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凜等人所乘坐的樓船順流而下,轉眼間已經繞過山腳,眾人隻覺眼前豁然開朗,江水滔滔,一望無際,此地已經接近三國時候孫曹大戰的古戰場,故而江麵頗為寬闊,目測之下,至少有**裡寬的水麵,若是隔岸相望,最多可以隱隱約約看見對岸人影。【全文字】船行二十餘裡,隻見江水南岸正有三座小山起伏相連,此時已經是深秋,隻見滿山黃葉,驕陽之下顏色如金。其中一座小山西南臨江處,卻是百丈峭壁,怪石嶙峋,其下亂石穿空,江水激蕩盤旋,撞擊在峭壁山岩之上,水花飛濺,猶如堆雪層雲。那峭壁上麵正有兩個血紅的大字——“赤壁”。那兩個字初看上去俊逸無雙,但是第二眼看去卻是劍拔弩張,隻覺得轉折藏鋒之處,透露出慘烈無比的氣息。而在赤壁山下,隻見六艘鐵甲包頭的三桅戰船一字排開,將去路封住大半,那六艘戰船上都是旗號鮮明,分明正是縱橫江水中遊的六大水寇,而六艘戰船中間,卻是無數往來遊弋的小型戰船,三五成群,旗號各異,彼此之間似是涇渭分明,卻又隱隱配合,列成戰陣,彆說是西門凜這裡一艘樓船,就是再多上十艘八艘戰船,對上這明顯是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的盟軍水陣,也隻能退避三舍。西門凜雖然常年在幽冀,可是對江水上的各種勢力倒是了如指掌,隻看那各色旗號,就知道上至嶽陽,下至九江,千裡江水之上,以及江水兩岸星羅棋布的湖泊河流之內盤踞的水賊,倒有大半都來參與了這次會盟,尤其凶名滿天下的六大水寇是一個不拉部現身。雖然這樣的情形早已在他預料之可是西門凜也仍然忍不住有些心驚,看來唐氏在江水上麵的潛勢力果然非同一般,能夠糾集那些白道名宿並不稀奇,可是就連平日裡對立為敵的水寇也是應邀而來,這其中的蹊蹺已經足以令世人回味無窮了。而在這些大小船隻的前方,江水中流,卻已經用巨木搭建了一座六丈方圓的浮台,高出水麵數尺,一頭用兒臂粗的鐵鏈係住,鐵鏈的末梢則曳過千丈距離,係在赤壁之下巨岩上麵的鎖孔上,浮台隨著江麵的起伏不定,飄飄搖搖,看上去頗有不堪風浪之險的意味。浮台周圍百丈之內,卻是一艘水賊的快艇也沒有,顯然正是準備好的戰場,不以戰船相近,這必是主事人為了顯示胸懷氣度,所以才刻意不以武力威迫,也好公平對決。隻不過主事人這番做作卻未必當真公平,江東豪傑多半熟稔水性,而幽冀眾人縱然會些水性,怎能夠比得上慣了水戰的對手何況今次東南參與會盟的倒有一半是叱吒江水的水賊,水性更是出類拔萃,這浮台孤立江雙方交手絕無後援,若是江東一方敗了,多半還可以落水自救,若是幽冀一方敗了,隻怕多半不會想到跳水求生。一則是幽冀勇士本就傲骨天生,二則多半水性平平,就是性命無礙,也不免會露出窘態,這已經頗為不平何況浮台在水中漂浮不定,善於水戰的江東高手自然可以憑此借力,而幽冀眾人卻多半要花些精力穩住下盤,此消彼漲,這豈非極為不公平。隻是幽冀一方雖然明白其中的文章,卻是沒有法子改變這種局麵,幽冀一方本就是勢孤力單,若是不選擇在江水之上一對一,難道還要混戰一場麼,所以儘管略有不平,也隻能默默認了。西門凜心中早有準備不會多事指責,看看距離浮台不過二十餘丈距離,便揮手下令,停舟不前,上前一步,立在船頭揚聲道:“本座聞說江東豪傑赤壁會盟,要將本座一行葬送在江水之怎麼本座隻見黑道上的英雄好漢,卻不見白道上的大俠豪傑呢?