴巴的,這事肯定不小!”
他連忙往外走,沙婆婆跟上他,詫異道:“你還能聽得出狗叫聲結結巴巴的?這是什麼本事?教教我罷!”
兩人來到院子裡,卻見黑鍋衝著天空叫嚷不停。
兩人抬頭看去,隻見雙日當空,但在兩輪太陽的前方,不知何時多出一個小小的月牙。
月亮,在白天出現了!
陳實和沙婆婆不禁呆住。
自古以來,太陽和月亮總是分工明確,太陽白天出現,月亮夜間出現。
明月升起,便是邪祟活動的時間。
而現在,月亮居然在白天出現了!
月光微弱,尤其是有太陽的情況下,幾乎感受不到月光。
但月光真實存在,夾雜在陽光之中,無形中影響著世間。“爺爺總是說,邪祟是被月亮影響的,如今月亮出來了,邪祟呢?”
陳實心頭突突亂跳,“邪祟在白天是否會出現?”
沙婆婆臉色劇變,跺腳道:“出大事了,真的出大事了!白天出月亮,天外真神難道也發癲了不成?”
高山之上,大蛇玄山盤繞著山峰,目光深邃遼遠,注視著乾陽山世事的變遷。
天外真神是西牛新洲的真神,亙古不變,道心不移。
大蛇玄山便像乾陽山的神。
他向往天外真神的心境,自從他大道有成,便如天外真神一般,如此注視著乾陽山附近的塵世,體會世事變遷,體會人間的喜怒哀樂,他的道心就在這種磨礪中日漸提升。
今日,他有些失神。
他原本學天外真神,煉就了亙古不易的心境,坐看世事變化,但兩個月前,天黑提前了一刻鐘。
他本以為這隻是真神的一次小小的失誤,或者是真神的變化太過於漫長,數百萬年乃至數千萬年才有一次變化,因此不放在心上。
那次變化帶來的道心波動,讓他吃了陳實進獻的一條烤封豨腿。
又沒想到,青天白日,月亮竟然也提前睜開了眼!
一次倒還好,他還可以說真神的變化極為漫長,但短短一個多月,變化了兩次!
大蛇玄山眼角跳動一下,亙古不易的心境起了波瀾。
就連魔變,死了那麼多人,方圓百裡乃至乾陽山險些葬送在魔變之中,也無法讓他的道心產生波動。
現在,他的道心掀起的波瀾便像是被風兒吹著,風越來越大,波瀾也是越來越大。
讓他有些焦躁,有些不安。
“難道真神出了什麼變故?”他心中暗道。
白天出現一道月牙,對於亙古不變的天外真神來說,或許隻是一次小小的失誤,但對於西牛新洲的芸芸眾生來說,便是一場莫大的異常!
這場異常,將會席卷所有人,影響所有人,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異常到來之初,一片寧靜祥和,大部分人的生活與往日沒有什麼區彆,隻有各個村落的乾娘前的香火,越來越鼎盛了。
香火嫋嫋,到處都是祈福的人們,祈求平安,祈求風調雨順。
陳實趁著月祭節到來,如爺爺那般駕駛著木車,去各個村落出攤,主要賣桃符和辟邪符。
如今正值異常到來之初,即便是普通人也察覺到有些不太對勁,因此陳實的符籙很好賣,剛剛擺好攤位,畫好的符籙便被搶買一空。
陳實給黑鍋買了很多靈獸肉,供它享用,然後給黑鍋放血,畫更多的符籙。
“好在隻是月牙,月亮沒有完全睜開眼睛。若是完全睜開眼睛,隻怕邪祟在白天出沒。”他心中暗道。
這些日子,他聽到了一些白天鬨邪祟的傳聞,很是邪門。因此在出門時,哪怕是白天,也會在木車上掛上桃符和辟邪符。
不過好在並未遇到邪祟。
“陳符師,陳符師!”
