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把馬兒交給沙家府仆看管,接著到侯希白的密巢找徐子陵,此時侯希白剛離開,徐子陵攬雷九指正在研究賭術,準備待會再往明堂窩大殺四方。寇仲劈頭向兩人道:“李元吉回來了!”徐子陵早知此事,當然不會因此驚異,點頭道:“因為有人製造我們入關的假象,李元吉當然要趕回來。寇仲愕然道:“你竟然知道的比我詳細。”雷九指為他斟茶,把侯希白的話轉述與他。寇仲摸著茶杯底,沉吟片刻,皺眉道:“製造假象的人究竟是想害我們還是幫我們?”假若他們尚未入關,而楊文乾的情報網因為誤以為他們已經入關以致懈怠下來,當然有利於他們前進關中;如若他們以在關內,因替身曾在關外現身,自然會使人更不懷疑他們此刻的身份。不過當人人都曉得他們到了長安,會提高警覺,大大加重壓力。徐子陵沈聲道:“不要輕估敵人,製造假象者肯定是深悉我們性情與作風的人。”雷九指一呆道:“子陵為何有此推論?”寇仲挨往椅背去,伸個懶腰道:“陵少之言有理,若我猜的不錯,這定是妖女的手段,她甚至曉得莫神醫就是我寇仲,故意用此法向我們增加壓力,迫我們及早去把楊公寶藏起出來。”雷九指色變道:“為何不是石之軒或趙德言,而是妖女呢?”徐子陵同意寇仲的看法道:“因為她最熟悉我們,甚至熟悉我《長生訣》功的底細。彆人會因寇仲精通醫術而不懷疑他是寇仲,可是隻要曉得神醫莫為的治病方式,會立即看穿識寇仲喬扮的。”雷九指憂心忡忡道:“此事非常不妙,我們該如何應付?”寇仲笑道:“放心吧!陰癸派絕不會把這珍貴的秘密傳開去,皆因她們要獨吞邪帝舍利,故還要努力為我們護航,這假象正是一種手段。”接著苦惱的道:“明晚宮內舉行年夜宴,李淵指定要我參加,這事真令我頭痛。”徐子陵淡淡道:“我和你有同樣的煩惱,幸好楊虛彥亦要赴這夜宴盛事,隻要我們定好應變之法,該可應付得來。”把侯希白的情況順帶說出來。寇仲忽然雙目發光,道:“最佳的尋寶時刻,肯定是在明晚無疑,因為所有人都集中在皇宮內,事後飲飽食醉,更沒閒情四處巡邏看看有沒有人暗中尋寶,陵少以為如何?”徐子陵沒好氣的道:“你查到寶藏在那裡了嗎?”寇仲信心十足的道:“明早為張美人兒把脈問安後,小弟已得工部尚書大人劉政會允許,到工部的宗卷室查閱躍馬橋附近建築的資料,隻要找到年份吻合又或由楊素親自督建的屋宇,等若找到寶藏的入口,這重任包在小弟身上好啦!”雷九指逐漸習慣他的作風,語重心長的道:“由魯師設計的密庫,絕不會這麼容易被看破的。”寇仲轉向徐子陵道:“今晚李元吉會在風雅閣請我吃飯,你可知道風雅閣的漂亮老板娘,同時也是李元吉心儀的美女是誰呢?”徐子陵愕然道:“是哪一位?”寇仲湊過去,神秘兮兮的道:“就是曾經對我們恩將仇報的青青姑娘。”徐子陵茫然道:“誰是青青?”寇仲早猜到他這般的反應,笑吟吟解釋清楚,歎道:“這證明她是個有良心的人,才會事後內疚於心。”徐子陵記起高占道的話,道:“真巧,查傑跟你沙家的二少般,都是拜倒於喜兒裙下的追求者,希望他隻是一時之興,勿要沉迷。”寇仲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從懷內掏出李建成贈送的金子,放在桌麵,笑道:“這是我參加的一份賭本,贏了可要算我一份。”雷九指立時雙目放光,長身而起,把金子納入懷內,哈哈笑道:“兄弟們!出動的時候到啦!莫要辜負大好時光。”寇仲道:“且慢!趁尚有點時間,雷老哥最好過兩招醫理給我防身,好教不用給人問的啞口無言。”雷九指欣然道:“論吹牛皮,本人肯定是高手的高手,憑少帥的資質,我包保可在一個時辰內教曉你。”