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雙絕說書(1 / 1)

當顏紫霜提及青萍之時,那名喚子靜的少年眼中突然閃過一縷寒芒,幽深灰暗的雙目瞬間明亮得如同夜空的寒星,流光溢彩,璀璨奪目,但是他適時地微微低,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恢複了平常的冷漠淡然。【】寧素道令人取了自己的帖子去請雙絕前來,笑道:“顏仙子果然消息靈通,雙絕成名不過是這一兩年的事情,想不到仙子竟然也有耳聞。”他的語氣中帶了些許驚訝和得意,似乎對於雙絕的聲名傳到翠湖弟子耳中頗為自豪。唐仲海眼中閃過一絲憧憬,搶著說道:“仲海在洛陽也聽說過雙絕的美名,聽說三年前滇王千歲在嶽陽樓做壽,青萍小姐在湖上邀月做劍舞,綠綺小姐素手拂琴弦,皓月當空,碧波照影,琴如天籟,舞若桓娥,宴中諸人皆為之魂消,隻可惜當日奉家父之命前來祝壽的乃是家兄,今日有緣一睹雙絕之麵,當真是幸甚如之。”寧素道聞言歎道:“二公子所說不差,這洞庭雙絕雖然以賣藝為生,卻是等閒人也見不到她們一麵,除非是月華如水,江天一色的良宵佳辰,兩位小姐才會在洞庭湖上以琴舞邀客,縱然是年少風流,一擲千金,也不過飲一杯清茶,論幾句詩詞音律,卻是人人都覺得心滿意足。其實若單論容貌,兩位小姐雖然秀麗清絕,卻也不是當世無雙,隻是一個是雪中蓮,一個是解語花,令人見之忘憂。原本就是寧某相召,兩位小姐也斷然不會輕易前來,不過今日有顏仙子在此,想必她們定然不會拒絕的。”唐仲海聽得入神是想見見這久負盛名的洞庭雙絕,就是顏紫霜也是十分企盼一見,不過她心中有些疑慮,若是雙絕真得如此出塵脫俗,為何又在洞庭以色藝娛人呢?她橫波流轉,卻見嶽陽諸人麵上都是讚同之色神色,想來對寧素道所言都是十分讚成令她心中生出好奇之念。就在這時,湖上突然傳來一縷清絕空靈的琴音,琴音如絲如縷,忽斷忽續,卻是讓人忍不住側耳傾聽,顏紫霜身為翠湖弟子,嫻熟音律,飽讀詩書,不由細細聽去,隻聽了片刻,她的心神便已經沉浸在那隱約縹緲的琴聲當這琴聲連綿不絕,與洞庭湖水節拍相合,不知是琴聲似水聲,還是水聲似琴聲,令人心神一清覺得秋水長天,寥廓蒼茫。顏紫霜忍不住起身走到窗前,唐仲海也站到她身邊,兩人俯瞰洞庭湖,隻見煙波浩淼,風清雲淨,白帆點點,往來如梭,而一艘船身狹長,華麗雅致的三桅遊船正迤邐而來,主桅上高高懸著一盞青紗宮燈,燈籠上寫著“月影淩波”四字,字跡秀雅飄逸,那琴聲正是從船上傳來。雷劍雲這時也走到窗前,指著那遊船道:“那正是兩位小姐的坐舟。”他凝視著遊船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傾慕之色,一閃而逝,卻是被顏紫霜捕捉個正著。這時,那艘遊船就在數裡之外停住,繡簾一挑,一個少女走出船艙,雖然距離遙遠,可是樓上眾人目力都頗為不俗,仍然看得清清楚楚,那少女十**歲年紀,身穿紅色武士服,如墨青絲隻用一枚金環束住,足上穿著鹿皮靴,腰間一柄綠色鯊魚鞘的寶劍。