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曉得自己已掉進大明尊教精心布置的陷阱,對方一計不成又施另一毒計,務要令他無法突圍,置他於死地。先是以辛娜婭假扮石青璿誘他上當,若他貿然以假做真,大有可能被對方猝下殺著,暗算成功,倘不幸受傷,自難抵擋對方的必殺圍攻。接著是把這未知真假的石青璿遺體往自己拋來,而敵方五大高手則同時向自己發動最狂猛的攻擊。他雖沒有機會回頭張望,卻推斷出與段玉成襲背而來的另兩把劍是屬於火女和水女的,三把劍織成鋪天蓋地的劍網,把他的退路完全封鎖,其巧妙處更令他無法往左右橫移避開,隻能向前硬闖。段玉成的劍對他生出最大的威脅,劍氣不斷轉移,攻無定點,顯示出他學成《禦儘萬法根源智經》後可怕的實力。即使單對單,他要收拾段玉成仍要費一番功夫,何況在他四麵受敵之時,兼之有水、火兩女的輔助,使他更陷於絕對的劣勢。後路不通,前方更是極度凶險。似失去生命的女體在空中不住翻滾,敵方最厲害的大尊許開山從下方掠至徐子陵下盤方位,拳勁無數股充滿殺傷力和邪惡的氣勁,翻騰不休的襲迫而至,即使沒有其他人的威脅,要封格此拳仍是非常吃力。辛娜婭兩把短劍盤旋飛舞,幻化出重重劍影,從上方壓頂而至,斷去他上竄之路。大明尊教五大高手,刹那間把他所有逃路封死,隻餘硬拚一途,那和要他送死完全沒有差彆。際此生死存亡之間,徐子陵把對石青璿的生死顧慮排出腦海之外,心神進入井中月的至境,心內暗凝不動根本印,喝出真言。“臨!”聲震全穀。真言法印乃佛門最高之秘,對邪魔外道更有先天相克的神妙效用,兼之徐子陵以融合道家長生真氣,和氏璧奇氣與邪帝舍利內蘊異氣的真勁喝出,如有實質的同時貫進敵方五人十隻耳朵內,此著防無可防,且大出對方料外,登時包括許開山在內,無人不受直接影響,全部身軀一震,本是雷霆萬鈞的夾擊之勢立緩一線,威力驟減。最精彩是“女屍”亦聞言巨震,令徐子陵得知女屍是由敵人假冒,從而推得心愛的石青璿仍安好無恙,登時精神大振,激起挫敵求生的強大鬥誌。在電光石火間,他記起石之軒闖出禪室的策略,哪敢猶豫,從不動根本印改為金剛輪印,喝出另一聲轟天動地,能令邪魔妖魅心驚膽顫,退避三舍的真言。“兵!”一拳往假扮石青璿的“女屍”轟去,置其他人的攻勢不理。許開山不愧為大尊,看穿徐子陵的策略戰術,更之在如此情勢下喬扮女屍的己方成員無法及時躲避徐子陵全力一擊,足尖點往冒出溪流的一方尖石,放棄攻擊徐子陵,斜衝而起,往“女屍”掠去。“女屍”則複活過來,變成榮姣姣,一臉驚駭神色,雙拳欲封擋徐子陵把她鎖緊籠罩的螺旋拳勁。在快至常人無法看清楚的高速下,許開山表現出宗師級的身手,先一步攔腰摟著榮姣姣斜衝而起,右腳往徐子陵的拳頭踢去。徐子陵哈哈一笑,錯身脫出許開山的龐大威脅,整個人輕鬆起來,使出真氣速換的獨家本領,倏地前移兩步,拳化為掌,與另一掌會合成蓮花狀,一團高度集中的螺旋寶瓶氣力即在掌蓮內形成,朝上一托,寶瓶氣離掌上衝,迎往辛娜婭,同一時間他滾往地上,墜進清涼的溪水去,暫時化去緊迫眉睫而來的殺身大禍,脫身重圍之外。段玉成、火女、水女三把長劍鍥而不舍追至,分從三個角度往水中的徐子陵疾刺而下。辛娜婭則悶哼一聲,雖堪堪擋著徐子陵贈她的寶瓶真勁,嬌軀仍要硬被撞得遠拋開去,多少也受點創傷。徐子陵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全力一擊,豈是她容易消受。徐子陵沒入溪水下六尺深的水底,翻身仰躺,透過蕩漾的清水把攻來三劍的角度、時間看個一覽無遺。先吸一口水,兩手運勁,三股水箭從兩手和口中噴發而出,像三支水柱般從水底衝破水麵螺旋射出,攻往段玉成、火女和水女臉門必救處。發出混合螺旋勁的水箭後,他再貼水底驟移數丈,使其他敵人攻無可攻,無法掌握他的位置。段玉成三人無奈下隻好一同回劍疾擋徐子陵這彆出心裁的水底奇招,硬給震返溪旁。上方陰影蓋天。