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婦人緩緩轉向“玉狐狸”楊群,緩緩道:“人力必定不可勝天這句話,你可服了麼?”“玉狐狸”楊群變色道:“這……”突然長歎一聲,道:“服了服了。”雙拳一抱,躬身拜倒下去。忽然間,隻見數十道細如牛毛般的銀芒,隨著他這一拜之勢,自他背後暴射而出,疾射黑袍婦人胸腹。這暗器發來事先毫無征兆,驟一發出,其疾更勝閃電,端的令人既不能防,也不能躲,正是他生平得意之作“緊背花裝斷魂針”,針尖劇毒,武林中真已不知有多少高手,斷送在他這“斷魂針”下。事變驟然,簾外的水靈光也不禁為之脫口輕呼一聲。哪知黑袍婦人袖袍一層,暴雨般一蓬銀芒,突似長虹投水般,化作一條銀線,投入她袍袖之中。“玉狐狸”、“快活純陽”、“南極毒叟”齊地驚呼一聲,三隻手一齊指著黑袍婦人,顫聲道:“你……你……”黑袍婦人緩緩道:“你已知道我們是誰了麼?”麻衣客忽然仰天狂笑,截口道:“他們縱不知道,我卻自你們一走進來時便已知道了。”黑袍婦人道:“知道了最好。”麻衣客笑道:“想不到你們竟會助我……”黑袍婦人冷冷道:“真該找你算賬的人此刻還沒有來,我們隻是怕你先死在彆人手裡。”麻衣客大笑道:“就憑這幾人也傷得了我?”突然出手如風,夾頸抓住了“南極毒叟”的身子,將他高高舉了起來。眾人誰也未曾真的見他顯露武功,此刻他乍一出手,便將這頗具盛名的“南極毒叟”抓起,“南極毒叟”竟不能抵擋,也不能反抗,都不禁駭了一跳。“南極毒叟”被他抓在手裡,身子竟似軟了,再也動彈不得,自然更是大驚失色,道:“你……你要怎樣?”麻衣客笑道:“先將解藥拿來再說。”“南極毒叟”顫聲道:“在……在袖袋裡,紅的外嗅,白的內服。”話未說完,麻衣客已取出個合金盒子,微微笑道:“諒你也不敢說謊……拿去!”突然將這盒子拋給黑袍婦人。黑袍婦人不由自主地接道:“這是什麼?”麻衣客笑道:“兩位大約是初登仙籍的仙女,武功雖不錯,經驗卻太嫩,也把這毒叟看得太低了。”黑袍婦人道:“莫非……”麻衣客大笑道:“這毒叟方才隨手一指,你便已中了他的毒了。”黑袍婦人身子一震,雙雙退後數尺。“南極毒叟”道:“解藥已給了你,你還不放手?”麻衣客道:“你這老兒花樣實在太多,咱們雖不怕你,但留你在這裡,總是討厭,去吧!”雙手一振,將“南極毒叟”直拋出門,身子卻已衝入“玉狐狸”、“快活純陽”兩人之間,一掌拍向“玉狐狸”胸膛。“玉狐狸”大驚撤身,“快活純陽”反身拔劍,但他長劍方自出鞘半寸,麻衣客拍向楊群的那一掌已抓向他麵門。“快活純陽”幾曾見過如此迅速的出手,淩空一個翻身,掠出門去,口中大喝道:“君子複仇三年不晚,你等著。”話聲未了,又有一條人影飛來,他隻當麻衣客追出,駭得一口氣接不上,噗的跌倒,誰知那人影也跌在他身邊,赫然竟是“玉狐狸”楊群。“快活純陽”大駭道:“你……你怎的也被他……”楊群歎道:“那廝出手比鬼還快,誰瞧得見……”話未說完,又是一條人影被憑空拋出,正是“神力霸王”項如羽。司徒笑等人見這麻衣客舉手之間似是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四個武林高手一齊拋了出去,不禁相顧駭然。再瞧那邊,兩個黑袍婦人已退入牆角,但仍未服下解藥,隻是與那邊另幾個黑袍婦人不住低低商量。麻衣客雙掌一拍,微微笑道:“兩位怎的還不服下解藥?