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山莊,楊寧眉宇間那一縷隱約可見的溫柔便消失淨,李芊芊的影子迅即在心中淡去,他本就是冷酷絕情的性子,李芊芊的行為雖然曾經讓他心動,但是萍水相逢的邂逅緣分,還不足以讓他銘記在心,就連回望覆舟山莊一眼的**都沒有,他頭也不回地向著江邊飛掠而去。【】雖然金陵東麵的地勢他並不熟悉,群山疊嶂,晨霧迷離,更讓他不能極目遠眺,若是真想順著山路行走,多半會迷失路途,可是他卻有自己的苯法子,隻是看準了方向徑直走去,遇山攀援,遇水淩波,不論什麼樣的天塹險灘,都不能阻礙他的行程,若是有人能夠看清他的身形,當會驚歎不已,隻因他身形舒展開來,當真如大鵬振翼,神龍翱翔,而折轉變化之時全無征兆痕跡,宛若仙蹤魔跡,隻是他身形太快,縱然有人看見,也隻覺得一縷輕煙瞬間掠過。不到一個時辰,楊寧就已經到了清涼山頂峰,負手俯瞰清涼山西麓倚山而建的雄城,隻見城牆逶迤雄峙,石崖聳立,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楊寧雖然不懂兵法,卻也能夠看得出此處當真是險要無比。隻是雖有雄城,這裡的士卒卻不夠水準,城牆上巡邏的士卒雖然各個步履矯健,但是神態舉止卻是悠然自得,毫無警惕之心,楊寧出現在山顛之時已經是天光大亮,山頂又是一片空蕩蕩的岩石,有礙視力地樹木早已經被砍掉。隻要這些士卒抬頭往來,定能夠覺他的影蹤,可是這些士卒不是彼此調笑,就是呼朋喚友,就連負責瞭望的烽火台上的士卒也是散漫非常,竟然都沒有覺楊寧的身影。楊寧看到此處,唇邊冷笑一閃而沒,正在這時,身後響起一個男子清朗的聲音道:“鐘山龍蟠。石頭虎踞,石頭山乃是金陵城西的重鎮,自從吳主孫權在此地築城之後,這裡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唐家得到金陵之後,在這裡駐守了三千兵卒,足可抵禦數萬敵軍的進攻,雖然金陵已經幾十年未見兵戈。但是這些士卒訓練有素,翌日幽冀鐵騎南下,金陵就是江南半壁江山的最後一道防線,而若取金陵。石頭城就是當其衝。”楊寧早已覺了來人地氣息,不需回頭,心頭便已經浮現出一個長披肩的黑衣青年的影子。雖然相彆不久。不知怎麼。心中生出一僂重逢的喜悅,但他性子倨傲。卻不願示弱與人,口中卻森然道:“練無痕,你不是回去信都向羅承玉報喜去了麼?還來這裡做什麼,莫不是擔心那塊令牌地事情連累了你?”練無痕無奈地搖頭笑道:“公子何出此言,燕山紅玉令雖然是我給你的,卻也是殿下的意思,又有什麼人可以為難我呢?”楊寧冷冷道:“吳先生說你這樣做違反了燕山衛的規矩,西門凜和他都有權對你進行質詢,莫非是我記錯了,還是吳先生胡言亂語?”練無痕笑道:“原來如此,吳先生說地自然不假,隻是如今西門大人已經被世子殿下除去統領之職,雖然依舊統率燕山衛,卻隻是戴罪立功,更沒有了懲罰我們這些天組高手的權力,至於吳先生麼,他對公子的安危也十分關心,對練某也一向信任有加,怎會因為這件小事就懲罰我呢?再說,無論如何,燕山衛和鳳台閣都是世子殿下的臣屬,隻要殿下不怪我,彆說是西門統領,就是吳先生,也不便越俎代庖地。”楊寧聽到這裡,才略略放心,說話的語氣卻越無禮,也不回頭看練無痕一眼,便冷冷道:“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莫不是你們的朱雀司還敢監視我麼?”