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雨霧隻覺得自己渾身跟散架了一樣,睜開迷蒙的雙眼,十分不客氣地吩咐站在床邊正在穿睡褲的男人:“你洗澡的時候,幫我把浴缸的水放滿,等你出來以後再抱我去浴室,我今天一定得泡個澡。”傅禮衡隻穿了一條睡褲,側過身看了她一眼,床上一片淩亂,她也是有氣無力,前額的頭發都汗濕了,他內心感到抱歉,自然是有求必應,“好,你不要泡太久,我等下去做個早餐。”孫媽不在,基本上早餐他們都是自己動手解決。傅禮衡進了浴室以後,站在花灑下,想的還是那個夢。最近這段時間他做的夢看似不連貫,但仔細想想,是能夠串聯得起來的。在夢裡,他跟她離婚了,她搬出了鬆景彆墅,後來又遇到了一個追求她的男人,他們似乎在接觸,並且相談甚歡。如果前兩次做夢,傅禮衡都是轉頭就忘的話,那麼這一次醒來也有這麼長時間了,夢裡那種晦澀悶脹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注定他不太可能為做夢這種事情上心。衝涼出來,浴缸的水也快放滿了,他來到床邊,見她在玩手機,便挑眉說道:“你不是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嗎?”佟雨霧趕緊放下手機。傅禮衡很不喜歡她躺在床上玩手機,說這樣對眼睛不好。現在被他抓包,她也不慌,還伸出雙臂要抱抱:“真的沒力氣,不是虛的,你抱我過去,讓我享受一下小公舉的待遇。”傅禮衡彎腰,以公主抱的方式抱她起來,她並不重,隻要不是像上次一樣走二裡路,這麼點距離,還真不算什麼。佟雨霧躺進浴缸後,愜意地舒了一口氣。爽!傅禮衡看了這美人泡澡一會兒後,便走出了浴室,去了衣帽間換好正裝就直接下樓奔向廚房。他偶爾也會有下廚做飯的興致,比她的次數要多。兩人的水平都有限,早餐自然不可能像孫媽在時那樣豐盛。煎了兩個雞蛋,又烤了麵包,洗了一些她愛吃的水果,他是一杯提神的美式,她是一杯香醇的牛奶。佟雨霧下樓時,整個人都神清氣爽、容光煥發,即便這會兒她沒有化妝,白皙的麵龐也透著一股粉,她走過來,也帶來了一股甘甜的香味,這一切的一切,都比真實還真實,傅禮衡總算從那個黑色的夢中清醒過來,恢複了以往的鎮定自若。“你聽說了沒?”佟雨霧喝了一口牛奶後,看向傅禮衡,“瞿家那個,跟他老婆不是青梅竹馬嗎,都有兩個孩子了,突然曝出來男的在外麵找了小三,小三還懷孕逼宮,這個世界魔幻了,我再也不相信青梅竹馬的感情了。”在豪門裡,門當戶對、青梅竹馬的婚姻基本上是最最牢固的那一種。傅禮衡對彆人的八卦新聞沒有任何的興趣,他也隻是“哦”了一聲,音調上揚,既恰到好處的表示自己知道了,也如她所願的表達了疑惑之情,這樣她就不會覺得他沒理她了。果不其然,下一秒佟雨霧就很激動地說道:“連青梅竹馬都不可靠,還有什麼感情是可靠的呢?反正彆人我也管不著,你不可以這樣的。”傅禮衡抬頭看了她一眼,“知道了。”又一次想到了那個夢,他欲言又止。佟雨霧一見他露出這表情心中警鈴大作,她也顧不上吃早餐了,一臉嚴肅地看他,“你為什麼這樣的表情,是有什麼話不敢說嗎?難道你也跟那個姓瞿的一樣?”她一連三問,表情這樣認真緊張。傅禮衡突然笑了起來,“沒有,我看你臉上有東西。”佟雨霧一臉狐疑的擦了擦臉,“又用這一招,老套。”傅禮衡在想,她這樣在意他,他也這樣的喜歡她,那個夢不管再真實,隻能是夢。***佟雨霧覺得自己很有當包子的潛質。學生黨妹子沒有音訊以後,她除了在微信上敲她,也沒有想過要用自己的手段去找到這個妹子。被騙了固然憤怒,但也隻能憤怒。就在佟雨霧準備找其他她能做的兼職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她一邊看電腦一邊拿起手機,隨意瞟了一眼屏幕,頓時便愣住了。界麵提示是微信轉賬。她點開一看,是那位學生黨妹子轉過來的一千塊。懷著一種很微妙的心情,她點了一下,確認了轉賬,這個任務算是完成了,不過幾乎是卡著點,太考驗人的心理素質了。學生黨妹子:【小姐姐對不起啊,這幾天家裡發生了點事,都沒時間看手機,對不起對不起!】