不要初登仙籍,便人鬼篆,就太冤枉了。”黑袍婦人中一個身材最是矮小之人,突然接過盒子,飄然走出,道:“王母門下仙女,豈是人間毒藥所能毒死的?”她語聲竟比先前兩人還要冰冷生硬,全無絲毫抑揚頓挫,麻衣客麵色微變,道:“你們莫非不……”那矮小的黑袍婦人道:“我們不領你這個情!”隨手將盒子拋在地下,轉身走回,再也不瞧麻衣客一眼。鐵中棠見這幾人不但行事怪異,武功絕高,而且口口聲聲不離“蒼天”、“仙籍”……這些玄之又玄的名詞,驚疑之間,心頭突然一動,想起了那更充滿神秘的一句話“世間擒龍伏虎手,便是碧海賦中人……”不禁又驚又喜,忖道:“莫非那些江湖傳言中跡近神話的人,今天都要來到此地?”突然眼前一花,又有四條人影,一個接著一個,自門外飛入,跌在地上,四個人寶塔般疊在一起。但見四人氣息奄奄,不言不動,竟又是“玉狐狸”等四人。麻衣客驟然變色,厲聲道:“什麼人?”隻聽空中飄飄渺渺傳來一陣語聲,道:“咱們未到之前,誰也不能出去。”語聲陰陽怪氣,似有似無。麻衣客叱道:“既然來了,為何還不進來?”那一直大模大樣坐在石墩上的少年秀士,忽然冷笑一聲,一字字緩緩道:“時候到了,自然要進來的。”麻衣客道:“你又是誰?”少年秀士兩眼一翻,再不開口。麻衣客似乎還待追問,突然間,門外又已走入一行人來。眾人俱已猶如驚弓之鳥,聞得腳步之聲,一同轉首瞧去,卻發現來的這些人竟都是麻衣客手下的少女。那麻衣客見到她們竟然來了,也頗出意外,方待去問“鬼母”陰儀,轉身望去,陰氏姐妹竟已乘亂走了。陰氏姐妹走得不知所蹤,被人製住的少女們卻突然現身,事情之演變,端的越來越見離奇。隻見那少女們一個個雲鬢蓬亂,衣衫不整,麵上全無一絲血色,那一雙雙秋水般的眼神,也已變得癡癡呆呆。麻衣客瞧見她們的神色,麵色忽然大變,脫口呼道:“九幽陰風……”黑袍婦人們聽得這四字,身子亦似一震。那少年秀士卻突然仰天狂笑起來,狂笑著道:“算你還有些眼力,居然認得出本門中的手段。”麻衣客厲叱道:“風老四是你什麼人?”少年秀士怒喝道:“你竟敢叫出家師名諱,膽子倒不小!”麻衣客頓一頓足,拉住李洛陽沉聲道:“李兄快退,這些少女已被‘九幽陰風’吹散了魂魄,神智已失,連我都難免被她們所傷。”李洛陽機伶伶打了個寒噤,失色道:“九幽陰風?吹散魂魄……”話聲未了,隻聽空中那陰陽怪氣的語聲,又似有似無地傳了過來:“遲了!遲了!逃不了啦……逃不了啦……”麻衣客神情更是吃緊,方自一手將李洛陽父子推入了鐵中棠藏身的門中,那些少女的身子已滴溜溜旋轉起來。李洛陽父子驟然在此見著水靈光,也似吃了一驚,但四個人誰也沒有寒暄,一一湊首向外瞧去。隻見那十餘個少女袍袖招展,已將麻衣客團團圍住。她們神情雖癡呆,出手卻凶險狠毒,攻而不守,有如不要命一般。招式間空隙雖多,但麻衣客素來憐香惜玉,此刻又怎忍往自己心愛的女子身上驟下毒手?縱然她們招式中空門大露,也隻有歎息一聲輕輕將之放過,一時間被她們逼得手忙腳亂。空中的語聲雖止,但卻響起了一陣陣似有似無的嘯聲,飄飄渺渺,隨風飄來,宛如鬼哭一般。那身材矮小的黑袍婦人凝目瞧了半晌,突然大喝道:“你還在憐香惜玉,莫非自己不要命了?”麻衣客歎息一聲,隨手點倒了一個少女,但其餘的女子卻如視而不見,仍是不要命的撲將上去。矮小的黑袍婦人低叱一聲:“咱們出手!”少年秀士雙眉一皺,閃身擋在她們麵前,冷冷道:“風中殘魂未斷,天下人誰也不得多事插手。”