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到了無可奈何時,本就都會接受自己的命運的,現在她已準備接受這種命運。誰知花如玉卻忽然歎了口氣,道:“用不著等到以後,現在我就已後悔了。”風四娘忍不住道:“你後悔什麼?”花如玉道:“後悔我為什麼不是個男人。”風四娘又怔住了。花如玉輕輕歎息著,輕輕摸著她,道:“我若是個男人,現在豈非開心得很?”風四娘終於忍不住又叫了起來:“你……你也是個女人?”花如玉道:“你要不要我也脫光了讓你看看?”風四娘氣得連臉都紅了:“你……你……你見了鬼了。”花如玉噗哧一笑,道:“我是個女人,你為什麼反而氣成這樣子,你是不是覺得很失望?”她的手還在動。風四娘紅著臉,道:“快把你這隻手拿開。”花如玉吃吃的笑道:“我若是個男人,你是不是就不會叫我把手拿開了?”風四娘咬著嘴唇,道:“你是不是見了活鬼?”花如玉大笑。風四娘恨恨道:“我問你,你既然是個女人,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花如玉笑道:“因為我喜歡你。”她的手居然還不肯拿開,笑嘻嘻的又道:“像你這麼誘惑的女人,無論是男是女,都一樣喜歡的。”風四娘道:“你的手拿不拿走?”花如玉道:“我偏不拿走,莫忘記你還是我的老婆,反正你這輩子已命中注定要做我的老婆,想賴也賴不掉的。”風四娘歎了口氣,忽然發現了一個真理。女人無論嫁給什麼樣的男人,至少都總比嫁給一個女人好得多。女人若是也嫁給了一個女人,那才真是件要命的事。現在連這個洞房看來也不像是個洞房了。風四娘忽然道:“你真的還想娶我?”花如玉笑道:“當然是真的。”風四娘道:“你為的究竟是什麼?”花如玉眨著眼,說道:“我說句真話給你聽,好不好?”風四娘道:“當然好。”花如玉道:“你現在既然是我的老婆,至少就不能再嫁給彆人了。”風四娘道:“彆人是誰?”花如玉道:“蕭十一郎!當然就是蕭十一郎!”風四娘的臉立刻沉了下去,道:“你不要我嫁給蕭十一郎?”花如玉道:“嗯。”風四娘道:“是不是因為你自己想嫁給他?”花如玉笑了笑,道:“我既然是你的丈夫,當然也不能再嫁給他。”風四娘道:“你難道是為了彆人?”花如玉道:“嗯。”風四娘道:“這個彆人是誰?”花如玉道:“你應該知道的。”風四娘道:“沈壁君?”花如玉歎了口氣,道:“我覺得她實在太可憐,十一郎若是娶了你,她一定會發瘋。”風四娘冷笑道:“其實你根本不必擔心的,就箅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他。”花如玉道:“你說的是真心話?”風四娘連話都不說了,她知道女人說的謊話,隻能騙得過男人。在花如玉這樣的女人麵前,無論她怎麼說,都沒有用的。花如玉又歎了口氣,道:“不管怎麼樣,你知道蕭十一郎要約你到這裡來,你就立刻來了。”風四娘冷冷道:“你豈非也是為了他來的?”花如玉道:“這亂石山本來是個很荒涼的地方,雖然是關中群盜的總舵,最多也隻不過是個強盜窩而已,但現在這地方卻有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來了。”風四娘道:“那個坐在彆人帽子上的怪物,難道也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花如玉道:“無論誰能狠得下心,砍斷自己的一條手臂和兩條腿,都可以算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風四娘也不能不承認,那個人上人的確很有種。有種的人就是強人。花如玉道:“厲青鋒跟他一樣,到這裡來都是為了要蕭十一郎項上的人頭的。”風四娘道:“厲青鋒跟蕭十一郎又有什麼仇恨?”花如玉道:“厲青鋒就是厲剛的老子,厲剛就是死在蕭十一郎手上的。”風四娘恍然,道:“難怪厲剛從來不肯說自己的家世,原來他老子竟是個獨行大盜。”