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有防彈玻璃的高級轎車中,拉蒂默國防部長一大早就不太高興。現在,他必須研究提升駐伊拉克美軍戰鬥力的計劃,但無聊的問題卻接二連三地冒出來。“販毒集團的小嘍羅怎麼了?”拉蒂默把手上的報告丟了出去,不耐煩地說,“口頭說明就好。”後座的國家情報總監沃特金斯和中情局局長霍蘭德毫不掩飾遺憾的神色。沒必要繼續修補同國防部長之間的嫌隙了。這家夥遇到什麼事都歸咎於情報部門失職,他們已經受夠了。“準確地說,不是什麼嘍羅,是骨乾。”霍蘭德說,“但外表上,他是空殼公司的職員。這個人乘小型飛機從哥倫比亞前往美國,途中飛行員昏了過去。”或許是舊病複發,飛行員陷入短時昏迷,飛機高度驟降。販毒集團的骨乾察覺到異樣,握住操縱杆。這時,飛機即將墜入大西洋。這個沒有飛行資格的販毒骨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飛機恢複為水平飛行。飛機大幅偏離航線飛行半小時後,飛行員終於醒了過來。見到近在咫尺的海麵,他大驚失色,猛拉操縱杆,飛機緊急上升。一架不明飛機穿過雷達網,出現在邁阿密外海四百五十公裡的防空識彆區內,這令北美各地驚慌失措。如果空軍飛機緊急起飛的時間再晚十幾分鐘,總統應該就會轉移到白宮東廂的地下掩體中。“隻是一係列低級錯誤導致的結果。”霍蘭德若無其事地說,“北美防空司令部查明了原因,重新評估了防空體製。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事件了。”“那這份報告就從今早的簡報上刪掉吧。”拉蒂默將文件塞了回去。高級轎車在雪地上前行,前方就是莊嚴的聖瑞吉斯酒店。白宮已經很近了。拉蒂默連忙掃了眼接下來的簡報資料。簡報揭露了防備俄國間諜對策的不足之處,指出了俄國軍事通信網的脆弱性。現在又不是冷戰時期,這種情報無法取悅總統,但也不會讓他不高興。拉蒂默將這份報告保留在簡報中。密閉的車內反常地安靜下來。國防部長能乾預總統每日簡報的內容,沃特金斯和霍蘭德似乎沒有與這種人閒聊的意願。拉蒂默思考著最後那份指出對俄網絡戰優勢地位的報告。從公元前開始,人類之間的戰爭就不再隻靠武力決定勝負。戰士們勇猛而悲慘的戰鬥背後,還進行著另一場暗戰,那就是情報戰。密碼生成者和解讀者的智力角逐,左右了許多戰爭的趨勢。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在自由民主主義旗幟下聯合起來的盟軍,打敗了獨裁者領導的法西斯國家,但如果美英兩國沒有解讀敵國的密碼,結局可能就會有所不同。全世界也可能被法西斯分子征服。可是,隨著恩尼格瑪密碼的破解,第三帝國的野心破滅;而紫色密碼的解讀也導致大日本帝國潰敗。然而,情報戰幾乎都是秘密進行,不為外界所知,所以在一般人看來,勝利應該歸功於那些開發了雷達技術和核武器的科學家。如今,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情報技術取得了巨大飛躍,出現了網絡戰這一全新的戰爭形式。這種戰爭的主戰場不在現實世界,而在電腦網絡之中。隻要具備高超的駭客技術,就能令任何一個大國陷入混亂。無論是發電廠、上下水道,還是各種交通基礎設施,乃至金融交易和軍事命令係統,都由電腦控製,而駭客能對電腦通信網絡發動致命打擊。