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醫院的人也不少。莫予深先在便民藥房買了口罩, 他跟奚嘉都戴上, 來醫院的大多匆匆忙忙, 神情焦急, 沒人注意他們。這是莫予深第一次親自掛號看病,自助掛號他不會用。奚嘉就更不用說。兩人沒時間研究自助機,直接去了掛號窗口。工作人員問掛什麼科, 哪位專家號。莫予深:“神外的向主任今天有沒有門診?”其實,他並沒抱希望。工作人員點頭,給他掛號。莫予深把奚嘉證件遞過去。向主任值班, 這是今天唯一讓他高興的事。從上午到現在,沒一件事順心。一大早,跟周明謙撞衫。之後,奚嘉抱錯人。後來車裡,因為誰好看這個問題,奚嘉笑了一路。他差點鬱結。神外科在六樓。他們去坐電梯。奚嘉好奇:“你認識向主任?”莫予深:“不認識。知道。”那應該是挺有名氣的醫生, 路人都知道。電梯口人多,奚嘉沒再多言,安靜跟在莫予深身旁。莫予深將奚嘉手攥住,把她往身前拉了一把, 怕彆人碰到她。向主任的專家號,排隊。前麵還有五人。莫予深在等候區坐下,奚嘉對向主任好奇,就去看掛在牆上的科室醫生簡介。簡介裡, 向主任大概五十來歲。從照片看,挺嚴謹一人。莫予深見奚嘉一直盯著牆上看,他起身過去。奚嘉的記憶裡,向姓的人,隻認識向落。她無意間跟莫予深說了句:“姓向的是不是都是這種大眼睛,向落也是。”莫予深盯著牆上照片看,微微皺眉。他給丁秘書發消息:【打聽一下向教授子女從事哪行。】丁秘書:【好,我這就問。】很快,叫到了他們的號。莫予深把奚嘉今天的情況,跟向主任簡單一說。難得遇到向主任坐診,莫予深主動要求把腦部能做的檢查都做一遍。看病兩分鐘,排隊檢查拍片子、等片子要兩小時。期間,莫予深帶奚嘉出去逛了逛。外麵空氣好。兩人十指緊扣,沿著人行道,漫無目的朝前走。莫予深從沒想過,有天,他會牽著一個女人,漫步街頭。奚嘉左右看看,“這邊我不熟。”不是她不熟,是忘了。莫予深:“帶你去個地方。”“哪?”“到了你就知道。”穿過一條小巷,又往前走了近百米,左拐到一條不算寬敞的路,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偶爾有汽車經過。路邊灌木叢上,厚厚一層積雪。兩邊梧桐的枝枝丫丫,透著晶瑩。奚嘉記得這條梧桐小道,她走過。既然莫予深也知道,那肯定是跟他一塊走過這裡。莫予深指指前方:“拐彎,再走一段,就是爺爺家。”難怪她熟悉這條路。莫予深從小就跟程惟墨和薑沁在這邊玩。二十多年過去,樹木成蔭,圍牆斑駁。莫予深牽著奚嘉朝前走。跟去爺爺奶奶家方向相反。奚嘉提議,去爺爺奶奶家拜年。從筆記上看,過年她也沒去看望爺爺奶奶。莫予深找了托辭:“他們不一定在家。”是他不想去。初一,父親和莫濂他們應該在那。奚嘉猜到他是不願去,沒勉強。走到梧桐小道儘頭,拐上大路,奚嘉認出這是哪裡。她指著前麵,“再過一個路口,那邊有家烤紅薯店,網紅店,楊楊買過一次烤紅薯到俱樂部,吃過了還想念。我們過去看看,不知道今天營不營業。”莫予深也知道那家店,他想跟奚嘉說,肯定不營業,店老板家不缺錢。反正閒著,就陪她走走。運氣不錯,烤紅薯店今天開門。奚嘉朝店裡看了眼,看店的是年輕男人,這氣場,跟莫予深一樣,穿著正裝,怎麼就賣紅薯了呢?莫予深看著裡麵的人,無語凝結。