黑袍婦人道:“除了天定使者外,誰也不得取他性命。”兩人針鋒相對,各各都覺得對方身上散布出一陣陣寒氣。忽然間,遠處響起了一陣鸞鳳般的清嘯,突破鬼哭。黑袍婦人脫口道:“來了!”雖瞧不見麵色,語聲顯見甚是歡喜。隻聽那鸞鳳般聲音道:“風老四,你來作甚?”那陰森森鬼哭般聲音一字字緩緩道:“九幽陰風吹來,自是要斷人魂魄!”這語聲說得越慢,越覺鬼氣森森。那鸞鳳般聲音道:“這裡的人,不準你動手。”陰森口音道:“先來的動手,後來的請走。”鸞鳳般聲音道:“如此說來,你是要與我較量較量了?”兩人語聲俱是自雲端傳來,眾人聽在耳裡,亦不知是遠是近。說到這裡,語聲驟頓,鬼哭之聲卻又大起。聲音雖隻一個,但聽來卻似自四麵八方一齊傳來。突然一聲清嘯直衝霄漢,但鬼哭之聲仍然連綿如縷而來。但聞兩種聲音,此起彼落,彌漫天地,直聽得眾人心驚膽顫,再也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能發出這種聲音來。麻衣客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突然一個旋身,風車般衝天而起,衝出了少女們的包圍,唰的掠入門中。他身形猶未落地,便已低叱道:“快隨我來!”鐵中棠等人不由自主,轉身隨去,在曲道中直奔而前,每過一重門戶,麻衣客伸手一按,門上便落下一道石閘將來路隔斷。鐵中棠見他平日那般鎮靜從容,此刻卻如此驚慌失措,顯見所來敵人,武功定較他高出許多,忍不住問道:“來的可是碧海賦中人?”麻衣客怔了一怔,道:“你怎知道?”鐵中棠歎息一聲,還未答話,麻衣客突又冷笑道:“你真當我怕了他們?哼哼,無論是誰來了,我也不懼。”水靈光道:“既然不怕,為何要逃?”麻衣客黯然一歎,冷冷道:“還不是為了你。”水靈光奇道:“為我而逃?”麻衣客道:“我雖不怕他們,但來人武功實在太強,我自顧尚且不暇,而那班人的來意,卻似有一些是為了你們兩人,那時他們如要傷害於你,我又有何辦法?”忽然大聲道:“但你們卻是我的客人,我縱然不敵而死,也不能讓你們被彆人所傷,隻有先帶你們到個安全之地。”水靈光輕輕歎道:“你倒是個好人,謝謝你啦……但這四麵似已都被包圍,哪裡還有什麼安全之地?”麻衣客道:“便在這裡。”眾人隨著他手指之處望去,心頭卻不覺為之一怔!原來說話之間,麻衣客又已帶他們回到先前那間大廳,而他所指之處,便是八重門戶中那扇黑門。眾人隻當這門戶中必有什麼地室機關,倒也放寬了心。但見麻衣客到了那門戶之前,神情突然變得十分沉肅,腳步也特彆放輕,雙手掀起垂簾,躬身走了進去。垂簾之後,竟又是一道石閘,麻衣客按動機鈕,石閘方自緩緩升起,聽那開閘之聲,顯得分外沉重。眾人入了垂簾,目光動處,心頭又是一驚。原來此門之中,有一條長僅數尺的石道,但石道儘頭,竟是一片湖泊,但聞水聲潺潺,隱約傳來。驟眼瞧去,但見池中碧波粼粼,四麵青山綠樹,好一片山光湖色,頓令眾人心曠神怡,眼界一廣。但走到前麵,定睛一望,才發現這一片池水,寬廣不過十餘丈,四麵的青山綠水,也不過隻是畫在壁上的丹青圖畫,隻是畫得委實太過逼真,遠近分明,景致宛然,顏色更是鮮豔欲滴,使山色看來更加蒼翠,就連白雲飄渺間那幾隻引吭長唳的天鵝,也畫得似要破壁飛出。