進入本世紀後,美國就曾遭受過好幾次這樣的攻擊,美國也對若乾假想敵國發起過類似攻擊。倘若二十一世紀爆發大規模戰爭,那就一定是“數學家的戰爭”。“關於報告的最後一項,”拉蒂默說,“對俄國的密碼,我們解讀到何種程度了?”“去問國家安全局吧。”霍蘭德局長把競爭對手的名字拋了出來。也許是覺得光這麼回答不夠禮貌,沃特金斯又補充道:“我們處於優勢這一點毫無疑問,尤其是解讀公鑰的能力,我們堪稱一流。”“那是什麼?”“是因特網上最常用的一種密碼,比如RSA密碼。”見拉蒂默想聽詳細解釋,沃特金斯隻好繼續說下去,“RSA密碼使用了素數。素數是隻能被1和自身整除的數。將兩個素數相乘很簡單,但對其乘積進行因數分解就難了。”拉蒂默皺眉道:“怎麼說?”“比如,”沃特金斯心算了片刻,“203是由哪兩個素數相乘後所得,這個問題很難立刻給出答案吧?”“確實。”“答案是7和29。”“真不知道原來你的數學這麼厲害。”拉蒂默的讚譽中帶著慣常的諷刺。“我也是從國家安全局的人那兒學來的。”沃特金斯不以為意,“RSA密碼將兩個素數的乘積作為加密的秘鑰,而加密信息的接收方將這兩個素數作為解密的秘鑰。就算加密鑰匙公開了也沒關係,因為沒有人能夠分解出那兩個素數。”國家情報總監聳了聳肩,“如果您想了解更詳細的情況,就得請教數學家。”“等等,就是說,隻要知道加密數字由哪兩個素數相乘,就能破解加密信息?”“不錯。”“那將素數一個個乘起來與加密用的數字進行對照,遲早能試出來不是嗎?”“理論上是這樣。但您不必擔心,因為加密用的數字非常大。現行RSA密碼的強度,除非使用國家安全局龐大的計算機資源,否則根本不可能進行因數分解。”“明白了。”拉蒂默點頭道。國家安全局的超級計算機超過三百台,他們已經不是用台數來計算,而是用安裝麵積來計算。“那幫家夥喜歡巨額預算。”“還有優秀數學家。”沃特金斯麵色凝重地說,“我可能在杞人憂天,但現代密碼有一個致命缺陷。倘若出現一名天才數學家,編出對大整數進行素因數分解的劃時代的計算程序,那因特網就不再安全。國家機密也會泄露。這樣一名天才,極有可能通過網絡戰爭掌控世界霸權。”“這真的會成為現實嗎?”“大部分專家認為,這種計算程序不可能設計出來,但並沒得到數學界證實。可能會有人想出素因數分解的新方法。”高級轎車抵達賓夕法尼亞大街1600號後,從西北門進入白宮,直達總統辦公室所在的西廂。利用下車前的短暫時間,拉蒂默又提到另一個話題:“對了,上次提到的除妖行動怎麼樣了?”“是說阿富汗的事?”“不,是剛果。”“哦!”沃特金斯點頭道。對特批接觸計劃尤為關注的霍蘭德豎起耳朵,認真聆聽另外兩人的談話。“那位‘天才少年’正全力以赴吧?”“你是說施耐德研究所的那個年輕人?”“嗯,那個人很能乾,跟加德納博士十分合拍。”“關於計劃的具體進展,你有什麼新消息嗎?”明明身為國防部長,拉蒂默卻對國防部主導的特批接觸計劃一無所知。霍蘭德再次意識到,隻有自己在認真對待這次威脅。“特彆計劃室的人已經將作息時間調為剛果時間。”沃特金斯答道,“計劃提前實施了。執行計劃的隊員都是精英,所以訓練早於預定時間結束了。”“優秀的隊員?”“聽說是的。”“那太可惜了。”拉蒂默歎息道,“不過,既然是總統做出的決定,我們也無能為力。”“我認為總統的決定是正確的。計劃大約半個月後完成。請等待最終報告。”霍蘭德盯著沒有觸及重點問題的沃特金斯的側臉。國家情報總監道貌岸然的表情仿佛在說:“彆多嘴!”本屆政府中,總統對誰帶來的情報失望,誰就注定會倒黴。