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與方雁郎情妾意,而方破塵妒恨成狂之際,漫天風門凜卻已經單人獨騎出了信都,沿著官道一路向南追蹤,一進萬鬆軒他便覺了劫持綠綺那人所留下的暗記,不過卻隱瞞不說,那暗記雖然多年未見,他卻清楚地分辨出那是兄長西門烈的獨門標記,這也是他自信可以救出綠綺的緣故,自己的兄長總不會加害愛徒的義姐吧?風雪越來越大,飛雪紛紛而下,三五丈外視線難及,若是在城內,有房屋阻擋風勢或許還要好些,出城之後,無遮無攔,隻覺寒風透骨,更兼四野茫茫,官道已經被積雪覆蓋,若非還有道路兩邊的樹木指示方向,隻怕都不知道該向何處走了。【閱】行了將近三十餘裡,西門凜**的坐騎終於支撐不住,馬蹄在雪地上不停地打滑,口鼻之間嗬氣成霜,明明是數九寒天,馬頸上卻已經汗濕了一片,其實在這樣惡劣的天氣裡還能走出這麼遠,西門凜的坐騎已經是難得的駿馬,隻是馬力有時窮儘,西門凜也是無可奈何,隻得跳下馬來,想要施展輕功繼續追下去,卻又舍不得丟下這匹馬,隻得牽了馬深一腳淺一腳的繼續前行。大概走了小半個時辰,天色漸漸晦暗下來,風雪小了一些,卻是越寒冷,幾乎滴水成冰,西門凜皺緊了眉頭,仔細留意道路兩邊,希望能夠找到那人留下的暗記,卻是一無所獲。不禁懷疑那些暗記是否已經被風雪掩埋,還是另有緣故。他單人獨騎也隻到了這裡,那人帶著一個重病地女子,說不定還沒有出城呢?正在猶疑之際,突然看到前麵有一盞搖搖欲墜,心中不禁一動,連忙加快了腳步,又走了一拄香的時間,才看清原來一片黑壓壓的屋舍。門前高挑著酒幌和氣死風燈,昏暗的燈光在風雪中明滅不定,顯然是一座野店。西門凜雖然功力精深,此時也覺得疲憊不堪。便下了決心要在這裡休息幾個時辰,等到雪停了再繼續追蹤。走到野店前麵,西門凜見店門虛掩,便放開馬韁。上前推開店門,伸手掀開厚厚的門簾,隻見店內並無客人,隻有一個店小二在火爐邊打瞌睡。門簾一掀開,一陣風雪撲進了暖融融的店堂,那個店小二打了一個冷戰。睡眼惺忪地跳了起來。一看到西門凜。雙目便放出光芒,或許是沒有想到這樣的天氣還會有客人。店小二十分熱情,滿麵堆笑地迎上前來道:“這麼大的雪,客官趕路辛苦了,不知您是吃飯還是住店?”西門凜微微一笑,揚聲道:“既要吃飯,也要住店,你先把我外邊那匹馬牽到後麵,用上好的草料喂養,若是有黃豆最好,粗鹽也不能少,務必好生照料,然後再給我來壺酒,要燙過地,再來幾樣你們拿手的好菜,若是伺候的好,重重有賞。”說罷,隨手丟給店小二一塊碎銀。車船店腳牙,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那店小二眼光一掃,已經將西門凜打量得一清二楚,雖然西門凜出門地時候已經換上了平常人家的普通衣物,但是氣度瞞不過人,一見便知道非富即貴,一出手就是碎銀打賞,看來也是慷慨大方的主,那店小二不禁精神倍增,一邊藏好銀子一邊道:“客官裡麵坐,客官裡麵坐,酒菜一會兒就好,小的先去照料馬匹。”西門凜點頭不語,解下已經被雪花濡濕地黑色大氅掛到火爐旁邊的架子上,然後撿了一張臨窗靠門的桌子坐下,陣陣暖浪撲麵而來,西門凜隻覺身心疲憊,幾乎滲透到骨子裡的冰霜也漸漸開始溶化,那種舒服地感覺差點讓他伸個懶腰,不過一向冷肅的性子讓他強行壓抑住這樣的衝動,微闔雙目倚在高背椅上小憩起來。