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姑娘眼波轉來轉去,在他兩人麵上打轉,冷冷的聽他兩人一搭一檔,將話說完,突然嬌笑道:“好,這樣才像條漢子……”徐若愚大喜,忖道:“金兄果然妙計。”口中道:“你既知如此,從今而後,便該莫再目中無人才是。”他胸膛雖然挺得更高,但語氣卻不知不覺有些軟了。七姑娘笑道:“我從今以後,可再也不敢小瞧兩位了。”徐若愚忍不住喜動顏色,展顏笑道:“好說好說。”七姑娘嬌笑道:“兩位商量一陣,見我一個弱女子帶著個小孩,怎會是兩位的對手,於是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要給我些顏色瞧瞧。這樣能軟能硬,見機行事的大英雄大豪傑,江湖上倒也少見得很,我怎敢小瞧兩位。”她越說笑容越甜,徐若愚卻越聽越不是滋味,臉脹得血紅,呆呆地怔在那裡,方才的得意高興,早已跑到九霄雲外。金不換冷冷道:“一個婦道人家,說話如此尖刻,行事如此狂傲,也難為你家大人是如何教導出來的。”七姑娘道:“你可是要教訓教訓我?”金不換道:“不錯。你瞧徐兄少年英俊,謙恭有禮,就當他好欺負了?哼哼!徐兄對人雖然謙恭,但最最瞧不慣的,便是你這種人物。徐兄你說是麼?”徐若愚道:“嗯嗯……咳咳……”七姑娘伸出纖手,攏了攏鬢角,微微笑道:“如此說來,就請動手呀。”火孩兒一手拉著那落魄少年衣角,一麵大聲道:“就憑這吃耳光的小子,哪用姑娘你來動手。”金不換道:“你兩人一起上也沒關係,反正……”一張臉始終是陰陽怪氣,不動神色的斷虹子突然冷笑,截口道:“金不換,你可要貧道指點指點你?”金不換乾笑道:“在下求之不得。”斷虹子道:“‘活財神’家資億萬,富甲天下,但數十年來,卻沒有任何一個黑道朋友敢動他家一兩銀子,這為的什麼,你可知道?”金不換笑道:“莫非黑道朋友都嫌他家銀子已放得發了黴不成?”越說越覺得意,方待放聲大笑,但一眼瞧見斷虹子鐵青的麵色,笑聲在喉嚨裡滾了滾又硬生生咽了下去。斷虹子寒著臉道:“你不是不願聽麼?哼哼,你不願聽貧道還是要說的,這隻因昔日武林中有不少高人,有的為了避仇,有的為了避禍,都逃到‘活財神’那裡,‘活財神’雖然視錢如命,但對這些人卻是百依百順,數十年來,活財神家實已成了臥虎藏龍之地。不說彆人,就說今日隨著朱姑娘來的這位小朋友,就不是好惹的人物。你要教訓彆人,莫要反被彆人教訓了。”金不換指著火孩兒道:“道長說的就是她?”斷虹子道:“除她以外,這廳中還有誰是小朋友?”金不換忍不住放聲大笑道:“道長說的就是她?也未免太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就憑這小怪物,縱然一生出來就練武功,難道還能強過中原武林七大高手不成?”斷虹子冷冷道:“你若不信,隻管試試。”金不換道:“自然要試試的。”擄起衣袖,便要動手。雄獅喬五突也一卷衣袖,但袖子才卷起,便被花四姑輕輕拉住,悄悄道:“五哥你要做啥?”喬五道:“你瞧這廝竟真要與小孩兒動手!哼哼,彆人雖然不聞不問,但我喬五卻實在看不上眼了。”花四姑微笑道:“彆人不聞不問,還可說是因那位七姑娘太狂傲,是以存心要瞧熱鬨,瞧她到底有多大本事。但是李老前輩亦是心安理得,袖手旁觀,你可知道為了什麼?難道他老人家也想瞧熱鬨不成?”喬五皺眉道:“是呀,在下本也有些奇怪……”花四姑悄聲道:“隻因李老前輩,已經對那穿著紅衣裳的小朋友起了疑心,是以遲遲未曾出聲攔阻。”喬五大奇道:“她小小年紀,有何可疑之處?”花四姑道:“我一時也說不清。總之這位小朋友,必定有許多古怪之處,說不定還是……唉!你等著瞧就知道了。”喬五更是不解,喃喃道:“既是如此,我就等吧……”隻見金不換捋了半天衣袖,卻未動手,反將徐若愚又拉到一旁,嘰嘰咕咕,也不知說的什麼。再看李長青、斷虹子、天法大師幾人的目光,果然都在瞬也不瞬地望著那火孩兒,目光神色,俱都十分奇怪。喬五瞧了那火孩兒兩眼,暗中也不覺動了疑心,忖道:“這孩子為何戴著如此奇特的麵具,卻不肯以真麵目示人?瞧他最多不過十一二歲,為何說話卻這般老氣?”火孩兒隻管拉著那落魄少年,落魄少年卻是愁眉苦臉。七姑娘冷眼瞧了瞧金不換,眼波立刻轉向落魂少年身上,再也沒有離開。金不換將徐若愚拉到一邊,恨聲道:“機會來了。”徐若愚道:“什麼機會?”金不換道:“揚威露臉的機會。難道這你都不懂?快去將那小怪物在三五招之間擊倒,也好教那目中無人的丫頭瞧瞧你的厲害。”徐若愚道:“但……但那隻是個孩子,教我如何動手?”金不換冷笑道:“孩子又如何?你聽那鬼道人斷虹子將她說得那般厲害,你若將她擊倒,豈非大大露臉?”徐若愚沉吟半晌,嘴角突然露出一絲微笑,搖頭道:“金兄,這次小弟可不再上你的當了。”金不換道:“此話怎講?”徐若愚道:“我若與那孩子動手,勝了自是理所應該,萬一敗了卻是大大丟人,是以你不動手,卻來喚我。”金不換冷冷道:“你真的不願動手?”徐若愚笑道:“這露臉的機會,還是讓給金兄吧。”金不換目光凝注著他,一字字緩緩道:“你可莫要後悔。”徐若愚道:“決不後悔。”金不換歎了口氣,冷笑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冷笑轉過身子,便要上陣了。徐若愚呆望著他,麵上微笑也漸漸消失,轉目又瞧了那位七姑娘一眼,突然輕喚道:“金兄,且慢。”金不換頭也不回,道:“什麼事?”徐若愚道:“還……還是讓……讓小弟出手吧。”金不換道:“不行,你不是決不後悔的麼?”徐若愚滿麵乾笑,訥訥道:“這……這……金兄隻要今天讓給小弟動手,來日小弟必定重重送上一份厚禮。”金不換似是考慮許久,方自回轉身子,道:“去吧。”徐若愚大喜道:“多謝金兄。”縱身一掠而出。