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九天怒賜婚東籬(1 / 1)

陰司手劄 敘白 2271 字 1個月前

“你可知罪?”寒潭冰冷刺骨,裡畔正浸在水裡,雙手被捆在玄鐵銬鏈之中,高高地懸過了頭頂,堅硬的金屬質地,摩擦著破皮露骨的手腕。隻需輕輕一動,便澀疼得令她模糊的意識,瞬間又清醒了幾分。“我,何罪之有?!”她抬起了頭,散落的長發遮掩了她大半張臉,但仍是掩不住那雙眸子中的倔強和堅毅,她不服。“這是困仙洞、洗髓潭,罪仙被問審前,皆被囚此處,多少修為高深過你的罪仙,在這潭中,也不過數個時辰,便能修為儘失,淪為肉體凡胎,白白廢了千萬載的功德。”黑暗中,有人在勸她,“趁早認罪,好從這洗髓潭中脫身。”“我,何罪之有?!”還是這樣一句話,黑暗中,終於迎來了一聲冷哼,嗬斥道:“天帝說你有罪,便是有罪!”話落,長鞭揮落,瞬間鞭笞得裡畔皮開肉綻,皮肉所綻開之處,寒潭水汽入侵,帶來錐心刺骨之痛。她被鞭得往後踉蹌了一步,頭頂高懸的玄鐵鏈便又吃緊了幾分,深深地卡著那露出皮肉的白骨。裡畔好不容易再次站穩,她抬起了頭,雙眸之中仍舊沒有半分乞憐認輸的意思。對方見狀,口吻一緩,竟又耐著性子勸道:“我知你不忿,但閻君東籬是什麼人,帝君他老人家縱使盛怒之下,亦不會真的降罪於他,可這盛怒……終究是要有人承下的。姑娘,勸你速速認罪,天帝仁慈,已不再遷怒陰司。”牽連陰司?裡畔冷笑了一聲,已聽出這聲音是誰的,不由地諷刺道:“不愧是天帝身邊的狗奴才。紫陽仙君,加上今日,我與你見過三麵,又是問罪,又是賞賜,試問——有罪與無罪,是不是都由你們說了算?!”“你!”紫陽怒喝出聲,卻又一時沒了下文。“天帝為三界之主,眾生之父,是否他盛怒,便可不顧螻蟻生死?!”裡畔忽然向前逼近了一步,明知她受玄鐵鏈束縛,困於洗髓潭中,但那紫陽仙君竟還是下意識地往後退縮了一步。直到裡畔進無可進,被困在方寸之間,掙紮不得,紫陽方才醒悟對方眼下不過是階下之囚,穩住了自己的身形與氣勢。“天帝仁慈,不再遷怒陰司?”裡畔回味著這幾個字,隻覺得諷刺得很,她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那些在雷霆之下四下逃竄的枉死城冤魂,它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便在九天盛怒之下灰飛煙滅!她滿眼都是謝必安、範無救阻在她麵前,渾身都是血窟窿的樣子!“我們究竟——何罪之有?!”她質問出聲,聲嘶力竭,這一次,竟無端穿透了那紫陽的心,令他站也站不穩,一屁股跌坐下來,仿佛下一秒,那寒潭之中的階下囚,便會衝出禁錮,變成另外一個人一般……就在此時,困仙洞外有人靠近,堂而皇之踏入結界內,紫陽一愣,來不及分辨擅入者的身份,便威聲嗬斥道:“什麼人膽敢擅闖,滾出來!”此地是囚禁罪仙的晦氣之地,日月不及,終年幽暗,那些身份高貴的仙家根本不會靠近此處,就是有些地位的仙娥仙侍也會避之遠遠的,唯有那些從下界上來的,身份卑微低賤些的下人,才會被調到這裡,負責洞外的雜役。“你讓誰人滾出來?”一道冷冽的仙氣襲來,一身金絲錦緞的帝姬東清款款而來,手持一盞東海夜明燈,眉間花鈿百般難描,眼鋒一掃,毫不掩飾一片清高傲慢。紫陽仙君怔了一怔,隻覺得瞬間冒出了一身的冷汗,忽然換了副麵孔一般,伏低身子訕笑道:“東清大人怎麼來了?此地晦了您的足靴,可萬萬不能踏入。”裡畔狼狽地抬起頭,東清朝她這兒掃了一眼,視線落在裡畔腕上和身上深可見骨的傷處,當即秀眉蹙起,眼中閃過一絲嫌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狗東西!”“小仙該死,不識好歹,衝撞了帝姬!小仙滾,往後小仙見了東清大人您,立馬滾著走。”紫陽也不惱,訕訕應承下東清的這番嗬斥。“把人交還與本宮,你就滾吧。”東清再也不看紫陽,語氣生冷,不容置疑。“這……”倒是紫陽表現得頗為為難,“可天帝陛下命小人在此看官罪仙,聽候陛下發落。”