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妃暄秀眸異采漣漣,輕輕聲道:“美豔夫人剛才找你為的是甚麼事?”徐子陵苦笑道:“她是為五采石而來,我已如她所願將五采石還她。”師妃暄訝道:“她不是請你們把五采石送給拜紫亭?”徐子陵道:“她隻是借我們為她押送五采石到龍泉來。當時她成為眾矢之的,室韋、契丹、突厥各族均欲奪得此石。她隨從眾多,目標明顯,不得己下惟有兵行險著,使我們接替她,轉移目標。現在目的已達,當然須將五采石取回。”頓一頓續道:“美豔夫人正與大明尊教展開生死存亡的激烈鬥爭,不過看來她視此為教派中的家事。不願外人插手其間,故不肯進一步透露個中內情。”師妃暄思索道:“頡利若要在山海關對付我,大可在你們離開後實行。”徐子陵道:“頡利隻能在對付你或對付我們兩者中揀選其一。且他已從曆史深悉,無論他的軍力如何強盛,由於人數與中原相比太過懸殊,純靠武力絕不足征服和統治中土這麼廣闊的一片土地,所以定下以李建成為傀儡供其操控的策略,就如劉武周和梁師都。而凡阻礙他們這個目標的人或物均要除掉。”師妃暄點頭同意。徐子陵的推斷合乎情理。可以想像若師妃暄被害,中原以慈航靜齋為精神領袖的白道勢力將受到嚴重的打擊,對李世民的損害更是無法估量。頡利更可嫁禍陰癸派,一石二鳥,使中原武林掀起軒然大波。至於寇仲,則成為頡利要入主中原李世民外的另一個最大障礙,皆因他有雄霸嶺南的宋缺撐腰,本身又具號召力。即使成功鏟除李世民,留下寇仲這心腹大患,仍有機會令頡利的雄圖霸略功虧一簣。所以在兩個選擇中,權衡輕重下,頡利選擇先除寇仲,才再看有沒有機會收拾師妃暄。師妃暄柔聲道:“子陵對此有甚麼好的應付提議?”徐子陵長身而起,移到安坐石階的師妃暄麵前,從容道:“眼前由於頡利和突利息止乾戈,頡利絕不會主動破壞與突利間的和平氣氛,故改變策略,暫時不來對付我們三人,可是對妃暄卻沒有這樣的顧忌。昨晚擺明是個對付妃暄的陷阱,隻是妃暄沒有中計而已。”要伏殺像師妃暄這種特級高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必須把她引到一個難以脫身的環境,始有可能辦到。周老歎大有可能早一步製服周老方,從他口中迫問出大明尊教對付他和寇仲的計劃,於是將計就計,希望他兩人悲憤急怒下魯莽的硬闖神秘莊園,與莊園的人來個大火並。至於留下暗記另行知會師妃暄,則可能是周老歎所為,這亦解釋了周老方難以分身的疑惑。徐子陵續道:“周老方該是從許開山處曉得周老歎夫婦與妃暄的聯絡手法,所以周老方才可冒充乃兄而不露出破綻。”師妃暄盈盈起立,欣然道:“下一步該怎辦?”徐子陵畢恭畢敬的打拱道:“小弟懇請仙子恩準,讓我送仙子回到那刻有‘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門坊外。”師妃暄啞然失笑道:“這是我第二趟想揍你一頓。”徐子陵開懷哈哈笑道:“妃暄不用認真,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妃暄考慮一下也無妨,隻當是個‘小習作’就成。”說罷大笑去了。徐子陵回到四合院,寇仲正失魂落魄的坐在溫泉池旁,見徐子陵回來,勉強振起精神佯罵道:“好小子,滾到那裡去啦!現在是甚麼時候?