儘管本次特批接觸計劃已經出現了不祥的征兆,但必須對總統隱瞞實情。關於日本進行的反情報工作,溫和的加德納博士早晚都會告訴總統吧。守護者計劃要提前一個多星期實施,這是作戰部長辛格爾頓觀察訓練過程後做出的決定。四名隊員在軍隊時代打下了良好的體能基礎,訓練短短十天後,他們就恢複了耐力,足以在熱帶雨林行軍十天。這對耶格來說求之不得,這樣他就可以早點前往裡斯本去看賈斯汀了。對於突然下達的出發命令,大家都沒有驚慌,隻是平靜地做著準備。四人領到了各種裝備:吊床、地圖、指南針、水壺、GPS裝置、長距離偵察用口糧。為防範丟失,辛格爾頓嚴令每人將對抗致死性病毒的特效藥裝在防水袋中。執行計劃所必需的武器彈藥也一應俱全。不過,為偽裝成民間人士,他們能暴露在外的武器隻有AK47。這種突擊步槍在剛果隨處可見,據說不到一美元就能買到一支。半自動手槍和夜視儀等必須放在普通背包裡。耶格同米克商量後,決定再攜帶手榴彈和槍榴彈發射器。為防遭遇武裝分子,他們必須確保最低限度的火力。在離開南非前的最後一次會議上,大家拿到了必要的文件:偽造的護照、野生動物保護團體的身份證、黃熱病預防接種證明,以及剛果武裝分子獨自頒發的若乾通行證。“作戰地區的戰況是,”辛格爾頓說明道,“儘管剛果政府軍派出了大量軍隊,但反政府勢力仍占據優勢地位。地方民兵組織支配著伊圖裡森林的中心區域,而伊圖裡森林南北的廣大地區處在烏乾達和盧旺達的控製之下。倘若與這些反政府軍發生接觸,千萬不要將通行證拿錯了。那些家夥為了不招致國際社會的反感,都會故意擺出愛護動物的姿態。”辛格爾頓的話中不知何時雜入了譏諷。武裝分子真以為,與數百萬條人命相比,國際社會更在乎幾千頭大猩猩?“最後發放現金,每人各一萬美元。隻要賄賂剛果的官員和軍人,他們什麼都肯乾。有時候還可以利用武裝勢力之間的矛盾保護自己。要做好兩手準備。”四名傭兵各分得五十美元的紙幣二百張。他們的負重又因此增加。“時光匆匆,我同你們的交往就此結束。希望上帝保佑你們。”耶格等人同作戰部長握了握手,將個人物品留在宿舍後,離開了澤塔安保公司。打包好的物資和武器彈藥將另行運出。四人分彆乘不同的航班,先後抵達烏乾達首都坎帕拉。與耶格的預想相反,坐落在維多利亞湖畔的坎帕拉充滿現代感。他沒想到,在非洲大陸中央,竟然會看到高層建築群。儘管就位於赤道之上,但因為海拔高,所以並沒有酷暑之惱。置身這座百萬人口、活力四射的城市中,讓人忍不住想出去散散步,但為避人耳目,他們隻能留在酒店房間中。太陽落山後不久,衛星電話響了一下就停了。耶格將偽裝用的旅行箱放在房間裡,空手離開了酒店。乾道上籠罩著令人窒息的熱氣。柴油車排放的煙霧中,人流如織。在首都的中心區,鱗次櫛比的商店的燈光映照著路上的人群和車輛。耶格看著左側通行的車道,想起這個國家是英國的殖民地。沒有一個行人回頭看耶格,叫他“穆尊格”——這是斯瓦西裡語中“白人”的意思。路上見到的都是黑人,根本沒有歐美人和亞洲人的身影。耶格擔心自己暴露,一看到街邊小販身後的大篷卡車,便飛快地跳進了車。駕駛席上坐著一名非洲裔中年男子,舊襯衫的袖子下是肌肉發達的手臂,看樣貌是一個已經成家的辦事員。男人用帶口音的英語說:“請給我鑰匙。”耶格將酒店鑰匙從口袋裡拿出來,交給司機。“我來退房。”司機發動卡車,一邊緩緩行駛一邊說,然後伸出右手,自我介紹道,“我叫托馬斯。”耶格同他握手,報上了自己假護照上的名字:詹姆斯·亨德森。“叫我吉姆好了。”“好,吉姆。這個給你。”