東清不耐煩地皺起了眉,“本宮不想再說第三遍,把人交還與本宮,要問罪,也是本宮將她押至父君麵前問罪!”“是是是!”紫陽不敢再正麵得罪帝姬,當即按照她的命令,將裡畔從池中放出。東清冷哼了一聲,看也不再多看他二人一眼,隻背過了身去,拂袖之間,帶起一陣金光,籠罩在傷痕累累的裡畔身上,將她帶上了烏鸞。那烏鸞乃是鳳凰一族的近親,孔雀尾,鳳凰身,自打東清上回重傷後,天後便將其賜予東清為座騎,以護東清安危。除了帝姬外,烏鸞輕易不會讓人騎著它,此刻卻要它駝著個渾身是血腥臭味的小神仙,烏鸞十分不情願。“小仙何德何能,不敢玷汙帝姬的神鳥。”裡畔說著,便要艱難地從烏鸞身上下來。她從來看不透帝姬東清,此番帝姬親自來困仙洞要人,又讓出坐騎,明顯是釋放出了善意,加之上一次上天,東清也曾給過她忠告,裡畔知恩,由衷謝道:“此恩難報,裡畔銘記在心。”東清不動聲色地抬手安撫下了烏鸞,將身體虛弱的裡畔往烏鸞身上按了回去,開口卻故作冷清道:“這份情意,於我不過舉手之勞,你愛記就記著吧。”裡畔自知在洗髓池中元氣大損,不是逞強的時候,便安心將全身的重量都依附在了烏鸞身上,緩過了一口氣,裡畔才問道:“帝姬可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天帝震怒,如此禍及我陰司上下?”“你果真……半點也不知?”東清微微皺眉,但看裡畔眼中毫無半分虛假之意,便神色複雜地收回了視線,冷聲道,“天柱現出少君劫數將近,他以神力掩飾,欺瞞天下,父君震怒。”“劫數……”裡畔乾裂的雙唇輕顫,好半晌,才艱難地發出了下一個音節,“什麼,劫數?”東清看了裡畔一眼,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誰也逃不掉身歸混沌之劫,就是神,也一樣!但若少君死了,三界動蕩事小,我父君真正在意的,是我金龍一族,將失去神脈擁護,帝位不保!你猜,他會做什麼……”裡畔難以言語,麵色蒼白如紙,東清苦笑了一聲,自問自答道:“父君一定會保住神脈!就算少君要死,也要將神脈延續下去再死!他不會讓少君與任何人留下神脈,除了……我們金龍族!”但古神之子少君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就算是金龍族女,也隻有身為天帝嫡長女的東清,能勉強配得上他。“不會的……”裡畔的聲線顫抖,竟笑出了聲,“帝姬彆和我開玩笑了,東籬好好的,怎麼會劫數將至……”“無論你信,與不信,現在,我將帶你親眼看一看,親耳聽一聽。”“為什麼?”“因為,少君心中所愛不是我,我看得出來,他待你是不同的。我亦不愛他,更不願成為父君鞏固三界帝權的工具!”……東極山,天柱壇。千裡之外,天雷封鎖,三界眾生無一敢靠近,九天之上龍騰虎嘯,天兵天將列陣待命。“天帝好大的氣派!”長生大帝負手而來,望向那一身金色龍袍,大展威嚴氣勢的崇明,“本君已是出世之人,東極山與九重天,素無來往,不知天帝今日到來,所為何事?”天柱矗立於天地間,上衝雲霄、下通幽冥,天帝崇明站在這天柱三丈之外,饒是他如今手握至尊權力,掌控三界,可在這天柱麵前,仍是受殘餘神力影響,不得再靠近半分。“師兄,彆來無恙。”崇明話音剛落,立即有天將押上一人,推至他二人之間,那人雖尚未負傷,可衣冠褶皺,狼狽不堪,赫然就是長生大帝座下,掌管天柱批語的六宮星君之首——司命星君。“弟子……令師尊蒙羞!此事,弟子一人所為,與東極山無關!”長生大帝垂下眼簾,望向自己那被推搡至此地的弟子,他的麵色沒有太大的變化,一身布衣,兩袖清風,長須墜地,可言語間,卻多了幾分可與天帝崇明分庭抗禮的威嚴氣魄。“數萬年前,本君已避世而居,不問世事,東極山與九重天素無來往,今日天帝這樣大的陣仗,若不能給出個緣由,怕是難以服眾。”“師兄地位尊崇,便是朕今日轄三界君權,身居帝位,也不敢忘了昔日在祖神座下,你我二人師兄弟一場,長幼有序,朕一貫敬重你。祖神身歸混沌,神脊化為天柱,批九州三界氣運,誰也逃不過。”