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烈此話一出,丐幫眾人一片嘩然,喬峰本就已有些猜測,但是此時也是如遭雷擊,大聲道:“不,不!我是堂堂漢人,如何是契丹胡虜?我……我……三槐公是我親生的爹爹,你到底是何人,為何要捏造這些來汙蔑我!”“智光,我說得可對?”王烈看著智光和尚說道,不理會喬峰的問題。“施主既然已經猜出來了,老衲也不隱瞞了,沒錯,那個嬰兒,正是喬幫主。”智光和尚說道:“喬幫主,我們殺了你的親生父母,雖然是事出有因,但是做錯了畢竟是做錯了,你若是想要報仇,老衲這條命就在這裡。”“我不相信!”喬峰大吼道,突然間雙臂一分,搶到智光身前,左手一把抓住了他胸口。喬峰動作奇快,徐衝霄和單正都來不及反應智光和尚已經落到喬峰手中,在場眾人,王烈不出手誰能攔得住喬峰,除非是丐幫結成打狗棒陣,才能對喬峰形成威脅。“喬峰,智光大師在江湖上人人敬仰,你不可害了他的性命。”徐衝霄大聲喊道。“智光大師的為人,我素所敬仰。你們……你們……要除去我幫主之位,那也罷了,我拱手讓人便是,何以編造了這番謊言出來,誣蔑於我?我……我喬某到底做了什麼壞事,你們如此苦苦逼我?”喬峰大聲道。趙錢孫突然嘿嘿冷笑,說道:“可笑啊可笑!漢人未必高人一等,契丹人也未必便豬狗不如!明明是契丹。卻硬要冒充漢人。那有什麼滋味?連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肯認。枉自稱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喬峰睜大了眼睛,狠狠的凝視著他,問道:“你也說我是契丹人麼?”趙錢孫道:“我不知道。隻不過那日雁門關外一戰,那個契丹武士的容貌身材,卻跟你一模一樣。這一架打將下來,隻嚇得我趙錢孫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那對頭人的相貌。便再隔一百年我也不會忘記。智光大師抱著那契丹嬰兒,也是我親眼聽見。我趙錢孫行屍走肉,世上除了小娟一人,更無掛懷之人,更無掛懷之事。你做不做丐幫幫主,關我屁事?我乾麼要來誣陷於你?我自認當年曾參與殺害你的父母,又有什麼好處?喬幫主,我趙錢孫的武功跟你可差得遠了,要是我不想活了,難道連自殺也不會麼?”喬峰眼望智光。但見他容色坦然,殊無半分作偽和狡獪的神態。問道:“就算你們說的都是真的,後來怎樣?”智光看了一眼王烈,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想來後麵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了,於是說道:“後來你自己知道了。你長到七歲之時,在少室山中采栗,遇到野狼。有一位少林寺的僧人將你救了下來,殺死惡狼,給你治傷,自後每天便來傳你武功,是也不是?”喬峰道:“是!原來這件事你也知道。”那少林僧玄苦大師傳他武功之時,叫他決計不可向任何人說起,是以江湖上隻知他是丐幫汪幫主的嫡傳弟子,誰也不知他和少林寺實有極深的淵源。喬峰道:“你們……你們到底怎樣對不起他?漢人和契丹相斫相殺,有什麼對得起、對不起之可言?”智光漢道:“那契丹人在雁門關外留下了遺文,至今未泯,將來你自己去看吧。帶頭大哥既是這個主意,汪幫主也偏著他多些,我自是拗不過他們。到得十六歲上,遇上了汪幫主,他收你作了徒兒,此後有許許多多的機緣遇合,你自己天姿卓絕,奮力上進,固然非常人之所能及,但若非帶頭大哥和汪幫主處處眷顧,隻怕也不是這般容易吧?”“哼,你們以為這些就能彌補你們當年犯下的過錯了嗎?”王烈冷哼道,“智光,殺人償命,從來都是正理。”智光微微一笑,說道:“施主說得有理。喬幫主,你既知道了自己身世,想來定要報你殺父之仇。汪幫主已然逝世,那不用說了。老衲當年曾參預伏擊令尊令堂,一切罪孽,老衲甘願一身承擔,要殺要剮,你儘管下手便是。”