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彆的功效尚未可知,但利於懷孕卻是王靜怡親自驗證過的。她家雖是大房,可王父隻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母親帶來的嫁妝也不充裕,一家人過得捉襟見肘。偏偏夫妻倆又喜歡擺闊窮攀比,享樂父母,苦了孩兒。王靜怡每每出門參加宴會,都對那些同齡的女孩子羨慕不已,一個個身披綾羅,粉光脂豔,唯獨她自己寒酸得不一樣。幸好她還有個商戶女出身的嬸娘,容貌雖不甚美,家資卻實在豐厚,否則王三老爺也不肯娶她。三嬸娘心地也好,每每拜訪時都會送王靜怡一大把銀錁子,吃食綢緞更不消說,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位嬸娘樣樣出眾,唯獨子嗣上欠了點緣分,進門五年都無所出,每每對著侄女唉聲歎氣。王靜怡那時剛發現靈泉的妙用,起初隻是治些風寒咳疾之類的小病,及至見嬸娘這般憂愁,她便送了一小瓶,假裝是自己做的藥茶,結果一個月後那嬸子便驗出了喜脈。至此,王靜怡便堅定了進宮的決心,當今陛下年已二十餘載,膝下既無皇子,也無公主,倘她能成功懷上龍胎,何愁今後無法安享富貴?她能順利參加選秀,也少不了那位嬸娘幫忙出錢打點——見識過靈泉的效力後,她對侄女另眼相看,視之為奇貨可居。結果進宮大幾個月,王靜怡至今都未能成功侍寢,仍在太後宮裡蹉跎時光,倒讓夏桐搶先一步登上天梯,還借了她的光。王靜怡想起來心裡便跟貓抓似的,又癢又難受,她忍不住問個仔細,“姐姐,到底怎麼回事,陛下的安神茶怎麼會進你的肚子呢?”夏桐被她吵得覺都沒法睡,難免有些起床氣,“陛下不肯喝,就扔給了我,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王靜怡隻覺一陣天旋地轉,她怎麼忘了這茬?皇帝跟太後一向不睦,怕是太後送的東西也不肯放心呢!結果白白便宜了夏桐——這人踩了狗屎運罷?王靜怡牙關滋滋的冒著煙,可見夏桐一臉慍色,不敢繼續追究,隻得訕訕道:“幾杯茶水而已,自然沒什麼大不了,我也隻是隨口一問,姐姐又何必生氣呢?”夏桐見她麵上張皇失措,心裡卻起了疑,難道皇帝頭風發作的那夜,也是因王靜怡送去靈泉水的緣故?但,這怎麼可能?靈泉就算不能醫病,好歹也不會火上澆油啊,況且,皇帝怎麼見了她就好轉了呢?夏桐想不出所以然,於是緊緊盯著王靜怡,“妹妹不會私底下做了什麼吧?”“姐姐說笑了,你是陛下的寵妃,我人微言輕,哪裡敢做什麼……”王靜怡愈發不安,唯恐她會濫用私刑,胡謅幾句後,便借口服侍太後迅速離開。夏桐:……她看起來難道很凶麼?不過從王靜怡的異樣來看,恐怕靈泉不止豐胸那麼簡單。她也怕生出什麼怪病,便喚來春蘭,“再過幾天,請個太醫來瞧瞧。”春蘭答應著,落在她微微鼓脹的胸脯上,欲言又止——她也覺得自家主子可能有身子了,就是日子太淺了些,拿不定準。夏桐卻會錯了意,臉上一紅,拿胳膊擋住胸前,“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她服用靈泉十分克製,按說沒這麼明顯的效果,難道是被皇帝揉大的——可他也沒怎麼揉啊。