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遺族1 繆熱 3628 字 1個月前

那天夜裡,上河壩村的那片亂葬崗頭一回傳出了狼的叫聲。那聲音和著冬天裡的“白毛風”,淒淒哀哀地嚎了一夜。聽到這哀嚎聲的人,胸口就像被人生生地剜開了皮肉,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裹挾著一絲又一絲的恐懼,直往人的心裡頭鑽!天剛放亮,被狼嚎聲攪擾得一宿沒合眼的“四類分子”權澤川就去敲了大隊書記包成貴的家門。包成貴家的雙扇門關得嚴絲合縫的,房簷口子下掛著的一根根冰棱,在晨光的映照下亮晶晶地閃爍著寒冷的鋒芒,就像是倒懸著的一把把利刃,直直地紮得人的眼珠子生生地疼。權澤川在門口猶豫著轉了兩三圈,最後跺了兩下已經凍得麻木的腳,上去用拳頭砸了三下厚重的木板門。門後傳出兩聲惡狗的凶吠聲之後,裡麵就有了人的喝問聲:“哪個?”是包成貴的聲音,和門後的那條惡狗發出的聲音一樣,凶巴巴的。權澤川咽了口堵在嗓子眼兒的唾沫,潤了一下發乾的喉嚨,才怯弱著聲音說:“書記,是我——權澤川……”門裡邊的包成貴其實早就起床了,亂葬崗裡傳出的狼嚎聲也讓他一夜沒有合眼。甚至在起床後的好一陣子,他的右眼皮都跳突個不停。這讓包成貴的心裡又添了一絲惶然。他坐在空蕩蕩、冷冰冰的堂屋裡正犯嘀咕,暗自合計著一會兒安排幾個民兵背上炮火,上亂葬崗轉轉,看看亂葬崗裡究竟出了啥幺蛾子。當聽到權澤川在外邊敲門時,包成貴的心裡便生出了一個主意。門閂一陣響動,包成貴的頭從一道打開的門縫兒裡伸了出來。這是包成貴長久以來養成的開門習慣,先是將厚重的雙扇門小心翼翼地打開一道隻能探出一顆腦袋的縫兒,從門縫兒裡把頭伸出來,轉著脖子左右打望一下門外的光景,然後才把雙扇門妥妥帖帖地大打開來。“清早八晨的,又冷,你不在鋪蓋窩裡頭裹起,跑來敲我的門做啥子?”打開門後的包成貴裝作一副慍怒的樣子朝權澤川說。權澤川卻小心翼翼地說:“書記,我估摸著是不是要出啥子事情?”“我呸!出啥子事情?青光白日的,你可不要妖言惑眾哈!”包成貴朝著地上唾了一口唾沫說。“昨晚上你聽到啥子動靜沒有?”“啥子動靜?”“狼叫喚……我聽著就像是從上河壩的那片亂葬崗裡傳出來的。”權澤川說這話時,眼睛裡閃過一絲擔驚受怕的光。一直盯著權澤川眼睛的包成貴心裡嘀咕了一下。在他的印象裡,權澤川這個老頑固是一塊在炭火裡燒紅又丟進冷水裡激過的生鐵,硬得很,什麼時候服過軟?就是每回站在高板凳上挨批鬥,他的腰板也是硬生生地挺得筆直,非得要兩個民兵從背後使勁兒往上抽他被反捆著的胳膊,他才肯彎下腰杆,把頭埋下去。可這回,這個老家夥的眼睛裡怎麼就閃過一絲害怕的賊光了呢?包成貴故作輕描淡寫地說:“我也聽到叫喚聲了,可是……你就敢肯定那叫喚聲就是狼叫喚?再說,我們這兒平原大壩的,自古以來哪兒有過狼?”“我也翻來覆去地這麼想過。可是,我一直尖著耳朵在聽,真像是狼叫喚。彆的啥子東西,也叫喚不出那麼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啊!