花如玉冷笑道:“但老子卻比兒子強得多。”風四娘也承認:“厲青鋒至少還不是個偽君子。”花如玉道:“金菩薩到這裡來,當然也不懷好意,除了他們外,不懷好意的人還有很多,隻有我跟他們不同。”風四娘冷笑道:“你難道還是個好人?”花如玉道:“我本來就是個好人。”風四娘道:“你這好人到這裡來乾什麼呢?”花如玉道:“好人當然是來做好事的。”風四娘道:“做什麼好事?”花如玉沒有直接回答這句話,卻反問道:“你是來乾什麼的?”風四娘道:“你明明知道是蕭十一郎約我來的。”花如玉道:“是不是他自己約你來的?”風四娘道:“不是。”自從那一天分彆之後,直到現在,她還沒有見過蕭十一郎的麵。花如玉道:“你隻不過聽彆人說,他在江湖揚言,要你到這裡來跟他見麵而已。”風四娘道:“因為他也找不到我,這兩年來,我們根本就失去了連絡。”花如玉道:“既然如此,你又怎麼知道那傳言是真的?”風四娘歎了口氣,她的確不知道。她隻不過是到這裡來碰碰運氣而已。花如玉道:“說不定那隻是彆人故意放出的消息,誘你到這裡來,然後再用你做餌,來釣蕭十一郎上鉤。”風四娘苦笑道:“現在我仔細想想,的確好像是上了彆人的當了。”花如玉歎了口氣,道:“每個人都難免會上當的,所以上當的也不止你一個。”風四娘道:“除了我還有誰?”花如玉道:“沈璧君。”風四娘道:“她也會到這裡來?”花如玉道:“她一定會來。”風四娘道:“難道她並沒有跟蕭十一郎在一起?”花如玉道:“沒有,這兩年來,她也跟你一樣,一直都在找蕭十一郎。”風四娘皺眉道:“謝天石豈非就因為多看了她兩眼,眼睛才會瞎的?”花如玉道:“謝天石看見的那個女人,並不是沈璧君。”風四娘道:“不是?”花如玉道:“世上的美人,並不止沈璧君一個,蕭十一郎身邊的美女,也並不一定就是沈璧君。”風四娘咬了咬嘴唇,冷笑道:“這個人好像一直都在走桃花運。”花如玉道:“所以他遲早總難免要倒楣的。”風四娘又忍不住歎道:“他已倒了一輩子楣了。”花如玉道:“但這次沈璧君卻比他更倒楣。”風四娘道:“哦?”花如玉道:“要釣這條大魚,用沈璧君來做餌,當然也很好。”風四娘苦笑道:“魚餌的確比魚還倒楣。”花如玉道:“一點也不錯,魚還沒有上鉤的時候,魚餌就已經在鉤子上了。”風四娘道:“她現在已經在鉤子上?”花如玉歎道:“還不止一個鉤子,她已經在兩個鉤子上了。”風四娘道:“兩個鉤子?”花如玉道:“兩個大鉤子。”風四娘可以想像得到:“大鉤子才能釣得上大魚。”花如玉歎道:“沈璧君雖然已被他們緊緊鉤住了,自己卻一點也不知道。”風四娘用眼角瞟著她,道:“你對她的事好像很關心?”花如玉道:“我是個好人。”風四娘道:“好人有時候也會不懷好意的。”花如玉又笑了:“你在吃醋?”風四娘沒有笑:“我隻不過有點奇怪而已。”花如玉道:“其實我不但對她關心,對蕭十一郎也很關心。”風四娘道:“哦?”花如玉說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幫著我,把沈璧君從鉤子上放下來,鉤子上若果沒有餌,魚也就不會上鉤了。”風四娘道:“我為什麼要幫你?說不定你也是個鉤子呢?”花如玉道:“你應該相信我的。”風四娘道:“為什麼?”花如玉嫣然道:“因為我是你的老公,一個女人若連自己的老公都不相信,還能相信誰呢?”風四娘看著她,終於歎了口氣,道:“幸好你是個女人,否則我不被你迷死才怪。”花如玉笑道:“我現在就要迷死你。”她的手指又在動,她的手動得真要命。風四娘隻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好像快要酥了,忍不住大叫:“你再不把你這鬼手拿開,我就要……就要……”花如玉吃吃的笑著,道:“你就要怎麼樣?”風四娘用力咬著嘴唇,道:“我就要送頂綠帽子給你戴了。”現在花如玉又穿上了她那套華麗如帝王般的衣服,這使她看起來更容光煥發,出群脫俗,就像是隻展開了花翎的孔雀。