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紫霜步入驛館,這是一個清幽的院落,除了四下守衛之外,院中再無旁人,這卻是寧素道知道翠湖弟子不喜婢仆服侍,故而遣走所有從人的緣故。【】可是顏紫霜卻在門前停住腳步,秀雅的玉容上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惱色。猶豫片刻,又恢複成淡然自若的模樣,伸手推開房門向裡麵走去,在內間珠簾之前襝衽為禮,微笑道:“師姐遠道而來,紫霜未曾相迎,還請師姐恕罪。”這書房分為內外兩間,外間陳設明朗,正中是紫檀木的書案,書案之後是上麵鋪著錦繡墊縟的紫檀短榻,階下兩側是黃楊雕花的幾案和太師椅有幾盆古梅金橘的盆景錯落有致地放在四下換的雪亮剔透窗紗,映著簷下斑斑竹影,令人見了心曠神怡。一道珠簾將內外分隔,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內裡數架圖書,琳琅滿目,青玉書案之後一個長身玉立的倩影正在凝神寫字。簾內傳來幽冷的聲音道:“總是恁多禮數,你也不必虛情假意,進來吧。”顏紫霜目中閃過慍意,強露出一絲笑意,掀簾走入內室,那正在臨帖的女子也是一身青衣,樸素無華,青絲如瀑,光可鑒人,用一根五色錦帶鬆鬆束住,那女子大約二十五六歲年紀,容色美麗在顏紫霜之上,隻是顏紫霜儀容秀雅,豐姿如仙,令人一見便生出傾慕敬重之心,那女子氣度卻如冰雪一般淡漠冰寒,令人望而生畏,不敢親近。雖然顏紫霜已經走入內間,可是那女子卻不曾抬頭,隻是專心致誌地繼續寫字。顏紫霜心中生出無奈之感,翠湖傳承與其他門派不同,師姐妹之間,除了宗主、宗子之外並沒有嚴格的地位差彆,按理說她本不需這般忍讓,但是她心中明了,若論資質悟性,這位平煙師姐已在自己之上,且專心武道,不理俗事,武道精進,幾乎有青出於藍之勢。反而是自己承襲師尊入世之誌,心中多有不寧,武道進境緩慢,每當想起這位師姐淡漠蔑視的目光,都會生出無地自容之感,若非前幾日和雙絕一戰頗有精進,隻怕會生出避而不見的念頭。秋波流轉,顏紫霜見師姐仍無抬頭之意,便走到書案之前徑自磨起墨來,目光卻向雪亮的宣紙上麵瞧去,隻見滿紙都是簪花小楷,卻是學得衛夫人,隻是清婉靈動的筆法中隱隱有劍氣淩霄,一眼望去,隻覺滿眼寒光,不敢逼視,失去了內斂之意,不由笑道:“師姐的字卻是有失衛夫人真意,反而更像火鳳郡主青年時候的筆法呢。”言語中不由隱隱帶了譏諷,那灰衣女子卻並不理會神貫注地寫完最後一筆,才放下手中紫毫,淡淡道:“行刺羅承玉,是你的意思麼?”顏紫霜心中一驚,燕王世子南來的消息她已經知道,卻並不知道羅承玉遇刺之事,心中靈思電轉,放下手中條墨,道:“皇室並無此意,唐仲海已經北返妹也未曾察覺他有殺意,羅承玉縱然白龍魚服,那些人也斷然不敢胡亂動手,誰不驚懼幽冀鐵騎的威力何況各方都沒有做好開戰的準備呢。莫非是有人想要嫁禍小妹和唐仲海麼?”那女子冰雪也似的目光在顏紫霜身上一掠而過,淡淡道:“不是最好,你應知道羅承玉若是身死,對你的大事有害無益,我雖然懶得理會你們這些勾心鬥角的齷齪事,可是若是你太胡作非為,便是天地容你,我也不會容你。”顏紫霜心中生出怒意,她知道這位師姐的性子,若是一味示弱,反而會被她看輕,冷冷一笑,道:“師姐隻知沉迷武道,卻不理會黎民疾苦,若是羅承玉一死可以令天下太平,那麼便是舍了性命妹也會去殺了他,隻不過他身邊高手如雲,難以得手,而且就是殺了他,也是無濟於事,所以小妹才不去難為他,倒是師姐既然這般器重他,為何不去做他的護衛奴才呢?”那女子聞言淡淡忘了顏紫霜一眼,目光中卻沒有多少惱怒之意,道:“爾等不過是同室操戈,這等事情怎值得我理會,便是天下真的被羅承玉奪了去,也沒有什麼不好。