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7章 人間山河皆矩也(最後一天求月票)(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299 字 1個月前

第2107章人間山河皆矩也(最後一天求月票)

三刑宮不愧是法家聖地,不愧是敢於規天、矩地、刑人的偉大宗門。吳病已也不愧是矩地宮之主,多少年來,一直負責各大絕地事務……“人間山河皆矩也”。

這八門法界限製偉力,刑律之棺刑殺罪囚於時光,真正展現了壓服一切邪惡的法家至高力量。

甚至於他都沒有動用任何洞天寶具,是僅憑自身之力將孟天海封鎖、放逐,再刑殺於時光深處。

“結束了嗎?”真源火界之中,人們竊竊私語。

但血河之上,諸宗師卻沉默。

時光長河蕩漾,其中有苦楚的漣漪。

“痛……快啊。”

在那一口腐朽的棺木中,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轟!

那一口能夠橫渡時光長河的刑律之棺,轟然洞開。

孟天海染血的道身,從中坐起來。

古往今來的刑罰,他幾乎都已承受了。這一生做過的所有惡,也都被審判了。

他仍未死。

法在此刻的極限,未能觸及他的極限,無法將他毀滅。

他坐在腐棺之中,起先有一種好像剛睡醒的惘然,喃語道:“但這點痛苦,遠遠不及我經曆的……”

他的語氣清醒了許多:“普通人的壽限是一百二十九歲零六月,當然,很多人活不到壽限。所謂‘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十歲,竟是古稀之年!”

打破棺蓋,他仍不脫離刑棺,以身受法,而扭頭看向吳病已:“你知道嗎?在創立血河宗的時候,我已經有了一千歲。也就是說,我現在已經活了五萬五千年。”

“所以你活夠了?”司玉安一劍殺來,打斷了他的感慨。

八門法界已關閉,昆吾劍的銳利不再被限製,司玉安當然一息都不忍受。

鐺!

孟天海一拳砸開昆吾劍,皺眉道:“你很吵!”

那拳勁附在昆吾劍身,自身旋開無數規則的亂流。不斷地往前衝撞,將司玉安遠遠推開。

而他繼續對吳病已說話:“一百二十九年,到五萬五千年,這中間的壽命差距,比蜉蝣和人的差距還要大,大得多。你認為我應該在意那些人嗎?修行之高峰,一步一重天,你難道要頻頻回頭看?”

“我們都是從山腳走向山頂,我們都有弱小的時候。”吳病已說。

孟天海嗬了一氣:“老生常談的話啊……你才活了多久,竟然如此古板,還不如老夫看得透。法是很好的,可惜保護的都是廢物!它不應該被你們這麼使用。山那麼高,路那麼遠,爬不起來的,永遠爬不起來。”

吳病已麵無表情:“法家不求偏待,求穩定和公平。”

“一味地公平就是對強者的不公平!如果在弱小的時候我就死了,我無怨尤。世道本就如此,能者上,廢者死,活著的才能書寫曆史。很多時候律法不過遮羞。但何必遮羞?”孟天海看著他:“我對律法有不同的見解。它應該是工具,而非公理。”

吳病已道:“它是實現公理的工具。”

孟天海搖頭:“不,它是維護統治,整合資源的工具。人道洪流的確是涓滴人氣成就,但有些人永遠隻是一滴水,而另外一些人,引領潮頭。”

“想必你是後者?”陳樸在這時候出聲。

他出聲的同時,也再一次點燃了大禮祭火。熾白色的火焰,再一次爬上孟天海的道軀。

孟天海不再對耗,直接一掌翻下,將大禮祭火撲滅:“我是河岸,改變洪流的方向!”

以他表現出來的實力,撲滅大禮祭火不算什麼。

但他現在的這個動作,太輕易了……

這可是之前幾乎將他道軀焚儘的禮火!現在卻像撚滅一顆火星子般輕鬆。

經曆了八門法界的洗禮,他仿佛……更加強大。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不同身份不同戰鬥體係走在人前,從來沒有展現過全力。

他的極限在哪裡,他自己都未觸碰。

在與強者的對抗中,他也在逐漸找回他隱藏了五萬年的力量。吳病已刑殺他於時光,反倒讓他時時回想,清晰過往!

“你是河鱉!”

司玉安話語簡單,劍也乾脆。已經斬破那劫拳,再一次提劍近身,倏然一劍點天靈。

此劍開天!

