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
北岸魔煙暗沉,各方的北修落在岸邊,聚成一座座小營,幾個大勢力各居一端,光彩彙聚,沿江而下,氣勢磅礴。
後方的北方散修更多,一眼望去滿天都是遁光,遠遠跟在後頭,隻等著江岸陣法告破,湧入南方。
滾滾的魔煙在江邊止步,一座明亮亮的關隘正懸於空中,白磚緊貼嵌合,明亮晶瑩,很是威風。城門高聳,兩根白色的門腳刻畫著諸多紋路,巫咒神秘。
城門之中則明光閃閃,朦朦朧朧,仿正對著一枚明陽,奪目的明光煥發出來,飛入滾滾的黑煙之中,照得魔修退卻。
這關隘最上首靜靜坐著一人,身著金色道袍,身前懸浮著一枚一掌大小的白色圓盤,紋路繁複,青年端坐其上,靜靜瞧著。
另外一人身著白色羽衣,腰間係著靈扇,雍容大方,風度翩翩,懷裡抱著一劍,目光停留在北邊,仔細思量。
李曦治本應去邊燕山稟報,可幾個時辰前整個北邊已經被魔煙席卷,邊燕山孤懸魔煙之中,他有了借口,便止步在關前了。
畢竟李曦治也懶得去麵對邊燕山一群遲家人,再加上這大陣之後就是自家,如今有了異動,他還巴不得留下來守備。
他在此地取了那把魔修的短刀,仔細查看,換取了一柄築基法劍,通體棕黃,名叫【戌時】,因為本身的材質算不上多好,品質並不高,在築基之中算是墊底的。
仔細問了才知道,這東西居然還是出自元烏峰,乃是那位突破紫府失敗身亡的唐家人唐攝郡早年的作品,這把劍如今也有百來歲了。
“倒是巧了…”
李尺涇當年的青尺劍是請當時的元烏峰峰主出手煉製,也正是這唐攝郡,李曦治看來看去沒有更好的,最後還是選了這把法劍。
“大寧宮到底如何了……”
半個時辰前李曦明陣前彙聚的魔修便越來越多,時不時有人出手試探,他乾脆顯化仙基,立在陣上。
無論李曦明本人實力如何,這築基後期、四品功法凝聚的仙基可是夠駭人的,外加築基後期的李曦治,足夠威懾眾人,江岸的渡口甚多,眾魔眼見著這人不好招惹,自然往彆處彙聚去了。
“也就北修嫡係都去了大寧宮,至今不見蹤影,餘下的都好騙著…沒有什麼好戰之心…”
李曦明卻也不傻,專挑著時機,可眼看著魔修退去不少,他的心情卻依舊很是低沉。
他等了片刻,遠處飛起一青衣女修,落在他身邊,身著淺碧色道袍,法光湛湛,姣好的麵孔上帶著著壓抑的怒色,見了李曦明微微駐足。
“見過鄰穀前輩。”
眼前之人正是同樣守備江岸的鄰穀蘭映,此女在先前的大亂中失去了坐騎靈寵,近幾日才駕風回來,退守江岸,李曦明兩人問了一聲,她從手中取出玉符,遞到李曦治手中,輕聲道:
“邊燕來消息了。”
李曦治一頭仔細看著,靈識探入其中,鄰穀蘭映直言道:
“邊燕山的消息…遲炙煙是強硬果斷,加調兵馬,說是援軍不久即至,讓我等堅守此地。”
她諷刺地笑了一聲,繼續道:
“另一頭我家中得了消息,他雖然重新派了回去征調修士,卻將諸嫡係收攏回邊燕山,顯然是要我等與魔修硬對上了……”
李曦治聽了這話,心中微微一歎,遲炙煙本就不是什麼大氣的人,雖然表麵上有一套功夫,平日裡裝的像模像樣,嘴上說說都是大氣可親,真正行事起來便暴露無遺了。
這道命令中的堅守是李家希望看到的,畢竟自家的望月湖就在身後,李曦治等人倒是最希望青池固守不動,與魔修抗衡的一批人,雖然遲炙煙從自家利益出發,到底算是符合了李家的利益。
可魔修洶洶,他將在外的諸青池嫡係,遲家的客卿、遲家練氣通通收攏回邊燕山,加派諸世家,顯然是不把諸家的命當命,要榨乾最後一絲價值了。
李曦明靜靜坐在明關上,與兄長對視一眼,心中皆是了然,冷眼看著:
“邊燕山如今雖然在對岸,孤懸北邊,卻是最安全的地方,大陣重重,眾魔順流而下,如同礁石分水,魔修更樂意來衝擊我等這脆弱得多的土壩。”
畢竟邊燕山上的大陣隔著老遠一眼就能瞧見,不說能不能攻破,首先衝陣的諸魔定是沒命了,而過江的防線漏洞百出,隻要尋得一處鑽入,背後就是富庶的江南。
‘遲炙煙收攏嫡係居於邊燕山,真是穩坐不賠,哪怕是最差的結局紫府始終不現身,江南諸線崩潰,不過是越北擄掠一空而已…’
這命令方一下來,鄰穀蘭映與李曦治,甚至諸世家都看得明白,這人到底是狹隘之輩,如今算是撕去了偽裝,舉動幾乎是明明白白地說了:
‘過了江就是你們諸世家的根基,諸魔修總不能攻破青池山罷?守不住便是你等自家遭殃!’