我這輩子隻聽過有‘鬼哭狼嚎’這麼一說,可昨晚上我算是親耳聽到了什麼是‘鬼哭狼嚎’了,嘖嘖……”見權澤川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包成貴想了想,說:“會不會是哪個不懂事的壞家夥搞的惡作劇,學著狼在那片亂葬崗裡叫喚?讓我曉得是哪個吃飽了撐的,看我不把他在保管室裡吊上個三天三夜!”“書記,還真不會是哪個搞的惡作劇。你想啊,那麼冷的天,誰會深更半夜地跑到亂葬墳裡去學狼叫喚?而且一叫就是一晚上?”“也是哈,誰會去做這麼沒屁眼兒的事?除非是腦殼冒包了!再說,亂葬崗離這兒少說也有兩三裡地遠,誰的叫喚聲有這麼大?”“所以我就懷疑是不是要出啥子事情了嘛!”權澤川說。“能出啥子事情?不就是一隻狼叫喚的事情嗎?再說,萬一不是狼呢?就一條野狗呢?”包成貴仍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權澤川這時卻說:“既然你書記都這麼說了,我還有啥好擔心的呢?”邊說邊轉身就要離開。包成貴這時卻叫住權澤川:“權三爺……”“你叫我啥?”權澤川一下子站住了。這可是包成貴破天荒頭一回叫他“權三爺”。權三爺這個響亮的名號已經好久沒人敢叫了。這乍一聽起來,就好像不是在叫他權澤川似的。“權三爺,是這個樣子的。我現在就給你分派一個任務,一會兒吃過早飯,你到那片亂葬崗看看,是不是有狼的蛛絲馬跡。看完回來向我彙報。”權澤川沒想到包成貴會給他來這麼一出。看來這小子的壞還真是從骨頭縫兒裡長出來的。權澤川本來想說不去的,但是憑他對包成貴的了解,以及他現在受監督管製的“四類分子”成分,他是沒有資格說“不”字的。於是,他想也沒多想就說:“行!你書記吩咐的事情,我去做就是了。”說完雙手籠進棉襖的袖口裡,頭也不回地走了。吃了啞巴虧的權澤川回家呼呼地喘了好一陣悶氣,然後從門後抓過那根青木做的頂門杠,扛上肩頭就朝亂葬崗走。路過包家院子,小字輩的都沒和他打招呼,倒是同輩人的包嘉康朝他問:“澤川,背根頂門杠是要去做啥子?”“打狼!”權澤川氣咻咻地說。“打狼?哪兒來的狼?”“昨晚上你耳朵遭球日聾啦?叫了一晚上,你沒聽見?”權澤川的暴脾氣越來越有些失控了。“就你一個人去啊?”對方並不計較權澤川暴躁的話,而是有些擔心他的安危了。“你們包家的書記吩咐的,我敢不去哦?”權澤川說。對方就不再多問了,隻是補充了一句:“澤川,你可真得小心點兒。昨晚上那東西叫得還真邪性,整得我一晚上都沒有睡落覺。”“我這條賤命扔哪兒不是扔?用不著你鹹吃蘿卜淡操心。”權澤川硬邦邦地回了包嘉康一句,順著院子裡的那條泥濘巷子就朝亂葬崗走去了。半道上,權澤川原本打算去找撿金匠王朝唐結個伴兒、壯壯膽的,可是為了避嫌,又打消了這個念頭。撿金匠王朝唐現在的光景也不好過。王朝唐自小讀過私塾,又跟著一個道士學了陰陽八卦,在當地很有一些名氣。四鄰八鄉有個婚喪嫁娶的事情,都得找他擇日選期,甚至小孩子半夜哭鬨,也要找他寫個帖子張貼在橋頭路尾,讓過路的人順便念念,這樣小孩子也就不哭不鬨了,據說還靈驗得很。特彆是遇上撿金這檔子事,就更是非王朝唐莫屬了。所以,王朝唐又有個名號叫撿金匠。可是遇上現時這般光景,王朝唐也成了被批鬥的對象,罪名是封建社會的殘渣餘孽。同病相憐,像權澤川和王朝唐這類人是最能體會彼此的難處了。