師侯爺何在,今日侯爺既然身為江東盟主,貴客已經親臨,緣何不見主人相迎?”西門凜這一番暗含挑撥離間的言詞,令那六艘三桅戰船上麵出現了一些輕微的波動,甚至西門凜已經可以看到一些桀驁不遜的水賊麵上已經露出了激憤之色,不由心中暗笑師冥自露破綻,要知道雖然自嶽陽以下的江水多半都是唐氏的勢力範圍,黑白兩道幾乎都是以唐氏馬是瞻,可是其中卻有許多不同。大陳統一天下,已經有二十年了,可是由於一帝三藩的對立,所以天下並沒有真的太平無事,尤其在各方勢力犬牙交錯的所在,往往是盜匪叢生,這其中不乏有各家支持的勢力,畢竟盜匪行事可以不講規矩道理,就是出了什麼差錯,隻要滅口滅得乾淨,也是再無妨礙。當然為了顏麵著想,不論是帝藩哪一家,也斷然不會讓這些盜匪坐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隻是卻也不會趕儘殺絕。長江水賊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存在多年,難以剿滅乾淨,反而越猖狂,主要的原因就是唐氏的私心自用,雖然唐氏已經歸附了楊氏,可是卻是不甘心淪為尋常臣子的,所以仍要竭力維持自己的地位,楊氏想要徹底消化唐氏的力量,也不是一蹴可就的容易之舉。何況楊氏兩麵受敵,也不可能將精兵強將派遣到東南閒置,所以控製東南的軍隊仍然大半在唐氏控製之下,雖然楊氏的力量早已滲透了進來,可是卻沒有壓倒性的力量。而唐氏雖然當初承諾放棄了兵權,可是卻不甘心隻擁有少量私兵和培養招納的高手刺客,所以利用水賊的存在隱藏水軍私兵,就成了理所當然的選擇。這二十年來,江水之上的勢力過大的水寇最後不是被剿滅,就是被唐氏招安,這正是最好的證明。唐氏先是縱容水賊劫掠殺戮對手,然後利用越國公的權勢身份指揮水軍,對水賊分化利用,暗中養了一支強大的私兵,拋棄虛名,得到實際的好處,利用皇室的支持和強大的武力,商船在江水上毫無阻礙往來,通過和益州的貿易,唐氏積累財富的度可以說是難以想象的。而在唐氏富可敵國的同時,卻有無數大小世家,因為江水被水賊侵占,隻能眼看這唾手可得的財富從身邊流走,為了家族的生死存亡,在明知無法反抗的情況下,這些世家隻能依附唐家,仰人鼻息,才能繼續存在下去,展下去,依附的世家越多,唐家的勢力越強,這樣反複作用之下,雖然唐家舍棄了獨樹一幟的藩王權位,可是勢力卻是越來越強,尤其是在新帝登基之後,身為輔政重臣的越國公更是權位顯赫,除了虎據幽冀的燕藩之外,就是漢王和滇王兩藩,也隻能退避三舍。長江水賊既然對唐氏的作用這般大,那麼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雖然多年來朝廷屢次宣揚要剿滅水賊,最後卻是無濟於事,而這些黑道水賊劫掠為生,多半無惡不作,縱然是六大水寇那樣的一方之雄,多半坐地分贓,靠著向來往客商船幫收取過路費生存,也不免時而大舉出動,洗劫商船和沿江村鎮,雖然若是太過分,也會被剿滅,但是無論是多麼凶惡的水賊,若是當真得罪了唐氏,在江水上恐怕也是寸步難行,在江水之上,唐氏才是真正的霸主。所以師冥利用江東黑白兩道排外的心理會盟攔截西門凜一行,不論這些水賊心中真正如何想,卻是不敢拒絕的,隻不過如此和勢力最強的燕藩作對,這些人心中也未必情願。