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快要死了。蘇雪兒寫完這句話,筆尖輕輕一頓。微弱燈火,映照雪白牆壁。牆壁上,緩緩出現一個拇指大小的黑窟窿。一枚指環從中探出頭,小心翼翼的觀察四周。發覺一切無恙之後,也不知指環用了什麼方法,將身後的黑窟窿封住。當牆上恢複一片雪白,指環跳了下來。它在桌上蹦了蹦,調整平衡,立住。“情況怎麼樣?”蘇雪兒小聲問道。指環壓低聲音道:“她們不在,我已經得手。”“乾的漂亮,這次多謝你了。”“來得及嗎?”戒指問道。蘇雪兒雙手合在一起,祈禱道:“但願來得及。”外麵突然傳來了敲門聲。戒指不再說話。蘇雪兒咬著嘴唇,合上日記本。她深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什麼事?”她問道。隔著單薄的門板,一道女聲傳來:“伊莎導師要你在一個小時內去見她。”“知道了,我這就去。”腳步聲從門口漸漸遠去,伴隨著小聲的交談。“好運的家夥。”“是啊,天知道為什麼伊莎導師會青睞她。”“哼,不就是活著抵達了島上麼。”“長的倒是不賴,不過太會巴結導師了,這種人最惡心。”聲音漸漸遠去。蘇雪兒將日記本捧在胸口,呆了數息。雖然還有一個小時,但想抵達伊莎導師那邊,現在就得動身。時間相當緊迫。蘇雪兒不得不開始收拾自己,準備出門。自己是個連學員都不算的新人,卻被一位實權派的導師召見。必須趕緊去。如果去遲了,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但蘇雪兒依舊多花了一點時間,打開日記本,寫下了第二句話。“但願一切來得及。”合上日記本,蘇雪兒起身離去。“你的處境太危險,帶上我。”指環突然出聲道。蘇雪兒想了想,鄭重的拿起指環。這個指環如此特彆,若是被伊莎導師看見,說不定會要過去。伊莎導師總是有辦法,探查她身上的東西。幸而她機警,提前將小冊子藏了起來。可是這個指環……“你能變成發圈嗎,就是那種最常見的、普通的發圈?”她問道。“可以。”指環說著,就變成一個黑色的發圈。蘇雪兒拿起來試了試。彈性不錯。她用納米指環紮了個馬尾辮。“走了。”她深深吸了口氣,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休息間。這裡隻放得下一張單人床,一個小桌子。蘇雪兒活了這些年,從來沒住過如此簡陋的地方。可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嫌棄,反倒充滿了留戀。這是屬於她自己的小小空間,沒有紛爭,沒有中傷,沒有陷害,任何人都不會進來打擾。在這裡,她能夠稍稍喘息。這次離開,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回到這裡。蘇雪兒輕歎一聲,緩緩關上門。房門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天空陰暗低沉。低矮簡陋的平房,一排接一排。這裡是預備學員和掃灑、馬夫、廚子、更夫等人居住的地方。隻有成為正式學員了,才能離開這裡。蘇雪兒沿著碎石鋪就的道路,走向遠處。她的腳程很快。經過足球場大小的噴泉池、越過數十米高的人物雕像,邁上大理石台階,就來到了懸崖邊。一隻火把自動飛來,落在蘇雪兒手中。蘇雪兒看向腳下。狹窄的台階悄然浮現。除了台階之外,便是萬丈深淵。走這條路不許回頭,不許低頭,不許長時間停留,隻準前進,再前進。任何人違反這個規定,就會被迷霧中的怪物吞噬,從世間消失。