再瞧池麵粼粼綠波之上,也有幾隻白鵝浮沉其間,還有一艘小巧玲瓏的方舟,漂浮水上,隻是方舟四麵黑紗低垂,幾達水麵,誰也瞧不清舟中情況,隻瞧見一縷縷輕煙,帶著一陣清香之氣,飄渺自垂簾中四散而出,煙氣氤氳間,使得四壁丹青,一池綠水,更平添了幾分仙氣。眾人自殺伐場中驟然到了這裡,雖然明知四麵景色是假,也不禁瞧得如癡如醉,渾忘了置身何處。方自驚疑之間,卻見那麻衣客竟已恭身拜倒,麵色更見恭肅,一字字緩緩道:“孩兒叩見母親。”眾人本正奇怪他神情為何變得如此恭敬,聞言不覺又為之一怔:“原來他還有母親……但不知他母親又為何住在這般奇秘之地?”隻聽那方舟拂水黑紗中,已傳出了女子的語聲:“你來了麼?你來作甚?”語聲清妙甜美,悅耳已極,就連溫黛黛的柔語也無此清脆,水靈光語聲卻又不及此柔媚。隻是語氣卻出奇的冷漠,哪裡是慈母對愛子說出的話?眾人聽得一怔,若不是麻衣客親口喚出那一聲“母親”,必當這方舟之中乃是位嬌縱的少女,再也想不到會是他的母親。麻衣客道:“孩兒本不敢來打擾你老人家,隻是……”方舟中人冷冷道:“十八年前,我發願練功之時,便立誓不到成功之日,決不踏下此舟一步,也不見人,你難道忘了麼?”麻衣客道:“但孩兒今日卻急需見母親一麵,隻因……”方舟中人冷笑道:“我立誓之時,你父子兩人便明知我要開始練此神功,今生便難以與你兩人再見,但你兩人那時正狼狽為奸,四處風流,本就嫌我在麵前惹厭,是以誰也未曾勸阻於我。尤其你那父親,為我建此練功之地,表麵看來,似是體貼我練功時之寂寞,其實……”麻衣客惶聲道:“這裡還有外人。”方舟中人隻作未聞,接道:“其實他卻隻是要快些將我遣開,落得眼前清淨,好去拈花惹草。”她心中似是積鬱頗深,一開口說出,便如長河決堤,滔滔不可遏止,隻聽得眾人目定口呆,作聲不得。麻衣客苦著臉道:“母親那時一心要將那神功練成,孩兒雖明知此舉不易,但也不敢阻攔……”方舟中人道:“你昔日既不阻攔,今日為何要來見我?”麻衣客道:“孩兒今日已大難臨頭,隻有藉你老人家福蔭,才能免九-九-藏-書-網禍,否則今日孩兒隻怕就……”方舟中人冷笑道:“既有今日,何必當初,想必是你父子兩人昔日欠下的風流債,彆人來索償了,是麼?”麻衣客垂首不答。方舟中人道:“但來人竟能使你如此害怕,倒令我奇怪得很。”麻衣客道:“來的是卓三娘與風老四,母親你縱不願救孩兒,難道就能眼看這兩人在你老人家眼前撒野麼?”方舟中人驚叱一聲,道:“卓三娘?風老四?”聽這語聲,顯見這坐關多年之夫人,也已被這兩個名字打動,麻衣客麵上已不覺隱隱現出喜色。過了良久,隻聽舟中人緩緩道:“我一入此舟,此心已死,便是碧海賦中之人全部來了,我也不致心動,你去吧!”語聲雖緩慢,但卻帶著種不可動搖的堅決之意。麻衣客知她心意已決,再難挽回,麵上立現黯然失望之色,緩緩站了起來,道:“既是如此,孩兒去了。”眾人俱是冰雪聰明,聽他母子兩人對答之言,卻已猜出這位夫人昔日必是眼見自己兒子丈夫風流成性,傷心之下,方自發願閉關修練一種極難練成之神功。這位夫人昔日在武林中聲望必定不小,就連卓三娘、風老四那般人物都有些畏懼於她,是以麻衣客才會前來懇求托庇。哪知她眼見兒子大難臨頭,還是漠然無動於衷,不肯出手,眾人與麻衣客休戚相關,都不禁暗道她太過忍心。隻有水靈光想到她在舟中十八年之淒涼寂寞,忍不住輕輕長歎一聲,隻因她自己昔日也是寂寞中人,深知寂寞滋味。轉眼瞧去,隻見鐵中棠正在凝望著她,顯見也已了解她的心意。