於是權澤川橫下一條心,徑直一個人朝著那片亂葬崗走去。權澤川扛著頂門杠來到上河壩的那片亂葬崗。亂葬崗裡大小墳頭密密麻麻地堆了個滿,一人高的蒿草在冬天凜冽的寒風裡蕭瑟戰栗,但卻越加顯得密不透風地厚實。按說上河壩村的人每家每戶都是缺柴火燒的,特彆是冬天,柴火就更是顯得稀缺。每家每戶的竹林盤裡哪怕掉下一片竹葉子,也會被撿回家去當柴火燒。偏偏這亂葬崗裡的蒿草灌木卻從來沒有人敢砍回家去生火煮飯。這都是因為上河壩村的人的忌諱。關於忌諱這件事,在上河壩村還有個婦孺皆知的傳說,說原先包家的一個保長嫁女,要擺酒席,煮飯炒菜用的柴火就成了首先要考慮的問題。保長就喊了幾個長工上那片亂葬崗裡砍柴火。砍回家的柴火足足堆了一柴房。臨到嫁女那天,煮飯的柴火倒是燒得很旺,可是,甑子裡蒸的米飯就是半天不來氣,蒸不熟。煮飯的夥夫揭開甑子要看個究竟,才發現甑子中間的米竟然還是冷冰冰的……有了這樣的傳說和忌諱,亂葬崗裡的這些蒿草灌木就年複一年地在榮枯交替中肆無忌憚地生長著,終於形成了這一望無涯、荒無人跡的淒惶景象……按說,在沒有人監督的情形下,權澤川完全可以隻在亂葬崗的外圍轉上一兩圈,做做樣子,然後回去跟包成貴編幾句瞎話交差,完全沒有必要深入到亂葬崗裡去冒險。可是,眼目下的權澤川是個對過日子已經失去了僅有的一點兒耐心的人。兩天一批三天一鬥的日子他早就過得不耐煩了。隻是“尋短見”這種逃避方式根本不適合權澤川的性格,所以,他就一直好死不如賴活著地配合著革命群眾對他進行的批鬥改造。今天,權澤川總算橫下一條心,盼望著在亂葬崗裡和昨晚上嚎了一夜的狼遭遇,哪怕成了狼的果腹之物,自己也算是有一個了斷。權澤川這種臨時生出的覓死心態,外人是根本無法知曉的。所以,權澤川想也沒多想就走進了那片亂葬崗,扛著那根青木的頂門杠在齊人高的荊棘蒿草叢裡轉悠開了。轉悠了一陣子,權澤川並沒有遭遇到所謂的狼,倒是讓鋸齒狀的芭茅葉子在臉上劃出了幾道火辣辣的血口子。這讓權澤川感到有點兒泄氣。就在權澤川想在一個淺土堆上坐下來歇一下的時候,不經意間,他瞟見對麵十幾米遠的一棵香樟樹上似乎掛著一個沉甸甸的物件兒。於是,權澤川下意識地定睛細看。當他徹底看清楚香樟樹上掛著的物件兒時,人就像是被火燎了屁股似的,一下子從剛坐下的土堆上彈跳起來。他分明看見香樟樹的枝丫上掛著一個人。吊死鬼?權澤川這一驚非同小可,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響了,足足蒙了多半分鐘,回過神,才想起去救人,於是三步並作兩步地朝著香樟樹跑過去。香樟樹手臂粗的枝丫上果然掛著一個人,是一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半長的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的女人!這情形既恐怖又淒厲!權澤川一時半會兒沒認出掛在樹上的女人是誰,更顧不上害怕,心裡隻想著趕緊救人。於是,他一下子上去抱住女人的腿,使出渾身的力氣把女人的身子朝上麵舉,想把女人從掛著的樹枝上取下來。或許是因為雙手抱住女人的腿使不上勁兒,他隻好用一隻手抱住女人的腿,騰出另一隻手去托女人的屁股。