而白道名宿的心理卻單純的多,他們多半受翠湖影響,支持大陳正朔,唐氏乃是皇室最有力的支持者,又是東南實際上的霸主,所以他們在覺得不違反“大義”的情況下,前來會盟支持師冥,順便向幽冀燕山衛難,報複二十年來南北兩地的武人結下的深仇,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可是支持唐氏並非代表著願意和水賊同流合汙,習武之人往往家道殷實,出身世家門派的更是不在少數,江水上下的貿易是否順暢,可以說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的生活。即使能夠攀上唐氏,水路暢通無阻,這一路上的孝敬也不是一個小數字,再加上這些水賊之中也有許多不受控製的小勢力,每年在江水上的損失至少是應得利潤的三成。對於唐氏,他們最多是敢怒不敢言,畢竟唐氏控製水賊不過是傳聞,而沒有真憑實據何況若是沒有唐氏指縫裡露出的殘羹剩飯,隻怕他們的家族或者門派早已入不敷出了,所以白道中人對於唐氏多是唯唯聽命,對於直接影響他們利益的水賊卻是恨之入骨。這一次雖然黑白兩道勉強會盟,但是師冥為了己方不起內訌,肯定會儘量分開雙方,而堂堂的東陽侯,自然不能和黑道水寇為伍,和白道中人一起出現就成了唯一的選擇。西門凜一見現場的情形,就知道必然是那些白道中人不願和黑道水賊一起出現,而師冥為了先聲奪人,也有意將自己這些人晾在這裡片刻,所以才遲遲沒有現身,這等良機,以西門凜的心智手段,若是不趁機挑撥一番,才是怪事呢。果然他這一番話說完,立竿見影,一艘懸掛著血色骷髏旗的戰船之上,一個神色暴烈的大漢幾乎是暴跳如雷,遙遙指著西門凜喝道:“你這賊廝鳥,口口聲聲問那些白道的瘟生,莫非看不起老子這些英雄好漢麼,就是那些窩囊廢不來,老子也可以將你抽筋剝皮,彆在這裡擺你大統領的架子,老子宰了你最多亡命天涯,就不信鳳台閣能咬了老子的鳥去!”西門凜在幽冀身份尊貴,平日所見之人多是英雄好漢,就是怒極恨極,最多辱罵他為虎作倀,或者罵他殘酷無情,何曾有這般憊賴人物,當眾竟敢辱罵於他,聞言不怒反笑,目光一掃,淡淡道:“我道是誰,原來是6水黑龍褚老大,江水中遊六大水寇,閣下能夠位居第五,想必是名至實歸,必定是武功高強,手段狠辣,膽大包天的人物,難怪不將本座看在眼裡,想必一會兒上場交手的也有你一個了,若是等不及,何不現在就和本座較量較量,本座可以保證,就算你不幸落敗,這一場也不算在十陣之內,褚老大以為如何?”那大漢頭上青筋迸起,雖然西門凜言語客氣,但是語氣中的輕蔑就是三歲小兒也聽得出來,褚老大本就是烈火性子,當下就要出戰,卻給身邊幾個年輕水賊死死抱住,這些人想必是已經熟稔非常,各自製住手腳關節,那大漢雖然暴跳如雷,卻是掙脫不開,在他身後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一身布衣,麵色陰沉,高聲道:“西門統領豪氣乾雲,我們大當家理應成全才是,隻是此次我江東英雄赤壁會盟,共討北賊,未得盟主號令,請恕我等不敢犯了盟主法度,待到盟主親至,統領大人自可向盟主提出挑戰,到時候我們大當家是絕對不會拒絕的。”西門凜聽了微微一曬,知道這人不過是推諉罷了,若是師冥當真來了,是萬萬不會讓褚老大這級數的高手上來丟人現眼的,就是以自己的身份,也萬萬不會向一個二流人物挑戰,若是給人誤會自己恃強淩弱,那麼燕山衛可會因為自己這個統領而丟儘顏麵呢。