你走得是入世的路子,平素也常常研讀《陰符經》,總是喜歡**些陰謀詭計,卻不知道隻有堂堂正兵,才能平靖天下,如今大陳雖然名義上已經一統四海,但是一帝三藩各有野心,刀兵再起是遲早的事情,二十年前師尊不計毀譽,倒行逆施,將禍亂的根源暫時壓製。可是這熊熊大火遲早有死灰複燃之日,到時候隻怕火勢更烈,會將這天下焚燒得乾乾淨淨。你縱然用儘手段,又豈能遏製將起的戰亂,‘天殺機,移星易宿;地殺機,龍蛇起6;人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萬變定基。’連你這一心想護得黎民太平的人都是滿心殺機,這天地如何不亂,兵燹如何不起?不過我這些話說了你也不會聽進去,我也懶得理會你們的宏圖大誌,你傳書給師尊說是見到了天魔劍舞,這可是真的?”顏紫霜心道果然隻有和武道有關的事情才能引這位師姐離開翠湖,不過若非是料到天魔劍舞足以令她出山,自己也不會巴巴地寫信回去了吧,無論如何,自己是不方便直接出手對付雙絕和子靜三人的,隻有這位師姐出手,彆人才不會以為是翠湖不能容人,天下誰不知道翠湖有一位武癡平煙呢?想到此處,她肅容道:“師姐乃是出世之人,自然不願理會人世苦楚,但是紫霜親族大半皆死於戰亂,平生大願就是看到太平盛世,為了黎民福祗,紫霜便是雙手血腥,也顧不得了。”這番話卻是她至誠心聲來情真意切,便是冷麵冷心的平煙,麵上也不由露出一絲感慨神色。顏紫霜見氣氛和緩,又接著說道:“方才失禮之處,還請師姐海涵。天魔劍舞一事乃是小妹親眼所見,此事絕無虛假,施展天魔劍舞正是琴劍雙絕,清絕先生的弟子。師尊昔年便懷疑杜清絕是天音宗傳人,如今看來果然不假,隻不過雙絕如今傷勢定然極重,隻怕師姐就是見到她們,也不能欣賞那驚世一舞了。”一邊說著,一邊暗暗打量平煙神色。平煙眼中果然流露出濃厚的興趣,道:“我讀過門中一位前輩留下的筆記,曾說天魔劍舞若到峰巔,可以惑神奪魄,想來雙絕和你一戰之後,必然也會大有進境,當不會令我失望才是。”顏紫霜目中閃過古怪的光芒,道:“小妹還有一件喜事向師姐稟報,姑且不論天魔劍舞,那雙絕身邊還有一個名叫子靜的少年,他的武功比小妹更勝一籌,師姐見了想必定會欣喜若狂。”平煙聞言微微一愣,一雙淡漠沉寂的幽深雙眸卻突然變得生動萬分,這冰冷女子突然之間綻放的光芒,令心思沉靜的顏紫霜也不覺目眩,神思略一恍惚之間,卻聽見平煙玩味地笑道:“想來師妹還不知道,行刺羅承玉的殺手便是你所說的子靜,恐怕他如今已經身死洞庭了。”顏紫霜震驚地忘記了遮掩,目光炯炯地看向平煙,隻覺得這平素崖岸自高的女子,此刻卻仿佛是寒冰中的烈焰,雖然依舊如冰雪之寒,卻多了幾分熾烈明豔。那雙可以透穿肺腑的杏眼正淡淡望著自己,耳邊傳來平煙淡漠的聲音道:“師妹不要將彆人都當作傻子,當初師尊能夠促成洛陽會盟,主要是因為各路諸侯也都不想立刻拚個你死我活,楊威能夠登基為帝,也是他楊氏兵精糧足,勢力夠大,你留在嶽陽,想來是準備向吳衡透露幽冀可能內亂的消息,不論吳衡信是不信,都會向羅承玉暗示此事,你是想讓燕王世子疑心幽冀有了內鬼,想要促成幽冀內亂。可是你卻不要忘記了,九殿下楊寧並不在你手上,你並不能決定如何利用他何況我絕不相信火鳳郡主的兒子,會甘心情願做一枚棋子。”顏紫霜驚駭的神色漸漸褪去,再度變成淡然自若的模樣,一雙明眸中滿是自信的神采,道:“師姐未免太看重羅承玉和楊寧了,他們縱然再出色,也不過是未及弱冠的少年,楊氏是正統,又有唐氏輔佐,隻要我等戮力同心,必能靖平宇內,消洱戰禍。”聲音未落,顏紫霜已經向下拜倒,她雖然和師姐不睦,卻知道平煙的眼力才能遠勝同輩眾位姐妹,若非如此,縱然翠湖的規矩,並不約束弟子的行為舉止,以平煙這般桀驁性情,且又不遵嶽秋心之命行事,也不會至今仍然是宗子的第一候選。