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畔聞言,猶如受到了莫大的挑釁,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了。“感覺可還好?”東籬為何問她感覺可還好?裡畔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又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五指重影,變成了十指,連帶著坐在裡畔對麵的東籬,都有了重影。“我這是怎麼了?”裡畔隻覺得渾身燥熱,她忍不住站起身,踉蹌了兩步,伸手拚命去拽自己脖子的衣領口子,試圖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涼快些。奶奶的,東籬果然把酒盞給換了!裡畔扶著額頭——隻是鹿野給的這迷情散,到底是個什麼藥,藥性竟如此強勁?!“我熱……”裡畔控製不住地低呼出聲,音調軟綿,竟有幾分撩人。眼見著她踉踉蹌蹌,要將自己的衣衫扯得不像話,一隻大手便在這時候,將她不安分的兩隻小手扯了下來,扣在了那寬厚微涼的掌心之中。緊接著,一隻修長的手臂繞過裡畔的背後,微微托了她東倒西歪的身子,耳邊傳來一聲輕歎,“你喝的是什麼?”大約裡畔的反應著實出乎東籬的意料之外,眼下他才大致猜出裡畔往那酒裡放了什麼東西,越是如此,越讓東籬心中困惑。“你好涼快啊!”裡畔的喉嚨深處,發出一絲舒服的呻吟,與自己的渾身滾燙燥熱相比,東籬的體溫竟莫名給她帶來了一抹沁涼。她猶如盛夏抱著寒冰一般,貪婪地將身子挨近了東籬,額頭在東籬的脖頸間蹭了蹭,殷勤道:“你怎麼不脫啊?我幫你,我幫你……”裡畔一吃錯了藥,儼然沒了半分矜持,上下齊手要剝東籬的衣衫,那紅撲撲的小臉上,寫滿了“色心大發”四字!東籬嚇得立即抓住了裡畔在他身上胡亂摸索的雙手,這讓裡畔感到十分不舒服,掙紮著哀求道:“放開我,放開我……”裡畔舔了舔嘴唇,忽然在東籬麵前大咧咧地咽了口唾沫,小臉漲得緋紅,憨憨地要把腦袋湊上去,恨不得立即啃上一口,“東籬,你看起來好好吃……”“裡畔……”東籬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無奈和哭笑不得,可又怕真的弄疼了裡畔,一個分神,讓裡畔從自己的掌心中掙出了一隻手來。“你不讓我脫你衣衫,那我脫自個兒的!”裡畔哼了一聲,氣呼呼地打算轉戰自己的衣衫。裡畔才剛將自己的衣領扯開,便被東籬扯進了他的懷裡,阻止了她再胡亂脫衣衫的舉動,這次不僅是禁錮她的雙手了,東籬壓根不敢再放了她。“哇……”裡畔被東籬鎖在了懷裡,一個忍不住了,終於“哇”的一聲吐了東籬一身穢物。這一吐,她倒是舒坦了,一聲低吟,抽手想要抹嘴。裡畔來的這一出,著實讓人防不勝防,東籬此刻的麵色異常精彩,他一身臭氣熏天,要將裡畔這罪魁禍首撇開也不是,繼續就這麼抱著她也不是。“熱……困。”裡畔倒好,自己踉踉蹌蹌地推開了東籬,背過身去,跌跌撞撞也不知是要做什麼,東籬唯恐裡畔真的跌了撞了,顧不得沾了一身的穢物,忙伸手,慌亂之中隨手扣住了裡畔的一隻手腕。裡畔冷不丁被一股相反的力道給帶了回來,腳下一個交叉相絆,身形頓時再也站不穩了,往前一傾,失去了重心。本能的反應之下,裡畔胡亂地揮舞著另一隻手,找到了著力點,不管不顧地抓住,拽緊……“刺啦!”裂帛聲突兀地響起,裡畔跌撲在地,東籬一臉哭笑不得地立在那兒,任由著裡畔將他好端端的一身閻君官服,折騰得襤褸不堪。這一摔,裡畔倒是摔疼了,疼出了幾分清醒,她尚未來得及辨清自己都乾了些什麼,隻知道剛才那兩杯酒,她的確是喝下了下了料的那杯,自作孽。