宋老哥和我們約定午時正去跟小師姨請和,趁還有點時間,我們立即去找越克蓬。”徐子陵訝然審視他,奇道:“發生甚麼事情,為何你的神色這麼古怪的?”寇仲站起來搭著他肩膀朝街門步去,歎道:“剛才有三位貴客臨門,其中之一當然是師道兄,另兩位你猜是誰?”徐子陵劍眉蹙起,這:“這麼多可能性,教我怎猜得到。”寇仲頹然道:“秀芳大家是也,今回你要設法打救我。”徐子陵一震道:“發生甚麼事?”寇仲苦笑道:“你答應不罵我,我才敢告訴你。”徐子陵在街門前止步,日光灼灼的審視寇仲,好半晌歎道:“看你的樣子這麼徨然淒慘,做兄弟的怎再忍心罵你。情之為物最是難言,可以令人變蠢變傻,說吧!”寇仲垂頭像個犯錯的小孩子似的以微僅可聞的聲音道:“我親了她香噴噴的小嘴。”徐子陵失聲道:“甚麼?事情竟這麼嚴重,我的娘!”寇仲苦笑道:“你的娘也是我的娘。我當時糊塗得不知自己在乾甚麼!最糟是直至此刻仍期待一錯再錯,唉!怎辦才好,此事該如何了局?我總不能對她說我隻是一時糊塗才親她嘴兒,請她大人有大量不要記小人之過。”徐子陵沉吟道:“除吻她外你這小子再有沒有動手動腳?”寇仲忙道:“當然沒有。我是非常尊重她,吻她隻因她當時挨到我胸前來,使小弟一時情不自禁而巳!”徐子陵歎道:“坦白說,這種事我雖是兄弟,也很難幫忙你,隻知若你與尚秀芳發展下去,會很難向宋玉致交待。這因尚秀身份不同,反是宋玉致較易容忍楚楚,肯讓你納她作妾。”寇仲駭然道:“你不幫我誰來幫我?快運用你聰明的小腦袋給我尋出解決的辦法。”徐子陵苦笑道:“不知是否因這處遠離中土,所以做甚麼事犯甚麼錯都像不用負擔責任和後果似的。但男女間的手誰能插手幫忙?我隻能勸你懸崖勒馬。不要對尚秀芳有進一步的行動或發展。希望她因醉心鐘情於塞外的音樂寶藏,將你這小子忘掉了事。”寇仲慘然道:“我很痛苦!”徐子陵道:“另一個是誰?”寇仲道:“是可達誌那小子了,專誠來告訴我烈瑕昨晚在尚秀芳處逗留整夜。你不要誤會,他們隻是研究秘譜。”徐子陵皺眉道:“就隻告欣你此事那麼簡單,這不像可達誌的作風。”寇仲知道很難瞞他,隻好把不想說出來的亦和盤奉上,苦笑道:“他和我商量如何修理烈瑕那混蛋,而事後秀芳大家又不會怪責我們。”出奇地徐子陵沒有罵他,思索道:“要收拾烈瑕絕非易事,一個不好我們反要陰溝裡翻船。且最大的問題是烈瑕並無明顯惡跡,所謂怒拳難打笑臉人,難道我們能以他追求尚秀芳作罪名,捉他出來狼揍一頓?”寇仲得他附和,興奮起來道:“不是揍一頓,而是乾掉他一了百了,更可削弱大明尊教的實力。”徐子陵道:“差點忘記告訴你,玉成終留下暗記,著我們申時頭在朱雀大街南門處一所飯店碰頭。”寇仲喜道:“約的是公眾埸所,肯定不會是陷阱。算他吧!你一早出門不是去見師妃暄嗎?她答應委身下嫁?對吧!”徐子陵沒好氣道:“少說廢話,走吧!”兩人來到街上。朝外賓館方向進發。徐子陵道:“我也是見過三人,除妃暄外尚有陰顯鶴,真奇怪,我請陰顯鶴寸步不離的在暗中監視許開山,他卻整夜在一位叫慧深的龍泉名妓家中渡過,沒有離開。這個人真令人難猜虛實。”寇仲道:“你似乎認定許開山是大奸大惡的人,我卻對他感到糊裡糊塗。”徐子陵把向師妃說過對許開山的分析無有遺漏的邊行遍說出來,最後道:“說不定玉成可為我們證實此事。”一粒豆大約雨點打在寇仲額上,惹得他抬頭望天,嚷道:“今天發生太多的事,令人一時忘記觀天。這是他奶奶的烏雲蓋頂,快走。”不過十多步,驟雨嘩啦啦的灑下來。