而當他的手掌托在女人的屁股上時,陡然間覺得女人的屁股上好像多了一截硬邦邦的東西,確切地說是女人的尾椎骨的部位多出了一截東西,像是一根小棍子或者彆的什麼物件兒。權澤川的腦子裡立刻冒出一個猥瑣的念頭:“難道女人被誰塞了一根棍子在裡麵?”有了這個念頭,權澤川就用手捏住那根短短的物件並且抽動了一下,但是,那物件就像是長在女人的屁股上似的,居然沒抽動。不是塞的棍子,倒像是一根尾巴!權澤川的心裡生出一絲好奇,可是這種好奇隻是在心裡短暫地閃了一下,他便下意識地把手掌移動了一點兒,繼續想把女人從樹上取下來。女人的雙腿已經完全僵硬了,整個人也硬邦邦的,就像是一根木頭樁子,顯然已經上吊多時,早就沒氣了。權澤川又努力了幾次,想把女人托舉下來,但都沒有成功,其間手掌又觸碰到剛才多出一截東西的那個地方。女人的屁股上千真萬確有一截東西。可是,此時的權澤川根本顧不上理會心裡生出的那份好奇,更何況那截東西又出現在女人那麼敏感的部位。累得有些氣喘的權澤川停手下來,打量了一下勒在女人脖子上的繩子。原來女人是預先把繩子打了一個活結,然後才生生把自己的脖子套進繩結裡去的。繩子在女人的脖子處已經勒死,憑權澤川一個人是根本不可能把女人從繩子裡取下來的。權澤川放棄了要把女人從香樟樹上取下來的打算,鬆開了手。當他定了心神再仔細分辨上吊的女人時,才看清楚女人是大隊小學的代課老師——林知妹兒。林知妹兒是上河壩村的插隊知青,人長得又白又水靈又漂亮,是上河壩村愣頭青們做夢都想娶回家的女人。好端端的林知妹兒怎麼就會在這亂葬崗裡上了吊?權澤川意識到這事非同小可,腦子裡一時間犯著迷糊,這時他才又突然想起王朝唐。王朝唐帶著他那患有小兒麻痹症的兒子王傳子,就住在緊挨著亂葬崗的一幢老式四合院裡。四合院是一幢青磚灰瓦的精致四合院。土改時被沒收充公,做了大隊的醫療站,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大隊又把這幢四合院還給王朝唐了。此時權澤川第一個想起王朝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於是他撒開雙腿就朝王朝唐家跑。當他氣喘籲籲地跑到王朝唐住的四合院跟前時,四合院的院門尚且關得嚴嚴實實的。門板上一左一右兩個青銅鋪首顯得格外紮眼,而且閃爍著陰森森的賊光。權澤川上去使勁兒拍動大門上的青銅鋪首。鋪首在門板上撞擊出雜亂急促的聲響。但是,四合院裡卻沒有人發出回應的聲音。“朝唐,朝唐,趕緊開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權澤川用發乾發啞的嗓音朝著門內喊。有了喊聲,四合院裡才傳出王朝唐的回應聲:“權三爺,是你在喊嗎?”“不是我是哪個?趕緊打開門,出大事情了!”權澤川朝門內應道。門內的王朝唐剛一鬆動門閂,權澤川就推門撲進了門檻,倒把開門的王朝唐撞得打了一個趔趄。“鬼攆起來了嗦?清早八晨的就日急慌忙地做啥子嘛……”王朝唐朝權澤川抱怨道。權澤川呼呼直喘地大聲說:“不是鬼攆起來了,是死人了……”“死人了?哪個死了?”王朝唐並不詫異。“林……林知妹兒……”“啥子喃?你說啥子喃?”王朝唐立馬就驚了。