金不換望著他背影,輕輕冷笑道:“看來還像個角色,其實卻是個繡花枕頭,一肚子草包,敬酒不吃,吃罰酒,天生的賤骨頭。”徐若愚縱身掠到大廳中央大聲道:“徐某今日為了尊敬‘仁義莊’三位前輩,是以琴劍俱未帶來,但無論誰要來賜教,徐某一樣以空手奉陪。”七姑娘這才自那落魄少年身上收回目光,搖頭笑道:“這小子看來又被姓金的說動了……”火孩兒將那落魄少年一直拉到七姑娘身前,道:“姑娘,你看著他,莫要放他走了,我去教訓教訓那廝。”七姑娘撇了撇嘴冷笑道:“誰要看著他?讓他走好了。”說話間卻已悄悄伸出兩根手指,勾住了落拓少年的衣袖。落魄少年輕輕歎道:“到處惹事,何苦來呢?”七姑娘道:“誰像你那臭脾氣,彆人打你左臉,你便將右臉也送給彆人去打。我可受不了彆人這種氣。”落魄少年苦笑道:“是是,你厲害……嘿,你惹了禍後,莫要彆人去替你收拾爛攤子,那就是真的厲害了。”七姑娘嗔道:“不要你管!你放心,我死了也不要你管。”轉過頭不去睬他,但勾著他衣袖的兩根手指,仍是不肯放下。隻見火孩兒大搖大擺,走到徐若愚麵前,上上下下,瞧了徐若愚幾眼,嘻嘻一笑,道:“打呀,等什麼?”徐若愚沉聲道:“徐某本不願與你交手,但……”火孩兒道:“打就打,哪用這許多羅嗦。”突然縱身而起,揚起小手一個耳光向徐若愚刮了過去。這一著毫無巧妙之處,但出手之快,卻是筆墨難敘。徐若愚幸好有了金不換前車之鑒,知道這孩子說打就打,是以早已暗中戒備,此刻方自擰身避開,否則不免又要挨上一掌。火孩兒嘻嘻笑道:“果然有些門道。”口中說話,手裡卻未閒著,紅影閃動間,——雙小手,狂風般拍將出去,竟然全不講招式路數,直似童子無賴打法一般的招式,招式之間,卻偏偏瞧不出有絲毫破綻,出手之迫急,更不給對方半點喘息的機會。徐若愚似已失卻先機,無法還手,但身形遊走閃動於紅影之間,身法仍是從容瀟灑,教人瞧得心裡很是舒服。“女諸葛”花四姑悄悄向喬五道:“你瞧這孩兒是否古怪?”喬五皺眉道:“這樣的打法,俺端的從未見過。”花四姑道:“這正是教人無法猜得出她的武功來曆。”喬五奇道:“莫非說這孩子也大有來曆不成?”花四姑道:“沒有來曆的人,豈能將徐若愚逼在下風?”喬五微微頷首,眉頭皺得更緊。過了半晌,花四姑又自歎道:“這孩子縱不願使出本門武功,但徐若愚如此打法,隻怕也要落敗了。”喬五目光凝注,亦自頷首道:“徐若愚若非如此喜歡裝模作樣,武功隻怕還可更進一層。”原來徐若愚自命風流,就連與人動手時,招式也務求瀟灑漂亮,難看的招式,他死了也不肯施出。火孩兒三掌拍來,左下方本有空門露出,花四姑與喬五俱都瞧在眼裡,知道徐若愚此刻若是施出一招“鐵牛耕地”,至少亦能平反先機。哪知徐若愚卻嫌這一招“鐵牛耕地”身法不夠瀟灑花俏,竟然不肯使出,反而施出一招毫無用途的“風吹禦柳”。金不換連連搖頭,冷笑道:“死要漂亮不要命……”但心中仍是極為放心,隻因徐若愚縱難取勝,看來也不致落敗。花四姑喃喃道:“不知李老前輩可曾瞧出她的真相。”轉目望去,卻見冷三扶著個滿麵病容的老人,不知何時已到了李長青身側,目光也正在隨著火孩兒身形打轉,又不時與李長青悄悄交換個眼色。李長青沉聲道:“大哥可瞧出來了麼?”病老人齊智沉吟道:“看來有七成是了。”雄獅喬五越聽越糊塗,忍不住道:“到底是什麼?”花四姑歎了口氣,道:“你瞧這孩子打來雖無半點招式章法,但出手間卻極少露出破綻,若無數十年武功根基,怎敢如此打法?”喬五皺眉道:“但……但她最多也不過十來歲年紀……”花四姑截口道:“十來歲的孩子怎會有數十年武功根基,除非……她年紀本已不小,隻是身子長得矮小而已,總是戴上個麵具,彆人便再也猜不出她究竟有多少年紀。”喬五喃喃道:“數十年武功根基……身形長得如童子……”心念突然一動,終於想起個人來,脫口道:“是她。”花四姑道:“看來有八成是了。”喬五動容道:“難怪此人有多年未曾露麵,不想她竟是躲在‘活財神’家裡。”他瞧了天法大師一眼,語聲壓得更低:“不知天法大師可曾瞧出了她的來曆?若也瞧出來了,隻怕……”花四姑道:“何止天法大師,就是柳玉茹、斷虹子,若是真都瞧出她的來曆,隻怕也……”話聲戛然而頓。但見天法大師魁偉之身形,突然開始移動,沉肅的麵容上,泛起一層紫氣,一步步往徐若愚與火孩兒動手處走了過去。七姑娘眼波四轉,此刻放聲喝道:“快。”火孩兒方自淩空躍起,聽得這一聲“快”字,身形陡然一折,雙臂微張,淩空翻身,直撲徐若愚。這一招不但變化精微,內蘊深厚,威力之猛,更是驚人。李長青聳然變色,失聲呼道:“飛龍式。”呼聲未了,徐若愚已自驚呼一聲,仆倒在地。但他畢竟是成名人物,身手端的矯健,此刻雖敗不亂,“燕青十八翻”,身形方落地麵,接連幾個翻身,已滾出數丈開外,接著一躍而起,身上並無傷損,隻是癡癡的望著火孩兒,目中滿是驚駭之色。七姑娘嬌喝道:“走!”一手拉著那落魄少年,一手拉起火孩兒,正待衝將出去,突聽一聲佛號:“阿彌陀佛!”聲如洪鐘,震人耳鼓。宏亮的佛號聲中,天法大師威猛的身形已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身形宛如山峰般峙立,滿身袈裟,無風自動,看來當真是寶相莊嚴,不怒自威,教人難越雷池一步。七姑娘話也不說,身形一轉竟又待自窗口掠出,但人影閃動間,冷三、斷虹子、柳玉茹、徐若愚、金不換,五人竟都展動身形,將他三人去路完全擋住,五人俱是麵色凝重,隱現怒容。落魄少年輕歎一聲,悄然道:“你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明知彆人必將瞧出她的來曆,還要將她帶來這裡。”七姑娘幽幽瞧了他一眼,恨聲道:“還不都是為了你!為了要找你,我什麼苦都吃過,什麼事都敢做。”兩句話功夫,天法大師、冷三等六人已展開身形將七姑娘、落魄少年、火孩兒三人團團圍在中央。七姑娘麵上突又泛起嬌笑,道:“各位這是做什麼?”