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走丟的陰差
陳實控製著金丹在紅山堂中飛來飛去,不知不覺來到後院,心中微動:“堂主去了紅山娘娘那裡好幾天,不曾出來。難道邪化真的很嚴重?”
金丹悄悄潛入後院,這時一個頭紮衝天辮,身上穿著一個白肚兜繡紅牡丹的娃娃跳到金丹前,攔下陳實的金丹,道:“秀才,沒有見召,你不能進去!”
這個衝天辮娃娃是鶴童子的神相,奉命鎮守後院,免得閒人闖入。
它是神相,看穿這顆黑色金丹是陳實的金丹,因此將他擋住。
陳實收回金丹,鶴童子見金丹回去,這才放心,又回到瓷鶴體內。
過了片刻,陳實真身趕過來,往後院闖。
鶴童子連忙將他攔下,陳實笑道:“小鶴兒,我與娘娘什麼關係?我是娘娘的玩伴!你擋我,娘娘打你屁股!”
鶴童子氣道:“你上次拐走了娘娘出去玩,堂主真的打我屁股了!這次再被你拐走娘娘,堂主能把我屁股打爛!你休想再拐走娘娘!”
陳實闖不進去,點上一根香遞過去,笑道:“小鶴兒,我並非要拐走娘娘,而是關心堂主。堂主進去好多天了,我作為教頭也是蠻擔心他的。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鶴童子有心不接他的香,但下一刻陳實便多遞了一根香,他再遲疑,便有三根香遞到跟前。
鶴童子歎了口氣,收了三根香,勉為其難道:“下不為例啊,以後不可這樣了。”
它遲疑一下,道:“堂主的狀態有些不妙。他修煉娘娘的功法,邪氣入體,激動之下,心神失守,現在正努力壓製邪性。但這幾天,複發了好幾次。”
陳實心頭一突,詢問道:“堂主邪化,化作了什麼邪祟?”
他曾在玉天城身後看到血肉滋生的異象,但不知道玉天城會化作什麼邪祟,不過料想不會是普通邪祟。玉天城的實力高強,已是化神境的強者,他邪化後,恐怕危害極大!
陳實編撰《邪祟密錄》,記載了自己遭遇的種種邪祟,這幾日在紅山堂中,又請教其他符師,為密錄增加了幾十種邪祟。
“玉堂主若是邪化,肯定會化作與眾不同的邪祟!為我的密錄,增加濃墨重彩的一頁!”陳大秀才心道。
他又上了幾炷香,鶴童子嘴硬,還是不說,陳實隻好作罷。
李天青在前往拱州的路途中,接到了陳實寄來的信件,打開信件看去,心頭一突:“他已經修煉到金丹四轉了?這麼快?不知道比我早還是比我晚。”
自從相識以來,兩人便暗暗起了較量之心,較量修為,較量“小金愛誰更多一點”,總之各種比較,不甘落後。
“不過,小十說拱州民風不好,我須得當心一些。”
他心思細膩,洞察力極強,十多天功夫,便一路平安到了拱州省境內。
岷江貫穿拱州省,坐船要方便很多,李天青來到碼頭,卻見一艘畫舫停在碼頭處,正在招攬趕考的書生,船夫和船姑是一對父女,卻是新鄉縣的熟人。
李天青走上前去,船姑見到他,不由露出笑容,道:“小兄弟還記得我麼?上次新鄉縣你們去逛青樓沒錢玩姑娘被打出來那次,就是坐我的船。”
李天青麵色漲紅,勾著腦袋,羞愧得無地自容,低頭道:“姑娘,我沒有去,是我兄長他們去的……”
“他們還讓你付錢,你也沒錢,還是你身邊的小家夥付了船錢!”
船姑快言快語,打趣道,“這次有錢坐船了?”
“有!”
李天青底氣很足,這次回泉州,李家給他長了月錢。以前一個月也就十兩銀子,如今漲到五十兩,每月還有三兩的五元朝鳳靈丹、兩套新衣,他花錢的時候底氣便足了很多。
船姑又等了片刻,來了幾個趕考秀才,船上有十多人,正準備啟航,突然又有一個年輕和尚攙扶著一個老僧,一邊向這裡趕,一邊高聲道:“船家等等!”
