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再說這種話,我現在就衝出去!”張震的怒吼驚飛了遠處的鬆鴉。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呼吸攪碎彼此之間的冷空氣。
就在這時,西北方突然炸開一串密集的槍響,混著熟悉的符咒燃燒聲。
他瞥見雪鬆後的瞄準鏡反光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了塵道袍上跳動的朱砂符文。
“救援?”薑曉琀的聲音還帶著顫音。
張震沒有回答,隻是將她拽進懷裡,聽著子彈破空聲由遠及近,最終變成此起彼伏的慘叫。
當了塵的道號穿透風雪傳來時,他終於鬆開手,卻發現她的指甲在他肩窩掐出了五道血痕。
三小時後,篝火在帳篷外劈啪作響。
薑曉琀跪在雪地上翻動烤架,軍刀劃開鱒魚脊背的瞬間,油脂滴入火焰,騰起的青煙裹著焦香直衝鼻腔。
張震倚著防滾架擦拭銀圓,金屬表麵的血跡在火光中泛著詭異的紅,而她哼著不成調的曲子,睫毛在跳動的光影裡投下蝶翼般的影子。
“小心燙。”
她突然將半塊焦脆的魚皮塞進他嘴裡,手指被煙熏得通紅。
張震咀嚼著鮮嫩的魚肉,忽然想起冰麵下的湖水,想起她在槍林彈雨中蒼白的臉。
遠處,了塵正在收拾戰場,桃木劍上還掛著半截凍僵的繃帶。
“下次露營,咱們去夏威夷。”
他突然說。薑曉琀愣了一下,隨即笑出聲,烤魚的香氣混著她的笑聲,在寒夜裡織成張溫暖的網。
雪又開始下了,這次的雪片更大,撲簌簌落在篝火上,化作一縷縷細小白霧。
了塵踩著積雪走近帳篷,靴底的冰碴子與地麵摩擦出細碎的聲響。
他手裡拖拽著一個渾身血汙的男人,那人的棉褲膝蓋處已被鮮血浸透,在零下十度的氣溫裡凍成硬殼,拖過雪地時發出刺啦刺啦的刮擦聲。
張震正蹲在火塘邊擦拭銀圓,抬頭時,火光映得他瞳孔泛著冷硬的光,右眼角的刀疤隨眉骨微微抽搐。
“問過了,舌頭還沒斷。”了塵甩了甩手腕,棉襖袖口濺著幾滴暗紅的血點,“是唐人街青龍會的死士,脖子上掛著刻有忠字的銅牌。”
他踢了踢男人的肩膀,那人抬起頭,左眼已被揍得腫脹瘀青,右眼角的刀疤與張震的位置竟出奇相似,“說吧,你們堂主到底要報什麼仇?”
男人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混著碎冰從齒間咳出,滴落在火塘邊緣的積雪上,洇出細小的紅痕。
他扯著沙啞的嗓子嘶吼,喉間像是塞了把生鏽的刀片:“春陽茶樓...前天夜裡...你們用銀圓割喉,連喝茶的孩子都沒放過——”
火塘裡的鬆木“劈啪”炸開,火星子濺在張震的手背上,他卻渾然不覺。
與了塵對視的瞬間,兩人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冷意——三天前那個雪夜,張震為了找沙比利趕到唐人街,卻遭到沙比利手下襲擊。
“帶下去。”張震捏緊手中的銀圓,金屬邊緣嵌入掌心的老繭,“給點熱水,彆讓他凍死前閉了嘴。”
了塵拖著男人離開時,帆布門簾被冷風掀起一角,外頭的雪粒子趁機鑽進來,落在火塘裡發出“滋滋”的響。
薑曉琀等腳步聲走遠,才敢湊近火塘。她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指尖,軍綠色的棉大衣下擺還沾著未化的積雪,睫毛上凝著細小的冰晶。
“你真的去了唐人街?”
“騙去的。”張震摸出皺巴巴的駱駝煙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火柴劃亮的瞬間,照亮了他緊抿的唇線。
“安吉麗爾說見到了沙比利,等我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埋伏好......”
他吸了口煙,白霧混著煙圈從齒間溢出,在冷空氣中迅速消散,“這是禍水東引,嫁禍栽贓的計量。”
帳篷外,風雪突然變大,帆布被吹得“嘩嘩”作響。
薑曉琀伸手攏了攏圍巾,羊毛材質蹭過下巴,觸感粗糲。
她望著張震指間明滅的煙頭,忽然注意到他指節上有道新鮮的擦傷,血痂剛剛凝結,不由得一陣心疼。
“沙比利這招夠陰毒。”
張震將煙蒂按滅在火塘邊的積雪裡,火星子濺到他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殺了我,他少個對手;殺不了,就借唐人街的手除掉我。
現在唐人街三大堂主已經將我當做仇敵,估計天亮前就能到五大湖。”
薑曉琀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裡的傳呼機,屏幕上還留著母親今早發來的代碼,“虎落平陽”。
她想起唐人街的規矩:被陷害的人會被綁在哈德遜河的浮冰上,任由潮水吞沒。而此刻,張震正麵臨這樣的絕境。
“唐人街的勢力在米國進得來前三。”她皺眉,呼出的白霧在麵前凝成小團,“前年他們聯手端了意大利黑手黨的毒品窩點,FBI都沒敢插手。”
張震突然起身,帆布床底下的木箱子被踢得滑出半尺,露出裡麵整齊碼放的銀圓。
他拿出那台笨重的軍用衛星電話,機身還纏著絕緣膠帶,是八十年代末期最先進的通訊設備。
按鍵時,他的拇指在“安吉麗爾”的號碼上停頓了兩秒,屏幕藍光映得他眼底的血絲格外明顯。
電話接通的瞬間,電流聲混著風雪從聽筒裡傳來。
“喂上校,你要多小心了,咱們被唐人街盯上了,還有那個小女孩怎麼樣了,有沒有找到她父母的下落?”
安吉麗爾的聲音帶著罕見的急迫:“唐人街的‘龍鱗車隊’已進在四處找我,小梅沒事,可我沒時間去找她的父母啊!”
話未說完,信號突然中斷,隻剩下“滋滋”的雜音。
現在張震他們被冤枉,那個女孩也許就是個關鍵,隻有她看到了一切,隻有她能幫忙澄清。
張震捏緊電話,指節因用力過度泛起青白,忽然轉頭對薑曉琀道。
“小女孩的父母......很可能已經遭了沙比利的毒手。”
帳篷內的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分,火塘裡的火苗掙紮著躍動,映得兩人的影子在帆布上搖晃。
薑曉琀摸到脖子上的玉佩,羊脂玉在掌心泛著溫潤的光,雕的是鐘馗捉鬼——那是母親臨走前塞給她的護身符。
她抬頭看張震,他正對著衛星電話沉思,睫毛在火光下投出細碎的影。
“你打算回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