顏紫霜心中一動,用目觀瞧,卻見那少女容顏雖然秀雅俏麗,卻也尋常,隻是她長眉入鬢,鳳目含情,那一種溫柔中帶著剛強,剛強中蘊含柔情的獨特氣質最是令人一見傾心。這時,湖中大小船隻上麵一片喧嘩,紛紛雲集而來,不多時湖麵上就已經人山人海,不過這些人都頗為自製,絕不肯接近那艘遊船一裡之內,不過個個都是翹以盼,滿麵期待。這時,那紅衣少女對著嶽陽樓的方向襝衽為禮,船艙中傳出“錚錚”琴音,透出拜謁之意。寧素道立在窗前揮手示意,琴聲乍起,蒼涼悲愴,隱隱透著桀驁孤絕,那紅衣少女身形微動,一聲龍吟,寶劍自行出鞘,飛至半空,霜刃如雪,殺氣淩人,少女一個旋身,已經將寶劍接在手劍花飛舞,人亦飛舞,琴聲盤旋往複,舞姿變化萬千,眾人隻覺得劍光如雪,紅衣如火,琴聲縱橫,三者不分彼此,琴聲越來越孤傲,劍舞越來越淒絕,眼中隻見大漠孤煙、漫天紅雪,耳邊隻聽邊聲四起、金戈鐵馬,就在眾人魂消魄散之際,劍舞、琴聲嘎然而止,眾人才覺又看到朗朗青天,方知曉自己已經汗出如漿。顏紫霜收回心神,縱然是她心性淡然,也覺得為之動容,不由歎息道:“不愧是洞庭雙絕,此等琴聲劍舞,堪稱舉世無雙。”這時,雙絕的遊船駛到岸邊,從艙中走出一個青衣少女,也是金環束,青絲如墨,足上卻是一雙絲履,她手抱瑤琴,和那紅衣少女一起走上岸來。顏紫霜知道那青衣少女定是琴絕綠綺,便凝神瞧去,豈知那少女始終低頭而行,竟是見不到形容如何。顏紫霜等人回到座等候雙絕到來,不多時,樓板輕顫,身影閃動,眾人知是雙絕到了,都是用目瞧去,顏紫霜尤其留神,想一睹琴絕姿容。劍絕青萍走在前麵,剛剛跳過一場劍舞,此刻她仍是俏臉嫣紅,額頭還有細細的汗珠,鳳目流盼,似是柔情萬種,但是眉宇間那一縷剛強和傲氣卻讓人生出不敢輕瀆之意。跟在她後麵的是琴絕綠綺,她抱著瑤琴,螓低垂,瑤琴將容顏遮住大半,他人隻能夠看到一雙素手如冰似雪,卻見不到她的容顏若何。顏紫霜起身一揖道:“翠湖顏紫霜,今日幸遇兩位小姐,得聞仙音,且睹劍舞,心實敬慕,不知琴曲和劍舞何名,可否賜教?”綠綺仍是低頭不語,青萍則是美目中閃過一絲狡黠,道:“我姐姐彈的曲子名喚《火鳳入陣曲》,我的劍舞便是《火鳳劍舞》。”她的聲音如同金玉一般悅耳,如同流水一般清澈,但是她的話語卻仿佛冰凍的寒風一般,讓嶽陽樓上的空氣突然凝結了起來,寧素道、明舒廉、上官壽、唐仲海都是麵色一沉,顏紫霜雖然仍麵帶淺笑,可是明眸中突然一寒,其餘馬元、楊玉奇、王文敬和田鉞都被這種冷凝的氣氛所壓製,神色有些不安,唯有雷劍雲神色有些茫然,他心性堅定,自然不會被這種氣氛左右,可是見眾人色變,隱隱覺察這琴曲和劍舞有些不妥之處,忍不住替綠綺擔憂,他數月前偶然得見綠綺一麵,便是一見鐘情,對於顏紫霜,他雖有傾慕之意,但因為翠湖弟子身份特殊,所以傾慕之中倒是帶了三分功利。