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遊泳(1 / 1)

跌進你心窩 問瀠 2815 字 1個月前

這種境況下,宋念安硬著頭皮也得上。

其實格西的情況她在國內有跟著導師碰到過相關案例,但特殊的是,孩子年齡過小,還難配合,如果就她一個人,要走麻醉後的氣管切開,碰上孩子氣管過細的話,手術必定存在風險。

宋念安不是沒有經驗。

隻是......現在的條件實在惡劣。

再換一種情況,如果嘗試經鼻氣管插管的方法,同樣可以,但一個要求醫生精準操作,動作乾脆在止血紗布去除過後將管子經過鼻子插入氣管的步驟,用時必須少。

一旦晚分毫,就極易出現血流進氣管致窒息的危險情況。

現在槍頂在頭上,宋念安心惶如麻地根本難專心。

她動半分,渾黑的槍眼就壓近半分,堅硬逼迫的緊張感,致使她站穩時,雙腳都在平地上輕輕打顫。

全程,傅聽言的目光都落定在宋念安身上。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為難,很中立的態度,他淡聲問:“醫生,需要什麼?”

宋念安知道這時候最不能自亂陣腳。

她吸了口氣,壓下所有倉惶,視線看了眼傅聽言後,了然,直勾勾地盯向科特,穩中帶了幾分抖的低嗓,她儘力鎮定,用阿耶於語冷聲道:“如果這把槍能長眼拿開,我可以保證孩子的安全治療。”

興許是宋念安的語氣太過堅定冷淡,科特頓了幾秒,眯眼,帶著質疑地問:“你拿什麼和我保證?”

宋念安知道科特是在懷疑她的身份,那她不介意告知,“我的確是中國人,但現在的前提,是我隻是一名無國界醫生,有中立、獨立、不偏不倚的原則,我救的是傷者,無論身份,不是麼?”

“當然,孩子在我手裡,也完全可以不安全。”宋念安也把前提一並說了。

但科特現在處於一點即炸的暴怒邊緣,聞言之後,“哢嗒”一聲,子彈冰冷上膛,槍眼頂得宋念安一個沒站穩,直接連步後退。

“你說什麼?!”他怒目瞪她。

宋念安雙手死死攥緊,緊張到心臟快要跳到嗓子眼。

但她還是理智懸上,用傅聽言昨晚教過她的激將法,一字一句說:“我需要能夠治療的環境,你們現在這麼多人都站在這,肯定會影響我治療,想要我保證,難道你們不該給我能有的基礎?”

一番反問,類比科特的質問,氣勢有過之無不及。

像是拿捏穩準科特的心態,一旁的傅聽言盯著眼前這個瘦弱卻目光堅穩的女人,眉間的緊皺一點點地,慢慢舒開。

言簡意賅地,宋念安把她需要的器械最簡潔地總結說出。

另外,她提及:“我保證,我救的隻是一個孩子。”

為了治好,科特甚至把關在地下室的兩個外籍醫護人員都帶來,因為自有基地,所以好在宋念安需要的設施,這裡都能提供。

這是最慶幸的事。

前後一個多小時的時長,宋念安主導的步驟,確保安全地幫助格西把骨折部位固定,撕裂處也處理完好,手術成功完成。

神經始終的繃緊,像是快要斷裂的弦絲。

明明是不算難的一個手術,宋念安卻在走出去告知成功的那瞬,後續腳軟站不穩地跌在旁邊庫房邊,臉色唇色儘是蒼白。

她忘不了,剛剛手術前檢查那瞬,和格西的對視。

明明隻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卻在她要落手時,哭得雙眼蒙濕,小小的腦袋輕輕地左右晃著,像是怕極要給他注射什麼未知試劑的乞求抗拒眼神。

那一眼,仿佛鋒利破碎的玻璃邊,一下割到了她的心房。

所以......這孩子並不是明麵上的無憂無慮,釋放天性......

那幫畜生究竟對一個孩子做了什麼?會讓這麼小一個孩子有條件反射的害怕?

宋念安越想越不對勁。

蹲在牆角,雙腿無力,久久站不起來。

“啪嗒啪嗒......”