天法大師沉聲道:“姑娘明知,何苦再問。”七姑娘回首道:“李二叔,瞧你的客人不放我走啦!在你老人家家裡有人欺負我,你老人家不也丟人麼?”李長青瞧了齊智一眼,自己不敢答話。齊智目光閃動,一時間竟也未開口。事態顯見已是十分嚴重。群豪亦都屏息靜氣,等待著這江湖第一智者回答,隻因人人都知道這老人一字千金,說出的話更是永無更改。過了半晌,隻聽齊智沉聲道:“敝莊建立之基金,多蒙令尊慨捐,朱姑娘要來要去,誰也不得攔阻。”七姑娘暗中鬆了口氣,天法大師等人卻不禁聳然變色。哪知齊智語聲微頓,瞬即緩緩接道:“但與朱姑娘同來之人,卻勢必要留在此間,誰也不能帶走。”七姑娘眨了眨眼睛,故意指著那落魄少年,笑道:“你老人家說的可是他麼?他可並未得罪過什麼人呀?”齊智道:“不是。”七姑娘道:“若不是他,便隻有這小孩子了。她隻是我貼身的小丫頭,你老人家要留她下來侍候誰呀?”齊智麵色一沉,道:“事已至此,姑娘還要玩笑。”七姑娘道:“你老人家說的話,我不懂。”齊智冷笑道:“不懂?……冷三,去將那張告示揭下,讓她瞧瞧。”語聲未了,冷三已自飛身而出。七姑娘拉著落魄少年的手掌,已微微有些顫抖,但麵上卻仍然帶著微笑,似是滿不在乎。瞬息間冷三便又縱身而人,手裡多了張紙,正與那落魄少年方才揭下的一模一樣,隻是更為殘破陳舊。齊智伸手接了過來,仰首苦笑道:“這張告示在此間已貼了七年,不想今日終能將它揭下。”七姑娘又自眨了眨眼晴,道:“這是什麼?”齊智道:“無論你是否真的不知,都不妨拿去瞧瞧。”反手已將那張紙拋在七姑娘足下。七姑娘目光回轉一眼,拾起了它,道:“你兩人也跟著瞧瞧吧。”蹲下身子,將落魄少年與火孩兒俱都拉在一處,湊起了頭。隻見告示上寫的是:“花蕊仙,人稱‘上天入地’,掌中天魔,乃昔日武林‘十三天魔’之一。自衡山一役後,十三天魔所存惟此一人而已。隻因此人遠在衡山會前,便已銷聲匿跡,江湖中無人知其下落。此人年約五十至六十之間,身形卻如髫齡童子,喜著紅衣,武功來曆不詳,似得六十年前五大魔宮主人之真傳,平生不使兵刃,亦不施暗器,但輕功絕高,掌力之陰毒,武林中可名列第六,五台玉龍大師、華山柳飛仙、江南大俠譚鐵掌等江湖一流高手,俱都喪生此人掌下。十餘年前,武林中便風傳此人已死於黃河渡口。惟此一年來,凡與此人昔日有仇之人,俱都在寅夜被人尋仇身遭慘死,全家老少無一活口,致死之傷,正是此人獨門掌法,至今已有一百四十餘人之多,隻因此人含眥必報,縱是仇怨極小,她上天入地,亦不肯放過,‘仁義莊’主人本不知凶手是她,曾親身檢視死者傷口,證實無誤。據聞此人幼年時遭遇極慘,曾被人拘於籠中達八年之久,是以身不能長而成侏儒,因而性情大變,對天下人俱都懷恨在心,尤喜摧殘幼童,雙手血腥極重,暴行令人發指,若有人能將之擒獲,無論死活酬銀五千兩整,絕不食言。仁義莊主人謹啟。”七姑娘手中拿著這張告示,卻是瞧也未瞧一眼,目光隻是在四下悄悄窺望,隻見門外八騎士,俱已下馬,手牽馬韁木立不動。天法大師等人,神情更是激動,似是恨不得立時動手,隻是礙著“仁義莊”主人,是以強忍著心頭悲憤。七姑娘目光轉來轉去,突然偷個空附在落魄少年耳邊,耳語道:“今日我和她出不出得去,全在你了。”落魄少年目光重落在告示上,緩緩道:“事已至此,我也無法可施。”聲音白喉間發出,嘴唇卻動也不動。七姑娘恨聲道:“你不管也要你管!你莫非忘了,是誰救你的性命?你莫非忘了,彆人是如何對你的?”落魄少年長歎一聲,閉口不語。隻見七姑娘亦自長長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子,道:“這位掌中天魔,手段倒真的毒辣得很!”齊智沉聲道:“姑娘既然知道,如何還要維護於她?”七姑娘瞧了那火孩兒一眼,歎道:“看來他們已將你看作那花蕊仙了。”火孩兒道:“這倒是個笑話!”七姑娘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那落魄少年,緩緩道:“不管是不是笑話,我都知道她七年來絕未離開過我身邊一步,她若能到外麵去殺人,你倒不妨砍下我的腦袋。”她這話雖是向大家說的,但眼睛卻隻是盯著那落魄少年,落魄少年乾咳一聲,垂下了頭。天法大師厲聲道:“無論七年來凶殺之事是否花蕊仙所為,但玉龍師叔之血海深仇,本座今日再也不肯放過。”柳玉茹大聲道:“不錯,我姑姑……我姑姑……”眼眶突然紅了,頓著腳道:“誰要是敢不讓我替死去的姑姑報仇,我……我就和他拚了。”她這話也像是對大家說的,但眼睛卻也隻是瞪著七姑娘一人。金不換悄悄向徐若愚使了個眼色,徐若愚大聲道:“徐某和花蕊仙雖無舊仇,但如此凶毒之人,人人得而誅之。”火孩兒冷笑道:“手下敗將,也敢放屁。”徐若愚麵上微微一紅,金不換立刻接口道:“徐兄一時輕敵,輸了半招,又算得什麼?”徐若愚道:“不錯,徐某本看她隻是個髫齡童子,怎肯真正施出煞手。”七姑娘冷冷笑道:“她若真是‘掌中天魔’,你此刻還有命麼?呸!自說白話,也不害臊。”徐若愚臉又一紅,金不換冷笑道:“不錯,花蕊仙武功的確不弱。但為武林除害,我們也不必一對一與她動手。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大夥兒一齊上,看她真的能上天入地不成?”李長青長歎一聲,道:“依我良言相勸,花夫人還是束手就縛的好。朱姑娘也不必為她說話了。”七姑娘眼波轉動,頓足道:“你老人家莫非真認她是花蕊仙麼?”李長青道:“咳……咳,你還要強辯?”七姑娘道:“她若不是,又當怎的?”金不換大聲道:“你揭下她那麵具,讓咱們瞧瞧。她若真是個孩子,就讓李老前輩向她賠禮。”他搶先說話,事若作對,他自家當然最是露臉;事若有錯,也是彆人賠禮,吃虧的事見錢眼開金不換是萬萬不會做的。七姑娘跺足道:“好,就揭下來,讓他們瞧瞧。”