似乎是感覺到氣氛的沉悶,綠綺緩緩抬起頭來,露出清麗絕俗的容顏,那是一種宛若雪中白蓮的風致,和青萍的光彩照人不同,黛眉輕蹙,一雙黑亮清澈的明眸透出寂寥之意,略嫌蒼白的膚色讓她多了幾分弱不勝衣的嬌柔。唐仲海忍不住輕歎一聲,綠綺的容色雖然不是他喜愛的那一種,可是那種我見尤憐的氣質仍然讓他生出嗬護之意,神色間更是多了幾分溫柔,顏紫霜也是不由神色放緩,他們兩人的變化很快就影響了寧素道等人,幾乎是片刻之間,樓內氣氛變得和緩了許多。寧素道輕歎道:“原來是《火鳳入陣曲》,想不到本官今生尚有機會恭聆雅奏,素聞火鳳郡主幕府三傑之一的清絕先生曾在郡主二十芳辰之時,獻上琴曲劍舞,用以讚頌郡主英姿威儀,隻可惜十八年前郡主大婚之日,清絕先生奏琴相送之後,便毅然離開幽冀,從此仙蹤縹緲,不知所終,想不到兩位小姐竟是清絕先生傳人,不知道先生如今何在,風采是否如昔?”青萍端容道:“我姐妹本是先生收養的孤女,兩年前先生得知洛陽慘變,火鳳郡主香消玉隕,悲慟之下棄我姐妹而去,我姐妹素來仰慕郡主,便將先生留下的琴曲劍舞重新演練,唉,火鳳郡主乃是天下女子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可惜卻被奸人所害,怎不令人扼腕痛惜。青萍不才,編了一本評話,還沒有演給彆人看過,不知道寧大人、顏仙子和諸位貴客想不想先睹為快。”顏紫霜此時已經恢複了平素的冷靜從容,道:“昔日火鳳郡主麾下三傑,杜清絕排名第二,精擅琴棋書畫,兵法權謀,兩位小姐既然是清絕先生的弟子,能夠屈尊為我等獻藝,紫霜倍感榮寵,寧大人,唐公子,你們說是不是?”寧素道起身笑道:“若是早知兩位小姐乃是清絕先生弟子,寧某早已上門拜謁,火鳳郡主女中俊傑,能夠聽聽郡主的往事,不僅寧某歡喜,就是唐公子想必也是願意的。”唐仲海輕歎一口氣,道:“正是如此。”青萍聞言,嫣然一笑,道:“子靜,我要說書了,還不過來給我幫場。”這時,一直站在角落凝神望著洞庭湖的少年廚子眼中閃過一絲光彩,也不言語,緩緩走到青萍身邊,綠綺則是盤膝而坐,將瑤琴放到膝上,十指輕動,一陣狂野的琴聲突然溢滿整個嶽陽樓,琴聲如鐵騎馳騁,乾戈蔽日。片刻,琴聲變得若有若無,仿佛清風的歎息一般動人。青萍眉峰一揚,朗聲道:“火鳳郡主乃是燕王許彥愛女,想許氏世代將門,卻是人丁寥落,到了郡主這一輩,居然隻有郡主一人,並無兄弟姊妹,其時天下大亂,幽冀晉北為許氏所據,各大霸主都不將許氏放在心上,隻因許大將軍後繼無人,這諾大基業還不是落在外人手上,所以對於許氏,各家都是想儘辦法籠絡,火鳳郡主及笈之時,已經是有名的美人,再加上身為許氏唯一的繼承人,各家均派出使者求婚,都希望江山美人據為己有。”這時那少年子靜神情有幾分譏誚,問道:“名花傾城,不知道郡主嫁給了何人?”青萍笑道:“子靜可是太迂了,誰說女子一定要嫁人,當日火鳳郡主在選婿宴上撕裂霓裳,指天為誓,定要繼承父業,驅逐胡戎,絕不肯隨便嫁人。”子靜輕唔一聲,道:“那可不容易,領兵作戰,執掌軍權政務,就是男子也難以得心應手,郡主雖然出身名門,畢竟是個女子,又是如此年少,能夠折服其父屬下麼?”