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黯然神傷之後,平煙怒意漸消,甚而生出一絲羨慕青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要求自己的情郎同生共死,這等坦率直白,已是世所罕見,而魔帝楊寧,竟也甘心舍棄所有,全不顧皇子之尊,魔帝之貴,與心愛之人死生不負,這樣的決絕,這樣的灑脫,這樣的死生契闊,這樣的率性自然,是囿於師門恩義的自己萬萬不可能擁有的。【閱】若是常人得知此事,或者會覺得劍絕執拗、魔帝癡妄,兩個人都是不知所謂,平煙心中所想自是與眾不同,隻覺那樣的兩個人,原本就是金玉之質,冰雪情懷,不沾半點塵埃,不論是同生,還是共死,他們的決定都是出於天性,即沒有一絲勉強,也沒有任何犧牲,唯其如此,卻更加令人心痛,想到這裡,平煙已經暗下決心,縱然是賠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青萍的性命,斷斷不能讓這樣至情至性的一對少年情侶,這樣葬送了生命前程。一些藥末敷在眼睛上,雖然短時間內沒有什麼明顯的作用,至少雙目不再疼痛難忍,也就可以看得更清楚。平煙初時麵色鐵青,憤怒的火焰似乎要從那雙淡漠如冰雪的眸子裡噴射出來,繼而神色愴然,似有無限悲憫,無限悵惘。心思。聖門覆滅多年。如今卻又死灰複燃之勢,一統聖門,是每個聖門弟子的心願,隻是有資格一統聖門地卻不過寥寥數人,聶影雖然誌不在此,卻也不願見聖門始終四分五裂,故而他雖然兩次想法設法要行刺楊寧,考較的意味卻是更多些。楊寧既然有一統聖門的實力和資格,聶影自然不能容忍楊寧為了兒女私情而死。隻是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這才匆忙離開紀山,就是想要傳訊給隱帝,以宗門的力量阻止楊寧輕生。途中邂逅平煙。心中又生一計,所謂遣將不如激將,聖門弟子一向任性放縱,多半不喜約束。若沒有足夠的實力,就是師門尊長的話也未必能夠起到什麼作用,楊寧武功如此高強,就是隱帝出麵。也不一定能夠說服他,反倒是平煙這樣亦敵亦有身份的人說上幾句,隻怕更加管用一些。這才趁著戰敗的時機故意示弱。將這個消息泄露給平煙知道。就是希望在平煙的激勵之下,楊寧可以重新萌生鬥誌。如今看來。這位翠湖出身地平仙子果然與楊寧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否則也不會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激動莫名,如此一來,激將法成功的希望就更多幾分,想到這裡,聶影不禁心中暗自得意。正在這時,聶影感覺到一縷殺氣襲來,連忙抬頭,唯恐平煙是要殺人泄憤,不料卻見平煙麵沉如水,似乎已經恢複了原有的冷淡漠然,隻是一雙眸子卻透出湛然神采,令人觸目膽寒,方才激烈地情緒不知何時已經消散無蹤,聶影不禁暗自震驚平煙的修為如此精湛,這麼快就冷靜下來,連忙堆笑道:“平仙子,在下告訴了仙子這個無人知曉的秘密,想來仙子不會背叛承諾吧?”平煙淡淡道:“閣下心機之深,謀略之遠,平煙佩服,請問聶先生,是否在行刺之前就已經想到了退路呢?”直言,略一沉吟,道:“在下不必隱瞞,遙望仙子身影之時,雖然沒有證據,聶某卻已經隱隱猜到了仙子的身份,天下間能有這般武功,又恰在此時此地出現地高手,並沒有幾個。見到仙子形容之後,在下更是有了七八分把握,在下曾經在同行那裡見過仙子的畫像,雖然隻有七分容貌,三分神采,卻足以讓在下認出仙子的身份,這才想到用這件隱秘交換在下的性命。不過即使在下猜錯了仙子地身份,卻也有把握不管來人是誰,隻要沒有立下殺手,在下都有逃生的可能,”平煙冷冷一曬,道:“原來如此,‘由也升堂矣,未入於室也’,不過如此,罷了,說出魔帝劍絕的去向,你就可以離開了,像你這等人物,殺之不武,我也不必多此一舉。”