正在這時,卻聽楊寧冷冷道:“何必等到什麼盟主前來,決戰之前先來幾戰熱身,也是理所當然,你若是不敢和西門統領交手,那麼可敢和我動手。”西門凜聞言一愕,這褚老大的武功不過平平,楊寧是何等的武功身份,怎會主動向一個粗漢挑戰,他忍不住回頭望去,隻見楊寧負手立在身後不遠處,眉宇間神采飛揚,那原本清秀端正的容貌仿佛煥出無比的光彩。那諸老大見挑戰的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深覺受辱,兩臂一振,用上了神力,那幾個年輕水賊再也無法壓製領,都是踉踉蹌蹌跌撞開去,褚老大怒罵道:“賊廝鳥,老子就和你——”,還未說完,已經被那中年男子一把捂住了嘴巴,那大漢手舞足蹈地掙紮個不停。那中年男子麵色蒼白地道:“豈敢豈敢,子靜公子乃是新任魔帝,聽濤閣一戰,血流成河,令得小兒不敢夜啼,我們當家何德何能,怎敢接受公子的挑戰,若是言語有不周之處,還請公子大度寬容才是。”楊寧聽得一怔,魔帝尊稱可不是隨便稱呼的,自己既不是當代宗主,就是宗子之位也未明確到手何況就算是自己做了宗主,也需經過種種試練才有被尊為魔帝的資格,隻不過這些乃是武道宗內部的隱秘,楊寧自然不會隨便對外人提及,若是出言辯駁是自尋煩惱,所以隻是淡淡答了一句道:“你是什麼人,為何胡言亂語,在下雖是武道宗嫡傳,卻非是宗主,不敢當帝尊之稱何況,這魔帝兩字也是你配叫的麼?”說到最後一句,神色雖然依舊淡然,但是殺意卻已經隱隱透了出來。那中年男子心中巨震,知道自己一時慌亂,卻是犯了魔門弟子的大忌,要知道武道宗主雖然有魔帝之稱,但是魔門弟子自己卻是不承認的,天下哪裡有人喜歡稱自己為魔呢。故而魔門六宗,在魔門弟子口中卻是自稱聖門六宗,而武道宗宗主乃是六宗共尊的武帝。這魔帝二字若是私下也就罷了,畢竟法不責眾,就是魔門可以一手遮天,也多半隻能眼睜眼閉,但是像他這樣敢當著武道宗弟子的麵稱一聲魔帝的,隻是世上沒有幾個人有如此膽量,就是白道之的翠湖弟子在此,也隻能恭恭敬敬稱一聲帝尊。他心中不由大為慌亂,連忙高聲道:“帝尊恕罪人失言。”雖然他也知楊寧年少,可能真的不是魔帝,可是隻見他如此年少,就在嶽陽做了那樣駭人聽聞的大事,想必武功已經是絕頂品級,縱然說錯了,但是想必隻有好處,沒有壞處。何況當下的要務就是打消這少年的殺意,也就顧不得有拍馬屁的嫌疑了。豈料就在這時,另外一艘懸著青龍牙旗的戰船上麵卻有一個鷹目藍衫中年人冷笑道:“什麼帝尊宗主,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也值得你文老二如此奴顏婢膝,當真是丟儘了‘骷髏會’臉麵,褚老大,你莫非就看著屬下這般自作主張麼,難怪你骷髏會明明兵強馬壯,卻是隻能屈居第五。”這懸著青龍牙旗的戰船上是六大寇排在第四位的“青龍堂”,那藍衫中年人正是青龍堂的大堂主顧洋。近兩年骷髏會異軍突起,乾掉了原來名列第五的水寇勢力,晉身六大水寇之列。骷髏會平日多半在6水縱橫,每遇大買賣,便從6溪口進入江水劫掠行商,而青龍堂卻多在黃蓋湖盤踞,每每通過太平河殺入江水,雙方地盤接近,為了爭搶生意,不知道血拚了多少場,彼此早已經是勢不兩立。今日顧洋見到身為骷髏會軍師的文老二文縉儒這般怯懦,鄙夷之餘也覺得自己麵上無光。畢竟雙方搶生意,他已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虧,多半都是中了文老二的圈套,若是讓外人知道,令青龍堂連連受挫的骷髏會的軍師竟是這麼一個軟骨頭,豈不是連累青龍堂丟儘了麵子麼。