說出這個疑問地時候,即使是從不關心身外之事地楊寧,心中也是真地有些好奇,要知道他一旦沒有了牽累,縱情來去,便如天馬行空一般,行蹤幾乎沒有人可以掌握,尤其是在昨天的變故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在苦思冥想如何對付他,甚至擔心他今天再接再厲,繼續大開殺戒,忙著加強戒備,彼此聯盟,卻很難有人會想到他竟然到了金陵城西隅地石頭山,這也是他昨天答應李芊芊到覆舟山莊留宿一晚的緣故,就是為了方便他今天的行程,免得還要穿城而過。練無痕沒有隱瞞,坦然道:“這是吳先生的判斷,我昨天到了金陵城,見到先生之後,就得知了公子殺死唐家小侯爺的事情,吳先生初時還埋怨了幾句,說公子太過魯莽,後來想得久了便說,公子這樣做絕不是為了意氣之爭,對公子來說,救出青萍小姐才是當務之急,若是對救人有害處,那麼公子縱然憤怒異常,也不會輕易動手殺人的,雖然公子看起來魯莽些,但總是武道宗的弟子,魔門中或者有嗜殺如狂的凶徒,卻沒有隻知道殺戮的莽夫。公子殺了唐十一,好處是讓那些存心敷衍的人明白公子的誅殺令絕無轉餘地,也隻有唐家的殺來立威,不過這隻是其中之一,還有另外一樣好處那些監視公子的目光,現在金陵上下都在矚目唐家,等待他們下一步的決定,是繼續委屈求全,還是糾結群雄圍殺公子,而公子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消失,隻因人人都以為公子是暫避唐家的鋒芒,等十日之約一滿,才會再度出現,隻會擔心公子暗中窺伺,卻不會想到公子可以趁機脫身去做彆的事情。吳先生說,公子現在心頭應該有兩件大事,一件是青萍小姐的安危,另外一件便是兩位來金陵的最初目的,青萍小姐的安危,公子已經竭儘所能,恐怕隻能坐觀天意,可是想要達到另外一個目的,石頭山就是公子必到之處。”楊寧眼中寒光一閃,雖然看到練無痕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已經瞞不過此人。可是聽他侃侃而談,將自己地心事說穿了十之**,仍然不免釋放出一縷冰寒的殺氣,練無痕雖然察覺到了殺氣,卻感覺到其中並無殺意,所以隻是微笑相對,並沒有劍拔弩張,楊寧見狀微微一皺眉,表麵上卻是若無其事地問道:“那麼練侍衛以為我和青萍是為了什麼來金陵的呢?”練無痕笑道:“原本我是懶得去想的。不過吳先生跟我說,青萍小姐和子靜公子都是知恩圖報的性子,錦帆會為了相助兩位,在赤壁一戰得罪了天下第一強藩。和天下第一權臣,但凡還有些聰明的人,就該知道這大江南北,已經沒有他們容身之地。唯一的生路就是揚帆入海。隻是江東的水軍極強,分布在江夏、九江、金陵等沿江重鎮,江夏和九江也還罷了,為了不讓王和朝廷生疑。唐家不便封江搜船,金陵可是越國公的封地,不管在這裡做些什麼。彆人都無話可說。錦帆會中人除非化整為零。改走6路,一路上還要隱匿蹤跡。否則彆想出海。可是錦帆會在江水上下稱霸多年,這次轉道海上,難免有些舍不下地家當要帶走,就是在金陵私下購買的兵器,也不會願意留到日後再來取,錦帆會雖然人才濟濟,但是武功高強如同伊會主一般的好手畢竟有限,若是尋常部眾,一旦泄漏蹤跡,就難免被唐家所害,所以還是結伴而行的好,隻是這樣一來,若無高手相助,隻怕就不能過金陵這最後一道關卡了,就是過了這一道關卡,若是帶不走足夠地船隻,也不可能渡海遠走。