若能得到平煙鼎立相助,那麼便是自己不能承繼宗主之位,她也是心甘情願。就在顏紫霜單膝即將跪地之時,耳邊卻傳來一聲輕歎,然後便是寂無聲息,顏紫霜的身形凝住了,默默垂,不知何時,一滴清淚緩緩墜落,良久,她直起身來,已經是仙姿淡然,一雙明眸沉靜如水,輕聲道:“縱然沒有你相助,我亦能成功。”這時,書房之內已經隻剩下她一人,形影相吊,寂寞非常。夕陽漸沉,暮靄重重,蘆葦連天,煙波浩淼,就在暮色之一個淡淡的青影在湖麵上飛掠而過,人影過處,高過人腰的蘆葦隻是微微折腰,便是數十丈的湖麵也是一掠而過,若是有眼力高明的人可以看出那青影手中不時射出數寸長的葦杆,借力飛掠,仿佛淩波飛舞一般,不借舟楫之力,在八百裡洞庭湖上往來自如,若是被人看見,隻怕要當做神仙臨凡。當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沉沒之時,那人已經到了洞庭湖中一座荒礁,數畝方圓的黑色礁石矗立在湖心深處,亂石嶙峋,形如鬼怪,礁石周圍百丈之內,皆是清可見底的湖水,但是湖麵之下卻是無數個小漩渦,激蕩衝擊,力量之強,足可以攪碎任何誤入漩渦的舟船,洞庭湖的漁夫水匪稱這裡是噬人礁,雖然此地魚蝦肥美,卻無人敢來此打魚,事實上,周圍數裡之內不是沙洲就是深潭,蘆荻高可過人,水路曲折迷離,等閒人根本不敢進入此地。不過這一切自然難不倒幾乎可以淩波飛渡的青衣人,身形如幻如虛,足不沾水,已經落在了礁石之上。這礁島四周高中間低,周邊雖然陡峭滑膩,滿是青苔,難以立足間卻是彆有洞天,腐爛的草木、風化的岩石和隨風飄來的泥塵早已將礁島中央變成了可以存身活命的沃土,數年之前更有人在這裡搭建了兩間木屋,種下了一叢修竹,兩畦野菊,讓這險惡之地變成了世外桃源。那青衣人輕輕落在礁石上,衣袂當風,臨風起舞,身姿婀娜,如風中細柳,但是傲然獨立之姿,又如寒梅立雪,婀娜,如風中細柳,但是傲然獨立之姿,又如寒梅立雪,她伸出纖手摘下垂紗信陽鬥笠,露出冰肌玉骨的絕色容顏,一雙淡漠冰寒的眸子落在木屋上,唇邊露出一縷玩味的笑意,這青衣人正是翠湖最獨立特行的弟子——平煙。這時候天地之間已經再無一線天光,可是平煙對此十分熟悉,毫無障礙地走向其中一間木屋,伸手推向屋門,幾乎就在房門洞開的一瞬,一縷勁風向平煙的心口刺去,如同蟄伏良久的毒蛇暴起傷人一般,狠毒無比,平煙武功早已進入化境,怎會被偷襲成功,玉掌化刀,截斷勁氣,反掌拍去,黑暗之隻聽見衣袂飄拂,兩人已經交手了數招,彼此都是出手無情,生死一瞬,平煙知道那人原本受了重傷,不能久戰,所以毫不急躁,果然到了第七招的時候,那人內力不繼,招式之間不由露出了破綻,平煙趁勢一掌擊中了那人肋下,黑暗中傳來一聲悶哼,那人踉蹌後退。平煙並不追擊,隻是一指淩空點去,若不將敵人徹底製住,她是不會掉以輕心的。幾乎是指風擊中那人身軀的同時,一縷寒芒從那人手中激射而出,幾乎是擦著平煙的鬢射入牆壁。平煙心中一寒,知道對手必定是知道自己傷重難以支持,所以才借著落敗之時以暗器反擊,若是尋常人,那時必定以為穩操勝券,多半會逼上前去補上一掌,卻正好落入死亡陷阱。幸好平煙無心取他性命,這才避過了暗器奪魂的危機。心情很快平靜下來,平煙取出火折點亮,明滅的火光下,隻見襲擊自己的敵人已經栽倒在地上,卻是一個相貌清秀的布衣少年,麵色蒼白如紙,胸前衣襟上都是鮮血,此刻已經昏迷了過去。平煙輕輕一歎,用火折點燃了油燈。這是一間極為樸素的臥室,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之外再無餘物,這些桌椅床榻粗劣難看,卻是十分結實耐用,桌上放著一盞油燈,一副茶具,床上的被褥十分單薄,青色棉布的被褥,雪白的帳子,樸素非常,看來還沒有人動過。