天邊儘暗,張牙舞爪的婆娑樹影搖晃壓下,浸了黃灰的雨水汙深地砸落在地麵,一道又一道水印,愈變漆黯。

唯獨她身下那塊,還是乾燥淡色。

突然一陣犀利風聲,刮過她耳,冰雨更像是錐了冰淬,砸在她身上,都裹挾了濃烈的刺痛感。

宋念安聽著裡麵一幫人嘈雜不休的阿耶於語,其中還時不時有“Yan”這個詞,她的心思一時混亂。

就在她環抱著膝,淋雨感覺發寒,想要站起時,身前突然走近一道暗影,寬大的雙人傘投下的暗影足夠罩住她瘦小的身影。

隨之而來的,是傅聽言身上那股清冽又迷人的香水味道。

很奇怪地,宋念安並不喜歡香水,但就是不排斥這股味道,甚至於,來自熟悉的他,她還有幾分悸動,心跳紊亂。

牆邊的一抹隅落,西裝革履的男人撐著黑傘,背影修長挺拔,站在略顯狼狽的女人麵前,居高臨下,卻沒有半分威壓。

他低眸看她,薄唇噙笑,伸手在她麵前。

宋念安有一瞬的恍惚,蜷在膝前的指尖微縮了下。

目光相撞刹那,雨勢洶湧,男人的低嗓在飄搖風雨中顯得格外溫柔,繾綣又曖昧。

“宋醫生,”他笑,“辛苦了。”

格西手術成功,科特要的結果有了,不僅宋念安暫時解除了危險警報,就連傅聽言那邊,也暫時得到了安穩。

所以晚上集體的那頓飯,有違慣例地,科特應允了宋念安的出現。

而宋念安的座位,正對Daisy,全桌僅僅她們兩人是女的,其他都是男的。隻是,有沙裡,卻沒有沙孔的身影。

手下走進彙報情況,宋念安才隱隱約約聽清詳細。

格西受傷就是因為沙孔的看管不利,按規矩,科特不會留沙孔,但這麼多年養大的情分,沙孔不死,也終究要在地下室得了教訓。

短短幾天,原先對立的羽翼,屬於沙裡的Min、沙孔連連出問題,反倒傅聽言這邊有宋念安幫襯,驚險過後,再度步步攀升。

整頓飯,明顯吃的是隱匿渾厚的硝焰氣。

宋念安有注意到沙裡的目光時不時就掃過她,像是在明目張膽打量獵物,太過攻擊性的眉眼,背光而坐,都散發著懾人壓迫的氣息,縈繞不去。

尤其是他戴著戒指的食指壓著虎口那道長疤,密密麻麻的凸起,在光下,猙獰駭人。

明眼人都能察覺組織最近的動蕩。

有眼力見的已經打算往傅聽言那邊靠,更多的,人算不如天算,誰都不知道發展會如何。

有關走線的話,科特不可能會當著宋念安和Daisy的麵說。

所以當下徒留的話題,是有關白天宋念安處變不驚處理的感謝,科特就算狠戾毒辣,也不是狼心狗肺的那種。

既然給了他信任的條件,那這一杯酒敬上,就是給宋念安的,“宋醫生,今天,感謝。”

換種角度,科特的敬酒,宋念安不得不喝。

而傅聽言就坐在科特旁邊,其實全程都有注意宋念安那杯酒,這裡不像國內,隨便下藥放毒的手段都是常見,他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所以今天的倒酒,都按照他那邊的慣例,Daisy來。

或許是保護意圖有點明顯了,Daisy在飯前有哂笑提出:“這才幾天,就那麼喜歡?”

傅聽言不過是看一眼她裙身上黑豹的綠色眼珠顏色,寂涼目光盯她,沒回答,反倒嫻熟掌握對話,開問:“記得換回來了?”

Daisy當然知道傅聽言話裡的意思。

她哼笑了聲,手中倒酒的動作漫不經意,但量度都有斟酌,“一點小恩小惠罷了,我不至於倒戈。他那種人,最後必定毀在自己手裡。”

話裡那個他,Daisy說的是沙裡。

傅聽言沒接,也沒按照常態告訴Daisy組織即將會有的動蕩。

他不過是燒了根煙,望著不遠處陪在格西身邊,看似是在陪他聊天的宋念安的背影,嘴上卻是沒留情地突然問:“讓你表現張揚是為了混淆視聽,我讓你凶她吃飯了?”