寇仲失笑道:“我不是想跟你學吹牛皮,而是想真正學些醫學上的竅門理論,不用給人問起來時乏言應付。”雷九指兩眼一翻,道:“這有分彆嗎?”徐子陵忍不住炳哈大笑起來。寇仲瞪他一眼道:“虧你笑得這麼痛快,我始終覺得今晚李元吉是宴無好宴,非隻是為感謝治好青青的病那麼簡單。換過是你,今早才從外地長途跋涉地趕回來,晚上便要不辭辛勞的宴請隻為情人診病的大夫,這是哪門子的道理?還要三催四請,特彆差常何來要老子去赴宴。”雷九指沉吟道:“聽說南海派的掌門人梅洵不但武技強橫,且智計絕倫,定是他生出疑惑,所以布局來試探你的真偽。”徐子陵道:“幸好你和沙家早有前緣,若是在沙家來長安途上才突然橫裡殺出來,他們不肯定你是冒充的貨色才怪。目下隻能是真假難辨,疑惑叢生。”兩人禁不住為寇仲擔憂起來,李元吉等人與李建成情況不同,皆因他們是四處追捕、搜索寇仲和徐子陵二人,任何來曆不明的人亦會被他們懷疑。否則以李元吉的身份、地位那會親試探。徐子陵皺眉道:“醫學理論繁比天上群星,你這麼急就章的去硬學,遇上懂醫理的人,不錯漏百出才是奇事。”雷九指拍腿道:“有啦!醫學理論雖曆代層出不窮,但追源流,仍以皇帝內經為圭臬,莫出其右。湊巧老哥我曾對皇帝內經下過一番苦功,就選其中論及四氣、陰陽、五臟、經脈、氣血等條目的精要,儘傳與你,到時少帥臨場發揮,說不定可以過關。”徐子陵擔心的道:“若對方問及用藥的實際問題,他怎麼應付的來。”寇仲苦笑道:“怕不得那麼多啦!到時隻好隨機應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雷九指道:“這個也不成問題,我順道把神農本草經的歌訣說幾首你聽,到時隻講大概,不談細則,除非對方是精通醫道的高手,否則休想察破。”寇仲作揖道:“師父請賜教,小徒正洗耳恭聽。”這晚的北裡特彆熱鬨,徐子陵的“雍秦”和雷九指扮的山東行腳商“溫寬”,隨便找間飯館填飽肚子,來到明堂窩門外。徐子陵不解道:“說到底我們針對的是香家,為何不直接到他們開的六福賭館,狠狠贏他們一把,我賭起來亦可心狠手辣點。”雷九指胸有成竹的道:“這正是關鍵所在。要知明堂窩和六福賭館各有各的後台,雖是死對頭,卻都奈何對方不得。依江湖規矩井水不可犯河水,就算大仙胡佛有信心勝過自己的賭術勝過神仙手池生春,亦不能到六福去踢場。但有你這外來的高手就是另一回事。老弟乃聰明人,該明白我的我的話吧!”徐子陵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雷九指為何要他在賭國闖出名堂來,當他成為能在賭桌上與“大仙”胡佛爭雄決勝的對手,將成為六福賭館拉攏的對象,利用他來打擊對手,這確是混進香家的奇謀妙計,真虧雷九指想得出來。皺眉道:“為何你以前說及這方麵的事,都是語焉不詳,早點說出來,讓我知道自己在乾什麼,鬥誌也會高昂點兒。”蹄音響起,七、八騎迎麵馳來,其中一人赫然是爾文煥,見到徐子陵這黃臉漢,登時雙目發亮,湊到策騎旁行的可達誌說了兩句話,可達誌一對眼睛精光大盛,朝徐子陵瞧來。徐子陵尚是首次遇上可達誌,但也向寇仲般一眼把他認出來,心叫不妙,避開他的眼神,扯著雷九指進入明堂窩去。雷九指感覺到不妥當,問道:“什麼事?”徐子陵解釋兩句後,道:“溫兄仍未答小弟剛才的問題。”雷九指下意識的瞥一眼入門處,道:“我不清楚向你說明,是不想你有得失之心。賭博這玩意最邪門,愈想贏,輸的機會愈大。嘿!他們沒有跟進來。”徐子陵道:“以長林軍的橫行霸道,肯定不會放過我,讓寇仲來解決他吧!”