青萍肅然道:“火鳳郡主,天縱其才,初時不僅是各家諸侯,就是許將軍轄地的各大豪門也多半是想看她的笑話,可是郡主出則為將,入則為相,短短數年,就讓許大將軍將權力儘與,郡主雖然是女子,可是武藝高,精通軍略權謀,在北地選賢任能,燕軍精銳,甲於天下,群雄無不刮目相看。郡主幕府之武鼎盛,高手如雲,其中最富盛名者稱作三傑。”子靜愣愣地問道:“三傑都是什麼人呢?”青萍眉飛色舞地道:“三傑之,乃是龍驤將軍羅驥遠,羅將軍乃是幽冀名將,縱橫沙場,未嘗一敗,為人更是謙抑忠厚,除了火鳳郡主之外,羅將軍就是眾將之,深受敬仰,三傑之二,便是家師清絕先生,家師頗通軍政謀略,輔佐郡主主理政務,三傑之末,便是如今的幽冀左將軍方桓,雖然世人都方將軍主政不如清絕先生,主軍不如龍驤將軍,可是能夠在幽冀危急之時,獨立支撐大局,除了方將軍之外再無彆人。”子靜問道:“既然火鳳郡主如此英明果決,門下三傑又是如此才略,為什麼如今除了方桓之外都不見了?”聽到他此問,樓中一片靜寂,隻有琴絕綠綺的憂傷琴音,低徊不絕。青萍帶著一縷哀傷,道:“郡主主持幽冀政務,壓製豪門,難免遭人之忌,其時,天下已經恢複一統,楊威登基為帝,可是他的勢力範圍仍然主要在關中一帶,河洛雖然是帝都所在,卻是眾家諸侯爭鋒之處,想要穩固中原,最好的辦法就是聯合幽冀,楊威心機深沉,屢次遣使為太子楊侗求親,都被火鳳郡主拒絕。不說楊侗當時已經迎娶了正妃,就是沒有,這等庸碌之人,郡主也是不中意的,而且郡主與羅將軍情投意合,無奈羅將軍卻已經有了妻室,所以兩人都是乎情止乎禮,不敢逾越,但是若讓郡主嫁給彆人,卻是難如登天。”子靜冷冷道:“郡主這樣才貌,怎會鐘情一個有婦之夫呢?”青萍歎息道:“這也是蒼天捉弄,羅將軍本來是前朝世家子,世代忠貞,不幸受奸臣讒言陷害,族中成年男子儘被斬,家中婦孺被流放到邊塞,當時羅將軍年僅十三歲,他的未婚妻子羅夫人比他大兩歲,正是及笈年華,嶽家見羅家敗落,有意退婚。羅夫人知道父母之意不能改變,便提出要求,請父母重金賄賂,免去羅將軍之母的苦役,換取羅將軍寫下退婚書,羅將軍生性至孝,立刻答應下來,並將母親托付給羅夫人照料,自己孤身一人流放幽冀。也是羅將軍時運過人,在幽冀從軍十載,便有了勇武之名,適逢火鳳郡主重整軍旅,羅將軍被火鳳郡主提拔重用,履立奇功,成為郡主的左膀右臂,名列三傑之。兩人並轡疆場,同生共死,漸漸生出情愫,訂下鴛盟,就在婚事籌措的過程羅老夫人千裡迢迢尋子到了幽冀。說起來郡主和羅將軍數年前就派人去接老夫人到幽冀,可是派去的使者回報,當年羅將軍充軍不久,羅夫人就帶著老夫人也出走了,如今羅將軍的嶽家在戰亂中已經化成廢墟,宗族離散,根本就無法尋到了。原本親人重逢乃是天大的喜事,可是羅老夫人的到來,讓火鳳郡主與羅將軍的婚事成了泡影。”子靜儘責地問道:“是否羅夫人就在老夫人身邊?”