江水之上爭雄,除了武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聲威,所以他才會出言怒斥,想要激怒褚老大,讓骷髏會出去和那什麼新任魔帝拚個死活,若是勝了挽回麵子自然是好,就是敗了最多削弱一下骷髏會的實力,對他又有什麼壞處呢?果然此言一出,褚老大和文老二都是麵色大變,褚老大一把掙脫軍師,大喝道:“拿老子的兵刃來,趁著盟主還沒來,先打上一場熱身最好。”文老二冷汗涔涔而下,他自然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是萬萬沒有法子攔住褚老大,隻見他原本出身名門,自然知道許多隱秘,不像褚老大、顧洋這些人,多半出身草莽,對於已經消失了七十年的武道宗和幾乎已經風流雲散的魔門並沒有太深的認識,他自然知道這少年的出現代表著什麼,七十年後,這個少年再度以武道宗傳人身份出現在江湖上,不論是為了立威,還是為了武道宗特有的修練方式,殺的血流成河將是他最好的選擇。他幾乎是絕望地望著褚老大,心中將顧洋罵得狗血噴頭,暗道,你小子想要自己尋死也就罷了,怎麼還將大當家也拖下水呢。不過他心中唯一的安慰就是,在顧洋口出不遜的時候,那少年一雙幽深冰寒的眸子已經瞧向了青龍牙旗,或者倒黴的不隻是自己一方吧。這時候,褚老大已經從親信的屬下手裡接過了一柄镔鐵單鋒大劍,劍身長達五尺,劍柄劍身渾然一體,一副沉甸甸的模樣,這哪裡是江湖人使用的輕靈長劍,分明是沙場爭鋒的凶器,褚老大罵罵咧咧地喊道:“還不準備小船,送老子去浮台,等老子砍下這賊廝鳥的人頭,姓顧的,老子再和你算帳。”他輕功尋常,武器沉重,所以要船登台,其實這浮台孤立水除非輕功出眾,絕難淩空躍到台上,就是一流高手,沒有小船相送,也沒有法子登上浮台,所以眾人也不嘲笑褚老大。顧洋心中得意,麵上卻露出鄙夷之色,冷笑道:“本堂主等你看你褚老大旗開得勝,嗬嗬!”最後的笑聲卻是充滿了鄙夷和幸災樂禍,他挑唆褚老大上陣成功,心中自然十分歡喜。他眼見楊寧自由自在無階下囚的模樣,心中懷疑聽濤閣之事另有蹊蹺,所以他並不相信楊寧當真有傳說的那麼厲害。但是他也明白既然這人敢主動挑戰,那麼一身武功也是出類拔萃的,而褚老大雖然性子急躁,一身武功卻是毫不含糊,下手更是狠辣無情,往往毫不顧惜自己的性命,所以那些武功勝過他的人卻往往死在他的重劍之下,這兩人多半會拚個兩敗俱傷,對他來說卻是最好不過,若非他心機深沉,強行抑製,隻怕已經大笑出聲了。正在這時,他耳邊傳來楊寧淡漠冰寒的聲音道:“你很歡喜麼,為什麼不笑出來?”顧洋下意識地喝道:“放肆!”便轉頭望去,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頭望去,卻是隻見到熟悉的麵孔,正在這時,他耳邊傳來無數驚駭欲絕的叫聲,眼角的餘光已經看到一團若隱若現的青影正淩空向自己撲來,他大喝道:“攔住他。”同時向後疾退,伸手拔劍。青龍堂戰船的戰台上皆是身經百戰的水賊,方才顧洋突然大喊一聲“放肆”,令他們都是側目瞧去,不知是那個兄弟得罪了堂主,不料就在這時,四周驚呼聲起,又聽到顧洋傳令,隻是等他們回過頭去看向對麵的時候,隻看到一道青影已經登上船舷,這時候摘弓放箭已經來不及了,這些水賊何曾見過這樣的度身法,都是驚怒狂喝,拔出背上單刀,舍命向那青影砍去是移動身形,阻在那人和顧洋中間。