兩人無奈下避往一所專賣羊奶茶和燒酪餅的食店內,躲雨兼填飽尚未吃早點的肚子。寇仲邊吃東西邊歎道:“這是否好事多磨?每趟我們去找越克蓬,總有些事發生,使我們去不成的。”他對此隻是說說就算,跟著壓低聲音道:“我對尚秀芳的行為,算否行差踏錯,不過我真的有些不忍心拒絕她,辜負她的深情好意。唉!你沒見過她新春日孤零零一個人悼念亡母的淒清樣兒,教人更不忍心稍微傷害她。”徐子陵正凝望大雨滂沱下的街景,一輛馬車冒雨駛過,他從寇仲的話想起因娘親被親父加害致心如死灰的石青璿,有感而發的道:“事實上我並沒真的深責你,因為尚秀芳對任何男人來說均是難以抗拒的女子,我隻是為你擔心,怕你泥足深陷後難以取舍。現在隻要你再踏前一步,肯定會身墮深崖,當前是懸崖勒馬的唯一機會。辦好事後,我們立即離開,否則你終會出事。”雨勢漸歇,隻有零落的雨點。寇仲苦笑道:“但打後這幾天最難捱!想起她我就心兒卜卜跳。如此動人的美女。唉!我的娘!陵少你定要寸步不離的守著我,拉我拖我,不讓我掉往深淵去。”徐子陵皺眉道:“這怎麼成?難道她約你私下見麵,我可以不識趣的坐在旁又聽又看嗎?這還是要靠你自己把持得住,彆人如何幫忙?”寇仲道:“假如你是我,會怎麼做?”徐子陵氣道:“說到底你仍是對尚秀芳難以割舍!宋玉致可非一般女子,而是高門大閥的千金之軀,你就算想納妾亦須得她同意點頭。問題是尚秀芳乃天下景仰尊崇的才女,怎甘心在這種情況下做你的小妾。你有坦誠告知她關於你和宋玉致的婚約嗎?沒有的話就是欺騙的行為。”寇仲苦著臉道:“給你說得我像罪大惡極的情場騙子,不是這麼嚴重吧?今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哩!唉!我有機會便依你之言向她如實稟告,聽任發落。卻又怕她一怒之下改投烈瑕懷抱,那會使我以後不再想做人。”徐子陵探手抓著他肩頭,歎道:“我的話說重了。坦白說,當我對著石青璿時,我真的沒想過師妃暄,反之亦然,所以該沒有資格怪你。我的不幸中的大幸是她們兩個都不會嫁給我,你的問題剛好相反。你說得對,尚秀芳若被烈瑕這邪人得到,會是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我們要從詳計議。”寇仲得到徐子陵在這方麵罕有的諒解,登時精神大振,興奮起來道:“我和可達誌那家夥商量出一條叫趕狗入窮巷的妙計,就是對大明尊教展開全麵的掃蕩,先拿死剩的四個五類魔祭旗,見一個殺一個,何愁烈瑕等不反抗,那我們就出師有名將烈瑕順手除去。”徐子陵道:“除非我們能證明狼盜是大明尊教的人,否則我們如何出師有名。”寇仲道:“單是上官龍殺害複誌等三人的深仇大恨,我們已出師有名,上官龍是大明尊教的人,這可是祝玉妍親囗證實的。不要想那麼多,隻要你陵少不反對我乾掉烈瑕就成。他奶奶的熊,我們又不是官府查案,需甚證據?見到玉成後問上兩句立即進行蕩魔大計。還有半個時辰,我們橫豎順路,先向越克蓬打個招呼。”兩人正要結賬離開,一人跨檻進來喜道:“終找到兩位哩!”兩人愕然瞧去,竟是他們正在研究如何除去的烈瑕。這小子春風滿臉的來到兩人桌子坐下,欣然道:“昨晚是愚蒙一生人最快樂的時間,不但能得睹秀芳大家的仙顏,更得聞她妙手奏出來的仙韻,兩位代我高興嗎?世間竟真有如此內外俱美、色藝雙全的女子。若她肯與愚蒙共譜白首,我減壽十年也心甘情願。”兩人聽得臉臉相覷。