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九十老叟為誰哭
毫無疑問,老李頭是一顆合格的暗子。
在嘉城賣了好幾年的餡餅,餡餅做得是真好,不比那些老字號差。
這些年他安分守己,交善友鄰。
隻偶爾回一趟安在越城的“家”,說是家,不過是惑人的障眼法之一罷了。
任誰來查他,都會收獲一團亂麻,再聰明的人物,也非得好好費一番工夫不可。
平日裡正常過活,胡少孟找他,他才做事。
見識了超凡修士的世界,些許世俗金銀算什麼?
這一次去接觸天下樓的超凡修士,買凶行刺另一個超凡修士,想想就令他已經老衰的身體熱血沸騰。
逃出國外,到了容國邊境的一座小城裡停下。
他早已做好了四處流竄的準備,但沒想到,等來的卻是可以回國的消息。根本沒人來追查他。他精心設計的逃竄方式成了空談,苦心選擇的路徑無人問津。
已經做好了從容赴死的準備,等待的結局卻並沒有降臨。
他甚至幻想過很多次,他在哪位憤怒的超凡修士麵前,用殘餘的生命表演。將那個超凡的修士捉弄於指掌,把他引往錯誤的方向……
頗有一拳打到空處的失落感。但能不死,總歸是好事。
他兜兜轉轉一圈,最後還是回了陽國。
嘉城是回不去了,索性便在越城休養下來。
為超凡老爺做事,銀錢是不缺的。“家”裡的婆娘是不好看,但好在懂事貼心。
日子就跟往常一樣,胡少孟不聯係他,他就打算這麼過下去了。與在嘉城開餡餅鋪子沒什麼區彆,無非是日複一日的平淡。
發現自己生病,是在三天前。
起先以為熬一熬就過去了,沒成想身子越來越虛。
他本以為自己這把老骨頭了,是不怕死的。
敢參與殺頭的事情,怎麼會怕死?
但不知為什麼,看著那個隻是娶來做幌子的醜婆娘,看著她醜臉上流的鼻涕眼淚。
他……忽然就害怕了。
他從床底下的暗格裡,摸出一盒金葉子來,全砸在地上,讓婆娘去請醫師,請最好的醫師!
有錢能使鬼推磨。
秦老醫師來了,大概是老眼昏花,竟把個脈也把不準。
看了又看,觀察了又觀察。
最後甚至脫掉了他的衣衫,看過之後,一屁股跌坐地上!
爬起來當時就離門而去,一片金葉子也沒拿。
老李頭知道,自己完了。沒救了。
但是好在,好在留下了一些金銀。
錢財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終歸足夠這個人醜心善的婆娘好好過日子了。
隻是遺憾,沒辦法為那位強大的超凡老爺繼續做事。
那般平庸的他,終此一生,也隻能以這樣的方式稍稍靠近超凡的世界……
真是,令人遺憾。
此時的老李頭,並不知道在他心中如神魔般的胡少孟已經被人殺死。
他有他自己老邁的心事。
他有些疲憊地在床榻上閉上了眼睛,並不知道他的死,會對這片土地,這個世界,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而他那個半聾的醜婆娘,摸也沒摸那些金銀一下。
隻是抱著他逐漸冰冷的身體,很難聽的哭了起來。
……
卻說拎著禮品出門的鄰居,一側頭就看到了李家門前掛的白幡。
守在門外的兩隊披甲士卒也令他心驚膽戰。
奸夫淫婦?謀財害命?
腦子裡轉過好些個亂七八糟的念頭,他扭頭就欲回門。
“站住!乾什麼的!”士卒大聲嗬斥,卻並不靠近。
“軍爺。”這人往前走了走,想要湊近點解釋。卻被驟然拔刀的士卒嚇了一跳。
“就站在那裡,不許靠近!”
“是是是,我不靠近。”他嚇得臉色發白,連忙解釋:“這不聽說老李頭生病了,作為鄰居,我想著買點禮品,看看他嘛。他家裡發生什麼,我可不知情啊軍爺!”
那士卒問:“你與這家人關係很好?平時可有走動?”
“這不一直沒機會嘛,他也一直不著家。最近好不容易回來了,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就想著走動走動。”
士卒回頭與袍澤對視了一眼,轉頭便嗬斥道:“回房裡去,這幾日不許出門!”
這人不敢多說,貓著頭就竄回了房裡。
隻揣著滿心疑惑,和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
……
越城城西,最大、名聲也最響的醫館中。
此刻愁雲慘淡。
所有的徒弟都被趕出了後院,隻有秦老醫師一人獨坐院中。
徒弟們與他說話,隻能隔著半個院子,遠遠呼喊。
越城的城主大人,這時候就站在門口的地方。
秦老先生今年九十多歲了,身子骨仍然硬朗,說起話來依然中氣十足。
隻是不知為何,堵在門外的徒弟們個個眼睛紅腫。
“患者體生黑斑,目有血結,骨如冰裂……”
秦老先生說道:“身上有異臭,從發病到死亡……隻有三天!”
“應該是傳說中的烏禍,九瘟之首!”
越城城主站在門口,沉麵問道:“可有辦法治愈?怎麼避免蔓延?”
秦老先生慘聲道:“烏禍似火,人如枯草!在曆史上每一次出現,都是燎原之勢,死傷不可計!”
“城主,此事切不能等閒視之。需儘快調動超凡修士。一則迅速搜殺散播烏禍的邪教妖人,根除禍孽。二則施以法事,焚香淨街,鎮以神像,以止禍延。以咱們城域的力量,無法獨支,必須求得朝廷支持。甚至……需要宗主國的幫助!”
“施法焚香,鎮以神像,就能根除烏禍?”越城城主問道。
“古法流傳如此,今時或有異變,但已非我所能。所以我才說,此事可能需要宗主國幫助!”
“秦老。”越城城主忍不住道:“不至如此吧?今日之死者,一人而已。說禍起燎原,是否太過嚴重?此事肯定是有邪教妖人的影子,但未見得就真是烏禍。”
“老朽以畢生名譽擔保,這一次應是烏禍無疑。”
秦老先生急聲道:“城主大人,雖隻一人身死,不可不防微杜漸。須知千裡之堤,毀於蟻穴!況且烏禍一現,已是海嘯山崩,又豈止於微漸!?”
越城城主沉默了半晌:“我心中有數,回頭便讓人去城隍廟請些符水。秦老安心休養,您醫者仁心,必然平安,之後還需您出力。”
不待秦老先生再說,他便轉身離去。
其人離開很久之後。
院中忽然響起嚎啕哭聲,哀切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