托馬斯將座位上的紙袋遞給耶格,“晚飯。”“謝謝。”袋子裡裝著從未見過的快餐連鎖店的漢堡,似乎是某家在烏乾達獲得特許經營權的公司。肚子早就餓了的耶格立刻打開紙袋,一口咬了下去。“真好吃。”“那就好。”托馬斯咧嘴笑道。這個看似和藹的司機應該是中情局雇用的當地工作人員吧,耶格猜測。托馬斯也不是他的真名。不過,耶格並不想深究這個問題。他知道,自己無論怎麼問對方都不會說實話。根據執行機密任務時必須貫徹的“知悉權”原則,不必要的情報不會被告知。托馬斯應該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將這個叫詹姆斯·亨德森的男子送到鄰國的戰鬥地區去。不過,通過交談耶格了解到,托馬斯的國籍是烏乾達。“要是這個國家能有像樣的政治和教育,就能加入發達國家行列了。”托馬斯由衷地感歎道。“不是已經開始發展了嗎?”耶格附和。托馬斯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笑容:“這幾年,剛果的礦物源源不絕地輸入進來。”耶格想起,烏乾達是第一次非洲大戰的當事國。“是掠奪來的物資吧?”“不錯。剛果的礦產資源儲量在世界上數一數二。烏乾達軍隊煽動剛果東部的民族仇殺,以維持和平的名義占領該地區,將礦產秘密輸送回來。不過……”托馬斯苦著臉繼續道,“我不希望你們因為這件事就對烏乾達產生偏見。頭腦發熱發動戰爭的是高層領導,不是普通國民。”“美國也一樣。”耶格答道,“任何國家都一樣。”他們用了將近一個小時才擺脫擁堵。令人驚異的是,這座城市的十字路口竟沒有紅綠燈。車又行駛了幾公裡,首都的模樣便迥然不同了。非洲廣闊而深邃的星空低垂在昏暗的住宅區之上。望著窗戶中透出的油燈燈光,耶格不由揣度起這裡的人都過著怎樣的生活。是不是一邊為工作和家庭所惱,一邊尋找著微小的快樂?那一定不是安逸的生活吧,但又隻能如此度過。儘管物質生活上有貧富之分,但從內心衡量,這裡的人與美國人沒什麼不同。行駛在紅土道路上的車慢了下來。在車頭燈的照耀下,隻見一個男人站在路旁。是蓋瑞特。耶格朝駕駛席挪了挪身子,讓跳上來的同伴入座。“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耶格問。蓋瑞特微笑著,指了指前擋風玻璃:“坐那個。”一輛商務車沿著逆向車道飛快地超過了他們。七座的車中,塞滿了十多名乘客。“我拚車過來的。真是一段寶貴的經曆啊。”卡車加速行駛,又開了近一個小時,停在一片沒有人煙的平原。手刹拉起的聲音消失在非洲大陸厚重的夜色之中。耶格下車後,癡癡地看了一會兒頭上的星空。滿天的繁星仿佛在竊竊私語,讓人感覺不到周圍的寂靜。此時此地,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地球是一顆飄浮在宇宙之中的行星。托馬斯鑽出駕駛席,手持電筒,朝卡車後部走去。載貨平台上,隻有外側堆著木箱,內側還留有可供數名男子橫臥的空間。木箱被推開,耶格上車前就躺在這裡的邁爾斯和米克站了起來。“終於可以休息了?”托馬斯指著四個背包和AK47突擊步槍,說:“你們的東西都在那裡。”四名傭兵開始準備穿越國境。從各自的裝備中取出戰術背心和腿部槍套,穿戴在身上,然後拿起槍械,將子彈推進步槍和手槍的槍膛。裝夜視儀的袋子雖然也放在手邊,但為了避免電池消耗,他們隻會在必要時使用。接下來,他們取出驅蟲劑,塗在皮膚、衣服和背包上。