蘇雪兒吸了口氣,向前跨出一步。立刻有新的台階浮現在腳下。當她前進,身後的台階次第消失。蘇雪兒一步步走向天空,在那片籠罩一切的迷霧之中行走。她緊緊抓住火把。火把的亮光,並不能穿透四周的迷霧,讓她看清自己的處境。它隻是用來取暖的。迷霧中的溫度足以讓人在一瞬間凍斃,有了這火把,就能讓寒氣自動分散。台階持續往上延伸。灰色迷霧將整片天地籠住。蘇雪兒的視線中,除了灰霧什麼也看不見。某一刻,她有點膽怯。因為這像極了她自己的處境。放棄了過去的命運,拋棄了醜惡的家族,她來此尋找新生。然而迷霧的前方,還有不少人想奪取她的性命。陰影環伺四周,徘徊不去。隻要一個不慎,就會是粉身碎骨的下場。這條路,走的太辛酸。蘇雪兒停下腳步,站在迷霧中。她眼神中充滿疲憊。須臾,遠處霧氣翻湧,似乎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逼近。蘇雪兒又愣了數息,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頭。她再次邁開步伐。她壯著膽子,在迷霧虛空中不斷行走。那些未知的東西察覺到她的行動,關注了一陣,緩緩退去。蘇雪兒輕輕喘了口氣。好險。她努力振奮起來,大步流星的朝天空深處走去。數十分鐘後。終於,在某一個瞬間,她手中的火把動了動。蘇雪兒停下腳步,放開手中的火把。那火把飛出去,沒入迷霧。“哢擦”。火把似乎卡在了某個機關上。隆隆的機關轉動聲響了一會兒,蘇雪兒麵前的迷霧撕開了一道口子。蘇雪兒能很清晰的看見對麵的走廊。這裡不是正門,而是一個隱蔽的出入口。蘇雪兒便走了進去。背後的牆壁在她走進來的一瞬間合攏。蘇雪兒低下頭,罩上麵紗,沿著長廊朝廣場方向走去。她將身後的兜帽也戴上。為了防止那些正式學員看見自己的容顏,這是最基本的保護。上次來此,一名正式學員看見她的模樣,非要拉著她說話。恰好上課的鐘聲響起。那學員不得不暫時罷手,找旁人要了她的名字,才悻悻然離去。幸好如此。不然,蘇雪兒隻能全力出手殺了對方,或是殺了自己。讓著來往的行人,蘇雪兒從道路的最邊上快步前進。仿佛走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蘇雪兒終於鬆了一口氣。道路的儘頭,一處開闊的廣場出現在眼前。許多奇形怪狀的東西,靜靜懸浮在半空。卷軸、卡牌、沙漏、衣服、黑色書本、不知名的動物肢體、漂浮在空中的樹枝……這裡每一件東西,都代表了其主人的力量領域。有兩樣東西如眾星環繞一般,被拱立在中間。一枚散發著凶戾氣息的巨大牙齒。一張血光沸湧的卷軸。它們就像是這裡的主人,占據了整個廣場正中間的位置。那是院長和戒律長的東西。如果有學員要找他們,隻需前去觸摸這兩樣東西,就會到達他們所在的位置。蘇雪兒收回目光,在眾多物品中尋找自己的目標。很快,她就看到了一張兩人高的巨大卡牌。牌麵上,一位手持大盾的蛇發美女,站在一條蜿蜒山路上。察覺到蘇雪兒的目光,蛇發美女朝她望來。蘇雪兒走上前,衝著蛇發美女恭敬行禮,說道:“我來見伊莎導師。”蛇發美女微微點頭,朝一邊走去。她讓開了道路。蘇雪兒走進牌中。從蛇發美女的身側穿過,蘇雪兒沿著蜿蜒山路繼續前進。半刻鐘後,蘇雪兒爬上了那座山。山頂上,一名身穿黑袍的女子背對著她,站在懸崖邊。一副畫板靜靜漂浮黑袍女子麵前。黑袍女子望著山外的原野,手持畫筆,在畫板上勾勒著線條和陰影。無邊的黑暗霧氣擁抱著她,讓人看不清她的身形和模樣。但她背後那對若隱若現的潔白羽翼,就連黑霧都無法將之遮蔽。一輪明晃晃的光環靜靜懸浮在她頭頂上方,分外引人注意。