趁著這一瞬的清醒意識還在,裡畔顧不得疼痛,手忙腳亂地探進自己的衣袖中,取出了一顆解藥,胡亂往自己的嘴裡一塞……這迷情散入口,發揮作用隻需片刻,解藥入口,也隻在片刻間,便讓裡畔恢複了清醒的意識,冷靜了下來……再看這一地的狼藉,與渾身狼狽的東籬,裡畔麵露訕色,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解釋,她雖酒量不好,可也不至於一杯就醉成剛才那副德性。“酒勁退了?”東籬好整以暇地垂眸看她。“退了。”裡畔彆過了頭,不太敢對上東籬的目光。“既是退了,你便好生歇息吧,我改日再來看你。”“你要去哪兒?!”裡畔見東籬要走,下意識地音量一提,她自然是不能就這麼放任東籬走的。今日之後,他必然會對她有所防備,離開這裡的時機,恐怕也隻有今日一天而已!東籬腳下未動,隻一臉無奈地攤了攤手,令裡畔看清了他這一身的穢物和衣服上的裂痕。“自然是要回去沐浴更衣的,否則讓人看見了本君這副模樣,成何體統?”裡畔起身,有些猶豫,但很快,她便橫下心來,有些蠻橫地與東籬強詞奪理道:“你從這兒就這麼走出去了,才會讓人看見!”“哦?”東籬狹長的鳳眸微眯,眼中有好笑的意味一閃而逝,但轉瞬便恢複如常,一本正經地順著裡畔的話,問道,“那該怎麼辦?”裡畔的麵色有些不自在,袖下的雙手扭捏著,但還是硬著頭皮開了口,聲音比蚊子還小,“這兒也能沐浴更衣,屏風後便能沐浴。你且沐浴著,衣衫換下交給我,我親自將你的衣衫洗了,再以術法催乾,縫補如初就是了!”不等東籬表態,裡畔就擼起袖子忙活起來,那屏風後的浴池中,很快便傳來了“嘩啦嘩啦”的水聲,不多時,便有霧氣升騰起來。東籬眉峰微挑,此情此景似曾相識,裡畔若是對一件事上心起來,真真是花招百出。裡畔將浴池備好,便自屏風後鑽出,一對上東籬意味深長的眸光,便不由地麵頰緋紅,側過了身,就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你去……去吧,把衣衫褪下,放在邊上,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去拿。”“好。”出人意料地,東籬並沒有拒絕裡畔的盛情,若無其事地踏進了屏風後方。裡畔站在那兒,仔細地聽著,隱隱約約,屏風另一頭,果然傳來了東籬脫衣下水的動靜,裡畔一動未動地站在那兒,似乎在等待著時機。水霧繚繞,這霧氣中,彌漫著一抹異樣的芬芳,東籬才剛剛踏進那浴池之中,便已察覺到了這池中水的不尋常。他的嘴角驀然勾起,手中微微翻轉,定了神識,腳下的動作卻未有絲毫停頓,踏入水中,便在邊沿令自己的身子半數沒入了浴池中,任由那水汽蒸騰,在他線條分明的肌理上凝結成水珠,又“嘩啦啦”滾落。水溫恰好,東籬閉上了眼眸,麵露了幾分愜意和興味。許久,大約是裡畔耐不住性子,等不住了,屏風外頭,傳來了一聲輕微的試探,她在喚著他的名字:“東籬?”東籬嘴角的弧度越發深刻,卻恍若什麼也沒聽到,根本不曾出聲回應裡畔絲毫。“東籬……”她十分謹慎,並不輕易入內,又接連喚了他好幾聲,直到良久之後,才終於有了下一步的動作,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往這浴池走來。水霧繚繞,一時之間是看不清裡頭的情形的,裡畔心中竟突然生出了幾分擔憂,東籬莫不是……暈死在裡頭了吧?思及此,裡畔不敢再耽擱,加快了步伐。許是做賊心虛,她竟忘了,神仙豈會輕而易舉地被淹死的,更何況東籬這樣的神仙,若是能被浴池淹死,真是天大的笑話。焦慮令裡畔失了分寸,水霧大了,大得裡畔心中隱隱約約生出了幾分不祥的預感——若池中的藥真的對東籬有效,那這蒸騰的水霧,自然也是帶著藥效的。直到此刻,裡畔才想起自己險些忽略了這一點,慌忙要掏出一枚解藥先行服下,未等探入袖中的手觸碰到那解藥瓶,裡畔的腳下便忽然踩上了一攤水漬,“東……”她未來得及呼出聲,腳下便突然一滑,“撲通”一聲,身子一歪,跌進了那水池中,霎時間水花四濺,溫熱的池水淹沒了裡畔的口鼻眼耳。