一係列程序完成後,托馬斯將木箱中的便攜式無線電通話器交給了他們。四人確認了無線電頻率,然後將通話器放入身體和肩頭的口袋中,將耳機戴在頭上。“都準備妥當了嗎?”見四人點頭,托馬斯返回車後部,用力舉起木箱,堆成兩排,以免從外麵看見載貨平台內部。邁爾斯打開筆形電筒,四人借著微光,靠在左右兩側的木箱上,坐了下來。引擎再次啟動,車緩緩開走。邁爾斯關閉手電筒,載貨平台內漆黑一片。耶格問:“木箱裡放著什麼東西?”“廢料什麼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邁爾斯答道,“至少可以充當沙袋。”耶格打開自己的手電筒,查看堆滿載貨平台後部的木箱。木箱之間,有意留出了四條狹窄的縫隙,正好適合作槍眼。托馬斯果然是專業人士。漫長的旅途中,車身一直都在搖晃。路麵的情況通過輪胎傳來,每當搖晃得不那麼厲害時,他們就知道車正通過城市。耶格努力讓自己入睡,但隻能斷斷續續地打瞌睡。淩晨時分,卡車停了下來,從耳機中傳來托馬斯的聲音:“我們即將穿越烏乾達國境。”藏在載貨平台的四人側耳傾聽外麵傳來的聲音。托馬斯正坐在座位上說話,用的是斯瓦西裡語,對方好像是烏乾達國境線上的衛兵。托馬斯曾一度下車交涉,但很快回來發動了卡車。“我們已離開國境,進入烏乾達與剛果之間的緩衝地帶。”三公裡前應該就是剛果民主共和國。但沒過幾分鐘,卡車又停了下來。“剛果一側出現一名士兵,兩名孩子兵,全都帶著步槍。”耶格等人悄悄端起AK47,單膝跪地,防備不期而至的戰鬥。駕駛席外有人正對托馬斯大喊,是孩子尚未變聲的嗓音,反複說著“五百美元”,似乎是在索要賄賂。托馬斯語氣強硬地回複了幾句,最後雙方達成了一致。托馬斯給他們香煙,他們放托馬斯通行。載貨平台上的四人在搖晃的車內保持同樣的姿勢,等待進入剛果。不久後,卡車慢了下來,托馬斯通過耳機報告說:“出現三名士兵,攜帶步槍。出入境管理事九_九_藏_書_網務所中應該還有十二名士兵,但沒必要擔心。”控製這一帶的武裝勢力接受了烏乾達的支援,所以身為烏乾達人的托馬斯應該可以通過。但耶格等人還是打開了夜視儀,以防萬一。兩眼前方浮現出熒光綠的電子圖像。耶格打了個手勢,其他三人便朝木箱後移動。卡車停了下來。隔著窗戶交談了幾句後,托馬斯就下了車。應該是去出入境管理事務所。不過,他們還是聽到有人在卡車周圍走來走去。耶格從木箱間的縫隙往外窺視,隱約可見一個穿著戰鬥服的黑人士兵,此人明顯對載貨平台上的貨物很感興趣。這時又出現一個士兵,兩人開始交談,然後笑了起來,也許是在開玩笑吧。兩人就這樣用手搭向裝貨平台,爬上了卡車。耶格打手勢示意蓋瑞特和米克發動攻擊,射殺那兩人,自己則準備好跟邁爾斯一起將他們的屍體拖進載貨平台。士兵們將最外麵一排木箱卸下來,檢查箱內,沒有發現值錢的東西,不禁咂起了嘴。蓋瑞特和米克叉開雙腳站住,兩手緊握裝有消聲器的格洛克手槍。在第二排木箱被卸下的瞬間,他們就會將子彈射入兩個士兵的額頭。不過,士兵們並沒有繼續卸下去,這是雙方的幸運。他們將木箱放回原位,跳下了載貨平台。不一會兒,托馬斯回來了。同先前一樣,他僅花了少量的錢就打發了索賄的士兵,平安地返回了駕駛席。托馬斯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我們已經進入剛果。現在不是武裝分子的活動時間,但請不要放鬆警戒。”載貨平台內的四人決定輪班,兩小時一班,兩人站崗,兩人小憩。