佟雨霧下意識地點開了學生黨妹子的朋友圈,最近發的一條定位在燕京醫院——【人生真的太苦了,希望用我二十年、三十年的壽命換取媽媽的平安健康。】她怔了怔,鬼使神差的撥出了這個妹子的音頻通話。就在她意識到這個舉動不妥,準備摁掉時,那頭接了起來,背景音嘈雜,傳來有些青澀稚嫩的聲音:“姐姐,真的很抱歉,我這幾天都沒看手機,我不是那種騙子,對不起對不起!”佟雨霧遲疑著問道:“你母親怎麼了?”學生黨妹子愣住。其實跟陌生人說自己的家事,是不可取的,可這一刻,這幾天積攢的種種情緒隨著這一句話,幾乎快土崩瓦解,她的聲音虛浮:“我媽……突然檢查出來乳腺癌,還不知道是不是晚期……”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很多話跟親近的人說不出口,對陌生人卻能傾吐所有的心事。學生黨妹子還很小,大學都沒畢業,讓她承受這種可能會失去至親的痛苦,太殘忍了,說著說著,可能是再也忍不住了,她麵對陌生人,握著手機壓在胸口,在醫院的走廊蹲下來嚎啕大哭。佟雨霧默默地聽著,垂著眼眸,想起了那一年得到父母雙雙意外去世的消息,明明前幾天她還跟爸爸媽媽一起去看過電影,親人逝世,似乎就是那麼一瞬間的事,她也像這個女孩一樣痛哭過。如今十年過去,時間真的是良藥,再次回想起來,也沒有那麼難受了,她也有了自己的家,未來也會有自己的孩子……晚上傅禮衡回來時,佟雨霧也沒藏住話,靠在他身上,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指,低聲說道:“其實我沒被騙,那個人又把錢轉給我了。”傅禮衡詫異,不是投資被騙嗎?他想了想:“這是好事,怎麼你還是不高興?”佟雨霧並不是不高興,隻是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時候寧願是被騙錢了。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出來,見枕邊人一直不吭聲,便支起身子看了他一眼,他眉頭緊皺,表情很怪異。“乾嘛不說話?”傅禮衡此時的表情很難用什麼詞或者成語去形容。總之,一言難儘。他昨天說她被人騙了錢,他以為是被人忽悠著投資失敗了,少則幾百萬,多則幾千萬往上走,結果她說是一千塊,所以她昨天的種種不開心,氣到恨不得流眼淚隻是因為一千塊錢?很不巧的,傅禮衡也覺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騙。虧他昨天還很擔心她。他抬眼看她,靜了一會兒,總算開口問道:“你為什麼要去做這種翻譯?”他相信,她絕對不是為了錢,以她的資曆,如果真的想賺錢,也不會在網上找這種兼職,那麼原因呢?佟雨霧現在什麼都可以跟傅禮衡說,就是係統的事不能跟他說,雖然她覺得她就算說了,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會相信。一時之間,她眼波流轉,一秒進入慘兮兮狀態毫無壓力,“你生日不是要到了嗎,我覺得你什麼都不缺,彆人肯定會送你房子送你車,還送古董跟手表,那我能送什麼呢,每年我送的禮物雖然都是精心準備的,可來來去去就那麼幾樣,實在沒有心意,而且,給你買禮物刷的也是你的卡……這就是左口袋進右口袋出啊,沒意思沒意思。我還是想自己賺錢,哪怕就一千塊錢也好,至少送你的禮物是我自己賺的,意義不一樣嘛。”對生日,傅禮衡是真的不在意,更何況隻是禮物,如她所說,他什麼都不缺,去年生日收到的手表到現在還沒戴,從小到大他的生日宴總是觥籌交錯,小時候被父母當成炫耀的資本,長大以後自己還得去招待客人,自從記事以來,在他心裡,生日就意味著麻煩事一大堆。現在看到她因為想要給他準備禮物驚喜,而偷偷地在網上找兼職做,隻是為了賺那麼一千塊錢。類似觸動的情緒,上一次她特意為了他去菜市場買海鮮時也有過,不過那時候比較淡,而且在他意識到自己被打動的同時,也產生了一種逃避的心理。後來他有看過心理方麵的書籍,上麵說,人在害怕回應不了同樣的感情時,會下意識地逃避甚至阻斷。上一次,他選擇了讓周特助拍賣下首飾送給她,作為她去菜市場買海鮮的“謝禮”,當時未嘗沒有“錢貨兩清”的意思。