沒過多久,那小二滿頭是雪地從外麵回來,不一會就從廚房端了酒菜上來,雖然隻是尋常野味,卻是香氣撲鼻,那壺酒更是直接從爐子上麵坐著地大銅壺裡倒出來地,乃是幽冀最烈的美酒“易水寒”,一口下去,宛若鋼刀刺喉,隨即便覺得一股暖流向四肢百骸湧去,西門凜幾口就喝乾了一壺酒,卻沒有再要一壺,而是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野味來,如同風卷殘雲一般,不一會兒就隻剩下一桌空盤子。吃飽喝足之後,西門凜又要了一壺熱茶,喝了幾口之後,隨意地問道:“你們這裡今天還有彆地客人來過麼?”問話之時,他並沒有抱太大希望,不料那店小二脫口道:“有啊,已經來了大半個時辰了,是一對父女,那位小姐身子不好,隻是吃了一碗素麵就到客房休息去了。”西門凜心中一動,正待繼續追問,那店小二突然打了個嗬欠,身軀軟倒在地上,鼻中出震耳的鼾聲,西門凜一把伸手將他抓住,目光一掃,便知道這個店小二是被人點了睡**,不禁麵色一寒,抬頭看向那道隔絕店堂和後麵客房的厚厚門簾,店門早已關上,店堂內沒有一絲寒風,可是那道門簾卻在輕輕晃動。西門凜放下店小二的身體,伸手握住了“一丈紅”的刀柄,朗聲道:“閣下可就是在萬鬆軒劫走綠綺小姐的高人,不知道信都有何處得罪閣下,讓閣下做出這等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若肯送出綠綺小姐,本座必當親向世子殿下求情,寬恕閣下不敬之罪。”沉默半晌,簾後傳來一個清越和煦的聲音道:“小凜,你的性子還是這般謹慎,即使猜到是我帶走了綠綺,還是半分空隙也不給人留下。”話音未落,已經從裡麵走出一個青衣人,白麵微須,看上去有四五十歲年紀,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見底。這樣一個溫文儒雅的儒者,當真是令人觀之可親,見之忘俗。可是西門凜地反應卻十分奇怪,先是露出狂喜之色,繼而雙目通紅,滿麵怒氣地衝到那青衣人麵前咆哮道:“你還有臉來見我,三年多了,你可知道我聽說棲鳳宮被焚之後有多震驚,你可知儘全力探聽你的消息。卻是一無所獲的感覺麼?當了幽冀便撒手不管,如今就連生死下落都不肯告訴我,你當真將我當成兄弟麼,西門烈?”一口氣將心中積怨泄了出來。西門凜突然伸手抱住了青衣人,雙目漸漸有了濡濕的感覺,雖然早已料到兄長不會輕易死去,可是直到在萬鬆軒見到兄長留下的標記。他才敢肯定兄長仍然活在人世,一路追蹤而來,始終不見任何標記,心中不免有些患得患失。唯恐是被人蒙騙,空歡喜一場,直到真正見到西門烈的那一瞬。他才感覺到心頭懸了數年的那塊巨石轟然落下。西門烈微微一笑。任由西門凜將他抱住。甚至伸手在西門凜的背上輕輕拍了幾下,西門凜雖然一時失態。卻畢竟是燕山衛的大統領,很快就冷靜下來,放開手,退開幾步,戒備地問道:“大哥,你為什麼要劫走綠綺小姐,莫非對世子殿下有什麼不滿麼?”西門烈輕輕一歎,道:“小凜對世子殿下如此忠誠,對子靜卻是欲殺之而後快,都是郡主地兒子,境遇卻有天淵之彆,小凜是否太偏心呢?”西門凜心頭巨震,急急問道:“這莫非是郡主的看法麼?郡主是否改變了心意?”西門烈搖頭道:“郡主早已離世,再不會過問天下紛爭,即便她還留在十丈紅塵,也斷然不會改變心意,隻是小凜彆忘記,子靜不僅僅是郡主的親子,更是我的弟子,你也是武道宗地記名弟子,卻對未來的宗主陰謀陷害,其罪難恕,你我兄弟之情不能越過宗門法度,若不嚴懲,豈非讓聖門上下,笑我武道宗沒有上下尊卑。”