“大尊”許開山頭上腳下從天撲至,雙掌壓水而來,雖未擊實,可是置身水底的徐子陵再感覺不到先前有若遊魚款擺的輕鬆感覺,溪水變的如有實質,重若泰山,壓得他心頭發悶,最駭人是手足難以動彈,嘗到這大明尊教最高領袖的厲害手段。許開山或及不上石之軒,但功力肯定相差不遠。可是徐子陵卻不驚反喜,因為許開山急於殺他,犯上嚴重的錯誤。事實上許開山的手法非常高明,把內勁貫注河水,使河水變成重若萬斤的巨石,壓得徐子陵無法動彈,隻能以硬碰硬,抗他蓄勢而來,從空中下擊的全力出手,而不能再像剛才般以水箭卻敵。問題是徐子陵從石之軒學來的測敵之法,恰好能在這特殊的情況下發揮出最大的效用。當許開山的真氣與溪水結合,六尺許見方的溪水立即停止流動,像從溪底驟然冒上一方巨石,使流來的溪水亦被激得水花四濺,但最奇妙的是許開山勁氣的強弱分布,真氣運動的方式,竟有如一本書般清楚的寫在每一寸的溪水中,藉此方便,使徐子陵完全把握到許開山這招的玄虛,窺探到他那遁去的“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徐子陵從水底的兩指戳出,迎上許開山穿水而來的雙掌,指力的分布也不是平均的,迎上他左掌的右指占他全身功力八成有餘,另一指隻蓄有他兩成的勁力,且用的是針對性的卸勁。“水石”破碎,回複流動。指掌交接。徐子陵左手食指微縮,比右手食指稍遲一線才刺上許開山右掌心,這微妙的差異,決定雙方的高下成敗。右食指以穿透性的螺旋勁與許開山正麵交鋒,許開山立吃大虧,全身劇震,被螺旋指勁破開掌勁,透脈入侵。原來許開山兩掌勁力分布亦非平均,而是右掌強左掌弱,以六四的比例分配,徐子陵用的卻是以上驥對下駟之計,以強擊弱,以弱迎強。精微處是先一步以強製弱,令對方的強亦變弱。此時左食指才刺上許開山較強的右掌,勁氣橫瀉,水花四濺。外人看去隻見兩人指掌交擊,豈能想得到其中玄妙精彩處。許開山厲叱橫生,硬給震得拋往溪麵上空,噴出鮮血。徐子陵也被他反震之力弄得血氣翻騰,眼冒金星,知對方已受到不輕的內傷,強壓下血氣,借水力浮起,兩腳後蹬用力,射出水麵,隔空一拳往仍在空中的許開山轟去。段玉成、榮姣姣、辛娜婭、火女、水女大驚趕至,仍遲一步。許開山終是宗師級的高手,臨危不亂,在空中一個翻騰,雙掌封格。“蓬!”許開山擋上的是高度集中的寶瓶氣,那能吃的消,傷上加傷,再噴一口鮮血,斷線風箏的往沿溪趕至的辛娜婭與榮姣姣滾去。侯希白的喝聲從穀口方向傳來道:“惡徒休得逞凶,侯希白來啦!”辛娜婭淩空接著被重創的許開山,以回紇語嬌呼徐子陵聽不明白的話。徐子陵還以為對方要逃,冷喝道:“哪裡走!”似聞言急退的火女和水女竟同時射出數十點寒芒,往徐子陵罩來。榮姣姣則迎上來援的侯希白。徐子陵感到身體一陣虛弱,曉得自己因追擊許開山至內傷加重,兼之真元耗損極钜,無力硬擋兩女暗器,立即換氣移避。火女和水女繼續後退,卻非逃走,而是助榮姣姣應付侯希白的摺扇。另一邊許開山盤膝坐下,辛娜婭拋開一切,掌按許開山後背心,為他就地療傷,徐子陵幾可肯定他們有獨門的療治內傷秘法,可令許開山在短時間複原過來,那將是他和侯希白末日來臨。侯希白美人扇上下翻飛,堪堪擋住三女致命的狠辣招數,再無暇理會其他事。“徐子陵納命來!”段玉成人劍合一,化作長芒,朝他殺至。徐子陵心中叫苦,無論段玉成千不對萬不對,他也無法忍心傷害他。可是若脫不掉他的糾纏,俟許開山恢複作戰能力,加上辛娜婭三個女將,他兩人豈有僥幸之理。劍光劇盛,氣勁罩空而至。徐子陵心神再震,眼前段玉成表現出來的實力大勝適才,可知早先他是留有餘力,現在為護許開山,再無保留,儘顯其從《禦儘萬法根源智經》學來的奇功絕藝,以徐子陵目下的情況,想殺他仍是有心無力,何況他在這問題上更是三心兩意。徐子陵後躍往溪旁一塊石上,左手畫圓,右手畫方,生出一吸一卸的兩股相反力道,應付對方鋪天蓋地攻來的劍氣。段玉成劍勢淩厲,神色卻是靜如止水,但若他原式不變的攻至,一半劍氣會被吸收,另一半則給卸開,隻要徐子陵成功吸取他部份真氣,反擊的一招會令他非常難捱。倏地萬千劍影斂去,便回一劍,段玉成腳踏奇步,搶往徐子陵左側,劍起倏下,分中疾劈,變化之精妙,叫人難以測度,更予人渾成一體,沒有半點瑕疵的感覺。