“林知妹兒吊死在亂葬崗的那棵香樟樹上了,現在還掛在上麵的!”“你說啥子喃?權三爺,你瘋了嗦?清早八晨的就跑到我這兒來亂開黃腔!”“真的,哪個烏龜王八蛋亂說嘛!我一個人取不下來,才……”權澤川的話還沒有說完,王朝唐已經一個箭步躥出了門檻,丟下權澤川就朝亂葬崗跑。權澤川來不及喘一口氣,緊跟著王朝唐也朝亂葬崗跑,身後傳來王傳子受到極度驚嚇的哭喊聲,兩人也顧不上理會了……當王朝唐和權澤川再次來到那棵香樟樹下,看到直挺挺掛在香樟樹上的林知妹兒時,王朝唐就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一下子定住了,緊接著身子一軟,一屁股滑坐在了地上。權澤川沒想到一輩子靠撿死人骨頭養家糊口的王朝唐會突然變得這麼,要上去扶他起來,而王朝唐卻出人意料地突然抬手使勁兒抽起了自己的耳光,巴掌拍在他的臉上發出啪啪的脆響。權澤川完全被這突發的狀況給整蒙了,上去一把捉住王朝唐的手腕,大聲喊道:“朝唐,你咋子了?中邪了嗦?”王朝唐一雙眼珠子直直地瞪著權澤川,空洞的眼神迷茫而又絕望。權澤川被王朝唐眼珠子裡透露出的這種眼神給嚇著了,他又朝王朝唐大聲喊道:“朝唐,你咋子了?是不是真的中邪了?”王朝唐這時才哭腔濫調地朝權澤川說道:“權……權三爺,我是不是在做夢哦?”權澤川沒想到王朝唐會被嚇成這樣,他頓時對王朝唐的表現感到極度失望,使勁兒推了一把王朝唐,罵道:“你挨球去嘛!做夢?青光白日的做個錘子的夢!是真的死人了!”被權澤川推了一把的王朝唐撲倒在地上,但是他馬上又坐直了身子,臉上的肌肉怪異地扭曲抽搐,緊接著就是一陣詭異的狂笑。“哈哈哈哈……”王朝唐邊狂笑邊翻身起來,又匪夷所思地朝著掛在樹上的林知妹兒撲通跪下,對著林知妹兒一陣磕頭作揖,嘴裡囈語般開始“菩薩、娘娘”地胡言亂語。這突發的狀況把權澤川整得愣在了當場,他做夢也沒想到王朝唐會突然瘋了!“當真有這麼邪啊?靠撿死人骨頭混飯吃的人會遭嚇瘋?”有點兒茫然無計的權澤川自言自語地說道。而此時的王朝唐已經完全進入到瘋魔的狀態,額頭竟然在一塊殘缺的石板上生生地磕出一陣悶響。一旁的權澤川聽到王朝唐磕出的悶響聲,一陣揪心的疼痛撕扯得他的肝兒都在疼。他上去要把王朝唐拉住,王朝唐卻努力掙脫,而且力道奇大地把權澤川推出去一米來遠,怒目圓睜地朝他喝道:“滾開!妨礙了我的大事,我弄死你!”王朝唐說這話時,眼神邪惡中透著一股子陰狠。權澤川打了一個激靈,被王朝唐的樣子給嚇住了。他真的後悔自己剛才一時間慌亂中去叫了王朝唐來。穩定了一下心神的權澤川感覺這事來得太過蹊蹺,於是才想起得把這事趕緊報告給大隊書記包成貴。於是他轉身就朝包成貴家跑。包成貴的雙扇木板門半開半掩著,權澤川衝進去的時候,包成貴正在飯桌上粗聲大嗓地訓斥他的老婆,猛見得權澤川臉色煞白地從雙扇門外幾個趔趄晃進來,心裡陡然間一驚,大聲問道:“權三爺,撲爬筋鬥的,鬼在攆你啊?”權澤川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包……包……包書記,趕緊……趕緊喊人,出……出大事了……”包成貴被權澤川的樣子給嚇著了,壯著膽子大聲說:“出啥子大事了?你莫慌,好生說……”“上……上吊了。林知妹兒上吊了!