眾人回到廳堂,俱是麵色沉重,李洛陽忍不住歎道:“不是小弟多口,令堂的脾氣,也未免太怪了些。”不等麻衣客答言,鐵中棠已沉聲道:“李兄若是也嘗過寂寞的滋味,便不會說這話了。”水靈光看他一眼,竟甚感激讚許。忽然間,那風老四陰森森的語聲又自響起,道:“卓三娘,你我兩人也不必爭了,訂個條件如何?”卓三娘鸞風般語聲道:“什麼條件,你說吧!”風老四道:“這裡女子由你帶走,男子由我動手。”卓三娘沒有說話,風老四又道:“你我兩人若是要打一架,各各少不得又要去躲十年,這又何苦!”卓三娘道:“這些被你迷住的少女如何?”風老四道:“我負責救醒。”卓三娘道:“好!就是如此。”這兩人語聲竟穿透這麼堅厚的石壁傳了進來,入耳仍是清晰已極,眾人麵麵相覷,更是心驚。麻衣客歎道:“他兩人若是先打上一場,我等也可坐收漁人之利,哪知……唉,這兩人脾氣怎的改了?”隻聽風老四咭咭笑道:“小風流,你莫再等著坐山觀虎鬥了,還是乖乖出來吧。老子看在你爹娘份上,不難為你。”麻衣客朗聲道:“你隻管進來,咱們等著你。”語聲亦是穿金裂石,清冽異常。風老四大笑道:“你隻當老子進不來麼?”突然喝道:“神斧力士何在?”一人應聲喝道:“在!”這應聲有如霹靂般,震得人耳鼓嗡嗡直響。風老四道:“五丁開山伺候,將這些石片弄碎。”那人喝聲道:“是!”接著,便聽得“轟”然幾聲大震,顯見風老四門下之“神斧力士”,以及“五丁開山”之力,裂開了外麵第一重石閘。李洛陽皺眉道:“後麵可還有道路麼?”麻衣客道:“這房子後倚重山,你我除非有穿山之術,否則……唉,否則縱然插翅,也難飛渡。”李洛陽呆了半晌,凝目瞧著李劍白,突然歎道:“唉,為父不該帶你來的。”李劍白道:“爹爹你才不該來的。”這父子兩人隻關心對方生死,反將自己安危忘了。鐵中棠瞧了瞧水靈光,歎道:“妹妹,你……”水靈光搖了搖頭,淒然笑道:“我不願做你妹子。”鐵中棠怔了一怔,道:“這……這是為了什麼?”水靈光凝望著他,一字字緩緩道:“我隻願做你的妻子,不願做你妹妹。”她心中一片純真,本無世俗之見,此刻患難之中,更是真情激動,竟將自己心裡的話,當著眾人之麵說了出來。鐵中棠心裡一酸,道:“但……”他本想說老天既使我們成了不能聯婚的堂兄妹,誰也無法更改,但想到去日已無多,又何苦令她傷心,不禁倏然住口。但他心裡卻打定主意,今日若是能生出此間,自己還是要遠遠避開,免得兩人情意糾纏,更是難以自拔。隻聽麻衣客已自冷冷道:“照此情形看來,隻怕你既做不成他妹妹,更做不成他妻子了。”但聽外麵裂石開閘的震聲,一聲接著一聲,已越來越近,鐵中棠暗歎一聲,知他所言非虛。李劍白忽然挺胸道:“以我五人之力,難道還抵不住他們?”麻衣客冷冷道:“你這樣的人,再加五十個,也擋不了人家一招半招。”李劍白雙眉一揚,怒道:“你……”一個字未說出,又被他爹爹拉了下去。李洛陽歎道:“來的究竟是誰?怎會如此厲害?什麼叫做碧海賦中人?”他問的這些,也正是鐵中棠、水靈光心裡想問而還未問出來的,不覺一齊轉動目光,凝神傾聽。麻衣客歎道:“由外至此,共有十一石閘,他們還有六道未開,乘此時間,我不妨略敘這些人的來曆。”他環顧一眼,見到無人插口,便又接道:“那碧海賦中,開明宗義,第一句話,便說的是當今天下六大高手。”李氏父子雖然見多識廣,卻也未曾聽過那“碧海之賦”,不禁問道:“那碧海賦中開明宗義之句,不知說的是什麼?”麻衣客雙目微閩,緩緩念道:“爾其動也,風雨如晦,雷電共作;爾其靜也,體象皎鏡,星開碧落!”