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仲不解道:“怎會是韓朝安?他不是專劫海路商旅的嗎?何時變成在陸路上攔途截劫的強徒?”杜興微笑道:“這並非呼延金那小子透露我知道,而是馬吉泄漏出來的,故千真萬確。你們早先猜的除我外還有誰?”徐子陵道:“當然是拜紫亭,他是中間人,隻有他清楚大小姐收貨的地點時間,從而掌握她把貨運去山海關的路線。”杜興欣然的豎起拇指讚道:“了得!差些兒給你猜個正著。”可達誌不解道:“大哥不是說是韓朝安下手的嗎?為何現在像拜紫亭亦脫不掉關係,又卻仍是差了些兒。”杜興淡淡道:“你們能猜到是拜紫亭,是雖不中不遠矣,韓朝安已成伏難陀的信徒,此事乃開山告訴我的。”可達誌一呆道:“此事當真?我尚是首次與聞,像韓朝安那種人,怎肯信一個從天竺來的妖僧說的話。”杜興道:“男人誰個不好色,伏難陀有本《愛經》,專講男女歡好之道,韓朝安想跟他學《愛經》,當然要做走狗。哈!我隻是在說笑,真正的原因是韓朝安向五刀霸蓋蘇文靠攏,而伏難陀則早和蓋蘇文勾結,所以韓朝安有時會為伏難陀作鷹犬。”寇仲愕然道:“竟是那個身掛五把刀不嫌累贅的家夥?”杜興岔開去感觸歎道:“若非頡利和突利講和,我們今天怎會毫無芥蒂的聊天。”徐子陵道:“伏難陀為何要劫大小姐的八萬張羊皮?關於這方麵的消息,是否全出自許開山之口?”杜興沒有答他,沉聲道:“頡利肯和你們化敵為友還有另一個原因。”寇仲與徐子陵交換個眼色,同聲道:“請指點。”杜興道:“三天前中土有消息傳來,宋金剛先大敗李元吉,迫得他倉皇竄回關中。接著宋金剛揮軍南下,李世民率兵從龍門渡過黃河,迎擊宋金剛,唐軍數度接戰,均為金剛所敗,最後李世民采取堅壁清野的策略,閉營築壘以拒金剛精騎,看準金剛軍糧不足,不能作持久戰的弱點。”寇仲心中劇震,久違了的中土爭霸軍情,終經杜興之口,傳進他耳內。宋金剛乃精明的統帥,當明白迅速南下之不利,問題是他軍中有部份是突厥人,可以想像他很難拂逆突厥將須的意見,不得不依從突厥人慣用速戰速勝,以戰養戰的消耗戰術。故一旦遇上善守的李世民,立吃大虧。杜興續道:“宋金剛終於糧儘,往北撤返,李世民全麵出擊,先在呂州挫敗金剛,接著乘勝追擊,一晝夜行軍二百多裡,先後十次交鋒,直追至雀鼠穀,八戰八捷,大破金剛,俘斬數萬人,金剛退至介州,在城西背城列陣,南北長七裡。李世民派李世績與之作戰,詐敗佯退,金剛追擊時,世民親率精兵繞到後方強攻,兩麵夾擊,金剛不敵潰敗,被李世民收複晉陽。”寇仲和徐子陵恍然大悟,掌握到杜興說話背後的含意。假若敗的是李世民一方,宋金剛攻入關中,那頡利定會不顧一切,揮軍進擊,甚至請出畢玄,把寇仲和徐子陵除掉,好使中原再無強勁對手。可惜事與願違,勝的是李世民,隻好改變策略,不但與突利修好,更放寇仲和徐子陵返回中土牽製李世民,最好來個兩敗俱傷。否則若讓李世民勢如破竹的席卷中原,下一個他要對付的肯定是頡利。而頡利現在手上擁有的隻是個爛攤子,奔狼原與宋金剛兩場敗仗,使東突厥元氣大傷。更頭痛的是因與突利交惡,令大草原各族蠢蠢欲動,形勢混亂。