她麵對落地的穿衣銅鏡,左照照,右照照,顯然對自己的儀表覺得很滿意。風四娘忍不住笑道:“難怪彆人都說女人最喜歡照鏡子,尤其是剛穿上一身漂亮衣服的女人。”花如玉也笑了,道:“這本來就是我的毛病,飯可以不吃,漂亮的衣服卻不能不穿。”她又解釋著,道:“因為很多人都是先看你的衣服,再看你人的。”風四娘道:“彆人隻顧看你衣服時,往往就會忘記分辨你究竟是男是女了。”花如玉笑道:“一點也不錯,所以雖然有很多人都覺得我有點像女人,卻從來也沒有人會想到,我真的是個女人。”風四娘道:“可是你為什麼總是要打扮成像個男人呢?”花如玉道:“因為我喜歡女人,女人卻偏偏喜歡男人。”風四娘笑道:“你平常睡覺的時候,也總是穿得這麼整齊?”花如玉道:“我睡覺的時候總是脫光的,但現在我並不想睡覺。”風四娘道:“現在難道不是睡覺的時候?”花如玉道:“不是。”風四娘用眼角瞅著她,道:“你還想乾什麼?”花如玉道:“去作客。”風四娘道:“現在已半夜三更了,還有人請客?”花如玉道:“在這種地方,白天才是睡覺的時候。”風四娘道:“這裡的人難道全是夜貓子?”花如玉道:“因為他們白天根本見不得人。”風四娘眼珠子轉了轉,道:“你是不是要我也陪著你去?”花如玉笑道:“新婚的小兩口子,當然是寸步不離的,何況,請客的這個人,又是你的老朋友。”風四娘道:“我的老朋友?金菩薩?”花如玉道:“不對。”風四娘道:“不是他是誰?”花如玉道:“這裡是關中十三寨的地盤,請客的人,當然也就是地盤的主人。”風四娘道:“快刀花平?”花如玉道:“對了。”風四娘道:“可是他兩隻手好像都已被砍斷了。”花如玉笑了笑,道:“沒有手的人,好像也一樣能請客的。”風四娘道:“他還有請客的心情?”花如玉道:“不管怎麼樣,帖子上出名的人總是他。”風四娘道:“看來他最多也隻不過是在帖子上出個名而已,幕後必定還另有其人。”花如玉歎道:“你真是個鬼靈精。”風四娘盯著她,道:“幕後這個人是誰?”花如玉道:“是我。”風四娘笑了笑,道:“我早已想到是你了,若不是你自己請客,又有誰能請得動你?”花如玉歎了口氣,道:“一個女人若要討男人的歡喜,本該裝得糊塗點的。”風四娘嫣然道:“除了你之外,客人還有誰?”花如玉說道:“隻要是在這裡的人,好像全都請了。”風四娘道:“人上人、厲青鋒、金菩薩,他們也會去?”花如玉道:“一定會去。”風四娘道:“為什麼?”花如玉道:“因為今天晚上還有位特彆的客人。”風四娘道:“誰?”花如玉道:“沈璧君。”風四娘怔了怔,長長吐出口氣,道:“看來今天晚上這宴會,一定熱鬨得很。”花如玉眼睛裡帶著種奇特的笑意,緩緩道:“一定熱鬨極了……”快聚堂上,燈光輝煌。“快刀”花平披著件鮮紅的鬥篷,坐在中間的虎皮交椅上,臉色卻蒼白得可怕。他動也不動的坐著,就好像一個人坐在另外一個世界裡,蒼白的臉上,完全沒有表情,彆人在他麵前進進出出,來來去去,他也像是完全沒有看見。他看來實在不像是個好客的主人,客人們看來也不像是愉快的客人。除了金菩薩外,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得很,人上人居然還高高的坐在那大漢頭上,厲青鋒手裡緊緊握著他的金背弓,像是隨時都在準備著出手。沒有人開口,也沒有人跟主人客套招呼。他們本就不是為了這主人而來的,他們也並不想掩飾這一點。本來應該很熱鬨的大廳,卻冷冰冰像是個墳墓。然後風四娘和花如玉忽然出現了,就像是雞群中忽然飛來了兩隻孔雀。無論在什麼宴會裡,風四娘本就一向是個最出鋒頭的客人。今天晚上她看來更容光煥發,誰也看不出她已是三十五歲的女人,而且剛死過一次。看見了她,每個人的眉毛好像都提高了兩寸,眼睛也放大了一倍。能親眼看見一個剛死的人又活生生的從外麵走進來,這種經驗畢竟是很難得的。風四娘眼波流轉,嫣然道:“才半天不見,你們就不認得我了?”金菩薩忽然開始咳嗽,就好像忽然著了涼一樣。風四娘道:“你病了?”