現在,他想比起拍賣行的珠寶首飾,她應該更想要一個擁抱或者親吻。………………過了幾天,傅禮衡臨時要去外省出差,為期三到四天。其實結婚這兩年多來,出差對於傅禮衡來說是家常便飯,一年大半時間要麼在出差,要麼準備出差,這幾個月以來,他都是呆在燕京,讓佟雨霧都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每天被他抱著睡覺,冷不丁要好幾天都看不到他,佟雨霧一邊給他收拾行李一邊不死心的問道:“真的不可以帶上我嗎?”在公事上,傅禮衡向來都鐵麵無私,他搖了搖頭,“不可以。”“為什麼不可以啊?”“我沒時間陪你。”“那我可以自己出去玩啊?”傅禮衡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他也不說話。就在佟雨霧準備再接再厲時,隻聽到他聲音低沉地說:“那樣你也會乾擾我。”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們也不可能特意帶司機和保鏢去,到了那邊,一應都是分公司的人安排,放她一個人出去玩出去溜達,豈不是讓他在工作期間都要時刻擔心?這不是乾擾是什麼?好在佟雨霧在正經事上不會胡攪蠻纏,見他態度堅定,也就嘟囔了兩句,便沒再提這一茬了。係統規定,她租的房子每個月至少都要去住一天。等傅禮衡出差走後,她就火速約上了陸茵茵過去玩兒,換個好的角度想,老公不在家,她也可以暫時放飛自我好幾天。隻是晚上十點多,兩個人敷麵膜聊天八卦時,佟雨霧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老宅管家打來的。這位管家在傅家呆了二十多年,做事說話都滴水不漏,十分穩重,此刻語氣卻很焦急無措:“太太,夫人今天下午就感覺到身體不適,隻當是老毛病發作了,可剛才夫人在房間暈倒過去,還嘔吐冒冷汗。家庭醫生來看過了,建議我們送去醫院,現在我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老爺的電話打不通,先生那邊在出差,夫人不允許我給先生打電話。”佟雨霧心裡一緊,趕忙坐了起來,扯掉麵膜扔在一邊,表情也很嚴肅:“要去哪家醫院,我現在就過去。”掛了電話以後,佟雨霧跟陸茵茵說了一聲,便拿著車鑰匙出門了。夜晚的燕京交通順暢,這裡地理位置好,離醫院也不過二十分鐘左右的車程。這是一家口碑很好的私人醫院,辦理住院手續十分迅速,當佟雨霧來到醫院時,傅夫人已經被安置在單人病房了。傅夫人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很,緊閉著眼睛也不說話,看得出來她這會兒很難受,見佟雨霧來了,她勉強睜開眼睛一笑,輕聲安撫她:“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有些暈,這一年來也是常有的事,就這回嚴重了些,這大晚上的你跟著來做什麼,還是回去休息吧,對了,這件事彆跟禮衡說,免得耽誤他工作。”“我不說,他回來以後會怪我的。”佟雨霧抿了抿唇,拉著傅夫人的手,感覺到這雙手有些冰,她心裡難受,“我今天晚上就不告訴他了,他坐了好久的飛機,讓他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我明天一早就跟他打電話。”傅夫人知道佟雨霧的性子看似溫軟,實則遇事也很犟,便隻能無奈地笑道:“你這孩子啊。”醫院床位也很緊張,佟雨霧說什麼都不肯走,就窩在病房的沙發上陪了一個晚上。偶爾睡著了也會立馬驚醒過來,走到床邊看傅夫人情況還好,這才放心。她跟傅夫人是婆媳關係,兩人之間的感情也很微妙,她們之間沒有親如母女,有幾次傅夫人說的話她不愛聽也是有情緒的,傅夫人對她這個兒媳婦要說極滿意那也是不可能的,剛開始一兩年裡,她們同身為女人,都在悄悄地試探對方琢磨對方。隻是,在傅禮衡對她上心之前,整個傅家,的確隻有傅夫人對她最好了。人跟人之間就是這樣,以真心換取真心,至少對佟雨霧來說,為傅夫人守夜,她心甘情願。