.:;煙心中了然,淡淡道:“你地內力並非不深厚,輕功並非不高明,招式並非不很毒,事先地謀劃也並非不完全,但在我與子靜想必都是全無還手之力,縱然一時得逞,也無法傷害本,這之間地差距猶如天淵之彆,你難道心裡沒有數麼,還是自欺欺人,不願意承認?”.:=路數,他是補天宗傳人,心法縱有缺陷,與翠湖、武道宗的獨門心法也不會相差太遠,若論資質秉賦,才智毅力,他並非自傲,也自信不弱於人,可是在楊寧、平煙麵前卻是一籌莫展,這究竟是什麼道理,他當真百思不得其解。似乎是看出了聶影的疑惑,平煙淡淡道:“你的武功路數乃是刺客一流,太史公刺客列傳不知你是否讀過,專諸刺王僚、聶政刺韓王、豫讓擊衣、荊軻刺秦、漸離擊築,何曾有什麼後路,你事事留有餘地,未戰先怯,自然不能儘展所長,高手相爭,末流者比的是內力招式,次者比的是心機智謀,真正的絕頂高手,比得卻是胸襟氣度,你的內力招式已經略遜,胸襟氣度更是等而下之,縱然有些陰謀詭計,也如蜉蝣撼樹,徒留笑柄罷了。這些道理你未必不明白,隻是知易行難,若是你再這般下去,隻怕今後很難再有什麼進境了,又何勞我動手。”聽到此處,聶影再也忍耐不住,隻覺咽喉一甜,接連幾口鮮血嘔到了地上,方才催潛力造成的內力反噬再也壓抑不住,隻覺一身真氣忽而沸騰如熱水,忽而沉寂如死水,隱隱竟有走火入魔的跡象,聶影心中驚駭萬分,也不再顧忌平煙的威脅,匆匆盤膝坐下,便要運氣調息,隻是他所學的武功原本屬於邪派心法,便如一葉扁舟,順風順水之時,自是一日千裡,不慎遇見江心暗礁,卻最易江心覆舟,聶影隻覺百脈俱焚,不禁心膽欲裂。平煙冷眼看著聶影,隻見他汗出如漿,易容藥物都衝開了大半,一張麵孔宛若鬼畫符一般,看起來十分古怪,不覺微微冷笑。她雖承諾不殺影,但是以她的本領,要殺一個人又何必親自動手,她雖然不像楊寧那般對各門各派的心法如數家珍,卻也差不了多少,早已看出聶影修煉的是邪派心法,最忌的就是心魔入侵,便用言詞迫他陷入走火入魔的絕境,正是殺人不見血的絕妙手段。當然這等手法也不是人人可以使用,若非平煙這樣的眼力見識,焉能輕易看穿聶影武道修為上的缺失,選擇的時機又是如此巧妙,正值聶影精疲力儘,剛剛用過催潛力的秘法而導致體內賊去樓空,而接連三次落敗,在楊寧和平煙手下铩羽而歸,對於聶影這種心高氣傲的人來說,打擊不可謂不重,難免對自己的武功產生了懷疑和不自信,易被心魔所感。平煙遽然點破影心中的疑慮,便如撥雲見日一般,讓聶影心中豁然開朗,聶影心情激蕩之下難以壓抑暗傷的反噬,再加上心中魔障已生,這才陷入九死一生的困境。若非天時地利人和,樣樣俱全,即使是平煙,也難以再度將這樣的手法付諸實行,也隻能怪聶影運氣不好,偏偏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下得罪了平煙.:儘所能地想要引導真氣歸經,不料卻是無濟於事,若非他心誌堅毅非常,早就忍不住經脈被真氣衝撞的痛苦,放棄撥亂反正的努力了。正在影心灰意冷之際,平煙以劍代指,劍氣透入聶影周身數處重**之內,轉瞬之間,陰柔如水,清冷如冰的太陰真氣已經壓製住聶影四散的真氣。影精神一振,連忙運氣調息,緩緩收攏真氣,卻不知道平煙為什麼施以援手,耳邊適時傳來平煙清冷的聲音道:“若依我的本心,應該任由你走火入魔而死,隻是念在你相助子靜和青萍完成了大禮,我便救你一次,盼你日後能夠領會我所說的這番話,效仿聶政荊卿的行事,莫要仗恃武功為所欲為。”.::喜,連忙導氣歸元,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將四散的真氣收歸丹田,等聶影睜開雙眼的時候,平煙不知何時早已經離去,四周暮靄沉沉,幾乎看不清路徑,寒風透衣,汗水已經凝結成了冰霜,聶影不禁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