平煙性子清冷高傲,本不願讓外人躺在自己的床榻之上,可是想到子靜傷勢極重,猶豫了片刻,終於將那少年抱起放到床上,順便伸手替他把了一下脈搏,不由柳眉緊蹙。雖然方才那一掌她隻用了三分力,但是這少年畢竟是重傷之身,就算是沒有擊中他的**道,隻怕這時候他也已經昏迷過去了。隻是這少年重傷未愈就強行出手,如今傷上加傷,卻是越沉重,若是不得救治,隻怕是性命不保。這少年正是行刺羅承玉的子靜起來也是十分湊巧,平煙到了洞庭之後,無意間看到子靜飛掠而過,身法奇絕,不由見獵心喜,便暗暗跟在他身後,親眼看見子靜出手殺戮滇王麾下的侍衛軍士。若是換了顏紫霜看見,必定挺身而出,阻止殘殺無辜的惡行,可是對於平煙來這些人既然為人部屬,那麼就該儘心竭力,死而無怨,所以全無出手之心,反而是子靜的身手令她欣賞讚歎不已。她武功在子靜之上,跟著他闖入聽濤閣,將聽濤閣中生的事情一一看在眼裡,卻始終隱在暗處。子靜負傷而遁,她便跟蹤而去在子靜傷重昏迷之後將他救到此處。這兩間木屋是平煙數年前在洞庭潛修之時親手所蓋的屋舍,這裡麵的桌椅床榻,被褥帳幕都是她自己親手做的,這裡便是平煙心中的淨土,每當她武道上遇到阻礙的時候,就離群索居,潛到此處參修,除了她自己之外,再無外人到過這裡。若非是對子靜的身世生疑,就算是再讚賞子靜的一身武功,她也絕不會將子靜帶到此處。平煙伸手拍開子靜的**道,順便渡入一縷真氣,喚醒他的神智。若是子靜清醒的時候,縱然是千刀萬剮,也未必能夠讓他痛呼,但是從昏迷中醒來,便是以子靜心誌之堅,也不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子靜睜眼望去,落入他眼中的卻是一個冰雪姿容的青衣女子,子靜心中靈光電閃,立刻猜出這女子就是將自己救到此處的神秘人物。當日他衝出聽濤閣的時候神智已經漸漸不清,幾乎是昏昏沉沉地投入了冰冷的湖水當武道宗追求的便是武道,生死相搏是尋常事,若沒有保護性命的手段,隻怕沒有幾個弟子可以活到武功大成了,所以幾乎是沉入湖水的瞬間,子靜便已經進入龜息狀態,口鼻呼吸斷絕,在水中載沉載浮有真氣護住周身,若是平煙不將他救起,他雖然也很可能遭劫死去,但是總還有十之三四的生機,所以當他清醒過來之後,第一個念頭並非是感激相救自己的恩人,反而是疑心重重,不知救下自己的人是何方神聖。因為自幼便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再加上娘親和師尊的教誨,他對任何人都存了戒心,能夠破去他心中壁壘之人,除了在他渾渾噩噩的兩年之走入他心扉的雙絕之外,再無彆人。更何況礁島地勢詭異,子靜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又自度除非武功全部恢複,恐怕難以離開,所以更加懷疑那人是特意將自己禁在此絕地何況木屋之內陳設過於簡陋樸素,也使得這裡像是囚牢,種種緣故,讓子靜對未曾蒙麵的恩人心中存滿了敵意。以他直來直去的性子,既然覺得不妥,就該將那個“恩人”製住問個清楚,所以他全然沒有顧忌地向平煙出手。子靜雖然心性單純,但是在武學上卻是聰穎非常,若非是平煙不同尋常高手,隻怕就會被子靜當作暗器的簪重傷當場。兩人四目相對,眼中都是相同的戰意,雖然方才隻交手了數招,可是兩人都已察覺到對方的實力,雖然仍有差距,武功路數也不相同,可是卻都能感覺到對手擁有悍不畏死的鬥誌,以及冷若冰雪的心境,這人正是自己最好的對手,兩人心中同時泛起這樣的念頭。