她就像是一名傳說中的聖潔天使。“見過伊莎導師。”蘇雪兒行禮道。黑袍女子沒有回頭,依然對著荒涼的原野,認真繪製著一副圖畫。她不張口,蘇雪兒便也不敢多說一句話。良久,黑袍女子才停下畫筆,問道:“明天就是正式試煉,你可有信心通過?”“沒有,但我會去試一試。”蘇雪兒如實說道。“沒有信心,貿然嘗試是會死的。”“可我還想試一下。”黑袍女子看看遠方的景色,拿起畫筆,再次開始作畫。她突然道:“現在開始,你就做我的弟子。”蘇雪兒陷入沉默,一時沒有回應。貿然做彆人的弟子,並不一定是好事。導師對弟子有生殺予奪之權。反倒是見習學員,不屬於任何導師,輕易不準被殺掉。蘇雪兒是一名見習學員。她此刻的身份,是她身上最後一層保護。一旦做了對方的弟子,生死都不會再有旁人過問。黑袍女子等了一會兒,忽然笑道:“你活著抵達了霧島,所以瞧不起我這個死後漂流而至的導師?”她身上的黑霧急劇湧動。蘇雪兒連忙接話道:“不敢,並非如此。”她連學員都不是,如果有瞧不起導師的言行,對方就能名正言順的殺了她。誰都救不了她。“那是因為什麼?”黑袍女子問道。“我想再考慮一下。”蘇雪兒道。“考慮?還有什麼好考慮的。”黑袍女子道。她不耐煩的道:“給你最後一分鐘,如果你依然不願意,就算事後我會受到上麵的懲罰,我現在也會殺了你。”伴隨著這句話,隔在兩人之間的那層紗終於揭開。是的。我就是想要你的命。你能怎麼樣?黑袍女子說完,依然背對著蘇雪兒,在畫板上作畫。殺人,似乎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她都懶得轉身看蘇雪兒一眼。蘇雪兒捏了捏拳頭。快一點!再快一點!還沒好嗎?難道來不及了?山上唯有冷風吹拂不休。一分鐘很快就會過去。蘇雪兒黯然垂下頭。看來趕不上了。她有些絕望。忽然,她感覺到秀發之中,有一絲輕微的熱度。這是精密納米指環高速運算散發的熱量。在納米指環內置的超微型ai之中,針對蘇雪兒當下境況,ai做出了數十萬次權衡。“時間誤差最大化。”“相應布置沒能趕上時間。”“就當前局麵,重新開始判斷。”“判斷結果:蘇雪兒有極大的死亡可能性。”“重新尋找應對措施,以挽救蘇雪兒性命。”“生成策略。”……“根據已知的霧島條款與規定,結合當前境況,選擇第七九三號策略。”“開始組裝納米發音器。”“蘇雪兒聲音特質載入中。”“準備替代蘇雪兒發言。”“準備就緒。”蘇雪兒的頭發散開。發圈化作一根發絲,悄然在蘇雪兒的發梢間穿行。儘管黑袍女子背對著蘇雪兒,這根發絲依舊十分謹慎。它的直徑隻有普通發絲的一半。它將自己的色彩調整一番,變作蘇雪兒皮膚的顏色。模擬著頭發自然掉落的狀態,它輕柔的落至蘇雪兒嘴角。蘇雪兒會意,微微張開唇。這一根頭發絲頓時消失。……“時間到,說出你的決定。”黑袍女子道。她的聲音帶著淡淡殺意:“要麼現在死,要麼等試煉之後,拜師了再死選擇後者的話,你還能多活一會兒。”她的語氣突然變的和緩溫柔:“蘇雪兒,你是否想拜我為師?”身後傳來一道絕望的聲音。“我決定拜你為師。”這句話剛一說完,黑袍女子的麵前,突然浮現一張牌。那張牌呼的一下,燒成了灰燼。黑袍女子無聲的笑了。她輕聲說道:“行了,有一張牌見證了這一刻,等你通過試煉,你就是我的徒弟。”這一刻,黑袍女子的心情非常好。試煉之後,兩人將正式確立師徒關係。到時候,這小妞的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自己終於抓住了她。她是唯一的競爭對手。她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