船夫用竹篙定住畫舫,等待兩人。
年輕和尚和老僧一路小跑,李天青見老僧身子不便,連忙上前搭手,船姑突然抬手,把他的手拍落下來。
李天青怔住,看向那老僧,隻見那老僧身著百衲衣,蒼老得可怕,臉上都是皺紋,堆成褶子,甚至連眼袋也是一層一層的,堆滿褶皺。
他老眼昏花,眼睛眯成一條縫,渾身暮氣沉沉,身上傳來一股死亡的氣息。
船夫伸出竹篙,老僧抓住竹篙,搖搖晃晃登船。
畫舫猛地一沉,幾個書生驚聲道:“老和尚身體好重!”
年輕和尚也連忙上船,攙扶著老僧,向船姑道:“我師父身體沉重了些,我多付錢。”
船姑搖頭道:“我們按人頭收錢,不是按體重收錢。老和尚身體這麼重,莫非是煉就金身的?一百多歲,依舊能封住自身穴竅,讓生機不外泄,佛光繞體,讓陰差找不到你,無法勾魂,擁有這種手段的,一定是大報國寺的禪師了。”
那老僧原本垂垂老矣,聞言伸出雙手掀起眼皮,眼中精光四射,掃了船姑和船夫一眼,笑道:“女施主猜得不差,我們師徒正是來自大報國寺。女施主又是什麼來路?”
船姑笑道:“擺渡人罷了,能有什麼來路?老和尚是大報國寺哪位禪師?”
老僧放下自己的眼皮,眼皮遮住眼簾和眼球,道:“老衲法號苦竹。”
年輕和尚付了船資,笑道:“女施主在岷江擺渡很久了麼?是否去忘川河擺渡過?我聽聞忘川河走丟了兩個陰差。姑娘知道吧?”
李天青心頭一突,惴惴不安。
“糟了,這艘船隻怕不太平了!”
他知道大報國寺,是大明西牛新洲最重要的佛門聖地。
傳聞當年三寶太監下西洋,進入黑暗之海。大報國寺的大和尚也跟著上船,背著一尊金身菩薩,幫助艦隊對付黑暗之海中的魔怪。
到了西牛新洲後,大和尚祭起金身菩薩,除魔降祟,戰功赫赫。後來成祖皇帝封賞,便將西牛新洲最高峰,金利雪山,封給大報國寺。
大報國寺因此成為西牛新洲的佛門聖地。
更可怕的是這個年輕和尚透露出的消息,忘川河,走丟的陰差,讓李天青生出更為不好聯想。
“難道這對父女,原本是忘川河的陰差?”
他一顆心七上八下,心道,“忘川河的陰差,怎麼會跑到陽間擺渡?陰差怎麼會走丟?他們的船,會不會突然駛入陰間?”
船夫祭起風符和水符,風符吹動船帆,水符推動船隻,向拱州駛去。
船姑笑道:“兩位真是說笑了,忘川河是陰間的河,上麵還有奈何橋的,怎麼會有人在那裡擺渡?”
她咯咯笑道:“在那裡擺渡的,還能是活人麼?”
船上趕考的書生們都笑了起來,氣氛很是歡快。有人打趣道:“姑娘真會開玩笑,姑娘該不會去過陰間吧?”
李天青額頭冒出冷汗,心中暗暗叫苦:“這些書生還敢開玩笑呢,真是不知死活!”
這兩撥人,一撥是靠著金身,逃出陰差搜捕的老和尚,一撥是搜捕該死而未死之人的逃亡陰差,顯然不對付!
趕考的書生隻當他們開玩笑,但李天青卻意識到其中的凶險與可怕。
年輕和尚笑道:“在忘川河擺渡的,自然不是活人。”
船夫一直沒有開口,一向沉默寡言,這時開口道:“聽聞大報國寺的金身菩薩很是厲害,當年誅殺鎮壓了許多魔,至今依舊鎮守大雪山上,讓那些魔不能外逃。大和尚擁有金身菩薩的幾分修為?”船姑笑吟吟道:“就算有七八分修為,老到大和尚如今的地步,隻怕也發揮不出幾分本領了。”
苦竹老和尚笑嗬嗬道:“走丟的陰差為何至今不敢回陰曹地府?難道是失職了,擔心回去被責罰?”
年輕和尚笑道:“那麼,那兩位陰差因何失職呢?”
船夫握住竹篙,竹篙咯吱作響。
船姑按住他的手,笑吟吟的看著老僧與年輕和尚,上牙咬著下牙,笑得很是開心。
突然,四周陰暗下來,河水也變得劇烈動蕩。
李天青麵色如土,正打算縱身跳入河中逃命,卻見河中到處都是鬼火,四處亂竄,四周天地也陡然變得無比詭異扭曲。
這艘畫舫,赫然是被拉入了陰間!
