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過亥時,夜色深沉,厚重的雲層阻隔了月亮,使得懸天崖之上變得黑漆漆的,看不見多少光亮。
在落霞山所在高地的帳篷裡,許清淺臉色鐵青,眼中的凶光遠比昏暗的油燈閃亮。
“都準備好了麼?”
許清淺的聲音極其的低沉與陰沉。
“回稟師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任橫秋低聲回應,臉色也同樣的陰沉。
而在任橫秋的身後,一乾落霞山的高手們俱是低頭垂首,情緒低沉。
任橫秋和許清淺的失敗,仿佛敲斷了落霞山的脊梁,讓這些落霞山的人俱是垂頭喪氣。
“一個哭喪著臉做什麼呢?都把頭抬起來,天還沒塌呢!”
許清淺顯然對徒子徒孫們的狀態很是不滿,冷聲道:“你們有什麼好沮喪的?今夜過後,整個天下的修士都要仰我們落霞山的鼻息,所有落在我們落霞山身上的恥辱都能洗刷,所有給予我們恥辱的人,都將承受十倍百倍的報複!
你先現在都給我打起精神起來,今夜的行動,不容有半分的閃失!誰若是出了紕漏,我絕對饒不了他。”
眾人聞言,連忙齊聲回應,並紛紛抬頭,一個個眼中俱是寒光閃爍。
“郭優才,今夜若是事成,本尊將會給你記上大功。”許清淺將目光看向了任橫秋的身後,落在了郭優才的身上。
郭優才大喜,當即連忙朝著許清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激動地說道:“請老祖放心,今夜的行動,絕對不會出半分的紕漏。”
許清淺點了點頭,道:“時間已經也差不多了,你們可以開始行動了。”
眾人再次齊齊應聲後,紛紛轉身離去。
正在這個時候,在帳篷的暗處,一個蒼老乾澀的聲音響起,“少雲,此事你就不要參與了,你現在就離開落霞山的營地,在幻神草發揮作用之前,離開懸天崖。”
姬少雲正跟在任橫秋的身後,準備離去,聽到這個聲音之後,便停住了腳步,轉過身體,一臉不解地看向了黑暗的帳篷角落。
“此事乃是山上的事情,你現在已經回歸了皇朝,便不能參與進去。不然,會給皇朝帶來麻煩。”蒼老乾澀的聲音繼續響起。
“少雲,聽你祖父的話,你稍後就離開懸天崖吧。”許清淺輕聲跟了一句。
姬少雲麵有不甘之色,微微一歎,低聲回應後,快速轉身,離開了帳篷。
隨後,一位身披黑袍、黑發白須、形容枯槁的老者從帳篷的黑暗角落裡走了出來,正是天順的開國皇帝,姬演。
“你的傷勢怎麼樣了?”姬演將目光投向了臉色有幾分蒼白的許清淺。
“魂體受創不輕,但問題不大,稍稍修養月餘,應該就能痊愈。”
許清淺站起了身,輕聲道:“若是稍後需要動手,這個來曆神秘的楚歸就交給你了,我來對付江破虜。”
姬演點了點頭,“幻神草一發作,即便這兩人功力深厚,一身戰力也至少十去五六,不足為慮。
倒是這個楚歸,先前從沒有聽說過此人的任何消息,我們還懷疑他來自黑沙帝國,卻不曾想,他居然是漠北三部的人。但是,就憑漠北三部這個小水塘子,能夠養出這麼一條巨龍麼?
嘖嘖,無垢聖體,近千年也隻有楚天雄一人修成。想當年,你我皆為神遊境,再加上一個初入神念師之境的赫連魁,合我們三人之力,也沒有將楚天雄擊殺,隻是將他重傷。
想不到,楚歸竟然修成了如此強悍的體魄,而且還是法象境的劍修,念力修為更是不俗。不得不說,此人還真是得天獨厚,稱上一句變態也不為過。”
“你對他有想法?”