徐子陵那想得到他高明至此,用實的勁道反變成花招,吸無可吸,卸無可卸,若沒受內傷,還可以硬擋他這雷霆萬鈞的一擊,此刻卻自知力有未逮。龐大無匹的劍氣,把他完全籠罩鎖緊。徐子陵兩手施出大金剛輪印,同時往後飛退,退往小溪對岸。段玉成冷笑道:“找死!”他原式不變,斜掠而起,仍是照頭往他刺來,在氣機牽引下,徐子陵的退避引發他的劍氣更如暴瀉山洪,長劍生出“嘶嘶”刺耳的破空尖嘯,大有一劍克敵之勢。徐子陵灑然笑道:“玉成仍是臨敵經驗未足哩!”本往上迎的大金剛輪印改往下按,溪麵登時水花四濺,一股粗圓的水柱從溪內激射而起,剛柱般急射段玉成下盤要害。段玉成那想得到他有此一著,且是重施故技,立即亂了手腳,長劍改往水柱劈下。“蓬!”水花四濺,段玉成硬給撞得掉回對岸。徐子陵大喝一聲,隔溪一拳往段玉成轟去。段玉成陣腳未穩,慌忙橫劍格擋。徐子陵瞧著段玉成露出愕然之色,當然是因擋不到半絲拳勁而驚駭,此時寶瓶氣已形成,脫拳而去。“砰!”段玉成渾體劇震,往後挫退,俊臉血色退儘,顯已受傷。徐子陵亦感到一陣虛脫,未能乘勢追擊,他本以為段玉成會捱不起此拳受傷倒地,此刻見他仍撐的住,且沒有吐血,可知《禦儘萬法根源智經》的武功,確是不同凡響。許開山此時倏地立起,頭罩露出的眼睛神光電射,喝道:“好武功,本尊再來領教。”辛娜婭躍到段玉成旁,關心神色在俏臉上表露無遺。徐子陵暗自提氣,瞧著來到對岸的許開山,淡淡道:“許兄改變聲音,又戴上頭罩,可是能瞞得過彆人耳目嗎?”許開山在對岸立定,搖頭歎道:“想不到縱橫不可一世的徐子陵,竟要命喪此穀,可惜啊可惜!”辛娜婭和段玉成分彆移到他左右,蓄勢以待。徐子陵則暗下決心,縱使要死,一定拉許開山陪他一起上路。就在此刻,穀外傳來尖銳的哨子示警聲,透出非常緊急的意味。辛娜婭和段玉成同時色變,許開山雙目射出驚異神色。徐子陵想不到他們尚有同黨在穀外,心中暗震。許開山眼神變化多次後,沈聲道:“算你命大,我們走!”三人說走便走,往穀口掠去。徐子陵大喝過去道:“希白退開!”侯希白收扇後退,榮姣姣三女無心戀戰,隨著許開山等轉瞬間走個一乾二淨。徐子陵雙腿一軟,坐到地上。侯希白趕到他旁,關切問道:“子陵沒事吧?”徐子陵急道:“你快出去看看,若是青璿回來立即示警,我必須儘快複元,才能出來助你們。”侯希白立即色變,二話不說的全速往出穀林路掠去。徐子陵遊目四顧,小穀寧和一片,流水淙淙,蟲鳴鳥唱。太陽剛抵中天,照得穀內林木更是層次分明,綠蔭灑地,像適才的激烈戰鬥是從未發生過般。他既心懸石青璿,又擔心侯希白,雖未完全複元,忍不住長身而起。先前與許開山的正麵交鋒,勝敗隻是一線之隔,論功力,許開山仍比他勝上一籌,所輸的實是運氣,而徐子陵則贏得僥幸,若非他終於體悟到石之軒身上學曉的察敵之法,找到許開山的破綻,勢將錯失良機,在敵眾我寡下,難逃殺身之禍。假若能把這察敵的手段用在置身水中以外的地方去,他等若學曉一半的不死印法,不但知所進退,更可因能掌握敵人氣勁分布和運勁的方式,借勁卸勁以克敵,達至不死的至境。如何能臻達這種境界?警兆忽現,徐子陵往穀口方向瞧去,侯希白從林中小徑轉出來,神色凝重的來到他身前,沈聲道:“石師來了!”徐子陵大吃一驚,失聲道:“你說甚麼?”侯希白道:“我說石師來了,應說他曾經來過。我到穀外時,打鬥已經結束,大明尊教完啦!”徐子陵明白過來,使許開山驚走的是石之軒,大明尊教的人今趟到巴蜀對付他的女兒,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安隆是奉他的命令警告自己,教他防備。石青璿不在小穀內,大有可能是石之軒為令女兒免禍的布置,許開山等心切為莎芳報仇,慘陷石之軒巧布的絕局內。在某一程度上,連徐子陵亦被石之軒利用上。侯希白續道:“兩人伏屍路上,卻不見另外四人,照我看他們定逃不過石師的手。”徐子陵怕死的是段玉成,忙道:“我們去看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