他沉默兩息,答道:
“前輩如何看?”
鄰穀蘭映杏眼微睜,答道:
“我等已經派人回宗,稟報宗主,遲炙煙如此行事,這江岸豈能守住?!”
李曦治微微搖頭,輕聲道:
“來不及了,況且上宗子弟多善自保,豈能同我等儘死力?來了陣中也不過是坐視罷了。”
他話說得委婉,卻很明白,遲家子弟何其尊貴,即使派過來了難道真能聽從李曦治等人的命令?李曦治頓了兩息,又提醒道:
“如果是真的派遣過來,隻怕諸位大人另有要求,反而難辦了。”
“這…”
李曦治倒是提醒鄰穀蘭映了,若是遲家人真的到陣守備,搶了指揮之權還好說,怕就怕在局勢稍稍不妥便要求幾人護送他們離開,到時又該如何是好?
兩句話下來,這女修頓時對青年多留意了一眼,溫聲道:
“到底是份力量…哎!大寧宮到底如何了?這模樣也不像是南北撕破了臉皮…此地破綻百出,守一時可以,卻也不能守到數日數月…真人怎地一句話也無!”
李曦治接過她的話,安慰道:
“真人不應,興許是與魔修鬥法,如今已經過去六個時辰,紫府鬥法雖然久,也不至於綿延數月,守得久了興許有轉機。”
鄰穀蘭映微微默然,她也知道大陣之後就是望月湖,李家人對待此事隻會更加心急,反倒是她鄰穀家深居南方,很難被波及到。
鄰穀蘭映急切之心大多是為了陣中的鄰穀家子弟和破陣之後的諸郡百姓,比李家輕得多,當下也安定下來,輕聲道:
“江邊除了諸世家還有蕭家,乃是紫府仙族,萬一初庭真人會出手呢……”
她嘴上這樣說,心中卻明白希望渺茫,果然見李曦治搖頭:
“蕭家封山多年,真人早就擺明了不想插手的態度,更是早早去了北海,諸位魔修也不蠢,蕭家的地盤是一分半點不會動的。”
他話如此說,幾人心中都有共同的答案:
“當年黎夏屠郡,蕭家自家的地盤被屠戮蕭初庭尚不肯出手,如今南北之事不知道有多少算計,他一向最理智縝密,怎麼肯出手?”
他們沒有一人敢把話說出口,唯有鄰穀蘭映點點頭,答道:
“那我便回陣守備了。”
她駕風離去,李曦明這才開口,聲音略低:
“兄長…難道紫府真的願意將諸家葬送在此,使得諸北修南下…可這事情青池自己也是大傷元氣的事情…何必呢…”
“難說。”
李曦治應聲,問道:
“家中可是回信了?”
“還未。”
李曦明鼓動密法,傳音道:
“不過前些日子周巍已至練氣七層,此行帶上三全破境丹與籙丹,兩者疊加,興許很快就有築基的機會。”
“築基…也才二十歲不到…就算閉關五年,也不過二十五歲…”
李曦治皺了皺眉,秘法運轉,輕聲道:
“未免太快了,這快要趕上鈞蹇真人的修行速度,周巍天賦異稟,本可以多多積累,隻可惜變動愈來愈多,容不得慢慢來。”
李曦明靜靜坐在明關之上,聲音略輕,低聲道:
“卻也未必,他這一類人不能以常理度之,對他來說,順應時勢比打磨累積重要得多,他若是築基,何差那一兩樣法術?我家又能拿得出多少高品明陽法術給他築基之前習得?”