劍氣之銳意,割開感知。

既掀穹頂,也掀顱頂。

此劍非止如此,宋菩提藏刀在其中。

劍光之中藏刀光,恰是梅花之中一點雪。

孟天海恍如未察,隻悶聲道:“我感覺我在對牛彈琴,你們都不理解,也不願意理解。”

“太可惜了。我所開辟的大世界,我本願意讓你們追隨……”

他有一種類似於孤寡老人得不到認同的情態,歎了口氣:“真不想離開這裡。你們知道嗎?已經很久沒人給予我痛楚。”

“我幾乎都忘記了……”

“這種,這種感受。讓我感覺自己,還活著。”

他說話的時候磨磨蹭蹭,但動作卻乾淨利落。

猛地從腐朽的棺木中站起身來,一拳砸中劍鋒,又抵著昆吾劍,去砸宋菩提的刀!

刀劍交撞,哀聲長鳴。

此刻孟天海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打得洞天寶具都難堪其負。

一拳橫世,抵劍抵刀,抵著司玉安宋菩提不斷後退——

倏然上高天!

他拳如砸鐵,一拳又一拳地砸在昆吾之上。司玉安居然讓不開,宋菩提竟然走不得!

拳頭砸出來的火星,緊緊地貼住劍身,帶來無邊熱浪,映得一片火紅。

他竟然在交戰的過程裡,試圖重鑄昆吾!

便在此刻,吳病已抬步而至,一指點來,敕曰:“回頭!”

孟天海猛回頭!

這一回頭,漫天神佛的巨大虛影,同時俯瞰吳病已。

他以比逐殺司玉安更堅決得多的姿態,回頭的同時也回拳。

天地倒轉,陰陽逆亂。

他的拳頭貫穿了歲月,無可阻擋地砸在了吳病已的指頭上,碾碎指頭、轟破道則,還向前,將這位矩地宮執掌者的整條右臂,都轟成了空無!

八門法界和刑律之棺的確給孟天海造成了麻煩,也讓更強的孟天海,更清晰地看到了當代法家之脈絡。

“執法者無力,則法是空文!”

孟天海拳出萬古劫,以劫磨法:“叫我回頭為螻蟻?你如何能夠表現得這樣愚蠢?你的腦子已經被律法僵化了,都是教條!”

他大步追上,一時搖身如嶽,拳頭將時空打得一團亂糟,令得法的規則無處依附,令得吳病已走無可走。

“我本來想看看你更強的力量,但現在,興致全無!你不必表現了!”

他的周身混洞一片,在這一刻擺脫了所有人的鎖定,而專注那高冠博帶的身影。

幾位大宗師裡,他赫然要先殺吳病已!

絕巔壽儘一萬年,他便以萬年生死為劫,鎮壓時空,不使吳病已走脫,而拳覆蒼穹!

這是危急的時刻。

吳病已若死,赤州鼎頃刻解脫。

不斷尋回力量的孟天海,已經強橫到這種地步,若再手持赤州鼎,戰力幾乎不能想象。

但就在這個時候,潮聲呼嘯,雷音徹世。

整個無根世界發生驚變!

那種涉及偉大的權柄更易,讓每個能夠捕捉規則的存在都被觸動。

但無論是直麵危險的吳病已,還是又殺回來的司玉安、宋菩提,都表現得過於平靜。

陳樸的聲音響起來,回蕩於禍水高穹,竟如醒世之鐘:“結束了!”

這三個字,仿佛就代表結束本身。

鐘聲響,局已終。

孟天海在仿佛永無止境的追殺中,驀然回身,他看到——

高空的茫茫雲海已散儘,河麵的無窮夢境都流散。

隻有一支被無數字符覆蓋的巨大蓮蓬,飛出血河,落向學海中。

在雲夢舟雲山夢海的隱蔽下,在幾位大宗師拚死搏殺的遮掩下,在孟天海被葬入刑律之棺時……學海已經完成了對血蓮的掠奪!

那是孟天海的超脫夢!

是他持續了五萬四千年的開辟大世界的偉大理想!

就此一朝脫手,不複孟姓。

他本該驚懼,本該痛楚,本該怒不可遏。

但他臉上,卻是一種異常古怪的表情。在扭曲的五官下,是藏也藏不住的……歡喜。

真源火界之中的所有人,都隻可等待命運。

季貍還在雪探花的看顧下,筆算不停,那一卷長幅,已然折疊如山,若是鋪開來,足可延展數千裡。

她完全是著了魔,算得天昏地暗,神鬼不知。若非陳樸早先出手補足她神識,又有那株青鬆蔭庇,她早就心力耗竭而死。

但在這種觸及“天下第一名局”的一刻不止的計算中,她的收獲亦是龐巨。

也許是天意的撥弄,也許是命運的巧合。在某個時刻,她突然算出一個階段性的結果,洞徹了陰陽真聖的真意。猛地丟開手中筆,放下麵前長幅,竄出真源火界外,高聲道:“不可!”