寇仲悶哼道:“烈兄此話頗為矛盾,若真減壽十年,豈非少去十年與她相處的機會?”烈瑕像醒覺過來的細審他的神情,訝道:“少帥不是為此妒忌吧?據聞宋缺之所以肯全力支持你,就是因為你肯作他的快婿。唉!大家兄弟,千萬勿要因任何事傷和氣。”寇仲給他命中要害,登時啞口無言。徐子陵淡淡道:“烈兄請先答我一個問題。”烈瑕欣然道:“子陵請指教。”徐子陵沉聲道:“上官龍和榮姣姣是否你大明尊教的人?”烈瑕沉靜下來,凝神瞧著徐子陵好半晌後,露出一絲落在兩人眼中充滿邪氣的笑意,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也不可以這麼說。嚴格而言,他們隻屬我們在中土的分支,並不用聽我們的指示,他們隻向中土道祖真傳的辟塵道長負責。此可是我教的一個秘密,不過兩位問到,我烈瑕豈敢隱瞞。”徐子陵為之諸塞,除非祝玉妍肯出來頂證他,否則憑甚麼來戳破他的謊寇仲狠狠道:“你這小子倒推得一乾二淨,希望你不是在說謊,否則我們會要你好看。”烈瑕一臉冤屈的嚷道:“我怎敢騙你們?還有甚麼懷疑誤會,大家一並說清楚,免得影響我們的交往。”徐子陵歎道:“這可是你的要求,五采石究竟對你有甚麼意義?”他們愈和烈瑕接觸,愈發覺難對付他。若許開山確是大明尊教的大尊或原子,那烈瑕跟他正是采取相同的戰略,就是避免與他們正麵為敵。烈瑕苦笑道:“子陵是否見過美豔那賤人,受到她唆擺。”寇仲和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均看出對方心中的驚懍。隻憑徐子陵一句話,烈瑕立即推斷出徐子陵見過美豔夫人,並猜出他問這句話以證實他是否說謊的背後用意。思考的敏捷,才智之高雋,令人刮目相看。徐子陵感到自已落在下風,心忖這般下去,如何還能出師有名的進行蕩魔之舉。隻好點頭表示見過。烈瑕壓低聲音道:“你們千萬勿要信她說的任何話,因為她是伏難陀的女人,更千方百計助拜紫立國,偷蒙拐騙無所不為。唉!這女人其難纏,再來破壞我的事。”寇仲和徐子陵再次你眼望我眼,同時想起管平,心忖烈瑕的話不無一點道理。寇仲皺眉道:“她和你有甚麼嫌隙?為何偏要針對你?”烈瑕挨往椅背,無奈地搖頭苦笑道:“這叫因愛成恨,在跟伏難陀前,她曾是我的女人。唉!愚蒙的醜爭都要抖出來哩!”寇仲和徐子陵同時失聲道:“甚麼?”烈瑕俯前低聲道:“此女貌美如花,毒如蛇蠍,千萬勿要碰她。她的武功或者比不上我們,可是騙人的本領,我們肯定望塵莫及。”寇仲和徐子陵惟有苦笑以報,因為他們再難抓著烈瑕的把柄。徐子陵很想向他質問周老方的事,終於忍住,以免暴露已方的秘密,道:“我們有個約會,遲些再和烈兄喝酒聊天。”烈瑕笑著站起來道:“如此再不打擾兩位。今晚見!”說罷欣然去了。寇仲愕然向徐子陵道:“今晚見?那是甚麼意思。”徐子陵拉他站起來苦笑道:“那代表我們今晚和拜紫亭、伏難陀同吃響水米時,他會是座上賓客之一。不用擔心,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玉成或可助我們尋出對付大明尊教的方法。”寇仲歎道:“我多麼希望自己是個橫蠻無理的人,就不須聽他這麼多的廢話。”午時已至,兩人無暇往找越克蓬打招呼,匆匆應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