雷九指愕然道:“這與寇仲有什麼關係?”兩人步入主大堂,擠身在眾多賭客間,卻完全沒有安全的感覺。徐子陵道:“由於明晚我可能要代莫為出戰可達誌,所以今晚絕不宜與可達誌動手。麻煩雷老哥到風雅閣設法通知寇仲,著他這神醫詐作約了我們到這裡賭錢,我將可必過此劫。隻要我留在賭場裡,可達誌不看僧麵也要看佛麵,所以時間該來得及。”雷九指喜道:“我去後你到地皇堂賭番攤,贏夠一千收手。千萬要待我們來到才可離開。”一股腦兒把懷內所有銀兩金錠全塞給他後,匆匆去了。徐子陵心中苦笑,暗忖這趟隻能自食其力,孤軍作戰。寇仲策騎進入風雅閣,甩蹬下馬,尚未道明自己是齊王李元吉的客人,常何已迎上來,扯著他到一旁,道:“齊王在等你,由我陪你進去吧!”寇仲道:“怎好意思呢?要常兄親自出來接我。”常何挽著他衣袖,沿林間小徑朝東院走去,風雅閣四座院落全部燈火通明,不時傳來笙歌管弦和喧笑的聲音,氣氛熱鬨,跟早前寇仲來為青青治病的情景相比,像分屬二個不同的天地。常何低聲道:“齊王似乎很著意莫兄的出身來曆,剛才不住向成功探問,其實他問我便成,為何卻如此轉折?”寇仲心內對常何好感大增,他是當自己是好朋友,才肯早一步來警告自己。聳肩道:“小人身家清白,並不怕人知道。”常何停下來道:“此事異常複雜,我很難向莫兄解釋清楚。簡單的說,就是目前長安正處風聲鶴唳,因為懷疑有兩個響當當的厲害人物,已潛來長安有所圖謀,而齊王正是負責捉拿這兩個人的統帥。他們懷疑莫兄,亦非沒有道理,原因在他們不曉得莫兄乃我嶽父大人的素識。剛才從成功口中釋清疑慮,該沒有問題啦!”寇仲很想問他沙成功究竟說過些什麼話,但當然不敢問出口,隻道:“是什麼人這麼厲害?”常何道:“此事莫兄還是不知為妙,小弟特彆出來迎接寇兄的另一個原因,是今晚出席的人中,有活華陀韋正興在內。”寇仲脊骨立時直冒寒氣,失聲道:“什麼?”常何諒解的道:“我知莫兄不想見到他,這人對莫兄既妒且忌,一副同行如敵國的樣子,我也不歡喜他。若事先知道齊王請他來,我就索性給莫兄推掉齊王今晚的宴會。”寇仲正猶豫該否掉頭走時,常何道:“進去吧!萬事有皇上和太子殿下為莫兄撐腰,韋正興怎都不敢太過分的。”寇仲暗歎一口氣,像赴刑場的死囚般,給常何“押”進東院去。莊家從銅罐中抓出一大把銅碼子,一下子押在桌上,在圍著賭桌的數十賭徒尚未看清楚前,以薄鐵做的圓罩子一把蓋上,唱道:“諸位官人請下注,押一門中一門一賠三,押兩門中一門一賠一,看定下注。”唯一沒有看的是徐子陵,他是用耳去聽,他聽了五輪,到這一輪才下注,把百兩通寶的籌碼押在二門上。對普通人來說,銅碼子落注桌麵的聲音隻是連串密集的脆響,但落在徐子陵的靈耳內的猜準籌數。可分辨數目的聲音組成,在他心無二用的專注聆聽下,剛才五輪中他曾三次聽出了分彆,地皇廳比昨晚更熱鬨,賭氛熾烈。眾客紛紛下注。大局已定,莊家左手一把掀起蓋子,右手運作“扒攤”,熟練的把碼子四個一組的分開來,數十顆攤子轉瞬變成七、八堆,剩下的正好是二數。有人雀躍歡呼,有人歎息失望,亦有人羨慕徐子陵下的百兩重注。莊家呆一呆,深深盯徐子陵一眼,才以一賠三的賠率按九成派彩陪給徐子陵。這是賭場的規矩,以賭注的一成作抽頭,錢先取走作計。香氣襲來。徐子陵不用看亦可憑這熟悉的香氣,曉得是楊文乾的小妾來到身旁。虹夫人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這位官人,奴家下一輪可隨你下注嗎?”徐子陵歎一口氣,朝她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