那青影毫不停留,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掌仿佛從虛冥之中伸出一般,輕輕拍在擋在他前麵的一個水賊身上,那人如同斷線風箏一般向後飛去,撞倒了兩個正向前衝殺的水賊,那兩個水賊慘叫倒地,骨骼斷裂的聲音清晰入耳,而那個被打了一掌的水賊早已經七竅流血,死得不能再死了。眾水賊還沒有看清楚,那人已經衝入了人群這些水賊眼中隻能看見淡淡的青影,人影過處,一個個水賊慘叫出聲,有的是被一掌擊殺,有的卻是被蓄滿內力的同伴屍身撞得骨碎肉糜,幾乎是轉瞬之間,那人已經衝破了青龍堂水賊的防護,距離顧洋不過三步之遙。那些最靠近顧洋的水賊都是他的心腹,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雖然前麵的兄弟的慘叫聲仍在耳邊盤旋,可是他們卻是各自拔刀結陣,施展開最完備的防守刀法,死守不退。楊寧足下沒有絲毫停頓,心湖冰清沉靜,使用最強硬的手法破去顧洋外圍防線,雪亮的刀光結成的內層防線也不能給他更多的阻礙,呼吸之間,原本剛猛的真氣已經變成陰柔無比,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已經用上了一路拈花指法,十指此來彼去,屈伸輕彈,看似蓮花綻放,又似火焰起伏,而他的身形卻越快捷,仿佛淡淡虛影在刀光之中往來穿梭,幾乎每一刻,都有水賊咽喉或者眉心血花綻放,可是那雙白皙如玉的手掌卻是滴血不沾,隻是在那些看不清敵人音容相貌的水賊眼這雙唯一清晰可見的手掌卻仿佛是從地獄裡麵伸出的修羅之手一般,終於肝膽俱裂的水賊們失去了抵抗的力量,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向左右逃去,靠近船舷的水賊已經不顧一切地向水中跳去,撲通撲通,落水之聲不絕於耳。這一切楊寧隻是漠然忽視,在所有障礙除去之後,他已經靜靜立在了顧洋麵前,顧洋雙手顫抖,手中握著的長劍搖搖欲墜,從他聽到耳邊的淡漠聲音,到他拔劍出鞘不過是短短一瞬,可是楊寧已經逼近了他身前三步,而當他心中震撼,略一猶豫的刹那,楊寧已經殺死了阻擋在兩人中間的最後一個水賊,這一切生得太快了,直到他清晰地看見楊寧立在他麵前的時候,他才真切地知道生了什麼。自從名列六大寇之後,顧洋並沒有覺,他的勇氣和膽量其實已經漸漸消退,許多時候他都喜歡使用恃強淩弱的手段,處境的改變讓他從一個陰狠毒辣的凶徒變成了一個色厲內荏的懦夫,但是直到此刻,他才覺這一點。他能夠感覺到額頭上汗水滾滾而下,汗水淌到眼睛裡麵,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仿佛孤身一人,耳邊傳來的慘叫和驚呼聲對他毫無幫助,他怎會以為這少年沒有膽子闖到船上來呢,強烈的恐懼終於摧毀了他的最後一絲理智,終於他一劍向楊寧刺去,可是刺出之後他便後悔起來,因為他感覺到手心的汗水,這讓他幾乎握不住劍柄。他自然不知道,其實他在那裡猶豫恐懼的時候比他想象的要短的多,而他這一劍也並非如他想象的那般軟弱,一道匹練也似的劍光破空而起,化作點點寒芒,向楊寧覆蓋而去。