火孩兒大聲道:“瞧著!”喝聲未了,突然反手揭下了那火紅的麵具。眾人目光動處,當真吃了一驚,那火紅的麵具下,白生生一張小臉,哪有半點皺紋,果真是童子模樣,萬萬不會是五六十歲的老人。七姑娘咯咯笑道:“各位瞧清楚了麼,這孩子隻是皮膚不好,吹不得風,才戴這麵具,不想竟開了這麼多成名露臉的大英雄們一個玩笑。”嬌笑聲中拉著落魄少年與火孩兒,大搖大擺走了出去。群豪目定口呆,誰也不敢阻攔於她。隻見七姑娘衣衫不住波動,也不知是被風吹的還是身子在抖,但一出廳門,她腳步便突然加快了。突聽齊智銳聲喝道:“慢走……莫放她走了。”“慢走”兩字喝出,七姑娘立刻離地掠起,卻在落魄少年手腕上重重擰了一把,等到齊智喝道:“莫放她走。”七姑娘與火孩兒已掠到馬鞍上,嬌呼道:“小沒良心的,我兩人性命都交給你了。”嬌呼聲中,天法大師與柳玉茹已飛身追出。他兩人被齊智一聲大喝,震得心頭靈光一閃,閃電般想起了此事之蹊蹺。此刻兩人身形展動,掌上俱已滿注真力。七姑娘已掠上馬鞍,但健馬尚未揚蹄,怎比得武林七大高手之迅急,眼見萬萬無法衝出莊門的了。落魄少年失魂落魄般立在當地,但聞身後風聲響動,天法大師與柳玉茹一左一右,已將自他身旁掠過。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刹那之間,落魄少年歎息一聲,雙臂突然反揮而出,右掌駢起如刀,左掌藏在袖中,他雖未回頭,但這一掌一袖,卻俱都攻向天法大師與柳玉茹必救之處,恰似背後長了眼睛一般。天法大師、柳玉茹顧不得追人先求自保,兩人掌上本已滿蓄真力,有如箭在弦上,此刻回掌擊出,那是何等力道。柳玉茹冷笑道:“你這是找死。”雙掌迎上少年衣袖。天法大師麵色凝重,吐氣開聲,右掌在前,左掌在後,雙掌相擊,赤紅的掌心迎著了落魄少年之手背,隻聽“勃,勃”兩聲悶響,似是遠山後密雲中之輕雷,眾人瞧得清楚,隻道這少年在當世兩大高手夾擊之下,必將骨折屍飛。哪知輕雷響過,柳玉茹竟脫口驚呼出聲,窈窕的身子,竟被震得騰空而起,天法大師“登,登,登”連退七步,每一步踩下,石地上都多了個破碎的腳印,腳印越來越深,顯見天法大師竟是儘了全力,才使得身形不致跌倒。再看那落魄少年,身形竟藉著這回掌一擊之勢,斜飛而出,雙袖飄飄,夾帶勁風,眼見便要飄出莊門之外。七姑娘亦自打馬出門,輕叱道:“起!”右臂反揮,火孩兒身形淩空直上,左手拉著七姑娘右掌,右手一探,卻抓住了落魄少年的衣袖,健馬放蹄奔出,火孩兒、落魄少年也被斜斜帶了出去,兩人身形猶自淩空,看來似一道被狂風斜扯而起的兩色長旗。群豪雖是滿心驚怒,但見到如此靈妙之身法,卻又不禁瞧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竟忘了追出。隻見柳玉茹淩空一個翻身,落在地麵,胸膛仍是急劇起伏。天法大師勉強拿樁站穩,麵上忽青忽白,突然一咬牙關,嘴角卻沁出了一絲鮮血。他方才若是順勢跌倒,也就罷了,萬不該又動了爭強好勝之心,勉強挺住。此刻但覺氣血翻湧,受的內傷竟不輕。這時八條大漢已掠上了那七匹健馬,前三後四,分成兩排,緩步奔出。他們並未放蹄狂奔,正是要以這兩道人馬結成之高牆,為主人擋住追騎,隻因他們深知莊中的這些武林豪雄,對他們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毒手。齊智抓著李長青肩頭,搶步而出,頓足道:“追,追!再遲就追不上了。”目光瞧著斷虹子。斷虹子乾咳一聲,隻作未聽見。齊智目光轉向徐若愚,徐若愚卻瞧著金不換,金不換乾笑道:“我兩人與她又無深仇,追什麼?”這些人眼見落魄少年那般武功,天法大師與柳玉茹聯手夾擊,猶自不敵,此刻怎肯追出。齊智長歎一聲,連連頓足,喃喃道:“七大高手若是同心協力,當可縱橫天下,怎奈……怎奈都隻是一盤散沙,可惜……可惜……”雄獅喬五濃眉一挑,沉聲道:“那人揭下麵具,明明隻是個髫齡童子,不知前輩為何還要追她?”齊智歎道:“在她麵具之下,難道就不能再戴上一層人皮麵具?十三魔易容之術,本是天下無雙的。”喬五怔了一怔,恍然道:“原來如此……”金不換算定此刻彆人早已去遠,立刻頓足道:“唉,前輩為何不早些說出……唉,徐兄,咱們追去吧。”拉起徐若愚,放足狂奔而出。花四姑搖頭輕笑道:“徐若愚被此人纏上,當真要走上黴運了。”喬五道:“待俺上去瞧瞧。”一躍而去。花四姑道:“五哥,你也照樣會上當的……”但喬五已自去遠,花四姑頓了頓足,躬身道:“前輩交代的事,晚輩決不會忘記……”她顯然極是關心喬五之安危,不等話說完,人已出門。一陣風吹過,又自霏霏落下雪來。柳玉茹呆呆地出神了半晌,也不知心裡想的什麼,突然走到天法大師麵前,道:“大師傷勢,不妨事麼?”天法大師怒道:“誰受了傷?受傷的是那小子。”柳玉茹歎道:“是……我五台、華山兩派,不共戴天之仇人已被逸走,大師若肯與我聯手,複仇定非無望,不知大師意下如何?”天法大師厲聲道:“本座從來不與彆人聯手。”袍袖一拂,大步而出,但方自走了幾步,腳步便是個踉蹌。柳玉茹嘴角笑容一閃,趕過去扶起了他,柔聲道:“風雪交集,大師可願我相送一程?”天法大師呆了半晌,仰天長長歎息一聲,再不說話。風雪果然更大。齊智瞧著這七大高手,轉眼間便走得一千二淨,身上突然感到一陣沉重的寒意,緊緊掩起衣襟,黯然道:“武林人事如此……唉……”左手扶著冷三,右手扶著李長青,緩緩走回大廳中。李長青道:“七大高手,雖然如此,但江湖中除了這七大高手外,也未必就無其他英雄。”齊智道:“唉……不錯……唉,風雪更大了,關上門吧……”李長青緩緩回身,掩起了門戶。隻聽風雪中隱約傳來那冷三常醉的歌聲:“風雪漫中州,江湖無故人,且飲一杯酒,天涯……咳……咳咳……天涯灑淚行……”歌聲蒼涼,滿含一種肅索落魄之情。