所以他頡利目前當務之急,是儘量爭取時間,先統一大草原,再圖謀中原,在這種形勢下,他當然不肯冒開罪突利之險,來對付寇仲和徐子陵。晉陽是李閥的老家根據地,更是關中的屏障,如若失守,突厥大軍隨時可以南下關中。更重要是這個區域屬關中的資糧來源地,其存亡關乎李閥的命脈。平遙正是區內的經濟重鎮,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寇仲沉聲道:“李世民目下是否在晉陽?”可達誌搖頭道:“李世民派手下李仲文圉守,自己則率兵速速趕回長安去。”寇仲歎道:“洛陽危矣!”杜興沉聲道:“少帥有甚麼打算?”寇仲瞥徐子陵一眼,歎道:“還可以有甚麼打算?誰想得到英明神武的宋金剛敗得這麼快這麼慘,眼前隻能見步行步。”可達誌微笑道:“隻要少帥同意,小弟可安排少帥與大汁坐下來好好商談。”寇仲愕然道:“甚麼?”望向徐子陵,旋又搖頭道:“這不是我寇仲的作風,要勝就要憑自己的力量,才勝得有意思,多謝可兄的好意。”杜興哈哈笑道:“好漢子!事實上頡利早曉得少帥是甚麼人,不過若大家能坐下來以酒漱日談笑,並非壞事,對嗎?”寇仲苦笑道:“遲些再說吧!眼前最重要的是看今晚如何乾掉深未桓和呼延金兩個小子,其他一切留待明天再說。老杜你仍未答陵少剛才的問題呢。”徐子陵心中暗歎,寇仲洛陽勢危的判斷,絕非無的放矢。李世民不派如李世績又或李靖等夠份量的大將鎮守太原,隻讓名位不彰的李仲文留守,正是要集中全部力量攻打天下三大著名堅城之一的洛陽,更看準頡利暫時無力親征或支持其他傀儡南下。他匆匆趕返長安,正為攻打洛陽安排備戰。而勝敗的關鍵,在於寇仲能否助王世充守穩洛陽,令戰無不勝的李世民吃敗仗。徐子陵最不願見到的事情,迫在眉睫之前。洛陽若破,寇仲縱能不死,李世民必對他窮追猛打,直至將這勁敵除去。寇仲能在此等險劣情況下,仍一口拒絕頡利不安好心的所謂援助,可見他是能堅持民族大義的人。杜興又喝一聲:“好漢子!”始悠然往徐子陵瞧來,道:“消息主要是從開山處聽回來的。至於伏難陀因何這麼做,照我猜是此人野心極大,故不斷以卑鄙手段囤積財富,從而擴展勢力。”可達誌訝道:“在大草原上金子作用不大,就算伏難陀富可敵國,始終是個外人,沒有同血緣的族人支持,能有甚麼作為?”杜興聳肩道:“這個很難說,或者他把金子帶回天竺,建立他的妖僧國也說不定。”寇仲點頭道:“杜霸王言之成理,言歸正傳,你老哥可有美豔的消息?”杜興搖頭道:“我早告訴達誌,美豔行蹤詭秘,我雖發散人手查探,恐怕今天內仍難有結果。”寇仲斷然道:“既是如此,我們索性不去想她。目前隻剩下一個殺深未桓和呼延金的機會。”杜興興致盎然的道:“願聞其詳!”寇仲道:“我們兩人受傷的事,已街知巷聞,深未桓更比任何人更清楚我們確被他們成功重創。所以必會儘快再來一擊,而最佳的機會,就是我兩人今晚赴宴離宮的一刻,既有伏難陀在他們的一方,我們離開的路線和時間,又全在他們的掌握中。若你是他們,肯放過這機會嗎?”杜興搖頭表示:“換作是他絕不肯放過這千載一時的良機。”接著微笑道:“你們是否真的身負重傷?表麵我絲毫看不出來,隻是臉色沒以前般好看。”寇仲淡淡道:“我們真的傷得根厲害。