李曦治愣了愣,偏頭看了李曦明一眼,點頭應道:
“明弟這話也有理。”
“總要先過了眼前這關。”
李曦明望向前方,法光照應,嘩嘩的大雨已經在天地之中磅礴,還未落在他的明關上便已經蒸發而起,發出呲呲的響聲。
魔煙急速襲來,無數道觸手般的遁光從中飛出,拖出一片片黑雲滾滾的尾焰,五道光華就近飛來,往兩人腳下的陣法中撞去。
這些魔修身後是如同蝗蟲般的北修,紛紛往陣前落去,李曦明仙基運轉,隨便選了兩人,赫然向下砸去。
“轟隆!”
璀璨的光芒從那座大關之中飛出,明煌關最善打磨鎮壓,又克製魔修,明晃晃的光彩從中流淌而出,頓時叫被鎮壓兩人破口大罵,祭出法器抵擋。
“哼…!”
兩人被壓得身軀一沉,臭罵堵在嘴裡罵了一半,變為悶哼聲,這兩人都是築基初期,哪裡吃得了築基後期的李曦明祭起仙基這樣一擊?一人頓時開口,罵道:
“後頭的!這人仙基怪異,同個物什似的……速速來一人相助!”
一旁的李曦治抽劍而出,目光一掃,在五人之中挑了個修為最高乃是築基中期的老魔,心念一動,身形消失不見,一道霞金色光彩在空中跳動幾下,赫然已經從那修士身後浮現而出,甩出一袖霞光。
‘【雲中金落】!’
這魔修登時嚇得夠嗆,抽出腰間的長刀,可到底猝不及防,刀氣還來不及噴湧而出,李曦治已經再度掐訣,身形各自踏出一步,化為數道虹影分身,各自掐訣念法。
老魔猝不及防,李曦治還有心思觀察他的舉動,看著他的模樣有些起疑,六大身影同時抽劍而出,蕩起白色的月牙形劍光。
李曦治還是頭一次有築基法劍用,【戌時】取到手中,劍光都添了半成的威力,揚起一片銳利的光華。
直到此刻,這老魔才有機會亮出一片森森刀光,被這劍光抽了個粉碎,身形飛起血光,慘嚎一聲,在數丈之外顯出身形來,停也不敢停地掐訣施法。
李曦治看出這人傳承淺薄,隻挑起一道虹光,在雲中一扯一拉,靈機頓時混亂,信手將他手中法術抽了個空,悠然向前。
這老魔再也憋不住了,隻叫道:
“速速來援!”
於是腳底不得不折回一陣魔風,顯出一位築基中期的女修來,手中同樣持著劍,挑起劍光向他劈來。
這女修似乎是越國少見的木德一類的仙基,揮劍之間,帶起一片木靈之氣,李曦治神色終於稍鄭重,仙基運轉,彩霞從身上流淌而出。
他兩指相並,浮現霞光,信手在噴湧而來的淩厲劍氣之中一捏,回手蕩漾出一袖光彩,那女修的靈劍已經到了他手中,不過是練氣級彆而已。
‘浮光揀物!’
這北修明顯愣了,眼中寫的都是滿滿的難以置信:
‘還有這種法術!’
李曦治心中更是怪異,從來沒有這種信手將敵人打的不知所措的經曆,頓時有些感慨。
他出關以來,對上的敵人不是龍君吐出的第一口雲氣就是大梁拓跋家的皇子,再不濟也是叱門狄紼這類積蓄深厚,暗暗有背景的老魔。
他對上這些敵人從來有些吃力,都快要忘了自己也是青池峰主,真正對上這些北方沒有道統傳承,靠著運氣與血氣堆積出來的築基,還真有些落差。
眼前這兩人卻如臨大敵,儘管方才那兩招都算不上是拚命相搏,可兩人被玩弄於股掌之間也足見麵前這人的實力之高…暗暗溝通起來:
“眼前這人恐怕姓遲!是個積年的老魔頭了,不好對付,還應速速多叫幾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