兩位到金陵來,想必有護送他們出海的打算吧?吳先生說,青萍小姐和子靜公子都是一諾千金的人物,縱然青萍小姐失蹤遭難,子靜公子也不會置之不理,必定會全始全終。”楊寧心中千回百轉,練無痕所說已經**不離十,他要再隱瞞也是沒有益處,更何況他心中隱隱覺得,不管是練無痕、吳澄,還是那位遠在信都的燕王世子,都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和自己為難,便神情漠然地道:“你們猜得不錯,原本我和青萍是打算突襲石頭城地守軍,讓錦帆會趁夜通過金陵,隻是現在青萍失蹤,我便自己一個人來做了,不過我殺了唐十一,不過是因為他出言不遜,可不是為了你說的這些緣故。”練無痕目中閃過有趣的光芒,笑道:“公子既然這樣說,那就算是這樣吧,不過公子殺了此人,卻也當真殺得好,如今金陵城中人人自危,都不再懷疑公子的殺意,隻為了不讓公子大開殺戒,他們也會全力以赴地尋找青萍小姐,就是越國公府,隻為了不想你殺進府去,就不會在金陵城內向你下手,這樣一來,也省了我們許多麻煩,畢竟我們還不想現在就和唐家翻臉。”楊寧沉默不語,殺死唐十一地時候,他雖然表麵上憤怒非常,但是心中卻是清明如冰,他是清清楚楚地知道,殺了那個無知的少年,可以讓所有的人都害怕自己,整個金陵城中,有幾個人地身份比唐十一更高貴,有幾個人地勢力比唐家更大,就連這樣地人自己也隨隨便便地殺了,還有誰會懷疑自己宣布的誅殺令。他殺唐十一還有一個理由就是向某些人表明心誌,在此之前,他雖然殺人如麻,可是被殺地人都是和他為敵的,或者是阻礙了他的道路,若是尋常人得罪了他,他或者會給與懲罰,卻很少痛下殺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所以有些人才能從他手下芶且偷生,這一次唐十一出言不遜,侮辱了青萍,雖然是可殺的,若是換了從前,他多半會讓唐十一生不如死,活著承受殘酷的懲罰,可是這一次他卻選擇了殺戮,正是為了向某些人表明自己的忍無可忍,他相信,從昨夜起,不管是魔門其他的勢力,還是一貫和他作對的翠湖,沒有人敢輕易觸怒他了,沒有這兩方麵的壓力,他才有救出青萍,護送錦帆會離開江南的可能。可是雖然想得清楚明白,情形也按照自己的設想展了下去,他卻覺得非常不開心,自己是因為氣得糊塗了才殺了唐十一。也不願意是情況下殺人立威,是否他原本是個冷酷無情地人,才能在青萍生死未卜的情況下還維持冷靜清明的心境呢,心中隱隱覺得是自己修習的心法起了作用,他竟然有些害怕起來,他是了解青萍的,那是一個剛烈如火,卻又柔情如水的女子,心地更是如同冰雪一般清澈透明。而青萍喜歡自己,似乎也是因為自己的單純質樸,那麼已經“墮落”的自己,會不會被青萍拋棄呢?這個念頭如同毒蛇一般始終糾纏著他。如果不是還沒有救出青萍,隻怕他早就逃得遠遠的,絕對不給自己機會看到青萍鄙薄地眼神。練無痕全然不知楊寧竟然會被這樣簡單的難題困擾,隻當他不喜歡自己說破心思。想要扭轉眼前尷尬的局麵,便轉移話題道:“子靜公子想要對石頭城下手,這樣的好事,練某豈能置身事外。在石頭城殺一個七進七出如何?”楊寧聞言皺眉道:“不必了,我又不是要殺了這三千人,隻要封鎖烽火台。