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欲斷相思(四)(1 / 1)

寧和綠綺聞言大喜,雙雙搶到青萍身邊,隻見青萍麵色安詳,宛若沉眠,呼吸心跳皆如常人,這才敢相信廖水清果然將青萍的性命從閻王手中搶救了回來,綠綺伸手輕輕觸摸青萍的額頭,指尖感覺到一片溫暖,不覺喜極而泣。【】楊寧卻僵立良久,直到綠綺慟哭出聲,他才感覺到心頭的重壓漸漸消散,雙手在袖中努力攥緊,用儘了全身的力量,才沒有立刻上前將青萍抱入懷中,轉身向廖水清深深一揖,他一字一句地道:“先生大恩,在下感激不儘,不知先生可有十足把握,能夠解去拙荊體內的相思絕毒,先生曾說,劇毒已經蔓延到了拙荊體內胎兒的身上,卻不知道可會影響孩子的性命,若是先生沒有把握,還請現在就告訴在下,也好讓在下有個心理準備。”他的語氣冷靜至極,可是即便是最遲鈍的人,也能夠感受到冷凝的語聲下壓抑的激動不安。廖水清目光微微閃爍,含笑道:“相思入骨,纏綿**,天下兩大絕毒豈是易與,不過子靜你儘管放心,最低限度,廖某可以保住尊夫人母子均安,下一步的救治,還需從長計議。”楊寧聽到滿意的答複,終於忍不住露出一縷微笑,清秀冰寒的麵容透出難以描述的燦爛光輝,轉瞬之間,籠罩在眾人頭頂的凝重氣息一掃而空,就連吳衡也不禁鬆了一口氣。要知道一旦楊寧瘋狂殺戮,損失最慘重的多半就是藩所屬。若是剛才吳衡沒有拚儘全力強渡噬人礁,還可能勉強擁有一戰之力,至於現在,吳衡可沒有半分把握能夠壓製住這位武功似乎有了長足進步地少年魔帝。一想到片刻之前自己的憂心忡忡,吳衡便生出幾分恚怒,向前邁了一步,看似動作不大,卻已經淩空渡過兩丈來寬的湖麵,掠到了楊寧身邊。神手向楊寧肩頭拍去,不滿地道:“子靜,你這小子的性子也太狂妄驕縱,即使不論本王與尊師的交情。也不說昔日演武論刀的情分,隻說今天本王不辭辛苦地闖入噬人礁,依情論理,你也該對本王客客氣氣。就是你師尊當麵,對本王也是禮敬有加,斷不會像你這般魯莽無禮。”吳衡在這裡義正言辭的教訓後輩,圍觀眾人卻是膽戰心驚。他們早已不對這少年魔帝的涵養抱任何希望,唯恐好不容易被安撫下來的楊寧再度爆,不料事情地展出乎了眾人的意料。楊寧清秀平凡的麵容上竟然浮現了一抹羞紅。向著吳衡深深一揖。恭恭敬敬地道:“都是晚輩魯莽,若有失禮之處還請前輩海涵。”他這一拜十分鄭重。千般思緒,萬種歉疚,皆在其中不言而喻,吳衡也不是量窄之人,一驚之下便自然而然地頷微笑,當作還禮。眾人看得瞠目結舌,卻不知道楊寧心中早已經是驚濤駭浪,他雖然性子冷漠,看似冷酷無情,實則卻是至情至性之人,一聽吳衡開口,便想到昔日這位王殿下曾經救了自己性命,又在演武廳暗傳烈雪刀意,雖然最後將自己交給了西門凜,卻也是無可奈何,楊寧自始至終都不曾怨恨過吳衡,尤其是今日吳衡又勇闖噬人礁尋找自己,若非他冒險犯難,隻怕自己和青萍早已化作劫灰,在天地間消散無蹤,哪裡還有獲救的可能,此恩此德,當真是其重如山,可是自己卻以怨報德,方才甚至差點和他動起手來,心中不免生出幾許愧疚。與此同時,楊寧又覺了幾許異樣,昔日在蘭若寺,他便在狂怒之下失手誤傷了一個小沙彌悟塵,今日又險些神智失守鑄成大錯,這樣地事情,生一次還可以說是偶然,生兩次卻是有些蹊蹺,心中暗自警惕的同時,楊寧下定決心從今而後一定要堅守心誌,再不可重蹈覆轍,遷怒於人。不知怎麼,一念方生,楊寧便覺心中豁然開朗,靈台一片清明,整個心靈似乎剛剛揭去了一層薄紗,靈覺神識無限延展開來,觸覺竟是遍及方圓十數裡的範圍,這其中的一草一木,一魚一蟲都在心湖之內纖毫畢現。楊寧心中尚覺懵懂,全然不知自己突破了多麼艱難地窒礙,他自幼練習堅心忍性的秘術,將一顆心靈磨練得冷硬無情,隻是他的天性卻是至情至性,種種矛盾衝突,終於在被逐出宮的那一刻徹底爆,因此之故,他才會患上離魂之症,在雙絕身邊渾渾噩噩渡過了兩載時光,直到嶽陽樓雙絕挑戰顏紫霜地那一刻,他的心靈才被青萍無意中觸動,恢複了所有的記憶。隻是記憶雖然恢複,甚至堅心忍性地境界也精進了幾分,個中隱患卻沒有完全消除,一旦觸動他心扉地關鍵——劍絕尹青萍遭遇到了危險意外,楊寧地心靈便難以這才有蘭若寺的失手殺人,以及今日地差點狂,若來,血洗金陵,大戰新亭這兩役,楊寧所展現出來的狠毒絕情,除了七分本性之外,尚有三分是因為青萍的緣故,往日種種,多是情感越了理智的限製,若是今日楊寧沒有領悟到這一點,心靈上將永遠留下一個破綻,彆說不能成就武道的巔峰,若是遇到平煙這等級數的高手,這個破綻很有可能就是導致他落敗喪命的誘因。