許清淺微微抬眼,“此人桀驁不馴,恐怕不甘居於人下,你就斷了收服他的念頭吧。”
姬演輕聲一笑,“老三,我若是擒下了楚歸,你把他交給我,我試著將其收服,若是不能,再交由你處置。”
許清淺幾乎不假思索地說道:“老二,你趁早斷了個這念想。楚歸若是投靠了你,他便屬於山下的勢力。
他的實力能傷了我,又必將記恨於我們落霞山,你覺得,我能容許這樣的人存活於世麼?”
姬演似乎早就料到許清淺會有如此反應,當即長歎一聲,“可惜了,如此人物,千年僅有,卻是生錯了時候。”
話音落下,姬演身形一閃,又去到了帳篷的黑暗角落。
…………
月亮藏在了雲層之後,懸天崖崖頂漆黑一片,諸多的修士,不是已經進入了夢鄉,便是修煉入定。
正在這個時候,一條條的黑影借著夜色,悄無聲息動了起來,正是那些埋伏幻神草附近的落霞山高手。
在這些人剛開始行動的時候,一直盤膝閉目的蕭北夢突然睜開了眼睛,很快便看到,在二十丈遠的地方,一個黑影正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瓷瓶,迅速朝著周邊傾倒著什麼,而後用元力將其驅散。
蕭北夢第一時間取出一枚破妄丹,吞服了下去,而後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很快,他便出現在了萬劍宗所在的高地附近,並給葉孤魚傳音,讓他趕緊讓萬劍宗的高手們吞服破妄丹。
隨後,他又去通知了學宮的人。
通知完畢後,他便悄然回到了之前的地方,盤膝坐定,並閉上了眼睛。
他很清楚,自己如今已經成了落霞山的眼中釘。當幻神草發揮作用的時候,落霞山的人必定會第一時間來對付自己。故而,他最好還是待在原地不動彈,若是深夜突然換了位置,難免會讓落霞山的人懷疑。
約莫兩炷香的時間之後,幻神草的藥力開始發作,那些或在睡夢中或在打坐修煉的修士們紛紛醒來,而後做出各種怪異的動作,或是抱頭痛哭,或者哈哈狂笑,或是形同行屍走肉一般地在崖巔行走,…………。
顯然,這些人皆已入幻。
蕭北夢極儘目力,向著萬劍宗和學宮所在的高地看去,隻見,萬劍宗和學宮的高手當中也有人做出了類似的怪異動作。
他們已經提前服下破妄丹,自然不會入幻,如此做法,不過是在演戲而已。
既然學宮和萬劍宗的人都開始演上了,蕭北夢當然也不能落後,隨後,他突然從地上一躍而起,再高吼一聲,“幻毒!是誰在使用幻毒,是誰在使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吼罷,他連忙又坐了下來,閉目盤膝,臉上的表情極其痛苦,似乎正在運功竭力抵抗幻神草的藥力。
這一聲高吼,讓一些吸入幻毒較少的高手短暫地清醒了過來,他們立馬也如蕭北夢一般,盤膝閉目,運轉功法抵禦幻毒。
與此同時,不知道是天意還是巧合,原本遮掩著月亮的厚實雲層紛紛散開,將月亮給露了出來,皎潔的月光隨即傾瀉而下,照亮了懸天崖的崖頂。
此際的懸天崖崖頂,四處都有人在癲狂大哭或者大笑,更多的人則是像是癡傻了一般,眼神呆滯地,沒有方向、沒有目的地四處遊走,場麵詭異至極。
許清淺從帳篷裡走了出來,身邊跟著姬演。不過,此際的姬演已經戴上了麵具,遮掩了麵目。
“幻毒一發作,月亮就出來了,這是天意,這是老天在助我們落霞山成事。”
許清淺從帳篷走出之時,正看到天上的厚實雲層散去,月光從天上傾瀉下來,不由麵現喜色,得意出聲。
姬演也抬頭看向了天空,沒有出聲,眼神莫名。
“老二,我現在去看著江破虜,你去對付楚歸。此人威脅太大,絕不能留!”許清淺將目光投向了姬演。
姬演點了點頭,而後禦空而起,直接向著蕭北夢所在的方向飛身而去。
許清淺目送著姬演離去,而後對著身邊的一位落霞山高手吩咐道:“跟上他,若是他試圖收服楚歸,便第一時間向我彙報。”
這位落霞山高手恭敬地應聲之後,立馬催動身形,向著姬演追了過去。
隨後,許清淺高聲說道:“落霞山弟子聽令,現在立馬將所有人都驅趕到學宮和萬劍宗所在高地中間的平地上。”
他的聲音中施加了念力,聲音響徹懸天崖崖頂。
“是,老祖!”