奚嘉碰碰莫予深手臂,“進去吧,我想吃。”莫予深:“這人不會稱重,看不懂電子秤,瞎稱。”奚嘉側臉:“你認識這個老板?”莫予深‘嗯’了聲,然後道:“網紅。”奚嘉:“......”她太孤陋寡聞,現在男的都能成網紅。不過這顏值和氣質,穩坐網紅榜首。莫予深進去,自動門鈴感應器:“歡迎光臨。”莫予深被這個聲音嚇一跳。他對著收銀台前的男人,“你就不能把門鈴聲弄小點?”男人正在記賬,按著計算器,抬了抬眼皮,“門鈴聲本來不大,被你身上衣服嚇得,音破了。”奚嘉湊近莫予深耳邊,“你認識這個網紅?”由於奚嘉的聽力下降,她的悄悄話,已經不算是很小聲,傳到了男人耳朵裡。男人覷了一眼莫予深。這個男人不是什麼網紅,是他朋友。莫予深看向朋友,“你一早不是在群裡說要加班,就到這加班?”朋友把計算器收一邊,幽幽道:“你把我錢都坑去了,不加班怎麼辦。你看你都有新衣服穿,我還是穿去年的衣服。”莫予深無力言語。莫予深對付莫濂,收購莫濂私人名下公司股份的資金,一半來自這個朋友。莫予深給奚嘉介紹,把朋友名字說給她。奚嘉打了招呼,跟莫予深說:“你們聊,我到附近去逛逛。”莫予深叮囑:“彆走遠。”奚嘉點頭,出了店。朋友把賬本收起來,“奚嘉的病比以前嚴重不少,連我也認不出。”莫予深:“嗯。”朋友問他,不在劇組待著,怎麼有空閒逛。莫予深:“帶奚嘉在醫院檢查,拍片子的人多,就帶她出來逛逛。”他問朋友:“你妹妹呢,情況怎麼樣?”朋友:“好不到哪兒。跟奚嘉差不多。”在北京,有兩例奚嘉這樣的病情,一個是奚嘉,還有一個是朋友的表妹。奚嘉現在吃的藥,就是來自朋友他們家投資的實驗室研發出來,副作用大,卻一直沒有研究突破。莫予深:“我今天見到了向教授。要是有可能,我們三家跨實驗室合作,總會有突破。”朋友:“難。向教授那邊不會輕易答應。”莫予深:“我再想辦法。”手機鬨鈴響,他得趕回去取片子。莫予深指指烤箱,“給我裝幾個,挑好點的。”朋友給他拿了幾個烤紅薯,在電子秤上隨便稱了一下,“兩百。”莫予深:“你怎麼不去搶錢呢。”他拎上烤紅薯就走。奚嘉正在店門口旁邊,背對著風,原地來回跺腳取暖。莫予深從店裡出來,“怎麼沒去逛?冷不冷?”奚嘉怕他找不到她。她瞅瞅莫予深手裡,沒給她買烤紅薯。莫予深拍拍羽絨服口袋,“在這。”這麼貴的衣服,直接被他用來裝烤紅薯,奚嘉:“一會兒都是紅薯味,明天還怎麼穿?”莫予深打算回去就把這件衣服收起來。他沒法忍受跟周明謙穿一樣的衣服。他們原路返回。奚嘉聊起那個紅薯店和那個年輕老板,現在沒幾個年輕人願意做這些粗活。莫予深:“你真以為他是店老板?”“不然?”“投行老板。”“......”莫予深:“這個店是他嶽父開的,他閒的難受來幫忙。”朋友跟他老婆從高中就開始談,後來結婚。他嶽父家隻是普通人家,嶽父以前做過司機,也賣過紅薯,後來就開了這個店。奚嘉:“初戀,跨越了門第之差?”莫予深頷首。奚嘉挽著莫予深,“我們跟他們一樣,都是初戀結婚。”莫予深根本就不確定,她初戀到底是不是他。既然她說是,那就是吧。奚嘉把手放在莫予深衣服口袋,剛出爐的烤紅薯暖烘烘,她拿在手裡正好捂著手心。今天,她跟莫予深過得最平凡、最有煙火氣息。不時,奚嘉回頭看那家店。拐到了梧桐小道,紅薯店看不見。走幾步,奚嘉還是回頭。莫予深:“看什麼?”奚嘉搖頭,“沒什麼。”