在能睡覺的時間睡覺,這是執行特殊任務時的鐵則。可是,進入剛果境內後,道路狀況急劇惡化,讓人根本無法入睡。按理說,入境的路應該是這一帶唯一鋪修過的乾道,但實際上卻隻是一條泥路,路麵凹凸不平,而且非常狹窄,卡車根本無法繞開那些坑。大篷卡車劇烈搖擺,震動。為避免陷入坑裡動彈不得,托馬斯將載貨平台上的長木板卸下來,墊在路上的洞穴和泥濘之上,保證卡車順利通行。這些重體力勞動都由托馬斯一人默默完成。車開了將近一夜。淩晨四點,他們終於到了終點。車緩緩停下來,退入一條岔道。樹枝與大篷刮擦,折斷的啪啪聲在車內回響。“我們到了。”四人站起身,活動一下僵硬的腰腿肌肉,分開防波堤一樣的木箱,帶著各種裝備跳到地上。天還沒亮,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樹木氣味。氣溫比較低,隻穿一件長袖襯衫會感覺冷。耶格打開手電筒,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驚。卡車所停的小路仿佛一條隧道。從左右伸展出的樹枝,形成一道延伸到遠方的拱廊。作為文明社會的一員,耶格的認識被顛覆了。這不是道路兩側有森林,而是在幽深廣闊的森林中,蜿蜒著一條若有若無的細線,一條由名為人類的小動物踩踏出的獸道。四人解下戰鬥裝備,放回背包,穿上裝有GPS裝置的攝影師背心。大家都是棉襯衣加工裝褲的打扮,光看外表,應該不會被識破身份。耶格攤開地圖說:“我們來確認一下現在的位置。”托馬斯比劃著解說道:“這條南北延伸的乾道就是通往國境的土路。再往前,車就走不動了。一來路況很差,二來道路儘頭有個叫曼巴薩的鎮子,有民兵組織駐紮。我們現在在乾道西側的小路上。”GPS上的坐標與托馬斯的說明一致。地圖上顯示,他們前麵就是一個叫阿拉夫的村落。耶格等人接下來就要進入森林,沿著與乾道平行的線路北上。距離攻擊目標康噶遊群所在的營地大概七十公裡。耶格推斷,如果順利的話,五天之內就可以完成任務:兩天用於抵達目標地區,一天用於確定康噶遊群的營地,另外兩天用於偵察和殲滅。“最新消息,昨天,民兵組織與剛果政府軍在距離此處一百公裡的東北方進行了戰鬥。政府軍陣亡六十人,數萬人流離失所。此外,維和部隊也遭到反政府軍埋伏,傷亡若乾。”在一百公裡開外,隻要不是正規戰,對他們就構不成問題。但這次的情形不同,附近隻有一條貫穿雨林的道路,而且道路兩側幾公裡內,零星分布著一些可能成為掠奪目標的村落。如果武裝分子向南進軍,肯定會同他們在乾道上相遇。可見,托馬斯在此處將他們放下來是明智的。“武裝分子不僅會襲擊沿路的村莊,還可能襲擊雨林中的部落。你們千萬要小心。”看來,必須從密林深處前往康噶遊群了,耶格暗忖。“最後一件事,這是你們訂購的物品。”托馬斯從卡車的載貨平台取出四把砍刀,交給耶格等人。烏乾達司機完美地完成了他的任務。“托馬斯,謝謝你。”“彆客氣。”托馬斯微笑道。其他三人也都感激地同托馬斯握了握手。“那我就回烏乾達了。祝你們順利。”說完,他就鑽進了駕駛席。載著一堆破爛的大篷卡車右轉,消失在雨林之中。周圍陷入一片黑暗。耶格摘下推至額上的夜視儀,暫時藏身雨林中,等日出後再開始行軍。各自負重四十公斤的四人默默地互相點頭示意,然後毫不猶豫地邁開了步子。守護者計劃的執行者們,就這樣融入了非洲大陸中央的暗黑林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