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萍是在強烈的痛楚中清醒過來的,那種痛楚並不像是肢體斷裂的劇痛,倒像是無數利刃在渾身上下的的每一塊骨頭上刮動一般,深入骨髓的痛楚一點一滴地向全身蔓延,周身上下早已經被冷汗浸透,就連衣衫摩挲肌膚的細微動作,也會帶來一陣酸痛,她下意識地想要蜷縮一下身軀,但是宛若海潮一般席卷全身的痛楚再度襲來,讓她咬碎了銀牙,若非她性子高傲,隻怕已經呻吟起來了。【閱】不知過了多久,那種難以忍受的痛楚漸漸散去,青萍忍痛睜開雙眼,覺自己躺在一張寬大柔軟的花梨木床上,目力所及,隻見頭上的承塵精工細雕著蘭草紋理,雪白的紗帳薄如蟬翼,輕軟透亮,卻令人看不見外邊的景象,青萍用手一摸,隻覺得柔滑細膩,帶著絲絲涼意,心中一動,猛然想起來這帳子定是傳的鮫綃帳,據說這種鮫綃乃是海中鮫人織成,冬暖夏涼,遮光透氣,最適合製成紗帳。當然青萍心知肚明,這鮫綃並非是鮫人所織,但它的確是絲絹中的極品,一尺鮫綃便要百兩紋銀,就是皇宮中的妃嬪,能夠擁有一條鮫綃巾已經是難能可貴彆說這樣一幅數丈長的鮫綃帳了。伸手挑起鮫綃帳,青萍向外望去,正瞧見一扇青碧色的錦緞繡屏,上麵用金線繡著金陵城圖,金陵城外茫茫一線的正是浩浩長江。卻是用銀線勾勒出來地,繡屏右下角更是用朱紅的絲線仿著印章模樣繡出了小篆落款,青萍細細辨識,卻是“明月流光”四個字。將這扇錦屏細細看過之後,青萍不由有些羨慕起來她也是心靈手巧的女子,女紅上也極出色,但是她的刺繡和這扇精美絕倫的繡屏比較起來不免遜色幾分,讓她不由生出傾慕之心。看了片刻。青萍耳中突然傳來“咕咕”的響聲,這才覺腹中空空,不知有多長時間沒有進食了,她掙紮著起身。隻覺得雖然渾身軟,骨骼血脈之間隱隱作痛,但是還可勉強支撐,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衣著。卻是一件雨過天青色的內衣,早已經被汗水浸透,粘在肌膚上微微冷,她微微皺了皺眉。轉身下床,雙足落地,隻覺得足下溫暖。青萍記得這房間似乎是青石地麵。不由好奇地向下望去。卻覺腳下踩的竟然是和青石地麵顏色相仿地氈毯。扶著床沿站起身來,青萍想要繞過竹屏看看外間是否有人。這樣一來不免觸到了牆壁,入手一片微涼,卻是光滑的很,卻原來這牆壁上是用雲母粉混合白灰在石壁上厚厚刷了一層,而且牆壁上沒有絲毫縫隙,顯然這是在山洞中辟出的石室,這間石室並無窗欞,石室頂部形似穹廬,按照周天鬥數散布著無數明珠,石室之內彌漫著淡淡的珠光,宛若白晝。又走了幾步路,青萍才覺自己地情形非常糟糕,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不得已休息了片刻,這才能繼續行走,仔細揣摩自己的情形,青萍隱隱覺得自己應該是中了什麼劇毒,不過她對醫術隻是略知一二,根本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劇毒,隻是想必對身體有極強的撻伐,這才讓自己如此虛弱,隻可惜她對被楊寧點了**道之後的事情全無記憶,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受了毒傷,就更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從未到過地地方了。繞過繡屏,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間典雅華麗的女子閨房,左手處擺著一張花梨木的方榻,榻上放著兩個描龍繡鳳的蒲團,蒲團中間擺著一張木棋,棋上黑白相間,卻是一副殘局,榻後地牆壁被織錦簾幕遮擋住了,令人生出奇妙的感覺,似乎那簾幕之外彆有天地一般。右手是一張和方榻同樣材質的書案,案上擺著紫竹筆架,裡麵放著各色羊毫、紫毫,一方青黑色地端硯,裡麵墨跡猶一塊細長地墨條用雪色絲絹裹著放在一邊,碧玉獅子地鎮紙下放著幾張雪浪箋,上麵墨跡淋漓,顯然是不久前書寫的。除了文房四寶之外,書案一角還放著一個闊口地琉璃花盆,清水上浮著幾朵含苞欲放的水仙花,正吐著淡淡的幽香。書案後麵是兩個直抵屋頂的黑檀書架,琳琅滿目,將整麵牆壁都給遮住了。