念此賦時,麻衣客聲音恭肅,麵容凝重。李洛陽道:“說的是哪六大高手?”麻衣客沉聲道:“風雨雷電,武中四聖。”李洛陽道:“若是這風雨雷電四字,便說的是四人姓名,想來那風老四便是這四人中之一了。”麻衣客一笑道:“九幽陰風掌雖然陰毒柔妙,散人魂魄於無形無影,但風九幽在四人中不過僅能居末而已。”李洛陽道:“那卓三娘?”麻衣客道:“‘閃電’卓三娘,輕功世無雙。”鐵中棠心中一動,道:“雷鞭落星雨……”麻衣客接口道:“‘雷鞭’雷大鵬,橫掃九州雄,四聖位居第一;‘煙雨’花雙霜,暗器世無雙,四聖位居第二。”鐵牛棠道:“風梭斷月魂,那風老四想來便是!”麻衣客截口道:“不錯,‘風梭’風九幽,陰柔鬼見愁。”鐵中棠沉吟道:“看賦中詞意,這‘四聖’雖強,但還是要瞧那‘爾’字所象征之人的動靜而定行止,想來那‘爾’字所代表之人,位望之尊,武功之強,定必還在‘四聖’之上,卻不知又說的是誰?”麻衣客笑道:“小夥子果然聰明。這‘爾’字,字雖僅一,卻象征兩人,這兩人一男一女,一動一靜,稱尊武林。”鐵中棠道:“不敢請問這兩人姓名?”麻衣客忽然一整麵色,道:“‘日後’性子陽動,專管天下不平;‘夜帝’性子陰靜,但求明哲保身。”此刻那裂石之聲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但眾人心神都已被這些武林傳說中的神話人物所醉,竟是聽而不聞。李洛陽忍不住又道:“這六人既是武中之聖,聲名便該震動天下才是,怎的在下等從來未有所聞?”麻衣客傲然一笑,道:“在下武功如何?”李洛陽道:“如高山大海,人所難測。”麻衣客笑道:“在下叫什麼名字?”李洛陽呆了一呆,搖頭道:“不知!”麻衣客正色道:“這就是了。武林通聖之人,豈是求名之輩?縱然做出些驚天動地之事,也未必肯吐露姓名,是以這些人做的事武林中雖多已轟傳,但問及他們的姓名,武林中人便多茫然而無所知了。”鐵中棠忽然軒眉道:“這也未必見得。想當年本門雲、鐵兩位先人,揮大旗橫掃江湖,雖名震天下,又豈是求名俗輩。”麻衣客正色沉聲道:“亂世英雄,其名不求而得,雲、鐵兩前輩生於武林亂世之中,自不可與他人同日而語。”鐵中棠聽他對自家祖宗也甚是恭敬,心氣不覺一平。隻見麻衣客目光閃動,又道:“碧海賦中人與鐵血大旗門本是分庭抗禮,互有長短,但‘大旗門’自從失去一卷天下無雙的神功寶錄之後,後輩弟子,武功已大不如前,若使人得見‘大旗門’前後數十年聲威相差之遠,亦不免黯然而生今昔之感。”鐵中棠奇道:“大旗門還曾失去一卷神功寶錄?在下身為‘大旗門’親傳弟子,怎的也不知道。”麻衣客神秘莫測地微微一笑,道:“此卷寶錄,本是‘大旗門’前輩先人故意遺失的,自當不向後輩提起。”鐵中棠更是驚奇,道:“此卷神功寶錄,既是天下無雙,本門前輩先人,又為何要故意將之遺失,這豈非更是難解?”麻衣客道:“這……”一個字方自出口,耳邊“轟”的一聲大震,碎石暴雨般飛激而至,原來最後一重門戶已被劈開。一個精赤著上身,有如古銅鑄成般的大漢,在門口一閃,又退了回去,想來自是風九幽門下之神斧力士。那少年秀士當先而人,兩眼望天,傲然道:“家師四聖已在門外,此間主人怎的還不快快出迎?”麻衣客冷冷道:“要進來就進來,不要進來就在門外站著。”少年秀士作色道:“好大膽的……”語聲未了,門外已有人陰森森笑道:“你不出來迎我,倒也罷了,卓三娘遠道而來,你莫非也不出迎麼?”