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君在九州三界之前,眾目睽睽之下,處決了你……這是不爭的事實,你不是……也‘看見’了嗎?”“不,動手的是天帝崇明,並非少君!更何況,我什麼也不曾看見……那些,不過都是荒唐的夢境罷了!”“荒唐的夢境?天帝崇明?”女子嗤笑了一聲,“就憑他,也妄圖處決你?”“你為什麼要糾纏著我?!”“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是魔尊畔離,九重天上的那些偽君子畏懼你,便殺了你,你……不恨嗎?”“不,我不是……”“嗬!你不是,還是不恨?”女子向前一步,朝裡畔伸出了手,她一身紅袍飛揚,紅得似血,青絲舞動,肆虐張狂。裡畔抬頭望著她,相似的眉、相似的眼、相似的麵貌,但裡畔在她麵前,卻猶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而對方,卻早已光芒耀眼。“我是畔離……”裡畔向後退了一步,受到了蠱惑一般,但很快,她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不不,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是你三番兩次在入侵我的生活,左右我的情緒……”女子笑了,裡畔在她麵前猶如蠢貨,可她還是慷慨地接納了眼前這女子便是自己的事實,搖了搖頭。“你知道的……昱曦說的就是事實。我們是神的後裔,古老的血統乃世間至尊,能殺了你的,也唯有同為神脈的少君,而非崇明那陰險無能的廢物。”“可我還活著,而畔離,早已死了!”“你若活著,你是畔離還是裡畔?你若不是我,那你還活著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裡畔頓感頭疼欲裂,恨不得從這可怕的困境中抽離出來。一聲輕歎,那鮮紅肆虐的身影猶如一陣青煙一般散去,裡畔醒了。“君上,她怎麼樣了?封印,可還好?”裡畔的睫毛輕顫,未及睜眼,耳邊模糊的談話隱隱約約,似忽然又清晰了一些,她分辨得出,剛才問話的聲音,是範無救的。她在哪兒?範無救怎麼在這兒?誰的封印?她的嗎?範無救在和誰說話?“我會再想辦法……”裡畔的心中一個激靈,頓時清醒了許多,這是東籬的聲音。“裡畔大人醒後,會不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不認識我們了?”謝必安擔憂的聲音近在咫尺,“是我們沒護好她……有悖東籬大人的信任。”裡畔睜開了眼,便撞入東籬深深凝視著她的雙眸,東籬的目光噙著淡笑,似早就知道裡畔已經醒來,他一反常態好言好語小心翼翼地哄勸道:“你若答應不再發怒,無論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東籬果然是東籬,深諳如何將裡畔牽著鼻子走,打了一個巴掌,自然是要主動給顆糖吃的。裡畔坐起身,眼中立刻便清醒了,她往後側了側身,避開了東籬伸出欲扶她的手。東籬也渾不在意,坦然地收手,頗有幾分試探性地問道:“裡畔?”此刻一黑一白二位無常破天荒地沉默不語,隻立在那兒,仿佛在聽候她的發落。裡畔雖是懶散慣了的人,可也不是傻子,她的目光自範無救的臉上掃過,又緩緩地落在謝必安的臉上。這兩人,本是與她出生入死的兄弟。裡畔冷笑了一聲,目光轉而定定地直麵對上了東籬的視線,問了句:“他們知道的,亦比我多?