金菩薩勉強笑道:“我假如病了,一定是相思病,我每次看見你的時候,都會生這種病的。”風四娘笑道:“你以後千萬不能再有這種病了,否則我先生會吃醋的。”金菩薩愕然道:“你先生?”風四娘道:“先生的意思就是丈夫,你不懂?”金菩薩道:“你……你嫁人了?”風四娘道:“每個女人遲早總要嫁人的。”金菩薩忍不住問道:“你嫁給了誰?”花如玉道:“我。”金菩薩怔住。每個人都怔住。風四娘又抬起頭,對人上人一笑,道:“現在我們已扯平了。”人上人道:“什麼事扯平了?”風四娘道:“現在我已死過一次。”人上人好像也要開始咳嗽。風四娘笑道:“死和嫁人,本來都是很難得的經驗,我居然在一天之中全都有過了,你們說奇怪不奇怪?”能在一天中得到這兩種經驗的人,世界上還真沒有幾個。風四娘已走到花平麵前,微笑道:“又是兩年不見了。”花平慢慢的點了點頭,道:“兩年,整整兩年。”風四娘道:“算起來我們已經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花平冷冷道:“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沒有朋友。”風四娘道:“你就算已沒有手,也還是一樣可以有朋友的,沒有手還可以活下去,沒有朋友的人,才真正活不下去。”花平蒼白的臉忽然扭曲,忽然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他本不是能接受同情和憐憫的人。風四娘黯然歎息了一聲,回過頭,去找那跛子,她剛才還看見他坐在人上人後麵的,她想看看他究竟是什麼人。但現在他竟已看不見了。“他為什麼總是要躲著我,為什麼總是不敢見我的麵?”風四娘沒有再想下去,也沒法子再想下去。她和花如玉剛坐下來,就看見了沈璧君。她第一次看見沈璧君的時候,就覺得沈璧君是她這一生中,所看見過的最溫柔、最美麗、風度最好的一個女人。現在她還是有這樣的感覺。但沈璧君卻已有些變了,變得更沉靜、更憂鬱,也變得憔悴了些,隻不過這些改變卻隻有使得她看來更美;一種令人心醉的美。她的眼波永遠是清澈而柔和的,就像是春日和風中的流水,她的頭發光亮柔軟,她的腰肢也是柔軟的,像是春風中的柳枝。她並不是那種讓男人一看見就會衝動的女人,因為無論什麼樣的男人看見她,都會情不自禁,忘記了一切。現在她正慢慢的走了進來。她絕不做作,但一舉一動中,都流露著一種清雅優美的風韻。她穿的並不是什麼特彆華麗的衣服,也沒有戴什麼首飾,因為這些東西對她來說,都已是多餘的。無論多珍貴的珠寶衣飾,都不能分去她本身一絲光彩。無論多高貴的脂粉打扮,也都不能再增加她一分美麗。像這麼樣一個可愛的女人,為什麼偏偏如此薄命?忽然間,大廳裡所有的人,呼吸都似已停頓。這就是武林中第一美人沈璧君。他們終於見到了沈璧君。有關她和蕭十一郎之間,那些淒涼而美麗的故事,他們不知已聽過多少次。現在她的人已站在他們麵前。他們實在想多看幾眼,卻又不敢。這倒並不是因為他們生怕唐突了佳人,而是因為她身後那兩雙刀鋒般的眼睛。沈璧君並不是一個人來的。她身後還有兩個人。兩個瘦削、修長,就好像兩根竹竿一樣的老人。他們身上穿著長袍,卻是華麗而鮮麗的,一紅一綠,紅如櫻桃,綠如芭蕉。他們的神情看來仿佛很疲倦,須發全都已花白,但他們一走入這大廳,每個人都忽然感覺到一股淩厲逼人的殺氣。利器神兵,必有劍氣。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視人命如草芥,身上也必定帶種殺氣。無論誰都可以隱隱感覺得到,這兩人一生中必已殺人無數。看見這兩人,厲青鋒的臉色第一個變了。他們本是屬於同一時代的人,厲青鋒當然知道這兩人的來曆。風四娘也知道。她忍不住輕輕吐出口氣,道:“鉤子。”花如玉道:“兩個大鉤子。”風四娘道:“我見過他們。”花如玉道:“在逍遙侯的玩偶山莊裡?”風四娘點點頭。蕭十一郎和逍遙侯決戰的那一天,這兩個老人也在路上相逢。