***傅禮衡並不認床,隻是到了外省的第一個晚上,身邊沒有佟雨霧他也是不習慣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直到淩晨才睡著,他又開始做夢了。夢裡“他”坐在飯桌前,老宅的飯廳裡隻有“他”跟母親。母親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語氣裡帶有指責的意味:“你把人家雨霧當成什麼了,招之則來揮之即去嗎?你的教養哪裡去了,我是這樣教你的?你清醒一點,當年你頂著壓力非要娶她,娶了她以後總是在出差,這孩子雖然有怨言,可也沒有讓你為難,她過去的那些事情我也是知道的,她跟那秦家的小子都是老黃曆了,是在跟你在一起之前就有的事,你如果介意,當年又何必招惹她?”“他”沒有說話。在意秦易跟她的過去嗎?自然是在意的,可正如母親說的那樣,如果“他”介意到如鯁在喉的程度,當年也就不會娶她。事實上,“他”這段時間很多事情也都捋清楚了,給“他”發那些照片的人是秦易的繼母,而且隨著秦易跟那位姓柳的小姐公開在一起後,那些照片也成了一場笑話,照片上的女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彆人。“他”也不明白自己當初看了照片為什麼都不去證實一下,就輕易地相信了,不經過核查,就貿然的確認一件事情,這並不是“他”以往的風格。難道是因為她曾經跟秦易有過一段過去嗎?秦易三番兩次的挑釁,令“他”煩不勝煩。她在微博上無比高調,故意留下巧妙的線索令網友去扒她的背景,傅氏跟“他”一向低調,並不想引起大眾的關注,幾次都費心思壓了下去。她以為“他”跟“他”的新秘書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竟然可笑到了在“他”的手機、公文包甚至是車上都裝了竊聽器,想要時刻掌握“他”的行蹤。她跟秦易以及那位柳小姐之間故事,流傳到他的朋友圈裡就有好幾種版本,每一個版本裡她都為曾經跟“他”結婚而後悔。之前一年的“他”消極、煩躁的情緒被無限放大,她身上發生的種種事,令“他”開始懷疑,“他”當初娶她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之後種種,不過是越來越厭煩這一段婚姻,原本以為她聰明懂事,原本以為妻家不強勢的婚姻會很省心……每個人都有很多麵,有最衝動的一麵,有最聰明的一麵,同樣的,也有最愚蠢的一麵,而“他”過去一年裡,在麵對她時,似乎最愚蠢跟最衝動的一麵占據了上風。於是離婚似乎也是順其自然的事了。隻是令“他”意外的是,在擬定離婚協議書時,她似乎又回到了當年的她,她一派平靜,脊背挺直,她跟律師說她不要那麼多財產,該是多少就是多少。“他”在沉思時,母親又一次開口了:“你現在又是什麼意思,有人跟你搶,你就又稀罕了?禮衡,我半年以前,突發眩暈症,那會兒雨霧守了我幾個晚上,家裡也不是沒有阿姨陪護,她偏偏要守著我,這孩子平常嘴上沒說,這心裡已經把我當媽了,也把傅家當成自己的家了,你把她從這個家趕了出去,現在你又想讓人家回來,我有教你要輕視彆人的尊嚴嗎?”………………傅禮衡是被電話吵醒了,他從床頭櫃摸到手機,來電顯示是“小財迷”。接起電話來,他的語氣疲倦,沒想到電話那頭的她似乎更加疲憊,“傅禮衡,我現在在醫院,一個晚上都沒睡。有件事想告訴你,你不要著急啊,媽昨天晚上冒冷汗嘔吐,還眩暈了,醫生說是眩暈症,現在情況好一點了。”傅禮衡還以為是在夢中,捏了捏鼻梁,又問道:“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佟雨霧便耐著性子又說了一遍,“等下我把檢查的一些單子發給你看,現在還沒聯係上爸爸,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回來。”等掛了電話以後,傅禮衡又躺回床上繼續閉著眼睛,回憶起那個夢,又想起她在電話裡說的,他猛地睜開了眼睛坐直了身體,眼睛裡都布滿了紅血絲。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