想多看幾眼她跟莫予深走過的路,希望能記住這條路,記住這一天,身邊這個男人給她了買烤紅薯。到了醫院,取到片子,莫予深帶奚嘉去找向主任。向主任看著片子,眉心漸漸緊蹙,他轉臉,示意實習助手,“你帶病人進去看片子吧。”實習助手立刻意會,主任要說的病情,不適宜病人知道。他起身,拿了鑰匙,讓奚嘉跟他到裡麵那間辦公室。莫予深配合著,“我能不能過去?”實習助手,“家屬止步。”實習助手帶著奚嘉去了裡麵的辦公室,門關上。向主任看向莫予深,“病人跟你是什麼關係?”“我太太。”“她這個情況比較複雜。”莫予深把奚嘉所有病情說給向主任,“今天過來檢查,是她被墜物砸到,怕加重病情。”向主任繼續看片,反反複複。莫予深耐心等待。他不了解向主任,沒貿然自報家門。向主任一手點鼠標,另一手的虎口摩.挲著下巴,表情凝重,“你太太腦部病變了,但看不出病灶。”這就難辦,無從下手。他指指其中某處給莫予深看,“這邊,壓迫到了視神經。她的聽力應該也不如以前了吧?”莫予深:“嗯。”他說起奚嘉記憶:“記憶點很奇怪,有些印象深刻,有些幾個小時就忘了。她還會認錯人。”向主任:“大腦記憶,一直都是科學難題。”彆的,他沒多說。他從醫三十年,隻遇到過兩個這樣病例。一個是蔣家的女孩,還有就是奚嘉。向主任這邊沒有好的治療方案,他建議莫予深,“你可以找人打聽,北京還有一例,那位患者家裡有醫院,有藥廠,也有實驗室,聽說那邊有藥可以暫時控製病情。”也隻能是控製,至於療效,不好說。沒多會兒,實習助手和奚嘉出來。向主任還有不少病患等著就診,莫予深沒多耽擱,帶著奚嘉離開。回去路上,奚嘉開始吃烤紅薯。莫予深把片子拿出來看,他也看不懂。向主任推薦的藥,奚嘉正在吃。可奚嘉對那個藥不敏感,療效甚微。回到影棚,天擦黑,還沒收工。大家關心奚嘉病情。奚嘉晃晃手裡的各種ct片,“沒事兒,輕微腦震蕩,休息幾天就好。”餘安擔心壞了,就怕奚嘉真被木板砸到頭,加重原本的病情。她幫不上奚嘉任何忙,隻能每天給她衝熱飲。“奚嘉姐。”這次不是奶茶,是果汁。“謝謝。”奚嘉神情輕鬆,拿上果汁,去了外麵的拍攝現場。夜色降臨,度假村清冷幽靜。奚嘉耳朵裡像在開大型演奏會。她插上耳機,把莫予深錄給她的音頻,打開到最大聲。莫予深沒跟著奚嘉一塊過去,丁秘書打來電話,他找個沒人的地方接聽。一個下午,丁秘書已經打聽到向教授的子女。向教授隻有一個女兒,叫向落,就是他們劇組的那個向落。莫予深望著暮色四合,“嗯,我知道了,辛苦了。”收了線,他去找周明謙,周明謙知道向落每天的戲份安排,他要儘快約向落見麵,這是能跟向教授坐下來談合作的最佳途徑。片場監視器前,坐著三個人。尚老師,奚嘉,還有個男的。離得遠,夜色下,從椅背裡僅露出的那點背影看,莫予深一時沒認出,以為是哪個副導。那人穿著軍綠色大衣,臃腫。懶懶的歪在椅背裡,沒個正型,略顯邋遢。莫予深下意識左右看了看,以為周明謙給演員在說戲,一圈瞅下來,沒見著跟他穿一樣衣服的那個人。走近,莫予深也沒看那個穿軍大衣的人,問尚老師,“周導去哪兒了?”還不等尚老師說話,“咳咳。”旁邊椅子裡,發出輕咳聲。莫予深看過去,穿著黃綠色軍大衣的男人,正眼神幽怨的看著他,“找我什麼事?”莫予深:“......”原來椅子裡的人,是周明謙。作者有話要說: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