王……王朝唐瘋……瘋球咯!”“啥子喃?你說啥子喃?”包成貴如同被錐子刺了屁股一般,一下子就從坐著的高板凳上跳起來。“林知妹兒上吊了!死球了!就在亂葬崗裡的那棵香樟樹上!”當包成貴確認權澤川沒有撒謊時,愣了半晌,然後瘋了一般地朝外邊跑。權澤川也跟了上去。包成貴並沒有去喊人,或許他根本顧不上去喊人,而是直接朝著亂葬崗跑。權澤川上氣不接下氣地緊跟著。當包成貴和權澤川終於又來到那棵香樟樹下的時候,王朝唐還在朝著直挺挺地掛在香樟樹上的林知妹兒磕頭作揖,嘴裡繼續“菩薩”“娘娘”地胡言亂語。一時間搞不清狀況的包成貴煞白著臉扭頭朝緊跟在身後的權澤川問:“權……權三爺,這究竟是咋回事?”“我也不曉得啊!我一來就看到林知妹兒掛在樹上了,取了兩下沒取下來,就去叫王朝唐,哪曉得他一看到這個就嚇瘋了。”包成貴哀號了一聲:“這樣子咋個得了嘛!”然後上去照著王朝唐高高撅起的屁股狠狠地踹了一腳。王朝唐被踹進了旁邊的一堆荊棘叢裡爬不起來了。“還木頭樁子一樣站到那兒做啥子,趕緊把人放下來啊!”包成貴又扭頭朝愣在身後的權澤川喊道。有了包成貴在旁邊壯膽,權澤川的心已經穩定下來了。他又上去抱住林知妹兒的雙腿想把她取下來。這回權澤川采取和上次同樣的動作,一隻手抱住林知妹兒的雙腿,一隻手去托舉林知妹兒的屁股,而且故意托住剛才發現一截異物的那個部位。當權澤川的那隻手托舉在林知妹兒的那個部位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咦了一聲。權澤川發出的輕咦聲引起了包成貴的警覺,他問道:“你咦啥子?”“林知妹兒被人動過了。”權澤川說。“啥?你說啥?”權澤川的話把包成貴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地朝四下裡張望了一眼,眼神謹慎而又閃爍。“林知妹兒的溝子(屁股)上少了一樣東西。”權澤川又說。“我日你先人,權三爺,你還要不要臉?人都吊死了,你還惦記她……她的溝子?!”包成貴朝權澤川大聲罵道。“是真的少了一樣東西,我剛才明明摸到她的溝子上有一截東西。”權澤川說。“你狗日的老不死的也像是瘋了!你看老子一會兒咋辦你的學習班!”說著上去要揍權澤川。權澤川見一臉凶相的包成貴朝自己走過來,知道這家夥要朝自己下狠手,忙鬆了手朝一旁閃。而就在他鬆手的那一刹那,林知妹兒的褲子卻滑了下來。權澤川無意間瞟見林知妹兒露出的屁股,失聲驚呼道:“書記,老子真的沒亂說,你看,林知妹兒的溝子被人動了刀啊!”包成貴此時也看見了林知妹兒露出的屁股腚上赫然多出了一個新鮮的刀口。刀口就在尾椎骨的部位,雖然新鮮,但卻白森森的,沒有絲毫流過血的痕跡,顯得格外觸目驚心!“林知妹兒不是上吊死的,是謀殺!”包成貴大聲驚呼道。權澤川此時似乎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兒,扭頭去尋找被包成貴一腳踹進荊棘叢裡的王朝唐,而王朝唐卻銷聲匿跡不知了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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