青萍側目望去,隻見牙簽滿架,靡書不有,竟有許多珍本孤本是她也沒有看過的。書案兩側各擺著一個青花瓷甕,裡麵放著長長短短的卷軸,書架和繡屏之間擺著一具仙鶴香爐,裡麵燃著滴水香,若不可聞的清淡香氣繚繞在書卷之令人生出書香滿屋的錯覺。在石室中央,還擺著一張小圓桌,桌子上具和幾碟清淡精致的點心,還有一罐梗米粥,用手摸還是溫熱的呢。青萍也顧不得出聲尋人,連忙取了一隻瓷碗盛了米粥,一連喝了兩碗,這才覺得腹中稍安,不過她知道此刻不應該吃得太多,免得傷了腸胃,所以雖然依舊感覺饑餓,卻也不敢再多吃,隻是拿了一塊紅豆糕細嚼慢咽起來。等到吃了五分飽之後,青萍覺得身上有了些許力氣,便站起身來走到書案前,拿起鎮紙,抽出一張花箋好奇地看去,隻見白皙如雪的花箋上錄著一樂府。“洞庭波起兮鴻雁翔,風瑟瑟兮野蒼蒼。浮雲卷靄,明月流光。荊南兮趙北,碣石兮瀟湘。澄清規於萬裡,照離思於千行。橫桂枝於西第,繞菱花於北堂。高樓思婦,飛蓋君王。文姬絕域,侍子他鄉。見胡鞍之似練,知漢劍之如霜。試登高而極目,莫不變而回腸。”(注這人寫的是草書,墨跡龍飛鳳舞,令人頓覺滿紙雲煙,不論是詩詞風格還是筆跡都幾乎沒有閨閣女子的柔媚氣息,讀來更覺豪邁風流.,頰留香。青萍讀罷隻覺心中傾慕非常,越以為此間主人定是個絕世風流的奇女子,她生平最是佩服這樣的人物,雖然覺得情形蹊蹺,也不由生出渴求一見的希翼之心。正在這時,門外傳來行雲流水一般的清越足音,青萍心中不知為何可以斷定那人定是此間主人,雖然手足綿軟,卻依舊起身相迎,她剛剛站起身來,緊閉的房門就無聲無息地打開了,外麵的廊道一片黑暗,隻有隱約可見的搖曳燈光,不過這一打開門,一股清新的空氣幾乎是立刻灌入進來,令人不由精神一振。那人是從暗處走向明處,青萍一眼便看見了她的容貌,不由出一聲讚歎,隻見那女子大約十**歲年紀,肌膚白皙如玉,櫻唇黛眉,貌若孤射,這也還罷了,尤其是這女子體態修長,配合她身上的那一襲雪白織錦的男裝武士服,越顯得身姿婀娜如柳,挺拔如竹。隻看外表,已經令人心折彆說這女子還有一雙顧盼生姿的星眸給這女子添了幾分睥睨天下的傲然風姿,隻憑這對眸子,縱然是相貌平常,也能夠在千萬人中鶴立雞群何況這女子的相貌也算得上是天姿國色,二者相得益彰,越顯得這女子光彩照人,龍姿鳳章。看了這女子的相貌,青萍雖然一向對自己的容貌頗為自負,也不免生出慚意,若是彆的女子,隻怕此刻已經是羨妒非常,但是青萍素來心胸豁達,所以隻是在心底輕輕一歎,便露出欣喜之色,朗聲問道:“請問這位小姐尊姓大名女子劍絕尹青萍承蒙照顧,感激不儘。還請小姐勿怪,青萍心中有些不解之惑,還請小姐賜教,我原本在宛轉閣參加琴會,為何會在小姐的住所,還有一件最緊要的事情,我的義弟子靜和翠湖的平仙子約戰,不知道勝負如何,子靜現在又在哪裡?”那少女嫣然一笑,宛若鮮花怒放,令人生出美不勝收的感覺,青萍隻覺芳心可可,不禁讚歎道:“芙蓉如麵柳如眉,秋水為神玉為骨姐好生美貌,當真讓天下女子羨煞!”那女子仔細打量青萍的神態,隻覺得她說來情真意切,絲毫沒有違心之語,心中也生出好感,微笑道:“青萍小姐過譽了,誰不知道洞庭雙絕,琴劍無雙,今日相見,隻覺百聞不如一見,還玉此刻還覺得那半闕《廣陵散》繞梁三日,餘音不絕,所謂魏晉風流建安骨,不過如此。”“噫。”青萍聽到這裡,不由驚訝出聲,她上下打量了那少女半晌,才略顯猶疑地問道:“莫非姐姐竟然是沉香閣的素娥小姐麼?”她想來想去,也隻有宛轉閣中的數人才聽過自己彈奏那半闕《廣陵散》,其中的顏紫霜和秋素華,她都認得,那麼就隻有那位隱在簾幕之後的素娥才有可能是眼前這個女子了。雖然這兩人舉止氣度迥然不同,但是仔細想想,她在宛轉閣的時候始終沒有站起身來是連話都沒有說上一句,前後對照,倒也是說得過去。那少女粲然一笑道:“我叫李還玉,這個名字雖然不見經傳,但是我的封號錦繡郡主想必青萍小姐是聽說過的,這次我冒充蜀中名妓素娥東來金陵,原本是想見一個素聞其名,未見其麵的故人,順便也想以琴會友,想不到卻見到了青萍小姐這樣的奇女子,劍絕如此,琴絕想必更不等閒,隻怕以後我都沒有勇氣彈琴了。對了,你我既然有緣相逢,又是年齡相仿,還玉今年十九歲,青萍小姐若是不嫌棄,就稱呼我一聲姐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