西門凜心中一寒,滿心歡喜頓時化作烏有,雖然西門烈的語氣和緩,但是周身上下卻透出絲絲殺氣,讓他不敢忽視,無論如何,西門烈都是武道宗主,而兄長對宗門的忠誠自己絕對不會忘記,當年就因為恩師不肯收自己為正式弟子,武道宗諸般絕學,自己便隻能淺嘗則止,直到兄長即位宗主之後,也沒有任何改變,西門凜心中千回百轉,卻想不出一個可以轉地法子,他也不敢強辯,唯恐越激怒兄長,隻是下意識地又退了兩步,再度按住腰間的刀柄。西門烈卻是恍若未見,冷冷道:“若按宗門規矩,應該取你性命,即便有所寬容,也應廢除武功,逐出宗門,隻是昔年洛陽宮變,為兄躋身其中,曾與翠湖宗主嶽秋心、刀王楊遠立下盟約,三人都不可再插手天下之爭,你要殺子靜為的是王位,自己又是燕王世子的左輔右弼,我若處置你就是違反盟約,更何況子靜既然是武道宗傳人,就該有與天下為敵地覺悟,即便他當真死在你手上,也是他學藝不精,你終究是罪不至死。”西門凜聰明絕頂,一瞬間便已經明了西門烈的暗示,欣然道:“原來如此,洛陽宮變之後,郡主離世,大哥銷聲匿跡,殿下同時失去了兩座靠山,可是朝廷和翠湖卻都沒有趁機向幽冀難,我原本還不知道是什麼緣故,現在才明白他們是忌憚盟約的存在,想必若是他們敢對殿下使用強硬手段,大哥就會作出相應地報複,若是有一個宗師級數地刺客徘徊左右,隻怕任何人都會睡不安枕,大哥以一己之力,庇佑殿下安全,小弟感激不儘。”西門烈淡淡道:“我一人勢孤力單,也隻能迫嶽秋心和楊遠置身事外,天下之爭,關鍵原本就不在我們幾個人身上,世子殿下若想一統天下,還要在軍政上用心,若到圖窮匕見之時,楊嶽二人不肯罷休,我自會出麵應付,隻是你們還要留心翠湖,嶽秋心雖然勉強能夠遵守盟約,她地弟子卻沒有這樣的限製,即便不敢公開加害世子殿下和子靜,卻不能排除暗中動手腳地可能,與翠湖相爭,子靜原本是最好的人選,隻可惜卻被你拒之門外。”西門凜心領神會,悚然道:“大哥可是說,你們的盟約看似穩固,實際上卻是非常脆弱,如果殿下、子靜公子、顏紫霜、豫王楊鈞其中一人受到什麼傷害,雙方都有可能隨時毀約,怪不得在洞庭有人千方百計想讓殿下與子靜公子自相殘殺,想必就是為了規避雙方的盟約。”西門烈眼中閃過讚許之色,卻是一閃而逝,繼續說道:“所謂的盟約,不過是一種均勢,除非有十足的把握,擅自破壞盟約不過是玉石俱焚,而且蚌相爭,難免漁翁得利,應該如何利用,還需你和世子殿下自行領悟。今日一之後,你我兄弟隻怕相見無期,爭權奪利是男兒本色,我也不勸阻你,隻是行事卻要留三分餘地,就像你對綠綺的處置,她是子靜的義姐,又是清絕先生的弟子,雖然你是為了承玉和子靜著想,卻也不該如此狠辣,俗語說得好,勢不可使儘,聰明不可用儘,一時得勢不代表得勢一世,這雖然是老生常談,卻也是真知灼見,我不想小凜你沒有半點人性,也不想你做出無可挽回的錯事。綠綺已經被我帶走,我會親自將她送到子靜身邊,也算遂了你的心願,剩下的事你就不必過問了。”西門凜麵色忽紅忽白,聽到“相見無期”四字之時更是渾身劇震,慘然道:“大哥可是知道我要強行將綠綺小姐送歸,這才出手將她劫走,如此一來,我就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楚,即使知道了真相,我也無法向殿下解釋,是我嫡親的兄長劫走了綠綺小姐。我一心忠於殿下,卻不顧子靜公子的性命,大哥令殿下懷疑我的忠誠,這是否就是給小弟的嚴懲呢?若僅隻如此,小弟也還可以接受,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殿下縱然疑我,我也不十分放在心上,大哥為何要說相見無期,莫非大哥今後都不再將我當成兄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