卓三娘鸞風般語聲道:“小皇子出迎,我不敢當。”一陣香風過處,一條銀衫人影隨聲而人。鐵中棠不禁定睛打量,隻見這卓三娘一身銀緞衣衫,緊緊裹在身上,身材卻是小巧纖弱,有如弱女。偷眼一瞧她麵容,佳人雖已垂垂老矣,但風韻猶自殘留眉目之間,那一雙明眸秋水,更端的如閃電一般。再瞧她身後隨人一人,身子有如竹竿枯瘦頎長,麵孔有如骷髏般嶙峋無肉,站在卓三娘身後,竟整整比她高出一倍,身穿衣衫,卻是寬袍大袖,眾人知他便是九幽陰風客,由不得多瞧幾眼,哪知這幾眼不瞧還好,一瞧之下,隻覺對方眼神中似是有股吸力,教人目光再也移動不開。麻衣客道:“兩位來了,好,坐!”突然走到鐵中棠等人麵前,長袖揮動,將他們目光一一隔開。鐵中棠幾人這才鬆了口氣,趕緊轉過目光,不敢再看。四人各各瞧了一眼,但見對方額上卻已布滿冷汗。風九幽喋喋笑道:“你怕我將他們幾條小魂小魄吸過來麼?嘿嘿,來呀,再瞧我一眼。”卓三娘緩緩道:“風老四太不客氣,小皇子你莫見怪。”眾人聽她口口聲聲將麻衣客喚為“小皇子”,心頭都不覺一動,齊地忖道:“這麻衣客莫非便是那‘夜帝’之子?”隻聽卓三娘緩緩接道:“我們年來日漸散懶,本來也懶得出來,隻是日前‘日後娘娘’忽來召喚,說你近來總是欺負女人,要我替她老人家來取你性命,我隻好來了,但現在風老四偏偏要和我搶,我隻好讓他宰你了。”她說的雖是殺人之事,但語聲仍是平,厶靜氣,和藹異常。麻衣客居然也不動氣,微微笑道:“日後娘娘既然令你來宰我,你卻讓給彆人,就不怕日後娘娘宰你麼?”卓三娘緩緩笑道:“我本來也不肯,但日後娘娘座下有不少位仙女都來了,她們要救你那些小姑娘和鬼女們的性命,才慫恿著我找風老四談條件的。現在你就伸出脖子,我也不會宰你了,隻是來瞧瞧熱鬨而已。”尋了個地方緩緩坐了下來,一雙眼神,卻隻是瞪在水靈光身上。風九幽道:“其實我也不想宰你,隻想問你要幾個人。”他揮一揮手,道:“過來!”那少年秀士垂手過去。風九幽道:“要的是什麼人,你告訴他吧!”少年秀士大聲道:“要的是鐵中棠、水靈光……”鐵中棠心裡一駭,大奇忖道:“這風九幽怎會真的是為我兩人而來,莫非這魔頭也會被司徒笑買動麼?”他先前聽麻衣客說今日來人是為了水靈光與自己時,心裡還不相信,隻當麻衣客是要討好水靈光之言,此刻相信了,卻不覺大是吃驚。隻聽少年秀士卻又已接道:“除他兩人之外,還要個身穿嫁衣之人。”眾人又自一忖,不知道誰是那“身穿嫁衣之人”。隻見麻衣客仰天大笑數聲,還未答話,那卓三娘麵色卻已大變,站起來道:“慢來,這身穿嫁衣之人給不得你。”風九幽道:“怪了怪了,瞧熱鬨的人怎的又來管閒事。”卓三娘道:“彆的事不管,這事卻真要管的。”麻衣客大笑道:“管不管俱都一樣,這三人誰也莫想要去。”橫身一掠,擋在鐵中棠、水靈光兩人身前。風九幽喋噪笑道:“你不肯給也得給。”突然大喝:“神斧力士何在?”門外霹靂喝道:“在!”喝聲未了,那古銅色大漢,已邁步走了進來。隻見他腳步似是極為呆笨,仿佛猩猿,走到司徒笑等人之中,雙手輕輕一分,眾人便已四下跌倒,這“神斧力士”卻如未見一般,一步步走了過來,手持一柄宣花巨斧,斧柄長達八尺,斧頭大如車輪,也不知有多少斤重,隻要在青石地上微微一觸,便帶起一溜青藍色的火花。風九幽指著鐵中棠道:“先將此人抓下來。”鐵中棠一直不敢接觸風九幽那妖魔般的眼神,此刻才抬眼一望,瞧見那“神斧力士”,突然駭極大呼起來。