總不會是在自己做夢的時候吧?這色胚!夏桐臉上有如火燒一般。再度麵聖時,劉璋就發覺這女子的目光十分詭異,似鄙夷,又似羞怯,難道是在暗示什麼?他不由得放下墨筆,“你有何事?”夏桐蠍蠍螫螫的道:“陛下,妾睡著的時候,您沒偷著做什麼吧?”劉璋聽這話問得著實古怪,他哪有功夫做什麼?每夜睡得比她還沉呢!沒好氣的道,“你希望朕做什麼?”夏桐:“……”這人撒謊都能撒得麵不改色心不跳,要不是胸脯確實大了些,她都快相信他說的是真話了。但,和皇帝講道理是最愚蠢的一件事,夏桐也不是非要求個結果不可,她見好就收,“陛下在看何人奏章,都看了大半個時辰了。”劉璋臉色微微沉下,“是程編修提的治水十方,朕見條理清晰,字字珠璣,打算交給工部細細研讀。”夏桐便知自己不小心撞了槍口,程耀越出色,隻會讓皇帝越發不快——非要用一個自己討厭的人,換了誰心裡都不舒服。自那日承寵之後,二人皆心照不宣不再提起程耀的事,隻當世上沒這個人——或者程耀不是人。結果卻是禍從口出,夏桐懊惱地垂頭,“陛下,妾隻是隨口一問,不知那是程編修呈上來的。”劉璋隨手抹去額間一條凸起的青筋,“沒事。”看起來可不像沒事。夏桐就覺得非常奇怪,明明兩人床都上了,皇帝已經驗證過她的清白,為何仍是耿耿於懷呢?要說疑心她牽掛他人,後宮女子哪個不是另有所係?跟皇帝講真愛才奇怪呢,就連蔣碧蘭都不敢這麼說。夏桐私心裡倒希望他是認真吃醋,可她很清楚,那不可能,後宮佳麗三千,皇帝何必執著於一朵花——她頂多是朵狗尾巴草。劉璋伏案疾書,腦中亦是混沌,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總覺得自己在夏氏麵前頂容易失態,還因她去吃一個區區程耀的醋,這也太匪有所思了些。劉璋隻能歸結於向來的占有欲作祟,好比小孩子得了一件珍貴的玩物,哪怕並未傾注太多感情,但也堅決不同人分享。夏氏這輩子必須陪著他,這是不容更改的。劉璋側過頭,就發現她仍杵在那兒發呆,遂淡淡道:“對了,趁今日有空,你收拾收拾搬去關雎宮,朕晚點去看你。”這人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夏桐無奈的施禮,應了聲是。皇帝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她卻一貫拖遝懶散,真難以想象這人怎麼看上她的?夏桐從前寫論文每每都要踩線才交上去,如今要她在半天之內將所有的行李打包好,談何容易?這都到晌午了!無奈上頭下了死命令,夏桐不敢違抗,正糾結到哪裡再找些人手,誰知剛回柔福宮,就發現一列禦前侍衛器宇軒昂站在院裡。不知道的還以為要抄家。為首的正是安如海徒弟小猴子,他上前做了個揖,笑嘻嘻的道:“陛下想著主子您辛苦,特意讓小的們前來幫忙。”還算那人體貼,夏桐點點頭,“有勞諸位了。”能有人幫著收拾當然更好,反正她屋裡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除了壓在枕下的幾本小冊子。李蜜聽到動靜從東偏殿出來,看見院中一派熱鬨非凡景象,黃的白的堆滿箱籠,於是一隻腳踏定門檻,好奇發問:“這是在忙什麼呀?”