崇明一頓,聲音驟然冷了下來,“可師兄身為祖神座下大弟子,奉守天柱,須當公正嚴明,豈敢欺瞞天下人?!”天帝崇明抬眸,望向那神威縈繞的天柱,其上忽然散開一層隱蔽於神威之下的白光,赫然脫落掩飾,露出十四言金字批語——混沌至,三界亂,神脈隕落,九天易主。“好一個‘神脈隕落,九天易主’!”崇明身上金光大漲,盛怒拂袖,袖中突然衝出一金龍,要朝那跪地的司命星君而去,那金龍張口,幾乎要一口將他吞噬。長生大帝見狀,手中長杖落地一捶,立即又紫色光芒大漲,化為一頭紫身麒麟,擋在司命麵前,與那金龍相碰。四周頓時被兩股強大的仙力震懾,霎時間地動山搖,除卻天帝崇明與長生大帝二人,所有人均被掀得遠遠的,重重砸落在地。“掩蓋天柱批語,企圖亂我九天皇權,令天下動蕩,生靈塗炭,該當何罪?!”崇明收手,言辭咄咄逼人,“師兄是非不分,雖貴為祖神座下大弟子,奉祖神之命守天柱長生,但爾等今日所為,已不再令人信服!天柱,九重天必須接管!至於東極山六宮弟子,皆當問罪!”很顯然,因掩蓋天柱批語降罪隻是一個托詞,崇明早就想要自長生大帝手中接管天柱,一貫好脾氣的長生大帝也不由地冷笑了一聲。“亂九天皇權?崇明,你莫要忘了,你這九天皇權是如何來的?昔年祖神隕世,留下天柱與神力一道,命我守在這兒,就是為了等到神力擇主的那一天,明君的到來。”但數十萬年過去了,沒有一人,能夠得到天柱神力的認可。如今天柱批語一出,崇明貴為天帝,卻不得神力認可,唯恐神力所擇之主真的出現,危及他的皇權罷了,哪是為了蒼生安危?“元炁,你休得妄言!你不怕我連你也一道問罪嗎?!”“帝君該問罪之人,唯我而已。”忽然一道聲音響起,打斷了天帝崇明與長生大帝的話。“你怎麼來了?!”長生大帝一愣,見了來人,當即正色道,“東極山之事,與少君大人無關,此事,請你勿要插手!”隻見那緩緩而來,一身玄黑長袍的,正是“閻君”東籬無疑。上次相見,還是長生大帝萬年一設的壽宴,沒想到再見時看到的,卻是一頭令人觸目驚心的白色長發,仿佛變了個人。東籬身後,是奉命押他來見天帝崇明的天將,但這九州三界之中,尚無人真敢“押”著他前來麵君,隻敢不遠不近地跟隨在後頭,一路將他“請”至此處。東籬望向受他連累的長生大帝及其六宮弟子,繼而看向盛怒之中的天帝崇明,溫潤拱手,微微俯首作禮道:“能與神柱神威相抗,以神力掩飾批語,除了我,還有誰能做到呢?”東籬淡笑,直起身子,“旁人若是有罪,也不過是從罪罷了,主犯在我。”崇明望向東籬那氣定神閒卻又滿頭滄桑白發的狼狽樣子,冷笑了一聲。“東籬,莫忘了,你雖是少君,亦是吾兒東籬!數萬年來,你父神去後,朕視爾若己出,而今你臨危不報,於天下是不義,於朕,你是不孝!”“東籬知罪。”今日事敗,東籬早有所料,祖神留下的餘威,豈是他能相抗得了的?隻是東籬沒有料到,會敗得如此之早……他以為,他至少還有一些時間的。此刻的東籬麵色憔悴,蒼蒼白發披散而下,毫無昔日睥睨天下之威,崇明麵色稍緩,“念及你的顏麵,朕可以不計較東極山之過。四萬年前,你父神將你托付於朕,彼時你不過千歲,而今也不過四萬多歲,混沌劫數為何提早到來?”崇明深深地望著東籬,目光深邃犀利,沒有放過東籬麵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東籬究竟做了什麼,令本該遙遙無期的混沌劫,在他不過四萬多歲,這般年輕的年紀,便提早到來了?!但東籬太過鎮定,太過坦然了,坦然得沒有流露出絲毫不該有的神色,崇明逼視著他,心中的猜疑卻半點未能得到解答。良久,崇明的神色緩緩溫和了下來,輕歎了口氣。“昔日你父神尚且在世之時,禪讓天帝之位於朕,朕曾許下重諾,定俯仰不愧天地,亦將你視為己出,待你長大成人,便將朕最珍視的掌上明珠,賜你為妻。待朕老了,帝位必將禪讓還與你,而朕的帝姬,也將成為輔你治理三界的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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