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溪上翁,洞中魚(上)
密林郡。
密林郡地勢平坦,土地肥沃,人口高達五十六萬,對於一個剛建郡不到二十年的郡來說著實是人口眾多了。
鬱家就是密林郡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地主,土地完全是鬱家凡俗子弟的私有物,連代著土地上的佃戶佃農,全歸這些人私有,一個尋常的鬱家庶出子,亦能做到連阡累陌,妻妾成群。
而為數不多繁榮的就是密林城,在密林鬱家的主峰之下,卻依舊血腥,如同一隻吃人的野獸,靜靜地蟄伏在大地之上。
鬱慕高靜靜地坐在最高處的華貴大殿之中,腳底下的一眾修士默默等著他發話,鬱慕高卻一言不發,隻看著他們。
鬱蕭貴已經去了銜憂峰參加蕭初庭的法會,東邊的諸家不安分起來,鬱慕高又從修煉中被打斷,看著下首一眾唯唯諾諾的兄弟子侄們,他的憤怒快要從胸口噴湧而出,卻隻能硬生生憋著。
“下民流離失所,易子而食,我家子弟飲酒投壺,擊楫歡歌,鞭打佃農,大笑不止,屠戶出犬首,下頭卻放著人肉。”
鬱慕高緩緩站起身,走出大殿,看著夜幕之下的密林郡,鬱慕高腦海中升起那無數次湧現出的念頭,他脊背發涼,默默地問著自己。
“這是仙族世家,還是妖魔鬼域?”
一種深深地無力感在他腦海中盤旋,鬱慕高是狠毒陰鷙的角色,卻從沒有折磨百姓、放縱族人的念頭,如今卻不得不看著這一切眼睜睜地發生在自己麵前。
鬱慕高恭恭敬敬地答了,下首的一眾叔侄兄弟正眉來眼去,想著鬱玉封出關定然是有了大突破,鬱慕高卻心中頗為不安,有些遲疑地抬起頭,低聲下氣地道:
鬱玉封談起此事頓時大為興奮,哈哈大笑,答道:
“我此次閉關,偶然得了明悟,隻覺神清氣爽,明白了自己突破的機緣所在!嗚呼!快哉!”
“好機會。”
————
“見過老祖!!”
他是同蕭初庭同一時代的人物,當年與蕭初庭多次切磋,各有勝負,他在修為上還要勝過蕭初庭一籌,不曾想這些年潛心修煉,反倒讓蕭初庭超了過去。
“恭祝老祖明悟機緣,紫府在望。”
鬱慕高的一眾叔侄兄弟頓時紛紛磕起頭來,大呼小叫,恭聲大喊,叫得鬱玉封麵色越發得意,緩緩點頭。
鬱玉封抬手一仔細觀察,兩掌之中依舊各有一道淡淡的劍痕,頓時叫他越發焦躁,雙目之中淌出淚來,喃喃道:
這話在鬱玉封耳朵旁邊炸響,鬱玉封微微一頓,眼中隻明亮了一瞬間,隨著千裡之外的一根白玉釣竿輕輕一提,鬱玉封的雙眼頓時又渾濁下去,怒喝道:
“小輩畏畏縮縮,擔驚受怕,竟然想阻我道途!”
鬱慕高卻看著鬱玉封誇張的表情越發覺得不對,心中暗暗起了疑心,恭聲道:
“恭祝老祖明悟天機,紫府在望……這明悟天機是上古傳聞才有的事情,都是一等一的道法仙體得以明悟,已經幾百年不曾聽說過了,老祖這次能得了明悟,著實是驚天動地呀!”
“祖父,您到底想做什麼。”
鬱慕高並非罪魁禍首,鬱家到他手上之時就是這副模樣,他哪怕隻想改變一點,那些反抗的力量就牽扯出一整個利益團體,為首的是他父親,甚至是那位坐在洞府中的老祖宗。
鬱玉封披著白發的腦後浮現出兩朵彩光,稍縱即逝,他卻渾然不覺,兩眼有些混濁,一時間大喜過望,一腳踹開石門,駕風而起,落在大殿之中。
“老祖此次出關,莫不是有了突破?”
這句話哪裡是個築基老祖能說出來的話,頓時在鬱慕高腦海中如同驚雷般炸響,他是見過鬱玉封的,絕對不是眼前這個驕狂躁動的模樣,心中警鈴大作,叫道:
鬱慕高正呆呆地望著夜空,卻不想麵前冒出來一個渾身枯槁,白發披散的老頭,頓時大為驚駭,連忙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的異色,恭聲下拜道:
“見過老祖!”
鬱玉封不知不覺越發入神,神清氣爽,神色大喜,心頭升起一陣陣明悟,眼前穿越諸多森林和道路,浮現出一座小丘。
在洞中嘶吼了一陣,鬱玉封發泄完了情緒,重新盤膝而坐,不曾想一陣宣泄,倒叫他心神澄明,越發安定起來,一時間耳邊仙樂冥冥,仿佛有小人在敲鑼打鼓,引動陣陣美妙的音樂。
進行完例行的淬煉,鬱玉封重新調息入定,卻遲遲入定不成,狂躁不已,雙手在牆上一撫,抹下來一片淅淅瀝瀝的石灰,他雙目微紅,聲色具厲,喃喃道:
“蕭初庭…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就成了紫府?”
他默默地抬起頭,望向最高處的洞府,銳利的目光仿佛已經穿透了木牆與石壁,看見了那個盤膝而坐的老頭。
身後的一眾叔侄兄弟麵麵相覷,慌亂了一陣,紛紛跪倒,一並恭聲道:
“人肉去歲三錢一斤,如今止剩二錢……”
鬱慕高故意將話說得古怪,暗暗提示鬱玉封,誰知鬱玉封半點也沒有聽出來,還當他是在說奉承話,哈哈大笑,驕傲地道:
“自是如此!”
陰森的石洞之中,一滴滴血水流淌下來,鬱玉封伸出紅潤的雙掌,浸泡在那血水彙成的小窪之中,默默地抬起雙掌。
“是也不是。”
“嗯。”
“老祖,休要中了他人術法!!”
“好啊,好啊,你是天才,好生囂張,一劍就叫人道途斷絕…憑什麼!憑什麼!”
鬱玉封緩緩眯眼,麵帶異色看了看跪下自己腳下的鬱慕高,低聲道:
“鬱蕭貴還不曾回來麼?”
“回老祖,不曾。”
“這是……突破的機緣!!”
於是灰色長袖一掃,打得鬱慕高眼冒金星,口吐鮮血,在地上打了三個滾,吐出兩個牙齒,一身法力軟下去,鬱玉封冷色道:
“小懲大戒,你自己記好了!”
於是駕風而起,往東而去,地上的鬱慕高一身塵土,滿臉鮮血,卻還猶自高呼,且哭且叫,且跑且跌,泣道:
“去不得啊老祖!去不得啊!老祖!老祖!去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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