有人衝到他的符攤前,是個女子,四十許歲的年紀,身材粗大,穿著方便乾農活的粗布衣裳,身前縛著圍裙,沾著些麵粉,應該之前還在揉麵,焦急萬分道,“陳符師,我當家的在田裡乾活,突然就中邪了!陳符師救命!”
四周人群頓時圍了上來,神態很是慌張,紛紛打聽是怎麼回事。
陳實沒有獨自處理過邪祟,黃楊村那次鬨邪祟,也是趙家符師在暗中殺童子煉燈油,並非邪祟,殺牽絲蟲時也是與李天青聯手,他心中不免有些慌張。
但隨即便淡定下來。
自己是符師,哪怕沒有神胎,也可以畫符畫咒,與邪祟戰過一場。
再不濟,還可以配黑火藥,炸翻邪祟。
“五兩銀子。”陳實道。
那婦人麵帶難色,陳實開的價格不貴,其他符師除邪辟邪,往往都是獅子大開口,往高處要價。但五兩銀子,對她家來說是個了不得的數字。
“五兩銀子,我們村出了!”一位族老突然道。
村子裡鬨邪祟,並非個人的事情,往往會禍及整個村莊。
他們挨家挨戶湊錢,很快便湊齊五兩碎銀子,送到陳實手上。
陳實跟著婦人快步來到村外,隻見田地裡一群人圍在一起,口中發著呼喝,想靠近,卻又被什麼東西嚇退,叫嚷聲一片。
“都散開!符師來了!”有人叫道。
人群散開,陳實快步來到跟前,卻見田裡站著一人,閉著眼睛睡覺,手臂卻揚了起來,一根根手指頭不知被什麼東西啃得隻剩下骨頭,五根白骨叉開。
像是有什麼東西抓著他的手,吃完了手指頭和手掌,正在吃他的小臂,小臂的血肉已經被啃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
陳實看著都覺得疼,然而那漢子卻依舊站著呼呼大睡,睡得十分香甜。
突然,那漢子疼醒了,麵孔扭曲,眼神驚恐,捧著自己的右臂發出痛徹心扉的喊叫。
“救我!快點救我!”
然後他臉上露出笑容,仿佛又犯困了,歪著頭站著睡著了,口中還發出陣陣鼾聲,睡得正香,像是在做什麼美夢。
而他的右臂還在舉著,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津津有味的吃著他的手臂,一點一點的啃,啃掉一塊肉,便用力嚼動,還咂巴著嘴,似乎很好吃的樣子。
那漢子又被疼醒,發出淒厲慘叫:“救命——”
但下一刻他臉上又露出笑容,眯著眼睛睡得香甜。
村民們駭然,急忙各自後退,不敢近前。
他們看不到是什麼東西在吃這漢子,也不明白,為何他被吃的時候還能睡著,心中不免恐懼。
陳實卻看得分明,那漢子身邊站著一個又瘦又高的灰衣人,長著毛茸茸的耳朵,一隻手握著那漢子的手臂,手指細長,長著灰色的毛,沒有毛的地方,很是粉嫩。
他背對著陳實,正津津有味的啃著那漢子的胳膊。
每當那漢子疼醒的時候,這個灰衣人身後便伸出一條粉嫩肉色的尾巴,高高揚起,尾巴尖在那漢子的腦袋上揉來揉去,像是在給他做頭部按摩。
那漢子便會露出舒適的笑容,忘記了邪祟在吃自己的手,站著睡去。
灰衣人繼續吃他的手,一個吃得香甜,一個睡得香甜。
陳實能看得很清楚,但四周的人,卻看不見這個灰衣人。
這時,灰衣人停止進食,慢慢的轉過頭來,露出一張老鼠一樣的麵孔,烏亮的小眼睛盯著陳實。
這是一隻穿著人類衣裳,像人一樣站著,比人還高的耗子!
“你能看見我?”那灰衣耗子驚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