小猴子知道她跟夏桐交情不淺,便也不敢怠慢,含笑道:“陛下有旨,請夏美人即刻搬去關雎宮。”李蜜嘴裡正咬著一隻梨,聞言啪的落到地上,活像是見了鬼。她難以置信望著夏桐,“我怎麼不知道?”呃……難道她沒聽說麼?夏桐想想也是,之前皇帝隻在私底下跟自己提過一嘴,並未曉諭六宮,想必蔣貴妃等人也都蒙在鼓裡。這下卻麻煩了,一不小心出了個大風頭啊。夏桐決定用微笑掩飾過去。李蜜就看她一臉神神秘秘的尷尬,什麼意思?難道關雎宮是冷宮?夏桐得罪了皇帝,被趕出柔福宮了?李蜜心中登時雀躍,一麵假惺惺地灑了兩滴淚,一麵憂愁地朝小太監道:“公公,我這妹妹實在可憐,怎能送她去那見不得人的去處,不知可否容我送兩床棉被過去……”都入夏了,送哪門子棉被?小猴子看在眼裡,便知兩人隻是麵和心不和,這下倒好,他用不著客氣了,便笑眯眯的朝李蜜道:“才人實在過慮了,關雎宮又大又寬敞,且陛下早已下令,裡頭的陳設皆照麟趾宮布置,用的也是庫房裡最好的東西,才人您細想想,難道夏主子會吃苦麼?”既然皇帝的意思是幫夏美人做臉,小猴子決定奉承上意,好好給夏桐增光添彩。李蜜臉上有些發酸,正想著陰陽怪氣擠兌兩句,誰知馬車倏忽間已經備好,小猴子朝她一拱手,“才人,你好生保重。”竟像是再也不見的意思。李蜜看著滾滾遠去的煙塵,油然生出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之感。隻不過,人荊軻是去受苦的,夏桐卻是去享福的——老天爺真是不長眼啊。*夏桐進宮雖沒帶多少行李,可女孩子的東西往往是一點一點攢下來的,連同衣裳鋪蓋、首飾頭麵,乃至她看得順眼的古董珍玩,夏桐都命人一一捎上,反正皇帝派來許多侍衛,免費的壯勞力不用白不用。結果就是足足裝了五大輛馬車,這還不算那些太過笨重的,如花梨木桌椅、紫檀香爐等等,實在難以搬運,就算了。夏桐本意隻想低調一點兒,結果一看這陣仗,呃,貌似低調不起來?卷起的揚塵都有半人多高,夏桐趕緊合上紗簾,免得吃一嘴灰。小猴子和那些侍衛倒是泰然自若,似乎做慣了類似的差事。夏桐起先看這小太監生得瘦瘦弱弱,又慣於諂媚討好,本以為是個耍嘴皮功夫的,吃不得苦,耐不得勞;誰知這會子一瞧,發覺他心性堅韌,是個可造之材。正好她宮裡缺個掌事太監,要是她提出把侯阿寶要過來,皇帝會不會答應呢……轉眼已來到關雎宮前,當看清眼前那座輝煌的殿宇,夏桐的嘴都合不攏了,這、沒人跟她說關雎宮這麼豪華呀?夏桐訕訕地問小猴子,“阿寶,陛下不會弄錯了吧?”“當然不會。”小猴子對皇帝可謂百分百的尊敬信任,比他師傅還虔誠得多。經他一番解釋,夏桐才知這關雎宮是前朝雪貴妃的住處,那雪貴妃傅雪凝家裡不過是屠戶,一個殺豬匠的女兒,本是充作宮婢伺候人的,誰知偶然被當時的延慶帝看上,從此便得專房之寵,可惜雪貴妃沒有孩子,否則,恐怕連皇後的寶座都將歸她所有。夏桐摸了摸臉頰,可想而知雪貴妃擁有怎樣驚世駭俗的美貌,她自己是萬萬比不過的,皇帝把這所宮殿賜給她,究竟是何用意呢?總不可能她也是皇帝真愛吧——夏桐還沒那麼自戀。與彆的宮室不同,關雎宮的穹頂上鋪滿七彩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站久了卻也覺得眼睛疼。