青萍道:“正是如此起來羅夫人也不是尋常女子,性情貞烈,聰慧果決,當年她見父母決定不能改變,便詐言同意退婚,換取了老夫人的一線生機,之後她奉著婆母離開了家鄉,羅將軍充軍邊塞,九死一生,她早已不抱夫妻重逢的期望,隻想侍奉婆母天年,儘到兒媳的責任,一個富家千金小姐在亂世中獨自奉養婆母,這是何等的辛苦,後來得到羅將軍消息的時候,她便和老夫人到幽冀尋訪,可是重逢之日,卻是羅將軍即將迎娶火鳳郡主的前夕。羅夫人自恃不能和郡主匹敵,決意離去,可是老夫人聲言羅將軍若是辜負兒媳,便要懸梁自儘。”子靜冷冷道:“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子的也不是沒有,隻要火鳳郡主不在意,又有什麼關係,再說羅將軍也是情有可原,而且若是得罪了郡主,彆說是羅夫人,就是羅將軍母子也難逃一死。”青萍拊掌道:“誰說不是如此,想郡主手掌幽冀軍政大權,生殺予奪,何等的尊榮,彆說羅將軍本就和她兩情相悅,就是羅將軍另有所愛,在郡主的權勢和才貌之前,又怎能不屈膝,當時人人都擔憂郡主難過,又擔心她傷害羅夫人,以至和羅將軍再無轉圜餘地,也有人去勸羅將軍的老母和未婚妻子,若是羅夫人肯屈居側室,郡主當能諒解羅將軍苦衷。其時,就是羅夫人自己也已經默許,情願退居側室,可是郡主是何等人物,怎會搶奪彆人的夫婿,不知是如何掙紮,郡主傳下軍令,讓羅將軍和羅夫人即日完婚,原本為郡主準備的喜服嫁妝全被郡主轉送給了羅夫人,這一場喜宴辦了三天三夜,幽冀人人都稱讚郡主大度寬容。”子靜低聲道:“郡主這般胸襟器量,自然該人人敬重。”青萍道:“雖然婚事生變,羅將軍另娶妻子,但是郡主對羅將軍仍然十分信賴器重,九月之後,羅將軍幼子早產,險些夭折,郡主親令名醫調治,才保住性命,郡主對此子愛如己出,為之賜名承玉,並收為義子。過了半年多,羅夫人一病不起,這也難怪,羅夫人本是深閨弱質,弱不禁衣,可是為了侍奉老夫人吃儘苦頭,病根早已深種,如今作出來,一不可收拾,雖然幽冀名醫百般設法,可是卻是藥石罔效,郡主前去探望,羅夫人在病榻之上親執郡主之手,托付後事,郡主雖然不曾明言,卻已經默許,人人都知道,羅夫人病歿之後,最多一年半載,郡主和羅將軍就會締結鴛盟,雖然為了病重的羅夫人,無人四處宣揚,可是卻是人人樂見其成。”子靜眼中閃過一絲神光,卻因他低著頭,無人察覺,他接道:“好夢由來容易醒,想必婚事終究是不成的。”青萍歎息道:“是啊,孰料世事莫測,建平四年,戎人襲雁門,郡主親自率兵出擊,在雁門外大破戎人,幽冀大軍遠征塞外,內部空虛,不料楊威突然起重兵攻打幽冀,雖然各地諸侯和大陳朝廷貌合神離,可是誰會想到楊威會在幽冀和蠻人作戰的關鍵時候起兵攻擊呢,這等趁人之危,豈是天子所當為。羅將軍原本留守信都,聞訊領軍迎戰,楊軍兵力十倍於幽冀守軍,雖然羅將軍軍略出眾,可是強弱懸殊,羅將軍雖然用了妙策數敗楊軍,可是終於被楊威擊敗。這時郡主得知楊軍犯境,千裡急援,可惜還是晚到了一步,羅將軍已經戰死沙場。郡主大怒之下,十蕩十決,將楊威逐出幽冀,攻入上黨,繼而兵犯河東,直取楊威的根基關天下為之震動。