喬峰見他垂眉低目,容色慈悲莊嚴,心下雖是悲憤,卻也不由得肅然起敬,說道:“是真是假,此刻我尚未明白。便要殺你,也不忙在一時。”說著向趙錢孫橫了一眼。趙錢孫聳了聳肩頭,似乎漫不在乎,說道:“不錯,我也在內,這帳要算我一份,你幾時歡喜,隨時動手便了。”譚公大聲道:“喬幫主,凡事三思,可不要胡亂行事才好。若是惹起了胡漢之爭,中原豪傑人人與你為敵。”趙錢孫雖是他的情敵,他這時卻出口相助。喬峰冷笑一聲,心亂如麻,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王烈冷冷地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喬峰被你們教導成一個君子,本座可不講究這些。我說了,你們當日襲殺的人乃是本座的徒弟,想要報仇的課不隻是喬峰一個。”“老衲這條命隻有一條,兩位誰拿去都是一樣。”智光和尚說道。徐衝霄唯恐王烈真的下手殺人,趕忙岔開話題道:“多謝智光大師回述舊事,使大夥有如身曆其境。這一封書信……”他揚了揚手中那信,續道:“是那位帶頭大俠寫給汪幫主的,書中極力勸阻汪幫主,不可將幫主大位傳於喬幫主。喬幫主,你不妨自己過一過目。”說著便將書信遞將過去。智光道:“先讓我瞧瞧,是否真是原信。”說著將信接在手中,看了一遍,說道:“不錯,果然是帶頭大哥的手跡。”說著左手手指微一用勁,將信尾名撕了下來,放入口中舌頭一卷,已吞入肚中。智光撕信之時,先向火堆走了幾步,與喬峰離遠了些,再將信箋湊到眼邊,似因光亮不足,瞧不清楚,再這麼撕信入口,信箋和嘴唇之間相距不過寸許,喬峰萬萬料不到這位德高望重的老僧竟會使這狡獪會倆,一聲怒吼,左掌拍出,淩空拍中了他穴道,右手立時將信搶過,但終於慢了一步,信尾的署名已被他吞入了咽喉。喬峰又是一掌,拍開了他穴道,怒道:“你……你乾什麼?”“不必激動,”王烈平淡地說道,“智光,你以為所謂的帶頭大哥,你能隱瞞的住嗎?”“所有的罪孽,都由老衲一人承擔吧。”智光和尚低聲說道。徐長老緩緩說道:“喬幫主休怪我們無禮。汪幫主這通手諭,原隻馬副幫主一人知曉,他嚴加收藏,從來不曾對誰說起。這幾年來幫主行事光明磊落,決無絲毫通遼叛宋、助契丹而厭漢人的情事,汪幫主的遺令自是決計用不著。直到馬副幫主突遭橫死,馬夫人才尋到了這通遺令。本來嘛,大家疑心馬副幫主是姑蘇慕容公子所害,倘若幫主能為大元兄弟報了此仇,幫主的身世來曆,原無揭破必要。老朽思之再三,為大局著想,本想毀了這封書信和汪幫主的遺令,可是……可是……”他說到這裡,眼光向馬夫人瞧去,說道:“一來馬夫人痛切夫仇,不能讓大元兄弟冤沉海底,死不瞑目。二來喬幫主袒護胡人,所作所為,實已危及本幫……”喬峰道:“我袒護胡人,此事從何說起?”徐長老道:“‘慕容’兩字,便是胡姓。慕容氏是鮮卑後裔,與契丹一般,同為胡虜夷狄。”喬峰道:“嗯,原來如此,我倒不知。”徐長老道:“三則,幫主是契丹人一節,幫中知者已眾,變亂已生,隱瞞也自無益。”突然之間,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響了起來:“各位伯伯叔叔,先夫不幸亡故,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此時自是難加斷言。但想先夫平生誠穩篤實,拙於言詞,江湖上並無仇家,妾身實在想不出,為何有人要取他性命。然而常言道得好:‘慢藏誨盜’,是不是因為先夫手中握有什麼重要物事,彆人想得之而甘心?彆人是不是怕他泄漏機密,壞了大事,因而要殺他滅口?”說這話的,正是馬大元的遺孀馬夫人。這幾句話的用意再也明白不過,直指殺害馬大元的凶手便是喬峰,而其行凶的主旨,在於掩沒他是契丹人的證據。王烈聞聲看去,隻見一個全身縞素,嬌怯怯、俏生生、小巧玲瓏的女子站在那裡,確實是媚態天成,不過他心中對於此人隻有厭惡,冷哼一聲,道:“故事聽完了,殺人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