若你老哥和達誌兄立即全力出手,大有機會乾掉我們,要不要試試看。”杜興啞然失笑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何況是出名打不死的寇仲和徐子陵?不要說笑啦!”可達誌皺眉道:“少帥把事情說得似乎過份輕鬆容易。假若今晚大草原三股最厲害的馬賊,精心設下一個刺殺布局,你們能保不失已非常難得。倘武功深淺難測的伏難陀親自出手,就算加上我可達誌和杜大哥,頂多來個平分春色,那還要兩位的傷勢不致影響武功才行。跋鋒寒能否及時趕回來?”徐子陵道:“老跋能趕回來的機會很微。”寇仲笑道:“事情的趣味性正在這裡,所謂出奇製勝,我們的奇兵正是兩位,你們有多少人可用,我要的是真正的高手。”杜興道:“大約可動用的人手在一百至一百二十人間,都是身經百戰,訓練有素的精銳。問題是馬賊作戰的方式,均是一擊不中,立即遠揚。龍泉街巷縱橫,人車眾多,他們若見勢色不對,分散竄逃,我們再多一倍人手恐仍截不到多少人。”寇仲胸有成竹的道:“所以我們必須收窄打擊麵,集中對付深未桓一個人,他們如分散逃走,就正中老子的下塵。”可達誌雙目亮起來,道:“與少帥並肩作戰,確是人生快事。隻是我有點擔心,在那種戰況紛亂的情形下,如何把深未桓辨認出來,他定會喬裝改變外相的。”寇仲道:“在情在理,拜紫亭會用馬車將我們兩個貴賓送回住處,也使我們成為箭矢的明顯目標。深未桓肯舍得不用他的‘飛雲弓’嗎?可兄放心。”杜興拍桌歎道:“我操他十八代的祖宗,現在連我都覺得非是沒有作為。”寇仲微笑道:“在那種情況下,要殺深未桓和木玲這等高手,其實仍難比登天。但假若可兄能釘緊他,看他避到那個洞窟去,我們可儘起人手,將他重重圍困,殺他一個措手不及。”可達誌欣然道:“此等小事,包在小弟身上。”杜興皺眉道:“若深未桓夫婦逃進皇宮,躲到宮裡伏難陀的天竺廟去,我們豈非望洋興歎?”寇仲道:“這雖是一個可能性,但機會不大。除非拜紫亭有份三與此事,又通告所有守衛宮禁的侍衛任從他兩人自出自入,否則他們絕不會避進皇宮去,無論事成事敗,他們均應逃出城外,以免遭到報複,又或牽累拜紫亭。”杜興點頭表示有道理,道:“彆勒古納台兄弟若能來助拳,我們殺深未桓一事,將更十拿九穩。”寇仲先看徐子陵一眼,搖頭道:“我們不會有任何幫手,古納台兄弟因事遠行,怕明天仍未能回來。”徐子陵聽得心中一震,接著湧起寒意。寇仲為何說謊?他們根本不曉得古納台兄弟是否在回程途中,說不定能於黃昏前趕返龍泉,偏他說得如此肯定。寇仲是不會向戰友撒謊的,除非是他在懷疑杜興或可達誌,究竟他們在甚麼地方露出馬腳,讓寇仲起疑防範。他心念電轉,立即配合寇仲道:“可惜師姑娘向不卷入人世間的鬥爭仇殺,且說給她聽亦怕汙這她的仙耳,否則她會是很大的助力。”杜興哈哈笑道:“我們四人聯手,難道還收拾不了區區一個深未桓?兩位隻須安心做魚餌,達誌負責跟躡深未桓,我和手下則做你們間的聯係,保證深未桓活不過明天。”可達誌欣然道:“大哥肯在此事上仗義出手,我們當然勝算大增。”杜興冷哼道:“隻懂奸淫擄掠的歹徒,人人得而誅之,我早對他們看不順眼,以前是苦無機會,今趟怎肯放過。”四人商量妥所有細節後,為掩人耳目,匆匆分手。