李長青癡癡地聽了半晌,目中突然落下淚來,久久不敢回身……金不換拉著徐若愚奔出莊門,向南而奔。徐若愚目光轉處,隻見蹄印卻是向西北而去,不禁頓住身形,道:“金兄,彆人往西北方逃了,咱們到南邊去追什麼?”金不換大笑道:“呆子,誰要去追他們?咱們不過是借個故開溜而已。再呆在這裡,豈非自討無趣麼?”徐若愚身不由主,又被他拉得向前直跑,但口中還是忍不住大聲道:“說了去追,好歹也該去追一程的。”金不換冷笑道:“徐兄莫非未瞧見那少年的武功?我兩人縱然追著了他們,又能將人家如何?”徐若愚歎了口氣,說道:“那少年當真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武功竟是那般驚人,難怪七姑娘要對他……對他那般模樣了。”金不換眯起眼睛笑道:“徐兄話裡怎的有些酸溜溜的?”徐若愚臉一紅,強辯道:“我……我隻是奇怪他的來曆。”金不換道:“無論他有多高武功,無論他是什麼來曆,但今日他實已犯了眾怒,仁義三老、天法大師,遲早都放不過他去……”話聲未了,雪花飛卷中,突見十餘騎,自南方飛馳而來,馬上人黑緞風氅,被狂風吹得斜斜飛起,驟眼望去,宛如一片烏雲貼地卷來。金不換眼睛一亮,笑道:“這十餘騎人強馬壯,風雪中如此趕路,想必有著急事,看來我的生意又來了。”說話間十餘匹馬已奔到近前,當先一匹馬,一條黑凜凜鐵塔般的虯髯大漢,揚起絲鞭,厲叱道:“不要命了麼?閃開。”金不換橫身立在道中,笑嘻嘻道:“我金不換正是不想活了,你就行個好把我踩死吧。”虯髯大漢絲鞭停在空中,呼嘯一聲,十餘騎俱都硬生生勒住馬韁。虯髯大漢縱身下馬,陪笑道:“原來是金大俠,展某著急趕路,未曾瞧見俠駕在此,多有得罪,該死該死。”雙手抱拳,深深一揖。金不換目光上上下下瞧了幾眼,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威武鏢局的展英鬆總鏢頭。總鏢頭如此匆忙,敢情是追強盜麼?”展英鬆歎道:“展某追的雖非強盜,卻比強盜還要可惡。不瞞金大俠,威武鏢局雖不成氣候,但蒙兩河道上朋友照顧,多年來還未失過風,哪知昨夜竟被個丫頭無緣無故摘了鏢旗。展某雖無能,好歹也要追著她,否則威武鏢局這塊字號還能在江湖混麼?”金不換目光轉了轉,連瞎了的那隻眼睛都似發出了光來,微微笑道:“總鏢頭說的可是個穿白衣服的大姑娘,還有個穿紅衣服的小丫頭?”展英鬆神情一振,大喜道:“正是!金大俠莫非知道她們的下落?”金不換不答話,隻是瞧著展英鬆身上的黑緞狐皮風氅,瞧了幾眼,歎著氣道:“總鏢頭這件大氅在哪裡買的,穿起來可真威風。趕明兒我要發了財,咬著牙也得買它一件穿穿。”展英鬆呆了一呆,立刻將風氅脫了下來,雙手捧上,賠笑道:“金大俠若不嫌舊,就請收下這件……”金不換笑道:“這怎麼成?這怎麼敢當?”口中說話,手裡卻已將風氅接了過來。展英鬆乾咳著,說道:“這區區之物算得什麼?金大俠若肯指點一條明路,展某日後必定還另有孝敬……”金不換早已將風氅披在身上,這才遙指西北方,道:“大姑娘、小丫頭都往那邊去了,要追,就趕快吧。”展英鬆道:“多謝。”翻身上馬,呼嘯聲中,十餘騎又如烏雲般貼地向北而去。徐若愚看得直皺眉頭,搖首歎道:“金兄有了那少年的皮裘,再穿上這風氅,不嫌太多了麼?”金不換哈哈笑道:“不多不多!我金不換無論要什麼,都隻會嫌少,不會嫌多……咦,奇怪,又有人來了。”徐若愚抬頭看去,隻見風雪中果然又有十餘騎聯袂飛奔而來。這十餘騎馬上騎士,有的身穿錦衣皮袍,有的急裝勁服,聲勢看來遠不及方才那十餘騎威風,但是健馬還遠在數丈開外,馬上便已有人大呼道:“前麵道中站著的,可是‘見義勇為’金大俠麼?”幾句話呼完,馬群便已到了近前。徐若愚暗驚忖道:“此人好銳利的目光。”隻見那喊話之人,身軀矮小,須發花白,穿著件長僅及膝的絲棉袍子,看來毫不起眼,直似個三家村的窮秀才,惟有一雙目光卻是炯炯有神,亮如明星。金不換格格笑道:“七丈外,奔馬背上都能看清楚我的模樣,武林中除了‘神眼鷹飛’方千裡外還有誰呢?”矮老人已自下馬,拂須大笑說道:“多年不見,一見麵金兄就送了頂高帽子過來,不怕壓死了小弟麼?”金不換目光一掃,道:“難得難得,想不到除了方兄外,撲天雕李挺豐大俠、穿雲雁易如風易大俠也都來了。”左麵馬上一條身形威猛之白發老人,右邊馬上一條身穿錦袍,頷下五綹長髯的頎長老人,也俱都翻身下馬,抱拳含笑道:“金兄久違了。”金不換道:“江湖人言,風林三鳥自衡山會後,便已在家納福,今日老兄弟三個全都出動,難道是出來賞雪麼?”矮老人方千裡歎道:“我兄弟是天生的苦命,一閒下來,就窮得差點沒飯吃,隻好揚起大竿子,開場收幾個徒弟,騙幾個錢吃飯,苦捱了好幾年,好容易等到大徒弟也學會幾手莊稼把式去騙人,我們三塊老骨頭就想偷個懶,把場子交給了他們。隻道從此可以安安穩穩地坐在家裡收錢,哪知……唉,昨天晚上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個瘋丫頭,無怨無仇,平白無故的竟將那場子給挑了,還說什麼七姑娘看不得這種騙人的把式。”金不換、徐若愚對望一眼,心裡又是好氣,又覺好笑,忖道:“原來那位七姑娘竟是個專惹是非的闖禍精。”方千裡歎了口氣,又道:“我的幾個徒弟也真不成材,竟被那個瘋丫頭打得東倒西歪哭哭啼啼地回來訴苦。咱們三塊老廢料,既然教出了這些小廢料,好歹也要替他們出口氣呀,沒法子,這才出來,準備就算拚了老命,也得將那瘋丫頭追上,問問她為什麼要砸人飯碗?”徐若愚不等金不換說話,趕緊伸手指著西北方,大聲道:“那些人都往那邊去了,各位就快快追去吧。”方千裡上下瞧了他一眼,道:“這位是……”金不換冷笑道:“這位是擋人財路徐若愚,方兄未見過麼?”方千裡怔了怔笑道:“徐若愚?莫非是‘玉麵瑤琴神劍手’徐大俠……”微一抱拳,又道:“多蒙徐兄指點,我兄弟就此彆過。”