郡主更是傳檄天下,意欲和諸侯會盟,顛覆大陳朝廷。滇王、漢王也因為楊威無故對藩屬出兵,所以起兵呼應,其時大陳立國不到四年,承平未久,人心思安,所以翠湖嶽秋心奔走四方,想要斡旋此事,可是這時信都傳來凶信,羅夫人得知夫婿陣亡,傷悲之下香消玉隕,隻留下一個孤兒托付給郡主照顧。郡主更加震怒,立誓定要取楊威性命。嶽秋心與郡主本是情同姐妹,昔日洛陽會盟,如果不是嶽秋心說服了郡主,幽冀根本就不會尊奉楊威為帝,這次郡主大動乾戈,嶽秋心出使幽冀,婉言勸說郡主罷兵,卻被郡主嚴辭拒絕。郡主當嶽秋心是知己,所以不曾虛以委蛇,豈料嶽秋心一心維護大陳朝廷,竟然背叛了郡主的信任。”聽到青萍辱及師尊,顏紫霜卻隻是輕輕歎息一聲,歎息聲中流露出不被理解的深沉哀痛,子靜卻是淡淡問道:“翠湖宗主都做了些什麼?”青萍眼中閃過寒芒,道:“昔日嶽秋心和郡主為閨中知己,推薦了許多賢才給郡主,所以幽冀許多將領官員都和翠湖有些瓜葛,平常還不覺得,這時候就成了心腹之患,郡主為了向楊威複仇,不免有些獨斷專行,多年來被郡主壓製的豪門早有不滿之意,在嶽秋心的支持下,他們勾結那些受翠湖影響的官員向郡主難,要求郡主與朝廷和談,放棄會盟之舉,一時之間,幽冀風雨飄搖,內憂外患,就連燕王許彥也和他們達成共識,逼迫郡主放棄軍政大權。雖然幽冀軍政大權多半在郡主掌握之可是畢竟還有許多將領官員都是燕王提拔,所以一時之間,郡主號令不行,兵困河東,進退失矩,同時遭遇親人和摯友的背叛,想來當日郡主定然是心痛無比。”樓中一片寂靜,這些事情他們有些人十分清楚,有些人卻是不甚了了,聽青萍輕聲細語,緩緩講來,不論心意如何,不論屬於何種勢力,都是心中生出惆悵之意,想到火鳳郡主當日麵對眾叛親離的局麵,該是何等的心寒落寞。這時,綠綺的琴聲變得宛轉低徊,滿是幽愁暗恨,將那一種四麵楚歌、孤單寂寞的苦痛表現得淋漓儘致。子靜卻是容色淡淡,漠然道:“燕王和火鳳郡主既然是父女,為什麼反而和女兒作對起來呢?”青萍歎息道:“縱然是父女情深,可是涉及到權力之爭,也不免生出嫌隙,雖然燕王的權勢地位幾乎大半是郡主襄助取得的,可是幽冀人才都歸屬郡主幕府,燕王大權旁落,自然不免有些不滿,看到郡主為了報複大舉興兵,窮兵黷武,燕王已經安逸慣了,自然不願為了一個將領和朝廷為難,在他想來,既然已經取勝,隻要在和朝廷的談判中取得一些利益就行了,而且燕王也想趁機奪回軍權,權勢的誘惑縱是父女之情也不能抵禦的。”子靜冷冷道:“即便如此,軍權仍在郡主掌握之郡主若是下了狠心,重新掌握幽冀局勢也是不難。”青萍怒道:“這就是嶽秋心最不可饒恕之處,她知道郡主對義子羅承玉愛如己出,就挾持了承玉公子,迫使郡主屈服,承玉公子乃是羅將軍僅存的一點骨血,郡主對羅將軍情深意重,如何能夠坐視承玉公子受害,而且郡主其時已經有意將承玉公子立為世子,繼承燕王王位,這種情形下,郡主也隻能無奈屈服。”