這一層心障隱秘莫測,彆說旁人無從察覺,就連楊寧本人也是一片茫然,直到這一刻,經曆過生死輪回的大喜大悲,武道修為上的突破,再加上領悟到了自己的錯失,楊寧才在不知不覺間勘破了這一層迷霧,雖然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卻仍覺心頭一片無限,暢快至極,周身真氣更是活活潑潑,澎湃如火,清冽如水,透過四肢百骸,溝通天地之橋,楊寧隻覺整個身心,似乎都已經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武道修為與心靈境界的齊頭並進,終於讓楊寧在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初步跨入了宗師高手的行列,雖然修為尚淺,比起四大宗師的修為相差不可以道裡計,但是與尋常先天高手相比,卻已經是質的區彆。楊寧突破了宗師門檻的限製,這本是足以動搖整個天下的大事,隻是在場眾人即便是武功最高明的吳衡,也與宗師境界相差甚遠,眾人都隻覺得在楊寧長揖而起刹那,原本那種從骨子裡散出來的孤傲冷漠的氣息變得平和內斂,周身上下漫溢的殺機戾氣,更如春雪消融一般轉瞬不見,在某些人的眼中,這個名滿天下的少年,仿佛又變成了從前嶽陽樓的無名廚子,隻是沒有了那種孤寂絕望的晦暗,反而多了幾分雲淡風輕,如果說,從前的楊寧,縱然全力斂藏,在吳衡這等高手的眼中,仍有匣劍帷燈,深不可測的感覺,此刻的楊寧,卻仿佛已經磨平了所有棱角,鋒芒儘斂。如此奇異的變化自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揣測,隻是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多半覺得這位少年魔帝因為新婚妻子劇毒有解,這才放下了些許身段,也隻有吳衡和廖水清這等閱曆見識的人物,才能隱隱有所察覺,隻是楊寧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成就,也太過難以置信,所以他們隻能將疑惑埋藏在心中,暗自留心而已。廖水清一邊讓楊寧和綠綺照料青萍,一邊催舟離去,準備趕回嶽陽彆院繼續施針下藥,吳衡要處理的事情更多,眾人一起撤離噬人礁之後,他先與京飛羽虛情假意了一番,雖然礙於盟約任憑他們離去,卻也警示了他們一番,宣布下不為例,然後便分道揚鏣,京飛羽率眾北上,吳衡、廖水清和雷劍雲帶著各自的屬下南下,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徑自駛向嶽陽城。上岸之後,吳衡親送廖水清和楊寧、綠綺等人前往漢王府在嶽陽的彆院,雷劍雲見無人問問,便也將半昏半醒的褚老大帶回了嶽陽劍派,雖然各方腦都已經傳令噤口,但是不知怎麼,消息卻還是不脛而走,還不到半天時間,嶽陽城中人人都知道魔帝劍絕到了此地,而素有河伯美譽的廖水清廖神醫,用起死回生的絕妙醫術,將劍絕的性命從閻王爺手中奪回的奇跡更是傳得沸沸揚揚。嶽陽城東的烏衣庵,幾乎是第一個得到了消息,當那年逾古稀的庵主老尼走進後院角落的一間禪房的時候,卻見師侄孫平煙在窗前扶劍而立,雖然從背後看不見她的神色,隻見那僵硬的脊背,老尼便能夠感覺到這位師門晚輩的心中,存在著多少矛盾痛苦。輕輕一歎,老尼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平煙,你不必再為難是否前去噬人礁相助了,王殿下與漢王妃,已經親自進入噬人礁找到了魔帝劍絕,現在劍絕的性命已經無恙,他們兩人現在都已經被接到了嶽陽彆院,你的心願已了,不如返回翠湖靜修一段時日如何?”平煙的嬌軀微微一震,隻覺心頭一塊巨石終於砰然落地,轉過身來,她略帶猶疑地問道:“師叔祖,漢王妃雖然是當世神醫,但是相思之毒無藥可解,她當真能夠保住青萍小姐的性命麼?”老尼默然半晌,淡淡道:“相思欲斷無從斷,這是本門一位岐黃高手臨終之前的遺言,相思之毒是否能夠徹底解除,貧尼也不敢斷言,隻是以廖水清之能,隻是要保住劍絕的性命的話,還是有幾分把握的。”平煙默然不語,神色間卻透出幾分決絕,那老尼看在眼中,不禁眉頭微微一皺,隻是幾日相處,她對平煙的性子也有了幾分了然,心念數轉,終於沒有繼續相勸,隻是低聲頌念佛號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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