範無救與謝必安,是否早就知曉你的身份,甚至……知曉我是誰?”東籬點了點頭,輕歎了口氣。“他二位是我信得過的部下,也必能護你周全,若有他們在你身邊,我也能放心。況且,我隻是希望有人陪著你,不讓你一個人在這……”倒是她裡畔一人被蒙在鼓裡,甚至自作聰明,以為是自己害死了謝必安與範無救,才將他二人舉薦至陰司任職。在陰司有一席容身之地,有三兩個信得過的兄弟……這樣簡單的心願,原來也是靠了東籬成全。“我是像她……還是,就是她?”裡畔搖了搖頭,露出一抹苦笑,枉她自作聰明,誰知卻一直被人當作傻子耍弄,“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彆蠢,可被你玩弄於股掌之間?”裡畔自然是知道,東籬如若不是為了給她這顆“糖”吃,隻怕再過個千百年,她也未必能明白,所謂的兄弟,也不過是因為東籬認為,她“需要”兄弟。也不知道是不是氣極了,裡畔反而冷靜了下來,她抬起了頭,定定地看著東籬。“那麼‘封印’呢?你們所說的‘封印’呢?”裡畔按了按自己的頭,隻覺得頭疼欲裂之感未消,問道,“我身上,有什麼封印?!近日夢境頻發,也是與封印有關嗎?”裡畔早知自己數千年來,修行不得其道,就仿佛有人在刻意處處壓製著她。從前,她以為是自己資質平凡,原來,是因為有人怕她變成另一個人嗎?!而現在,她分明感覺到了這股壓製著她的力量在鬆動……否則憑她的本事,先前何以能近身傷得了東籬?“這些,待我處理完當前務必要做的事,自會告訴你。”東籬笑著安撫,伸手欲揉裡畔的腦袋。這就是東籬的高明之處,依裡畔的性子,有氣定是要尋著突破口發泄出來的。東籬不願意過多提及過去的事,便自己將二位無常的事和盤托出,好過裡畔自己將此事挖出,怒上加怒。本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原則,東籬這一番坦白,實則是避重就輕。東籬伸手,裡畔仍是避過了臉,可見心有隔閡,並不願麵對他們。“好好休息,待你氣消了,我再任你打罵。”東籬倏然起身,似思及什麼,腳下一頓,垂眸看著裡畔,吩咐了句,“這段時日,你便住在這兒,不會有人打擾你,同僚那兒,我自會替你尋個由頭對付過去。”這是什麼意思?裡畔眉頭一皺,這才顧及打量周遭的環境。這是個令裡畔陌生的環境,除卻起居器具一應俱全,卻無門無窗,此地分明是個術法所創的秘境!除了施術之人,無人能夠開啟出入秘門。裡畔頓時怒不可遏,“唰”地一下站起身,垂在身側的拳頭攥了又攥,質問道:“東籬,你什麼意思?你囚禁我?!”隻見東籬輕歎了口氣,仍是那句“待你氣消了再談”,便一揮袖,秘境出現一處缺口,他抬步自那光暈籠罩的缺口踏出,二位無常更是看也不敢看裡畔,灰溜溜地緊隨其後。待裡畔追至缺口處時,那抹光暈已然消失,缺口消失無蹤。“豈有此理!”此情此景,氣得裡畔將屋內的一切器皿推得東倒西歪,但不多時,它們便又自己恢複了原樣。空間稍有動靜,便會發生變化,既是為了被困於空間中的人不會自損,也是為了護她周全。裡畔不會知道的是,自那秘境之中走出後,便是閻君寢殿。方才裡畔言辭緊逼,東籬處處退讓,但氣氛仍是劍拔弩張。自打裡畔醒後,範無救與謝必安更是心虛得壓根一句話也不敢說,此刻更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秘境。“君上,恕屬下愚鈍。裡畔大人她……她為何會突然這樣?”直至此刻,範無救方才問出了自己心中所想,自九重天回來之後,為何裡畔便突然問起了過去的事?