一掠上馬,縱騎而去。金不換斜眼瞧著徐若愚,隻是冷笑。徐若愚強笑道:“小弟並非是擋金兄的財路,隻是看他們既未穿著風氅,也不似帶著許多銀子,不如早些將他們打發了。”金不換獨眼眨了兩眨,突然笑道:“彆人擋我財路,那便是我金不換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但是徐兄麼……哈哈,自己兄弟,還有什麼話說?”大笑幾聲,拉起徐若愚,竟要回頭向西北方奔去。徐若愚奇道:“金兄為何又要追去了?”金不換笑道:“有了展英鬆與‘風林三鳥’他們打頭陣,已夠他們受的,咱們跟過去瞧瞧熱鬨有何不可?”突聽遠遠道旁一株枯樹後有人接口笑道:“說不定還可混水摸魚,趁機撿點便宜,是麼?”“巧手蘭心女諸葛”花四姑,隨著笑聲,自樹後轉出,她身旁還站著雄獅般一條鐵漢,瞪眼瞧著金不換,卻正是雄獅喬五。金不換麵色微變,但瞬即哈哈笑道:“不想雄獅今日也變成了狸貓,行路竟如此輕捷,倒險些嚇了小弟一跳。”他明明要罵喬五行動鬼祟,卻繞了個彎子說出,當真是罵人不帶臟字。喬五麵容突然紫漲,怒道:“你……你……”盛怒之下,竟說不出話來。金不換更是得意,又大笑道:“兩位前來,不知有何見教?”花四姑微微笑道:“咱們隻是趕來關照徐少俠一聲,勸他莫要被那些見利忘義的小人纏上了。”金不換故意裝作聽不懂她罵的是自己,反而大笑道:“花四姑如此好心,確是令人可敬……”瞧了徐若愚一眼,“但徐兄明明久走江湖,是何時變作處處要人關照的小孩子,卻令小弟不解。”徐若愚亦自漲紅了臉,突然大聲道:“徐某行事,自家會作得主,用不著兩位趕來關照。”花四姑輕歎一聲,還未說話,金不換已拍掌笑道:“原來徐兄自有主意,兩位又何苦吹皺了一池春水?”雄獅喬五雙拳緊握,卻被花四姑悄悄拉了拉衣袖。金不換笑道:“兩位何時變得如此親熱,當真可喜可賀!來日大喜之時,切莫忘了請老金喝杯喜酒啊。”大笑聲中,拉著徐若愚一掠而去。喬五怒喝一聲,便待轉身撲將上去,怎奈花四姑拉著他竟不肯放手,隻聽徐若愚遙遙笑道:“這一對倒真是郎才女貌……”喬五頓足道:“那廝胡言亂語,四姑你莫放在心上。”花四姑微微笑道:“我怎會與他一般見識。”喬五仰天歎道:“堂堂武林名俠,竟是如此卑鄙的小人……哦。”寒風過處,遠處竟又有蹄聲隨風傳來。花四姑喃喃道:“難道又是來找那位朱姑娘黴氣的麼……”朱七姑娘打馬狂奔,火孩兒拉著那落魄少年死也不肯放手,一騎三人,片時間便出半裡之遙。七條大漢,亦已隨後趕來,朱七姑娘這才收住馬勢,回眸笑道:“你露了那一手,我就知道沒有人敢追來了。”落魄少年坐在馬背上,不住搖頭,歎道:“朱七七,你害苦我了。”朱七七柔聲笑道:“今日你救了她,她決不會忘記你的。喂,你說你忘得了沈浪麼?”火孩兒笑道:“忘不了,再也忘不了。”朱七七嫣然笑道:“非但她忘不了,我也忘不了。”落魄少年沈浪歎道:“我倒寧可兩位早些忘了我!兩位若再忘不了我,我可真要被你們害死了。”火孩兒笑道:“我家姑娘喜歡你還來不及,怎會害你?”沈浪道:“好了好了,你饒了我吧。”麵色突然一沉:“我且問你,你明明不是花蕊仙,卻為何偏偏要他們將你當花蕊仙?”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誰說她不是花蕊仙?”沈浪苦笑道:“她若是‘掌中天魔’,徐若愚還有命麼?她若是‘上天入地’,臨走時還要我擋那一掌?七姑娘,你騙人騙得夠了,卻害我無緣無故背上那黑鍋,叫天法大師恨我入骨。”火孩兒咯咯笑道:“我未來前,便聽我家七姑娘誇獎沈公子如何如何,如今一見,才知道沈公子果然是不得了,了不得,那號稱‘天下第一智’的老頭子,當真給沈公子提鞋都不配。”他一麵說話,一麵將火紅麵具揭下,露出那白生生的孩兒臉,仔細一瞧,果然是張人皮麵具。火孩兒隨手一抹,又將這人皮麵具抹了下來,裡麵卻竟還是張孩兒臉,但卻萬萬不是人皮麵具了。隻見這張臉白裡透紅,紅裡透白,像個大蘋果,教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兩隻大眼睛滴溜亂轉,笑起來一邊一個酒窩。望著沈浪抱拳一揖,笑道:“小弟朱八,爹爹叫我喜兒,姐姐叫我小淘氣,彆人卻叫我火孩兒。沈大哥你要叫我什麼,隨你便吧,反正我朱八已服了你了。”沈浪雖然早巳猜得其中秘密,此刻還是不禁瞧得目瞪口呆,過了半晌,方自長歎一聲道:“原來你也是朱家子弟。”朱七七笑得花枝亂顫,道:“我這寶貝弟弟,連我五哥見了他都頭疼,如今竟服了你,倒也難得的很。”沈浪歎道:“這也算淘氣麼?這簡直是個陰謀詭計!花蕊仙不知何處去了,卻叫你八弟故弄玄虛,定要使人人都將他當作花蕊仙才肯走……唉!那一招‘天魔飛龍式’更是使得妙極,連齊智那般人物都被騙了。”火孩兒笑嘻嘻道:“天魔十三式中,我隻會這一招,那胡拍亂打的招式,才是我的獨門功夫。”沈浪苦笑道:“你那胡拍亂打的招式,可真害死了人。若非這些招式,齊智怎會上當……但我卻要問你,這李代桃僵之計中,究竟有何文章?花蕊仙哪裡去了?你們既將我卷在裡麵,我少不得要問個清楚。”火孩兒道:“這個我可說不清,還是七姐說罷。”朱七七輕歎道:“不錯,這的確是個李代桃僵,金蟬脫殼之計,教彆人都將老八當做花蕊仙,那麼花蕊仙在彆處做的事,就沒有人能猜得到是誰做的……但你隻管放心,花蕊仙此番去做的事,決沒有半點對不起人的,她隻是要去捉弄那連天雲,出出昔日的一口怨氣。”沈浪皺眉道:“連天雲慷慨仗義,豪氣如雲,仁義三老中以他最是俠義,花蕊仙若是與他有怨,卻是花蕊仙的錯了。”朱七七道:“這次卻是你錯了。”沈浪道:“你處處維護著花蕊仙,竟說她已有十餘年未染血腥,將我也說得信了,誰知七年前還有一百四十餘人死在她手裡。”朱七七歎道:“這兩件事,就是一件事。”沈浪道:“你能不能說清楚些。”