“逃不出去了!”他心中絕望。
就在此時,那老僧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身後金光燦燦,浮現出一尊高丈六的金身大佛,佛光照耀,畫舫又回到陽間,依舊在岷江上行駛。
船夫踏前一步,便要動手。
船姑急忙按住他,嬌喝道:“井水不犯河水!”
苦竹老和尚年事已高,也不敢過分,道:“相忘於江湖。”
四人各退一步,相安無事。
李天青鬆了口氣,抹去額頭冷汗,心道:“小十一定不知道我的經曆有多精彩。我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他不知道這些日子,陳實在鬼門關前進進出出。
之後兩三天,船姑父女與苦竹師徒相安無事,隻是苦竹老和尚動了一次修為,顯得愈發老了,不住的咳嗽。
李天青甚至擔心他會老死在船上。
不過,苦竹咳嗽一聲,體內便有金光透射而出,很是奇異。
終於,畫舫將他們平安送到拱州城,船夫泊好船,李天青正欲跳上岸,這時船姑悄聲道:“老和尚活不久了,他已經沒了生機。我若是你,堅決不進城。”
李天青怔住,不解其意。
“大乘境界,已死該死卻偷生於世的人,死亡時是很可怕的。”船姑提醒道。
李天青看向苦竹老和尚師徒,隻見年輕和尚扶著老僧進城去了。
“姑娘覺得苦竹何時會死?他死亡會發生什麼……”
李天青還未說完,回頭一看,畫舫已經消失不見,甚至整個江麵都看不到那艘船。
他怔了怔,搖了搖頭,向城中走去。
剛剛進入拱州城,便有人前來搭話,是個麵善心善的人,道:“小兄弟是來趕考的麼?這拱州城不太平,你從外地來,稍不留神便會被人騙了……聽你口音,好像是泉州來的。你是泉州人?我也是泉州人!老鄉啊!”
李天青遇到老鄉,心中也很是開心。
過了不久,他在一棟酒樓與老鄉敘舊時,把老鄉賣給酒樓掌櫃,收了銀錢,前往提學官處登記名姓。
經過告示牆時,卻見很多人擠在一起看緝拿令。
李天青掃了一眼,臉上笑容僵住,剛才賣掉老鄉大賺一筆的喜悅不翼而飛。
隻見陳實的畫像和名字,高高的掛在榜上。
“小十又犯事了?這次又是犯了什麼事?”
他擠入人群,上下打量,很快便獲悉原委,心道:“小十進城殺了七十四人,這才不到一個月,不過算算應該也差不多這個數……”
他想了想,低聲道:“這些人一定是作奸犯科的匪徒,小十才殺了他們,死有餘辜。”
他仰起頭,看向府衙方向:“看來此地,也是官匪勾結,冤枉了小十。”
他徑自來到提學官處,報了姓名,提學參議讓他去城東的驛所休息。
李天青向城東驛所走去,心道:“小十此刻一定在東躲西藏,不知道此次他是否還能參加大考?多半是不能,那麼小金……”
他心中一陣熱切。
李舉人當然比陳秀才更有出息。
他來到驛所,遇到陳實的同窗同學胡菲菲,詢問陳實下落,胡菲菲已經不記得陳實這個名字,道:“誰?”
“陳實!就是文才書院的陳實!”
“我知道!”
胡菲菲吃吃笑道,“我們一起打過地鋪睡過覺的,可是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陳……等一下。”
李天青有些恍惚,仔細想了想,還是沒能記起陳實的名字,驚叫道,“我忘記小十的名字了,城中有邪祟!”
他正說到這裡,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天青!你來了?”
李天青又驚又喜,循聲看去,卻見陳實帶著木車和黑鍋向這邊趕來,連忙迎上去。
“天青,你還記得我叫什麼名字不?”陳實握住他的手,詢問道。
李天青有些心虛道:“我剛忘了……”
陳實猛地回頭,惡狠狠的瞪了黑鍋一眼,黑鍋勾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黑鍋,你多讀點書!”陳實吩咐道。
李天青突然心有所感,回頭看去,隻見年輕和尚帶著老僧,也來到驛所,不由怔住:“這個年輕和尚,也是來趕考的麼?”
天色將晚,李天青先在驛所住下,陳實也住在驛所,絲毫沒有登上緝拿榜的覺悟。
睡到半夜,突然有人驚聲叫道:“死人了!死人了!老和尚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