東籬大人又為何要將她軟禁於此……東籬鳳眸輕垂,麵上再無應對裡畔時才有的那份無賴與討好,他的麵色略微有些蒼白,以術法遮掩的形容,此刻因無暇顧及,而青絲染霜,寸寸化作白發。“東籬大人,您……”謝必安與方才的裡畔一樣,絲毫看不出東籬的勉強和虛弱,此刻便立即知曉,東籬大人神魄受損,未及閉關養傷,便匆匆上了天,中途也不知發生了什麼,複又傷上加傷……此番為了施術鍛造出那秘境,更是損耗精力,方才必是在裡畔麵前,強作鎮定的……隻見東籬淡淡地擺了擺手,目光卻幽幽地收斂,若有所思道:“是天帝告訴她的。”“天帝?”範無救與謝必安皆是麵色沉重,何以天帝崇明會在一個自下界帶上九重天的陰司小小仙君麵前,暴露了東籬乃少君的身份?天帝崇明自然應該知道,“少君仍在第十重天閉關”這樣的消息,對天界有多重要,對九州三界之安穩,芸芸眾生之太平,有多重要!“也許,是他疑心了,有意試探……”東籬眉宇微擰,眼神凝結上一層憂色,隨即他淡淡一笑,若無其事道,“也許,是本君多慮了。但無論如何,風雨欲來,我不能再令她置於風口浪尖。”“可她……”“我自是知道,她該是要生氣的,便是本君被困在了那兒,也要大發雷霆。”東籬的嘴角微揚,眼眸深處,卻是一抹寵溺,他嘴角的這抹笑意,蔓延到了眼睛裡,“大發雷霆,也好過她再受任何損傷。”總有一日,他會兌現他許過的諾言,還她一個太平天下,世間公義,三界不再紛擾,神與仙,都該歸位。他的時間不多了,雖不足以再次將她封印,但在那之前……總能夠護她周全。狐族妖女捧著佳肴美酒,婀娜上前,即便如此,亦難掩她眼底波濤洶湧的恐懼和瑟縮。那王座上的男人,此刻正斜斜躺靠著,狹長的眼睛垂閉,一手支撐著頭。那張蠱惑人心的俊美麵容之上,竟因他此刻閉著眼,而破天荒地掩飾了幾分暴戾和喜怒無常。“王,喝杯酒。”狐女開口,軟糯嬌媚得能令世間男子都酥了骨頭。座上的男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便是這寒意莫測的一眼,怕是狐族眾多男妖也不及他,狐女心中雖對他畏懼不已,但此刻,竟還是忍不住麵紅心跳,如鼓擂動。魔君昱曦抬手一撈,狐女驚呼一聲,便被昱曦帶進了懷中,美酒佳肴灑了一地,昱曦身形下伏,目光幽幽地落在狐女白皙抹紅的小臉蛋上。昱曦的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起,指尖玩味一般自狐女的臉蛋慢慢下滑,似有若無的一個動作,仿佛輕輕地撥動了狐女的衣襟,僅僅如此,那在昱曦懷中的狐女便已情不自禁地低吟出了聲:“王上……”“都說狐女妖嬈……”昱曦開口,那指尖又戲謔地深入狐女的衣襟幾分,惹得那狐女當即嬌喘連連,通紅著臉閉上了眼睛,等待昱曦的寵幸垂憐。就在此時,昱曦眼底忽然閃過一抹暴躁與不耐煩,他流連於狐女修長白皙頸部的手,猛然一縮緊,那手下的狐女驚恐地睜開了眼睛,但昱曦根本連發出聲音的機會都未給她,便手指收緊,揮手棄之如敝履!前一秒還妖嬈可人的狐女,此刻竟滾落在地,化出了原形,斷了氣息。“王。”黑火麒麟伏尤戰戰兢兢地低下了頭,魔君昱曦一貫喜怒無常,每每此時,便是伏尤也是大氣不敢喘一個。那狐女雖無辜,怪也隻怪她時運不濟,撞上了昱曦動念殺人之時。隻見昱曦倏然起身,滿麵的暴戾和煩躁,他幽紅的瞳仁仿佛燃燒著火焰,又仿佛灼熱得要滴血,他的目光不耐地落在低眉順眼的伏尤身上。思及伏尤是阿姊喜歡的小怪獸,眼中的殺意暫緩,口中卻仍是咬牙切齒地吐出了幾個字:“阿姊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