寇仲和徐子陵在附近一處撟底避雨商議。寇仲神色凝重的道:“幸好有你配合,杜興令趟肯定中計。”徐子陵一臉茫然道:“我隻是順著你口氣說話,到這刻仍不曉得有甚麼地方出問題。”寇仲道:“首先杜興不該對誅殺深未桓一事表現得如此熱心,我們去找他主要是弄清楚許開山的身份,他卻有意無意的一變而為我們的戰友。”頓了頓續道:“其次是他善意的解釋他因頡利和突利的修好而和我們化敵為友,又深入分析因李世民擊敗宋金剛,所以頡利對我們改變態度。種種作為,並不似他一向強橫霸道,老子愛怎麼做就怎麼做的作風。適足顯示他自己心虛和使詐。”徐子陵點頭道:“你的感覺不無道理,不過若憑此兩點斷定杜興口不對心,仍有點武斷。”寇仲沉吟道:“還記得在山海關小桃源晚宴時,我們提及狼盜正逃往大草原一事時,感覺到杜興和許開山心內的驚栗,那是絕無花假的。他們正是怕我們真的追上沒有防範的狼盜,才要自己假扮狼盜,將我們引到燕原集,來個一舉兩得。”徐子陵一震道:“我開始給你說服。回想剛才的情況,他確在設法摸我們的底子。”寇仲道:“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兩個都沒有甚麼籌碼和敵人周旋,倘不慎陷入重圍中必死無疑,所以不能出錯。”徐子陵皺眉道:“你看可達誌會否有問題。”寇仲道:“照我看可達誌並非這種人,問題全出在杜興身上。他根本曉得許開山的真正身份,更與他狼狽為奸。”徐子陵不由想起陰顯鶴說的話,指杜興是個雙麵人,表麵疏財仗義,主持公道,暗裡則無惡不作,縱容許開山的北馬幫,寇仲愈來愈厲害,想騙他再不容易。道:“那應否對可達誌說清楚我們對杜興的疑心。如若杜興真的與許開山合作做壞事,他也大可和深未桓、呼延金及韓朝安等勾結。可達誌在不知就裡下,根易著道兒。”寇仲搖頭道:“杜興於可達誌有恩有義,這關係非是憑我們幾句話可改變過來的,可能反把事情弄得一團糟。放心吧!先不說可達誌有足夠自保的能力,憑他身為頡利愛將的身份,給個天杜興作膽,他也不敢拿可達誌如何。且能有個像可達誌這樣的人在頡利身邊為他說好話,對他有利無害。”徐子陵忍不住歎道:“你這小子變得愈來愈精明厲害。”寇仲伸手摟著他肩頭,笑道:“這全是迫出來的,其實自杜興肯說出誰劫去羊皮,我已心中生疑,到說出來竟是韓朝安,實教人難以置信。杜興為何要這樣?一言以蔽之,羊皮該是狼盜下手截劫的。而馬吉則和杜興關係密切,一個負責在塞外接贓,一個在關內散貨,大做本少利厚的買賣。”徐子陵道:“杜興會否並不曉得許開山在大明尊教的身份,當我們說出證據時,他的震駭並非裝出來的。”寇仲點頭道:“大有可能。”接著精神一振道:“今晚的二度刺殺必然凶險異常,我們須另覓幫手,你去尋師仙子和陰顯鶴那古怪家夥,我去找越克篷和宋師道,然後再往皇宮赴宴,看看伏難陀如何舌燦蓮花,辯才無礙。哈!真的愈來愈有趣哩!”徐子陵探頭看看天色,道:“這場大雨是對我們行蹤最好的掩護,趁雨停前,我們趕快把事情辦妥。”兩人各自打起杜興贈與的傘子,分頭行事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