不讓他們出訊息。等到伊會主他們順利通過石頭城之後。我就可以撒手不管了,你若插手。隻怕唐家會以為我已經和你們勾結在一起了,若是沒有留下我地可能,他們哪裡還會全力尋找青萍?”練無痕心頭暗驚,原本吳澄的話他是半信半疑,可是楊寧在聽到他願意相助的好消息之後卻這麼快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果然感覺十分敏銳,到了這時,他才不懷疑殺了唐十一是楊寧誤打誤撞地行為,不又多了幾分敬意,認真地道:“公子此言差矣,唐家若是真的能找到青萍小姐,這些天早就找到了,就是不將人還給公子,難道控製為人質也不行麼?吳先生和我都認為,青萍小姐一定還活著,也一定在金陵城內,若是明月帶著青萍小姐離開了金陵,憑著朱雀司的密諜網,早就查到端倪了,而能夠在唐家的眼皮底下藏住青萍小姐,這樣地人並不多,甚至有可能是朝廷或者各方諸侯勢力所為,隻是公子一來不知道他們真正的秘舵所在,二來也不可能當真找上門去踢館,強大的武力用作威懾自然很好,若是真地廝殺起來,就不可控製了,還是用一些心機地好。那人既然要帶走青萍小姐,就是有所奢求,而青萍小姐性若烈火,寧死也不會屈服,現在雙方必定僵持住了,若是公子迫得太緊,那人就會殺人滅口,但是如果那人沒有得償夙願,隻要稍有可能,就不會殺害青萍小姐,與其苦苦搜索,茫無頭緒,還不如引蛇出洞地好,隻要公子和唐家之間再起衝突,唐家就不會再強行阻止其他勢力離境,以免到處樹敵,到時候那人必定趁機帶著青萍小姐離開金陵,不管那人手段如何絕妙,憑著朱雀司遍布天下的密諜,還怕找不到青萍小姐麼?”楊寧聽到此處,突然冷笑道:“你們倒是用得好心機,如果我和唐家鷸蚌相爭,你們又可以漁翁得利,莫非你以為我還是半個月前被你們蒙騙地呆子麼?卻不知道這一次是西門凜的主意還是吳澄的主意?”練無痕微微一怔,他和楊寧相識已經有一段時間,其間也有數次交談,隻覺得楊寧雖然冰冷無情,但是心思單純,殊少見識,宛若孩童,全無城府,更是從沒見過楊寧使用文章典故,若非屢次見到楊寧出手無情的模樣,常令他懷疑楊寧是否當真是魔帝身份。如今乍一聽到楊寧言語犀利地質問他,竟然禁不住脫口而出道:“是西門統領讓我來的。”話一出口,練無痕已經覺不妙,不禁後悔自己失言,但是卻也不由佩服楊寧的進步,當真是數日不見,非複吳下阿蒙。他卻不知道楊寧和青萍重逢以後,青萍得知楊寧受過的“委屈”,隻覺得感同身受,再加上得知楊寧身份之後,更知道兩人擺脫不了幽冀的影子,雖然她自己也不喜歡與人勾心鬥角,卻煞費苦心給楊寧講了一些一些“隔岸觀火”、“鷸蚌相爭”、“二桃殺三士”的道理,雖然不敢指望楊寧活學活用,卻也希望他不會再上當,若非如此,楊寧也未必能營造出威懾金陵的局麵。隻不過即使是青萍,也不會想到楊寧竟然會機緣巧合,鎮住了練無痕。隻是練無痕這一呆不要緊,楊寧心中自然更加懷疑起來,他性子甚是單純,從前相信西門凜的時候,便是有些端倪破綻,卻也忽略不見,如今心疑起來,卻也不能扭轉,便冷笑道:“果然是沒安好心,罷了,你若聰明的話,就在這裡等著,若敢多事,我便先殺了你,想來羅承玉也不敢為了一個心腹侍衛就和我為敵。”話音未落,身形已經如同一縷青煙一般向清涼山西麓的石頭城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