猝不及防的質問,Daisy愣在原地。

她難以置信地瞟了眼宋念安,大腦飛速運轉後,想不出措辭,隻是無語道:“不是你讓我表現放肆,順帶很喜歡你,能以防彆人懷疑?”

說實話,Daisy還覺得自己演技挺好的。

她想著,從這鬼地方出去了,她那點“天賦異稟”的演戲技能指不定就沒地方施展了。

然而,牛頭不對馬嘴的回答,落在傅聽言這,隻是淡嗤了聲:“你凶她,她就不懷疑我了?”

“所以她懷疑你了?”Daisy聽完,整個人都沉浸在訝異中,連帶著捕捉問題的重點似乎有點偏了,但她還是震驚感歎,“那她懷疑你什麼啊,這才見幾天就這麼敏感了?”

“......”傅聽言低頭睨她一眼,“你很好奇?”

Daisy違心幾秒,很識相地連連擺手,打哈哈說:“我好奇什麼啊,這不是以防萬一,畢竟是半路抓來的一個醫生,就算是女的,背景什麼的都不了解,也不好斷定她好不好。就我看吧,她脾氣好像還挺大的,我才表現那麼厲害一點點,她那天就要跳起來了——”

這話Daisy還沒說完,就被傅聽言忽地一聲低笑打斷。

她摸不著頭腦,發懵看他,“我有地方說錯了?”

像是戳中傅聽言心悅的點,他難得給她點好臉色看。少有的,Daisy也是一臉看神經病的眼神瞥了他一眼,隨後,疾速收斂。

唯獨烏雲壓陣,男人這的眸色泛著淡淡微光。他微挑了下眉,看似遠眺,目光卻始終凝聚在宋念安背影上。

最後一句結尾,他漫不經意道:“記得,對她態度好點。”

又回到這一茬。

Daisy:“......”

現在,麵對科特的盛情敬酒,傅聽言目睹著宋念安舉起眼前的酒杯,像是無意識做出的回應,是小心翼翼地先看了眼傅聽言,隨後在他無聲的安定目光下,溫和說出:“救治,是我應該做的。”

科特大笑,總有那麼點放鬆警惕的意思。

話到深處,他的目光更是隨意在傅聽言和宋念安身上梭巡,最後看向傅聽言,幾句言辭都帶有葷味的打趣。

用的是宋念安聽不懂的他國話,他之前有教過傅聽言。

“喜歡就上,忍什麼?都到這裡了,不就是你的人?”

一旁的宋念安一頭霧水看著傅聽言和科特一來一往的對話,也不知道在聊什麼,嘰裡咕嚕的,她更搞不明白大家隨他們在笑什麼。

隻是覺得,這幫垃圾玩意投向她的視線,很讓她覺得心梗。

這裡估計也就傅聽言腦子正常點了。

從始至終,他看她的目光,都很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飯後,科特似乎還要說些什麼。

所以Daisy這邊先帶宋念安去到外邊的露天休息區。

暴雨過後的天空,雲翳不厚,淡淡薄薄的,總像攏了層薄紗,月色皎亮,卻依舊清淡看不透徹。

望著這片天空,宋念安數不清第幾次想到現在遠在南北兩邊的同事們,紀書嫻、裴灝他們,也不知道救治幫助進展得怎麼樣了。

傅聽言和她有提過,廢棄教堂麵前那兩個人是他的,所以起碼,紀書嫻安然無恙,宋念安放心了。

她現在走不了,隻能期盼他們進行順利。

雖然傅聽言承諾她下周五晚上就可以離開,但不知怎的,宋念安最近兩天的右眼皮都跳得厲害,再加上這片地域未明方向,她甚至不確定自己現在距離他們有多遠了,接下來直到下周五的每一天都必須依舊提心吊膽地度過。

這樣的發展,總讓她有某種隱秘的,不好的預感。

但具體的,宋念安又說不清楚。

格西的事情不過是個插曲,周遭都平靜和諧,甚至於有點平和過了頭,像極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總有本事讓人放鬆一切防備。