她掙紮著揮舞著四肢,才終於破水而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接著是一陣陣嗆水的咳嗽聲。“為何今日,總是毛毛躁躁的?”耳邊傳來東籬磁性暗啞的聲音,裡畔心中陡然一驚,倉皇失措,她睜大的雙眼輕顫,猶如驚弓之鳥,猶如受驚的小鹿……不對,裡畔覺得此處自己的畫風不對,當即一掃慌亂之色,做賊心虛般凶神惡煞道:“看……看什麼看!我不過摔了一跤!是人都會摔跤!”分明動了手腳的是她,反倒像是他欺負了她似的,當真是賊喊捉賊了。東籬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裡畔這副模樣,倒讓他越發不想輕易地放過了她,他修長的臂彎一撈,將還在發怔中的裡畔帶進了他的懷裡。裡畔和衣落水,此刻濕透了的衣衫緊貼著肌膚,淩亂的墨發披散,也緊貼著後背和麵頰。她的麵頰緋紅,大約是來不及吃解藥,又是心頭思緒如麻的時候,什麼情緒都寫在臉上,此情此景,看著著實可憐。“裡畔,你今天,甚怪。”東籬的一句批語,落入了裡畔的耳中,竟磁性得很。不知道是不是藥性開始發作,裡畔的心“怦怦”地跳了起來,想凶都凶不起來了。“東籬……”裡畔手腳發軟。她不想承認,但眼下她隻能借著東籬的力穩住自己的身形,而此刻的東籬——水珠順著他深邃的麵部線條滑落,他的黑發與她的黑發在水中糾纏,明知有這水霧遮擋住視線,但裡畔的大腦仍是不受控製,想到此刻的東籬,寸縷未著。“唔……”慌亂之中,裡畔隻覺得眼前的那張東籬的麵孔忽然放大,下一秒,她的雙唇被覆上,鎖住了她的呼吸——“你不是想吃了我嗎?”她被東籬帶進了那濕漉漉的懷裡,趁著她大腦發蒙的時候,他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蝸。就在裡畔雙眼迷離之時,忽然,東籬鬆開了裡畔,離開了浴池,上了岸,寬大的裡衫覆下,他已經穿上了乾淨的衣衫,繞過了那麵屏風,留下裡畔一人,尚未回過神來。“此番你稀裡糊塗,尚不清醒,吃了你也記不住,本君覺得甚為吃虧。”東籬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就這麼丟下裡畔在那池中又氣又羞。漸漸清醒的裡畔,此刻正攀附著浴池邊沿,低喘著氣,慌忙又往嘴裡塞了一顆解藥,這才起身休整儀容,兩人顧左右而言他,好像剛才的一通烏龍全未發生過似的。這一番折騰下來,誰都累得不行,東籬被裡畔吐了一身的閻君官服也未曾修補好。他無奈地開口:“罷了,這一身,不要了,你也不必勞累修補它,不過是一身衣衫。”“東籬!”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裡畔心下一橫,索性塞了一顆藥入口,咬在唇齒間,光著腳,闊步上前。在東籬尚未弄清她的用意之前,便雙手捧住了東籬的麵頰,踮起腳尖,湊上了他的唇,將那藥往東籬口中一推,又略揮出一掌,令東籬咽下了那藥。“裡畔?”這又是唱的哪出?東籬神色詫異,未來得及回味方才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剛吃了藥,他便果然順了裡畔的心意,身形一個踉蹌,倒了下來。“對不起,我隻是……不想永遠被蒙在鼓裡,困在這裡。”看著東籬緊閉的眼,略微擰起的眉眼,裡畔知道,要讓東籬放下對自己的防備,再次撂倒他,恐怕也隻有這一次機會了,她不敢耽擱。找到了東籬心口的位置,裡畔的手中出現一把匕首。她的五指收緊,嘴唇緊抿,仿佛是在催促著自己狠下心來下手,“隻需取一碗心頭血,你若是少君……必不會因此受到重創。”東籬果然是沒有做出回應的,裡畔方才那話,既是為了試探東籬,也是為了說服自己。她抬起了手,眼中卻露出難色,遲遲不敢揮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