在鬥昭莫名其妙的眼神裡,她甚至是在嘶吼:“不可奪蓮!”

但是晚了。

“嗬嗬嗬……”

孟天海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

他高聲大笑。

他笑得在天空彎下了腰,笑得用手捂住自己的臉。

他的聲音,在指縫之中穿出來:“我要多謝你們……幫我解開了天衍局。”

“解開……天衍局?”鬥昭的聲音在潛意識海裡疑惑。

薑望沉默。

重玄遵沉默。

“小遵,你不是斬妄嗎?”鬥昭理直氣壯地追問。

重玄遵氣笑了:“五德世界天衍局,那不都是你們的經曆?現在是該你們來問我嗎?”

“你不是斬妄嗎?”薑望幽幽道。

重玄遵極有貴族禮儀,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拂袖斷開了潛意識海。

掌控學海掠奪血蓮的陳樸,這時看向自己的徒弟,眼中有疑問,有鼓勵。

季貍喃喃道:“我在天衍局裡,看到了孟天海……血蓮聖界是諸聖予他的枷鎖,並非他所能掌控的大世界。他可以是開辟者,但卻是以囚徒的身份——他是被諸聖囚禁的人!”

“小朋友,你很好。以你的修為,竟然能夠算到這一步,的確令我驚訝。”孟天海放下捂臉的手,讚許地看著季貍:“你要是早一刻發現,我都不能成。”

陳樸抬袖一卷,便將季貍卷進學海中心,用這儒宗至寶保護起來。薑望等三人,也同時出現在這裡。

那被密密麻麻的文字覆蓋著的巨大血蓮,就在不遠處。

抬望如山嶽。

零落蚍蜉在山前。

薑望更是清楚地看到,學海之中的文字,正在不斷替換血蓮的細微部分。現在恰似一支文華之蓮蓬,橫看一首詩,豎看一篇文。

蓮蓬中隱隱有血光透出,也不斷被文字填埋。

光影彙聚在蓮蓬之上,所有的蓮子世界都乾癟了。而真正偉大的世界正在成就,隻是再與孟天海無關。

無窮無儘的文氣環繞彼世,演化諸般華景。或翠竹,或蒼鬆,或明月,或大江。

整座學海此刻都停波,傳承數個大時代的力量,正在不斷“淨化”這成型前的世界。

孟天海隻是平靜地看著這一切。

“杯弓蛇影了是不是?”他還對陳樸笑了笑:“我怎麼會殺她?這麼小,這麼可憐,又這麼聰敏。”

這時的他,又不是那副狂惡樣子了。

多年布局一朝功成,他多了幾分如釋重負,多了幾分坦然從容。頗有“一笑泯恩仇”的豪邁。

“司玉安說得對啊!五萬四千年,就是一頭豬也能修到絕巔。又何況我孟天海!”他看向司玉安,眼神裡並沒有凶意:“我的確不該走五萬四千年。”

他像是認真地在跟司玉安解釋:“這五萬四千年的苦旅,我是受累於諸聖!”

血蓮聖界已經奪取,司玉安倒是沒有再直接殺上來,而是彈了彈劍,睨眼道:“你活躍的時候,諸聖時代都已經落幕。已經命化的他們,是怎麼累的你?”

“這要從何說起呢?”孟天海這時候很有說話的興致:“來禍水之前的事情,我就不再講。能夠講的,陳樸先生都已經在時光長河裡查到了。說說我來禍水之後的事情吧!”

他看著那朵已經被學海鎮住的血蓮蓬,雙手一攤:“無須諱言,我不是什麼偉大的角色,不具備偉大的品格。什麼犧牲貢獻之類的詞語,跟我沒有半點關係。當年我來禍水立宗,目的非常純粹——我就隻是單純地看中了諸聖遺產。”

提及‘諸聖’,他的表情有了一點變化。

“這幫老東西啊……要說算計,還是他們會算計。”孟天海搖了搖頭,帶著苦笑,又咬著恨:“你看中他們的遺產,他們看中你的命!”

還有四個小時,八月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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