子靜漠然道:“想必翠湖宗主是希望郡主撤軍吧,郡主隻需答應了她的條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隻要郡主平定了幽冀的亂局,難道還怕沒有機會報仇麼?”青萍譏誚地道“這些事情你都能夠想到,難道嶽秋心想不到麼,為了杜絕郡主再次起兵的可能,她和楊威提出的條件是讓郡主嫁給太子楊侗為妃,他們想得倒是非常好,隻要郡主嫁入了皇室,勢必不能再掌握幽冀兵權,而且郡主總不能對夫家動乾戈吧!當時郡主大軍在外,軍中糧草全落入那些官員掌握,燕王又在信都屢屢傳書,暗示郡主答允。郡主將自己關在軍帳之苦思一日夜,終於作出了決定,她接受了嶽秋心的條件,同意嫁入皇室,嶽秋心心願得償,避免了一場足以顛覆新朝的戰亂,博得仁義美名,隻可憐火鳳郡主,被迫嫁入皇室,本是天上的彩鳳,卻被囚入黃金的牢籠。為著楊威的江山社稷,嶽秋心居然拋棄多年姐妹之情,枉顧郡主昔日恩義,子靜,你說這嶽秋心是不是天下最無情無義之人?”至此,綠綺琴聲變得陰鬱艱澀,哀傷淒婉,如同冰河下麵嗚咽的泉水,令人生出滿腔仇恨無法宣泄的感覺。顏紫霜沒有反駁,隻是露出淡淡的苦笑,那種惆悵感傷之色,就是鐵石心腸也不免動搖,唐仲海見狀怒道:“青萍姑娘未免太過分了,昔日火鳳郡主為了一己私仇,不顧江山社稷,不顧黎民百姓,動叛亂,傾覆朝野,嶽仙子大義滅親,正是舍棄小義成全大義,人人為之感歎,豈是你一麵之詞可以誣蔑的。”青萍微微冷笑,綠綺神情沒有絲毫改變,但是琴音突然多了幾分冷厲,樓中氣氛陡變,這時,那少年子靜卻語氣淡漠地問道:“火鳳郡主嫁入皇室,且不知後來又如何呢?”青萍神色一緩,黯然道:“郡主是何等人物,縱然被迫下嫁,焉能動搖她的心誌,她和楊威約法三章,其一,她雖然嫁入皇室,但是皇室不能乾涉她的行事,不過郡主也答應隻要楊侗在生一日,她就不回幽冀;其二,她要彆室而居,不經郡主允許,太子不得進入她的居處,相對的,郡主同意為皇室生育一個子女;其三,立羅承玉為燕王世子,皇室不得以任何理由乾涉燕王爵位的承襲。其時,楊威等人也不敢過分逼迫郡主,以免弄巧成拙,所以雙方達成約定。建平五年,郡主嫁入皇室,雖然皇室以正妃的禮儀迎娶,可是郡主並無一絲歡容,就在郡主離開幽冀的那一日,幽冀眾將千裡相送,直至易水,都是憤恨難平,郡主一身素衣,在易水之畔撫琴而彆。”這時,綠綺琴聲突然出孤絕之聲,高亢激昂中透著絕決之意,青萍神色淒迷,伴著琴聲唱道:“昔日驅駟馬,設宴黃金台。旌懸白雲外,騎獵紅塵中。今來向易水,素蓋轉悲風。榮華與歌笑,萬裡儘成空。”一曲唱罷,琴弦聲如裂帛,嘎然而止,滿座寂然,眾人默默品味著當日火鳳郡主萬念俱灰的心境,都是一陣愴然,隻有那灰衣少年子靜仍然是那樣的漠然冷淡,似乎青萍所敘述的這段情事於他隻是石上流過的清泉,水過無痕,沒有在他心湖留下絲毫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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