楊寧卻還有餘暇微微一笑,劍光輝映之下,那清秀的麵容上的神情卻是淡漠無比,那笑容帶給人的並非安慰,而是更深的恐懼,然後楊寧的手掌就那麼輕輕巧巧穿破了如雪的劍光,化指為掌,一掌拍在顧洋的胸口,然後楊寧的身形悠然後退,千百道目光凝視在他身上,卻隻見他身影倏然消失,再現身的時候已經負手立在浮台之上,卻是再度仰頭向顧洋微微一笑。顧洋隻覺得楊寧的手掌在自己身上輕拂而過無任何感覺,然後楊寧就已經突然退去,等他再度看清楊寧的身形的時候,楊寧已經立在距離他三十餘丈的浮台之上,不明白為什麼楊寧竟會放過自己,他鬆了一口氣,長劍低垂,想著應該如何說話,才能挽回一些麵子,又不會再度激怒楊寧,可是就在他抬起頭來,深吸一口氣,想要開口的時候。他卻看到了無數驚駭憐憫的眼神,他心中正在奇怪,卻覺得七竅都有些濕漉漉的,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擦拭眼睛,放下手來,卻驚見一手的鮮血,就在他心膽俱寒的時候,難以形容的疼痛從肺腑之中傳來,他一聲慘叫,一張嘴,一股鮮血激射而出,顧洋目光落到血泊之卻看到碎裂的內臟,他一邊口吐鮮血,一邊大聲喝道:“魔帝,魔帝——”,隻喊了第二聲,顧洋的身軀已經如同爛泥一般頹然倒地,那充滿了恐懼的叫聲嘎然而止。在楊寧突然出手的時候,其他的水賊已經各自戒備起來,可是他們也沒有援助顧洋的想法,畢竟水賊之間並沒有什麼深厚的情誼何況他們也沒有機會出手,就連西門凜等人都已經看得呆了何況這些良莠不齊的水賊呢,直到顧洋倒地身死,才有一些功力心智過常人的水賊清醒過來。幾乎是反射性的,所有的水賊或者拔出刀劍,或者引弓待,所有的眼睛都緊緊地盯著楊寧,眼睛的餘光卻是不時地打量青龍堂戰船上麵的修羅地獄一般的景象。而楊寧青衫之上卻連一滴鮮血都沒有,明媚的陽光映射下,他隻是神情淡漠地立在江心浮台之上,仿佛是閒來無事,臨風賞玩江景的單純少年,再也沒有一絲殺意戾氣,可是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正在向深淵沉沒。魔帝,這就是真正的魔帝,所有人的心中都湧起同樣的念頭!他們都怔怔望著楊寧,一動不動,江水之上突然變得沉寂無比,除了江水流動的聲音之外,和此起彼伏的低聲呻吟之外,再沒有彆的聲音。和其他人一樣,即使是同樣出身武道宗的西門凜心中也是無比驚駭,楊寧所用的武功他自然看的清清楚楚,先以千裡傳音驚動顧洋,然後趁著青龍堂生紊亂的時候突然襲擊,雷霆一般的攻勢破去外層的防衛,然後以陰柔詭異的拈花指殺死內層防衛的水賊,趁機一舉摧毀青龍堂所有水賊的內心防線,又用綿掌手法殺死顧洋,顧洋死狀的淒慘足以震駭任何在場的高手。西門凜暗自長歎,這些武功他也是會的,甚至火候比楊寧更深,可是他卻絕對沒有法子用這樣的方式立威,這一刻,他真的明白了師尊當年對他的評價,他,當真不配作武道宗的嫡傳弟子,隻有楊寧,才是武道宗下一任宗主的最好人選。眼中閃現出無比複雜的神色,西門凜揚聲道:“子靜,回來吧,莫非你還要向褚老大挑戰麼?”他的語氣有些玩味,而他的這一句話卻仿佛如同投石落水一般,幾乎所有的水賊都是渾身一震,從那種詭異的氣氛中清醒過來,江麵上開始響起低低的聲浪,幾乎所有的人都在交頭接耳。而楊寧的目光移動到了緊緊抓著大劍,目瞪口呆的褚老大,和站在他身邊,不停拭汗的文老二身上,再度露出了淡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