水靈光大驚,顫聲道:“什……什麼事?”鐵中棠哪裡聽得見她說話,目光直勾勾瞪了半晌,顫聲道:“幺叔,怎……怎麼是你?”誰也想不到風九幽門下這“神斧力士”竟然就是“鐵血大旗門”門下那執掌大旗的赤足漢。鐵中棠駭極,管不得彆的,奮身而出,迎住了他,顫聲道:“幺叔,你老人家怎會來了?莫非……莫非……”那“神斧力士”赤足漢目光也直勾勾地望住他,風九幽麵上神色更是陰森,一字字緩緩道:“就是他!”麻衣客驚喝道:“閃開,他魂魄已被……”喝聲未了,赤足漢突然奮起一拳,擊在鐵中棠胸膛之上。鐵中棠再也想不到他這幺叔竟會對他突施煞手,一聲驚呼還未喊出,胸膛上已著著實實挨了一拳。力士號稱開山,這一拳是何等力道,但見鐵中棠身子被打得斷線風箏般飛入那黑色的垂簾,久久才聽得落地之聲。原來他們方才出來之時,並未將石閘落下,否則鐵中棠身撞石閘,此刻早已血濺當地了。水靈光驚呼一聲,麵失血色,身形欲倒,似待進入。風九幽冷冷道:“神斧力士拳下,哪有活口,隻是……唉,未免可惜了。”這句話還未聽完,水靈光已暈厥過去。司徒笑等人幾曾見過這樣的陣仗,都已驚得呆了。那赤足漢山一般站在那裡,麵上一無絲毫表情。風九幽指著水靈光道:“還有這個,但莫傷她性命。”赤足漢一步步走過去,腳步落地,有如打鼓一般。麻衣客知道風九幽已用藥物激出這大漢全部潛力,此刻這大漢實已不可力敵,但仍一咬牙,迎了上去。赤足漢巨斧一掄,嘶聲道:“擋我者死!”一斧劈下。麻衣客縱是武功絕世,也不敢接這開山巨斧,身形一閃,遊魚般滑過,反手一掌,劈在他身上。這一掌他反手擊出,雖不能儘全力,但也足以取人性命。哪知赤足漢著了這一掌,身子隻是一震,非但未曾跌倒,反而就勢一步邁了過去,伸開巨掌,抓向水靈光。就在這刹那間,他眼前突有銀光一閃,再瞧地上的水靈光,已不見了。他呆了半晌,方自轉過頭去,滿麵茫然神色。原來水靈光已被卓三娘抱起,卓三娘腳尖點地,又掠回原處,手裡雖抱著一人,但身形仍如閃電般迅急。風九幽冷笑道:“多年不見,卓三娘輕功更駭人了。”卓三娘道:“過獎過獎。”風九幽道:“放下來吧,你我何苦為她翻臉。”卓三娘微微笑道:“你鬼眼睛莫看我,我不會被你勾了魂去的,你也不敢為了她和我翻臉。”語聲中那些黑袍婦人又幽靈般魚貫飄身而入。卓三娘回首道:“那些姑娘呢?”那矮小婦人道:“已有人帶她們走了。”卓三娘道:“這裡還有一個,你也帶回去吧!”風九幽道:“好,我帶回去。”一邁步撲向卓三娘。他身高腿長,一步便跨出一丈開外,雙臂一橫,也有一丈三四,大袍飄飄,更有似垂天雙翼。出奇瘦小的卓三娘在他雙臂所帶起的風聲籠罩之下,眼看已然無可逃避,實如老鷹撲小雞一般,大小強弱,相去懸殊。隻聽卓三娘笑道:“你抓不著我的。”銀光一閃,不知怎的已到了三丈開外,道:“你碰得著我,她就給你。”風九幽喋喋笑道:“閃電雖快,風也不慢。”八個字說完,身子已在二十餘丈寬廣的大廳中轉了一轉。但那一線閃電的銀光,卻總是在他前麵。麻衣客麵沉如水,一言不發,突然迎頭去截卓三娘。眼見那銀線似要送上門來,撲入他懷裡,哪知卻又偏偏自他身旁擦過,麻衣客、風九幽兩人反而幾乎撞在一起。卓三娘咯咯輕笑道:“你抱著她,我逗這兩個孩子玩玩。”那矮小婦人隻覺眼前一閃,水靈光已倒在她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