其實宋念安能感覺得到,Daisy隻在特定時間段內會分秒戴起冷硬的偽裝,其餘時候,她好像就和十幾歲,不諳世事的普通少女一樣,沒太鋒利刺人的棱角。

但就是......她對傅聽言那點太過明顯的好意,讓宋念安心裡莫名很不爽。

說不清道不明,還不能發作的那種不爽。

窩心的很。

兩個人坐在休息區,周圍還有站立看管的男人。

所以她們不方便多說什麼。

不過,還好,現在暫時是安全的。

沉靜無聲的環境,宋念安盯著遠處漆黑深黯的野場,風過耳際,牽連著思緒一轉。

她忽地想到那天獵場,Daisy站在窗戶外麵,對傅聽言會冷不丁示弱的表情。

這一秒的熟悉感,好像刹那回到她之前和傅聽言的那點交集。

其實她九歲那年和傅聽言認識開始,兩個人就算平時裡裡外外會碰到,也都沒怎麼搭理對方,直到她十五歲,兩人的關係好像一下子打了錯盤。

老院有門禁規矩,她不能外宿,就必須在門禁前趕回去。

恰巧生日那天,宋念安和朋友過得有點晚了。

姐姐林欽吟和姐夫季淮澤都不在家,另一個姐姐季向蕊早就搬去和時鑒哥卿卿我我了,沒人抽時間來管宋念安。

宋念安難得樂得清閒。

但還有個壓力,是同住在一間老院的季爺爺。

但凡宋念安在家,這老頭總愛叨叨——他們一幫兔崽子不管,他不能不管她啊。

這小寶貝孫女,可比他自家那個小白眼狼貼心多了。

要是這宋念安晚上搞點事情,季老尋思著自己以後也不好和林老交待。萬一去了,他不陪他下棋了那可不行。

所以找來找去,還是傅家那小子最看得順眼。

正好那會,傅聽言休假在家,晚上十點過了接到任務,不得不去。

但傅聽言和宋念安那會並沒那麼熟,自然更沒想到,喝醉酒的宋念安還是會發酒瘋的類型。

宋念安酒喝多有個怪習慣,喜歡摳人襯衫衣領的扣子。

所以走回去一路,宋念安神誌不清的,沒少搞事情。

她不僅扒拉著他脖子,還小霸王地跳到他背上,嘴上含含糊糊地,帶著幾分放肆的傲慢,“你誰啊你,我認識你麼,你就背我?”

傅聽言本就糟心,這會脾氣來了,麵無表情的,嗓音低冷:“你說我是誰?”

宋念安笑眯眯地盯他幾秒,隨後“啪啪”兩下拍他的臉,沉浸感歎:“不是我說,這位哥哥,你的臉長得真不錯,就是這脾氣吧,有點......”

後麵的話,宋念安沒說,一陣反胃感突襲而來。

傅聽言被她搞得一路上來來回回放下,背起,放下,再背起,再放下......

最後,他受不了了,冷眸盯著想再跳上他背的宋念安,“安分點,不會?”

可能是察覺到微妙沉降的氛圍,不太妙,宋念安很識相地壓著聲,輕輕打了個酒嗝,小聲囁嚅:“我不就......上個背嘛......你乾嘛......這麼凶啊。”

聽起來委屈巴巴的語調,搞得好像是他傅聽言欺負她了。

傅聽言簡直氣笑了。

但奈在眼前是個快斷片的酒鬼,沒必要一般見識,他讓她上背的同時,不忘下通牒,“你最好就這麼安靜點到家。”

“不然呢?”宋念安終於像是悟出點什麼,眨巴眼睛,澄澈乖巧地望著他。

“不然?”傅聽言靜了幾秒,勾唇,“旁邊就是條河,我送你去喂魚。”

“......”這隻小雛雞再沒囂張氣息,一拍即滅。

不知走了多少步,她還是輕輕提醒:“那個......哥哥......”

“我忘了說。”

“什麼?”

“我不會遊泳。”

“......”

“所以你把我丟進河裡喂魚,你會完蛋的。”

“.......”

KO.宋念安贏。

另外,最後的戰利品,是傅聽言那件新襯衫的頂扣。

的確,是被她硬生生扒拉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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