落霞山眾人齊齊高聲回應,而後立馬行動起來,動手驅趕懸天崖崖頂的這些入幻的修士們。
因為中了幻毒,這些修士們被落霞山的人蠻橫驅趕,竟是沒有半分的反抗,像是一群綿羊一般,很是順從地向著學宮和萬劍宗所在高地中間的平地走去,聚攏到了一起。
對於那些正盤膝於地,運轉功法努力對抗幻毒的人,這些落霞山的人沒有半分的客氣,上去就是一巴掌或者一腳,將他們打翻在地,而後像老鷹抓小雞一般地將他們給帶走了。
可憐,這些到了此刻還能運功抵抗幻毒的人,他們的實力自然不俗,都是天下間赫赫有名的人物,但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在幻毒的控製下,他們沒有半分的反抗能力,全然成了砧板上的魚,隻能任由落霞山的人宰割。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懸天崖崖頂上的修士幾乎全都被驅趕到了一起,聚集在學宮和萬劍宗所在高地中間的平地上,仍舊或大哭或大笑,或者漫無目的地行走著。
隻不過,他們現在能活動空間有限,因為,學宮和萬劍宗所在的兩塊高地以及中間的位置,悉數被落霞山的人給圍了起來。
那些神情呆滯四處遊走、要離開包圍圈的修士,剛剛靠近落霞山的人,不是被一腳踹翻,就是被一掌拍飛。
而在兩塊高地上,學宮那邊,鳳輕霜和江破虜等一乾學宮的高層聚攏在一起,俱是盤膝而坐,運轉功法,竭力抵擋幻毒,而其他的學宮高手則是和其他人一般,變得癡傻呆滯,或哭或笑。
萬劍宗那邊的情況與學宮差不多,葉孤魚和數位萬劍宗的高層正在運功抵擋幻毒,而其他萬劍宗的高手全部表現出入幻的狀態。
與此同時,離著萬劍宗高地約莫六十丈的地方,傳來了沉悶的打鬥聲,打鬥的雙方正是姬演和蕭北夢。
姬演找到蕭北夢之後,並沒有立馬出手,而是向蕭北夢傳音,試圖收服蕭北夢。
他之所以傳音,顯然是不想讓落霞山的人發現。
隻不過,他得到了蕭北夢明確的拒絕。於是,姬演便直接對蕭北夢動了起手,既然得不到,那便直接毀去,姬演出手之時,乃是傾力而為,沒有半分的留手。
姬演一出手,蕭北夢便赫然發現,他的實力居然不弱於許清淺,甚至可能還有所超出,再看到他臉上的麵具,蕭北夢立馬便猜到了姬演的身份。
在猜出姬演身份的刹那,蕭北夢忍不住就要祭出藍影劍,以全力將姬演斬殺在當場,為自己的母親報仇。
但是,似乎感受到了蕭北夢的殺氣,藏在他袖子當中的藍影劍立馬顫動了起來。
蕭北夢深吸一口氣,忍住了心中殺意,開始與姬演鬥了起來。
因為“身中幻毒”,蕭北夢的實力自然得大大減弱,剛一交手,便被姬演給打得節節敗退,接連承受了姬演數次重擊。
好在,他現在是無垢聖體,身體最是耐揍,又有劍意和念力的雙重保護,再加上他以防守為主,姬演的攻勢雖猛,但卻並未給他造成太大的傷害。
蕭北夢邊打邊退,時不時地就要挨上姬演幾記,還得裝出所中幻毒越來越深的模樣,既是痛苦又是憋屈。
同時,他還感應到,此刻正有無數道目光向著自己這邊投射過來,其中便有許清淺。
許清淺現在還不急於動手,他的目標是江破虜,他想要在江破虜的幻毒深一些的時候再動手,這樣應對起來也能輕鬆一些。