不過這兩人都不是不知輕重的人物,自然知道現在不是交手的時候,平煙微微一笑,取出一粒“回天丹”淡淡道:“服下此藥,可以助你療傷。”子靜目光落在藥丸外麵蠟衣上麵的祥雲如意圖案上,目光中卻沒有多少敵意,翠湖兩字對他並沒有任何意義,在他成長的過程從未有人給向他灌輸關於翠湖的任何成見,對他來翠湖隻是有著不可輕忽的力量的門派罷了。縱然是離開娘親之後,得知了許多原本並不清楚的事情,知道了娘親待自己冷淡疏遠的原因,他也從來沒有因此仇視翠湖,世上任何人都可以這樣做,唯有他不可以何況娘親原本就說過,那些恩恩怨怨和他無關。而他對顏紫霜的冷淡,與其說是對翠湖的成見,倒不如說是因為雙絕的緣故,還有便是心中不知因何而起的排斥感覺。而平煙在他看來,卻有著和自己相似的心性和特質,沒有人會憎惡另外一個自己。也因為氣質的相近,子靜心然沒有“恩將仇報”的歉疚,因為他知道這女子會明白自己的所為。相對的,平煙也能夠感覺到子靜幽深冰冷的雙目中坦然真誠的心意,這個少年既沒有將自己當成翠湖的“仙子”來膜拜,也沒有因為身世的緣故存有敵意。唯有在這少年麵前,自己隻是平煙,而沒有籠罩上翠湖的光環。心中生出知己之感,平煙微笑道:“給你十日時間,你的傷勢應該可以治好了,到時候你若肯和我一戰,你我便恩怨全消。”子靜也是露出了笑容,原本的冰冷戒備儘皆消褪,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不識世事的大孩子,接過那枚價值連城的療傷聖藥,也不道謝,捏碎蠟衣,隻是嗅到屢屢幽香,已經覺得精神大振,便服了下去。端坐調息,真氣在藥力的催動下,轉瞬間已經衝過玄關秘鎖,在周天經脈之中運轉不息,不過片刻,他已經進入無念無想的境地,口鼻之間呼吸斷絕,就是身軀也漸漸冰冷下去,若非心頭仍有一絲餘溫,隻怕任人見了都會以為這人已經死得僵冷了。平煙自然不會誤解,翠湖對於天下武學幾乎了如指掌,就是武道宗的秘技也有七八成在翠湖的武庫中都有記錄,所以她知道子靜這是在療傷。目光落到子靜清秀的麵容上,平煙心中有些猶豫,她雖然選得是出世之路,可是畢竟還是翠湖弟子,仍有她的責任要承擔,隻憑她親眼見到的“千裡一線”的身法,她便可以肯定這少年就是九殿下楊寧。身為翠湖弟子這一輩中的佼佼者,她雖然不問世事,可是對於有些隱秘事情,反而知道的更多些,尤其是涉及到隱帝這等宗師的隱秘,她不僅知道隱帝就是武道宗宗主知道隱帝和火鳳郡主乃是知己至交,這些事情還是嶽秋心也知道的,而有些事情卻是隻有平煙一人清楚,例如嶽秋心就不知道平煙曾經因緣際會見過楊寧一麵,隻是楊寧並沒有見到平煙罷了。雖然已經事隔五六年,可是楊寧的相貌改變並非很多,所以她幾乎是很快就確定了子靜的身份何況還有武功路數和聽濤閣親眼所見的情景佐證呢。可是知道了子靜的身份,平煙心中反而越苦惱,在顏紫霜的計劃楊寧處於一個很重要的地位,如果不真正掌握這個少年,那麼顏紫霜的計劃很有可能無法順利進行的。她有七成的把握擊敗楊寧,可是之後又該如何呢?若是將他交到師妹手不說這少年性子冷傲狠絕,絕不會任人擺布,必定惹出大禍,自己也不願用這種法子傷害一個自己看得起的對手。若是自己隱瞞此事,導致顏紫霜功敗垂成,自己在師尊麵前也不好交待,縱然宗主說不出什麼來,也難免會給自己添些阻礙……思忖再三,平煙終於有了最後的決定,目光在子靜身上停留片刻,終於轉身走出了木屋,這時候,礁島之上夜幕低垂,除了夜空的繁星之外,再無一線天光,耳中傳來洞庭湖水衝激在礁石上的聲音,平煙心中生出淡淡的惆悵,便是一向自詡出世的自己,也終究不能完全擺脫師門的約束,縱然沒有有形的枷鎖,但是心頭的束縛卻無法去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