朱七七道:“花蕊仙已有十一年未離堡中一步,八弟也有十一歲了,你不信可以問問他,我是否騙你。”火孩兒道:“我天天纏著她,她怎麼走得了?”沈浪皺眉道:“她若真是十一年未離過朱家堡,七年前那一百四十餘條性命,卻又該著落在誰手裡?”朱七七歎道:“怪就怪在這裡。那一百多人,不但都真的是花蕊仙的仇家,而且殺人的手法,也和花蕊仙所使的掌功極為近似,再加上滄州金振羽金家大小十七口,於一夜間全遭慘死後,連天雲與那冷三連夜奔往實地勘查,更咬定了凶手必是花蕊仙。他們說的話,武林中人,自更是深信不疑。但花蕊仙那天晚上,卻明明在家和我們兄妹玩了一夜狀元紅,若說她能分身到滄州去殺人,那當真是見鬼了。”沈浪動容道:“既是如此,你等便該為她洗清冤名。”朱七七歎道:“花蕊仙昔年凶名在外,我們說話,分量遠不及連天雲重,為她解釋,又怎能解釋得清?”沈浪皺眉道:“這話也不錯。”朱七七道:“連天雲既未親眼目睹,亦無確切證據,便判定彆人罪名,不但花蕊仙滿腹怨氣,就連我姐弟也大是為她不平,早就想將連天雲教訓教訓,怎奈始終對他無可奈何,直到這次……”她嫣然一笑,接口又道:“這次我們才想出個主意,叫花蕊仙在後麵將連天雲引開,以‘天魔移蹤術’,將他捉弄個夠,而且還故意現現身形,教連天雲瞧上一眼,連天雲狼狽而歸,必定要將此番經過說出,但是李長青與齊智卻明明瞧見我八弟這小天魔在前廳鬨得天翻地覆,對連天雲所說的話,怎能相信?連天雲向來自命一字千金,隻要說出話來,無人不信,這下卻連他自家兄弟都不能相信了,連天雲豈非連肚子都要被生生氣破?”馬行雖已緩,但仍在冒雪前行,說話間又走了半裡光景。突聽道旁枯樹上一人咯咯笑道:“他非但肚子險些氣破了,連人也幾乎被活活氣死。”語聲尖銳,如石擊鐵。沈浪轉目望去,隻見枯樹積雪,哪有人影,但是仔細一瞧,枯樹上竟有一片積雪活動起來,飄飄落在地下,卻是個滿身紅衣,麵戴鬼臉,不但打扮得與火孩兒毫無兩樣,便是身形也與他相差無幾的紅衣人,隻是此人紅衣外罩著白狐皮風氅,方才縮在樹上,將風氅連頭帶腳一蓋,便活脫脫是片積雪模樣,那時連天雲縱然在樹下走過,也未必能瞧得出她。沈浪歎道:“想必這就是‘天魔移蹤術’中的‘五色護身法’了,我久已聞名,今日總算開了眼界了。”紅衣人花蕊仙笑道:“區區小道,說穿了不過是一些打又打不得,跑也跑不快的小蟲小獸身上學得來的,沈公子如此誇獎,叫我老婆子多不好意思?”這保護之色,果真是天然淘汰中一些無能蟲獸防身護命之本能,花蕊仙這番話倒委實說得坦白得很。朱七七笑道:“不想你竟早已在這兒等著,事可辦完了?”花蕊仙道:“這次那連天雲可真吃了苦頭,我老婆子……”突然間,寒風中吹送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朱七七皺眉道:“是誰追來了?”花蕊仙道:“不是展英鬆,就是方千裡。”沈浪奇道:“展英鬆、方千裡為何要追趕於你?”花蕊仙咯咯笑道:“這可又是咱們七姑娘的把戲,無緣無故的,硬說瞧那鏢旗不順眼,非把它拔下來不可。”朱七七嬌笑道:“可不是我動手拔的。”火孩兒眼睛瞪得滾圓,大聲道:“是我拔的又怎樣?那些老頭兒追到這裡,看朱八爺將他們打個落花流水。”花蕊仙笑道:“好了好了,本來隻有一個闖禍精,現在趕來個搗蛋鬼,姐弟兩人,正好一搭一檔,沈相公,你瞧這怎生是好?”沈浪抱拳一揖,道:“各位在這裡準備廝打,在下卻要告辭了。”自馬後一掠而下,往道旁縱去。火孩兒大呼道:“沈大哥莫走。”朱七七眼眶又紅了,幽幽歎道:“讓他走吧。咱們雖然救過他一次性命,卻也不能一定要他記著咱們的救命之恩!”語聲悲悲慘慘,一副自艾自怨,可憐兮兮的模樣。沈浪頓住身形,跺丁跺腳,翻身掠回,長歎道:“姑奶奶,你到底要我怎樣?”朱七七破顏一笑,輕輕道:“我要你……要你……”眼波轉了轉,突然輕輕咬了咬櫻唇,嬌笑著垂下頭去。風雪逼人,蹄聲越來越近,她竟似絲毫也不著急。花蕊仙有些著急了,歎道:“姑奶奶,這不是撒嬌的時候,要打要逃,卻得趕快呀。”火孩兒道:“自然要打,沈大哥也幫著打。”沈浪緩緩踱步沉吟道:“打麼?……”走到火孩兒身前,突然出手如風,輕輕拂了他的肩井穴。火孩兒但覺身子一麻,沈浪攔腰抱起了他,縱身掠上朱七七所騎的馬背,反手一掌,拍向馬屁股,健馬一聲長嘶,放蹄奔去。花蕊仙也隻得追隨而去。八條大漢惟朱七七馬首是瞻,個個縱鞭打馬,花蕊仙微一揮手,身子已站到一匹馬的屁股上,馬上那大漢正待將馬讓給她,花蕊仙卻道:“你走你的,莫管我。”她身子站在馬上,當真是輕若無物,那大漢又驚又佩,怎敢不從。火孩兒被沈浪挾在腋下,大叫大嚷:“放下我,放下我!你要是再不放下我,我可要罵了。”沈浪微笑道:“你若再敢胡鬨,我便將你頭發削光,送到五台山去,叫你當天法大師座前的小和尚。”火孩兒睜大了眼睛道:“你……你敢?”沈浪道:“誰說我不敢?你不信隻管試試。”火孩兒倒抽了口冷氣,果然再也不敢鬨了。朱七七笑道:“惡人自有惡人磨,想不到八弟也有服人的一天,這回你可遇著克星了吧。”火孩兒道:“他是我姐夫,又不是外人,怕他就怕他,有什麼大不了的!姐夫,你說對麼?”沈浪苦笑,朱七七笑啐道:“小鬼,亂嚼舌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火孩兒做了個鬼臉,笑道:“姐姐嘴裡罵我,心裡卻是高興得很。”朱七七嬌笑著,反過身來,要打他,但身子一轉,卻恰好撲入沈浪懷裡。火孩兒大笑道:“你們看,姐姐在乘機揩油了……”隻聽風雪中遠遠傳來叱吒之聲,有人狂呼道:“蹄印還新,那瘋丫頭人馬想必未曾過去許久。”要知風向西北而吹,是以追騎之蹄聲被風送來,朱七七等人遠遠便可聽到,而追騎卻聽不到前麵的蹄聲人語。沈浪打馬更急,朱七七道:“說真個的,咱們又不是打不過他們,又何必逃得如此辛苦。”沈浪道:“我也不是打不過你,為何不與你廝打?”