夏桐讓人將馬車上的物什卸下,一一搬進裡邊,才一進門,便感覺分外寬敞,庭中還挖了一個三丈見方的人工湖,雖然比不上水庫那樣的規模,比起柔福宮的那個小水塘總強多了——那水塘簡直跟下餃子似的。夏桐走近瞧了瞧,隻見湖中還有五彩繽紛的遊魚竄來竄去,一個個圓頭圓腦,似乎已養了些時日。小猴子道:“陛下月前讓人買來不少錦鯉,投放在魚池中,為的就是怕主子您長日無聊,偶爾可來賞玩。”皇帝真哄起人來還是很花腦筋的,夏桐雖不至於因此愛上他,心裡卻也甜滋滋的——霸道總裁的悠閒小嬌妻,誰不想當?她扭頭朝小猴子粲然一笑,“替我向陛下道謝。”小猴子心道哪用得著這樣費事,估計今夜皇帝就會過來了——多半是要給夏主子一個驚喜,他還是不要透露的好。行李已經歸置齊整,庫房也打掃乾淨了,夏桐要留侍衛們飲茶,還準備了紅包,誰知這些人一個個謙虛得很,賞錢也不拿,反而說道:“能為夏美人效力,是咱們的福分,您就彆客氣了。”小猴子悄悄跟夏桐說,“他們精著呢,賞錢算什麼,若您能在陛下跟前說幾句好話,比什麼都管用。”畢竟誰又想當一輩子低等侍衛。夏桐聽這意思,似乎她也成了一架升官發財的登天梯,人人都想走她的門路?難怪古往今來賣官鬻爵之事無比盛行,要抵擋誘惑真不容易。夏桐感慨一番,嘴上卻隻敷衍過去,她是不敢玩行賄受賄那套的,皇帝眼睛雪亮,哪容得下這些鬼祟?還是安心混吃等死便好。黃昏時的霞光將天邊染出絢麗顏色,夏桐正要讓春蘭去問問禦膳房幾時送膳——現在膳房的夥食比從前好多了,她這裡的尤其好,畢竟誰都知道大總管是因她被撤職的。然則春蘭還未動身,皇帝就踏著雲彩大步進來,笑吟吟地拉起正要行禮的夏桐,“朕賜你的宮殿,你可還喜歡?”“陛下的禮物太貴重了,妾實在愧不敢當。”夏桐汗顏道。這是她的真心話,連蔣貴妃的麟趾宮都未必有這般奢華,這樣做太逾矩了吧?劉璋嗔道:“朕說你當得起,你便當得起。”何況,今後他也會時常過來,自然得按照自己的習慣布置舒坦:夏氏的那樁秘密,他不打算讓任何人知道,因此決定將關雎宮當成第二個寢宮,誰也不許輕易打擾。夏桐見皇帝這樣獨斷專行,隻好放棄同他講道理——反正講了也是白講。蔣碧蘭一定要怪,就怪皇帝去吧,這可不關她的事。說話間,晚膳已經送到,兩人胡亂用了點東西,便各自洗漱就寢——劉璋之所以頻頻召見她,主要還是為了睡個好覺。批了一天折子,他需要充分的休息——為了明天有力氣繼續批折子。夏桐卻有些擇席的毛病,雖然關雎宮的床鋪比柔福宮更軟,但畢竟是第一夜,加之天氣漸熱,又未用上冰盆,夏桐渾身跟燙餅子似的,始終難以入眠。尤其身邊還有個比她更燙的生物——皇帝緊緊摟著她,顯然把她當成一塊大型的抱枕。夏桐隻好輕輕推了推他,“陛下。”這樣肉貼著肉,她的汗都快出來了,男人的體溫本就比女人高些,皇帝難道沒半點自覺麼?劉璋半夢半醒,見這女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倒想起白天夏桐說的那番話,難道她真是在暗示什麼?唔,血氣方剛的年紀,在所難免。劉璋決定成全她,於是伸手出去,輕輕在她寢衣上揉了兩把,如同把玩一件玲瓏浮凸的玉雕。不得不說,手感還挺好的。不知是否錯覺,比先前似乎又大了些。夏桐:“……”這人怎麼還得寸進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