花如玉道:“你現在總該知道,我說的話不假了吧?”風四娘又點了點頭。她並不知道他們和逍遙侯的關係,隻知道他們也在逍遙侯門下。逍遙侯門下的人,當然不會對蕭十一郎懷有什麼好意。花如玉道:“所以你一定要想法子,讓沈璧君也知道。”風四娘道:“我想不出法子。”花如玉道:“我們後麵有道門,你看見了沒有?”風四娘看見了,門很窄。花如玉道:“出了門,你就可以看到一間小木屋。”風四娘在聽著。花如玉道:“那裡是女人方便的地方,你若能將沈璧君帶到那裡去,就可以放心說話了。”這裡的男人們自恃身份,當然絕不會到那種地方去偷聽。風四娘歎了口氣,道:“好,我想法子。”他們本在耳語,新婚的夫妻們,本就常常會咬耳朵的。可是那兩個老人的目光,卻已閃電般向她們掃了過來。風四娘雖然明知他們絕對聽不見這裡說的話,卻還是不禁吃了一驚。幸好這時她已看見了沈璧君溫柔的笑容。沈璧君當然也已認出了這個“嚇死人的新娘子”正在微笑著向她示意。風四娘也笑了。那朱衣老人忽然道:“想不到‘金弓銀丸斬虎刀,追雲逐月水上飄’厲青鋒也在這裡。”綠袍老人道:“他一定也想不到我們會來的。”厲青鋒的臉色鐵青,冷冷道:“兩位居然還沒有死,實在是令人意外得很。”朱衣老人道:“但你卻已該死了的。”綠袍老人道:“若不是我們手下留情,三十年前你就已該死了的。”厲青鋒冷笑道:“不錯,我的確早就該死了,誰叫我一向獨來獨往,連個幫手都沒有。”朱衣老人沉下了臉,道:“我與你交手時,他並未出手。”綠袍老人道:“我一個人也隨時都可以對付你。”厲青鋒道:“我若有個幫手,也不會叫他幫我兩個打一個的,隻要他在旁邊呐喊助威就已夠了。”朱衣老人道:“很好。”綠袍老人道:“好極了。”朱衣老人道:“是你出去,還是我出去?”綠袍老人道:“這次該輪到我了。”厲青鋒大笑,道:“很好,實在好極了,三十年前的那筆舊賬,你我正好就此結清。”這三個人雖然都已有一大把年紀,竟是薑桂之性,老而彌堅。三十年前的一點點仇恨,他們竟到現在還沒有忘記。厲青鋒已霍然長身而起,綠袍老人也轉過了身。沈璧君一直靜靜的在旁邊看著,忽然輕輕歎了口氣,柔聲道:“前輩們若想在這裡殺人,就該將這裡的主人先殺了才是。”她的聲音還是和昔日同樣溫柔優雅,可是她說的話裡卻已藏著鋒銳。這兩年多來的流浪生活,畢竟已使她學會了很多事。綠袍老人看了厲青鋒一眼,冷冷道:“你我既然都還沒有死,又何必急在一時?”厲青鋒冷笑著,終於也慢慢的坐了下去。風四娘又笑了。她走出來,拉住了沈璧君的手,嫣然道:“我想不到你會來,你一定也想不到我會在這裡的。”沈璧君微笑著,點了點頭。風四娘笑道:“幸好我們之間,並沒有什麼舊債要算。”沈璧君嫣然道:“你還是沒有變。”風四娘道:“但你卻似已有些變了。”沈璧君眸子裡的憂鬱更加濃了,淒然垂首,默默無語。風四娘又笑道:“但我卻還是個嚇死人的新娘子,我每次見到你的時候,好像都是新娘子。”沈璧君也覺得很驚奇,但卻並沒有問她怎麼會又做了新娘子。這個出身世家,教養良好的典型淑女,還是和以前一樣,從不喜歡過問彆人的私事。風四娘眨著眼,看著她,道:“你一定走了很久的路,才到這裡的。”沈璧君道:“嗯。”風四娘道:“那麼你一定已經……”她忽然附在沈璧君耳旁,低低說了兩句話。沈璧君的臉紅了,紅著臉點了點頭。風四娘卻笑道:“這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我帶你去。”她真的拉起沈璧君的手,走向旁邊的小門。沈璧君的臉更紅,卻也隻有垂著頭,跟著她走。老人對望了一眼,眼睛裡卻不禁露出笑意,他們當然知道風四娘是帶沈璧君乾什麼去的。他們都覺得風四娘實在是個很妙的女人,都覺得這實在是件很妙的事。彆人請來的客人剛進了門,她居然就拉著人家方便去。這種事除了風四娘外,還有誰能做得出呢?也隻有風四娘做出這種事的時候,彆人才會覺得有趣,不覺得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