而且,對於江破虜,他其實還不想將其斬殺,他希望能將江破虜收服,若是收服了江破虜,以江破虜的名望和地位,落霞山掌控天下修士的進程將會順暢很多。
許清淺不想殺江破虜,但對蕭北夢的恨意是真真切切的,他要親眼看著蕭北夢死。
蕭北夢感受到這些目光後,便向著懸天崖的山腳退去,似乎想要逃離懸天崖。如此做法,自然是想要麻痹落霞山的人。
但是,姬演哪裡會讓他逃走,跟在他的身後,一頓窮追猛打。
於是,蕭北夢便改了方向,朝著學宮和萬劍宗所在的方向逃去,這裡,才是他真正想要去的地方。
“楚歸,你這是想去尋求學宮的幫助麼?學宮現在自身難保,又如何來護住你?”姬演冷笑出聲,對蕭北夢緊追不舍。
蕭北夢的身形踉蹌,像是所中幻毒越來越深,又像是接連遭受姬演的重擊,已然受創不輕。
眼看著蕭北夢逃跑的速度越來越慢,姬演突然一個加速,眨眼間來到了蕭北夢的身後,而後一掌拍出。
蕭北夢雖然竭力想躲閃,但是,他的動作明顯遲滯,連眼神都開始迷離起來。
隻聽嘭的一聲,姬演一掌拍在了蕭北夢的背上,將蕭北夢拍得急速前撲而出,一直撲出近二十丈的距離,最後重重地摔在了萬劍宗和學宮所在高地中間的平地上,砸在那些已經被幻神草控製的修士當中,砸起一地的灰塵。
而在灰塵揚起的時候,蕭北夢迅速地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借著灰塵的掩護,用劍意將瓷瓶中的粉末悉數逼了出來,再送入到了空氣當中,再向著四周蔓延而去。
這些粉末乃是由幻神草的伴生靈草——青靈草磨製而成,吸入體內後,可以大大減輕幻神草的症狀,雖然效果不如破妄丹,但至少也能讓這些修士恢複些許靈智,不像現在這般,全然成了一具具失去理智的行屍走肉。
蕭北夢一共才收集到四百多株青靈草,他沒有半分的吝惜,將這些青靈草全部磨製成粉末,如今全部推送到了空氣中。
將青靈草的粉末推送出去後,蕭北夢快速收好瓷瓶,而後裝作從地上艱難地掙紮起身的樣子,剛剛起身到一半,又撲通一聲摔到了地上,連連吐出了三口熱血,眼神迷離遊移,一副重傷垂危並且幻毒深重的模樣。
他接連掙紮了數次,結果心有餘而力不足,最終仰躺在地上,眼神迷離地望著天空,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嘴角還有鮮血汩汩地流淌著。
為了演好這出大戲,蕭北夢連著逼出了數口熱血,算是下足了血本。
姬演見狀,眼中有著厲芒閃過,而後催動身形,準備一鼓作氣,將蕭北夢就地斬殺,以絕後患。
正在這個時候,許清淺禦空來到了姬演的身邊,冷冷地掃了蕭北夢一眼,臉上現出了快意的表情,繼而陰惻惻地道:“竟敢傷我的魂體,我豈能讓他如此痛快地死掉。他現在已經被幻毒控製,是死狗一條,先不用管他。等到我們將大事辦妥,我再好好地招呼他,若是不讓他嘗過百般蝕骨噬心的手段再死去,難消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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