朱七七嬌嗔道:“嗯……人家問你真的,你卻說笑。”沈浪歎道:“我何嘗不是真的?須知你縱是武功較人強上十倍,這架還是打不得的。”朱七七道:“有何不能打?”沈浪道:“本是你無理取鬨,若再打將起來,豈不令江湖朋友恥笑?何況那展英鬆與方千裡,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你若真是與他們結下不解之仇,日後隻怕連你爹爹都要跟著受累。”朱七七嫣然一笑道:“如此說來,你還是為著我的。”沈浪苦笑道:“救命之恩,怎敢不報。”朱七七輕輕歎了口氣,索性整個身子都偎入沈浪懷裡,輕輕道:“好。逃就逃吧,無論逃到何時,都由得你。”火孩兒吱吱怪笑道:“哎喲,好肉麻……”一行人沿河西奔,自隴城渡河,直奔至沁陽,才算將追騎完全擺脫,已是人馬俱疲,再也難前行一步。這時已是第二日午刻,風雪依舊。還未到沁陽,朱七七已連聲歎道:“受不了,受不了,再不尋家乾淨客棧歇歇,當真要命了。”沈浪道:“此地隻怕還歇不住,會有追騎趕來。”朱七七直著嗓子嚷道:“追騎趕來?此刻我還管追騎趕來?就是有人迫上來,把我殺了,割了,宰了,我也得先好生睡一覺。”沈浪皺眉喃喃道:“到底是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朱七七道:“你說什麼?”沈浪歎了口氣,道:“我說是該好生歇歇了。”火孩兒做了個鬼臉詭笑道:“他不是說的這個,他說你是個嬌生慣養的千……”語聲突然頓住,眼睛直瞪著道路前方,再也不會轉動。這時人馬已人城,沁陽房屋市街已在望,那青石板鋪成的道路前方,突然蜿蜒轉過一道長蛇般的行列。一眼望去,隻見數十條身著粗布衣衫,敞開了衣襟的精壯漢子,抬著十七八口棺材,筆直走了過來。大漢們滿身俱是煤灰泥垢,所抬的棺材,卻全都是嶄新的,甚至連油漆都未塗上,顯然是匆忙中製就,看來竟仿佛是這沁陽城中,新喪之人太多,多得連棺材都來不及做了。道路兩旁行人,早已頓住腳步,卻無一人對這奇異的出喪行列瞧上一眼。有的低垂目光,有的回轉頭去,還有的竟躲入道旁的店家,似乎隻要對這棺材瞧上一眼,便要惹來可怖的災禍。火孩兒瞧得又是驚奇,又是詫異,連眼珠子都已瞧得不會動了,過了半晌才歎出口氣,道:“好多棺材。”朱七七道:“的確不少。”火孩兒道:“什麼不少,簡直太多了。這麼多棺材同時出喪,我一輩子也未見過!嘿嘿,隻怕你也未見過吧?”朱七七皺眉道:“如此多人,同時暴卒,端的少見得很。瞧彆人躲之不及的模樣,這裡莫非有瘟疫不成?”火孩兒道:“如是瘟疫死的,屍首早已被燒光了。”朱七七道:“如非瘟疫,就該是武林仇殺,才會死這麼多人,但護送棺材的人,卻又沒有一個像是江湖豪傑的模樣。”火孩兒道:“所以這才是怪事。”花蕊仙早已過來。她麵上雖仍戴著麵具,但彆人隻當頑童嬉戲,致未引人注目。朱七七轉首問她:“你可瞧得出這是怎麼回事?”花蕊仙道:“不管怎樣,這沁陽必是個是非之地,咱們不如……”她還未說出要走的話來。朱七七卻已瞪起眼睛,道:“是非之地又如何?”花蕊仙道:“沒有什麼。”輕輕歎了口氣,喃喃道:“是非之地,又來了兩個專惹是非的角色……唉,隻怕是要有熱鬨瞧了。”朱七七隻當沒有聽見。隻要沈浪不說話,她就安心得很。待棺材一走過,她立刻縱上了長街。隻見街上一片寂然,人人俱是閉緊嘴巴,垂首急行。方才的行列雖是那般奇異,此刻滿街上卻連個竊竊私議的人都沒有。這顯然又是大出常情之事,但朱七七也隻當沒有瞧見,尋了個客棧,下馬打尖。那客棧規模甚大,想必是這沁陽城中最大的一家。此刻客棧冷冷清清,連前麵的飯莊都寂無一人。已來到沁陽的行商客旅,都似乎已走得乾乾淨淨;還沒有來的,也似乎遠遠就繞道而行,這“沁陽”此刻竟似已變成了個“凶城”。傍晚時朱七七方自一覺醒來。她雖然睡了一下午,卻並未睡得十分安穩,睡夢之中,她仿佛聽到外麵長街之上,有馬蹄奔騰,往來不絕。此刻她一睡醒,彆人可也睡不成了。匆匆梳洗過,她便趕到隔壁一間屋外,在窗外輕輕喚道:“老八,老……”第二聲還未喚出口來,窗子就已被推開,火孩兒穿了一件火紅短襖,站在臨窗一張床上,笑道:“我算準你也該起來了。”朱七七悄聲道:“他呢?”火孩兒皺了皺鼻子,道:“你睡得舒服,我可苦了,簡直眼睛都不敢合,一直盯著他,他怎麼走得了,你瞧,還睡得跟豬似的哩。”朱七七道:“不準罵人。”眼珠子一轉,隻見對麵床上,棉被高堆,沈浪果然還在高臥。朱七七輕笑道:“不讓他睡了,叫醒他。”火孩兒笑道:“好。”淩空一個筋鬥,翻到對麵那張床上,大聲道:“起來起來,女魔王醒來了,你還睡得著麼?”沈浪卻真似睡死一般,動也不動。火孩兒喃喃道:“他不是牛,簡直有些像豬了……”突然一拉棉被,棉被中赫然還是床棉被,哪有沈浪的影子?朱七七驚呼一聲,越窗而人,將棉被都翻到地上,枕頭也甩了,頓足道:“你彆說人家是豬,你才是豬哩!你說沒有合眼睛,他難道變個蒼蠅飛了不成?……來人呀,快來人呀……”花蕊仙、黑衣大漢們都匆匆趕了過來,朱七七道:“他……他又走了……”一句話未說完,眼圈已紅了。火孩兒被朱七七罵得噘起了小嘴,喃喃地道:“不害臊,這麼大的人,動不動就要流眼淚,哼,這……”朱七七跳了起來,大叫道:“你說什麼?”火孩兒道:“我說……我說走了又有什麼了不得,最多將他追回來就是。”朱七七道:“快,快去追!追不回來,瞧我不要你的小命……你們都快去追呀,瞪著眼發啥呆?隻怕……隻怕這次再也追不著了。”突然伏在床上,哭了起來。火孩兒歎了口氣道:“追吧……”突見窗外人影一閃,沈浪竟飄飄地走了進來。火孩兒又驚又喜,撲過去一把抓住了他,大聲道:“好呀,你是什麼時候走的?害得我挨罵。”沈浪微微笑道:“你在夢裡大罵金不換時,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