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前, 京都城大街上。蕭盛在報出張嫣兒的名字後,敏銳的察覺到對麵兩人表情的不對。他沉默一瞬,死死盯著他們:“你們認識她。”褚宴立刻看向申屠川, 申屠川冷淡的和蕭盛對視:“嗯。”聽到他乾脆利落的承認, 蕭盛眼眸微動,半晌啞聲問:“她在哪?”“你先回答我, 你找她做什麼?”申屠川反問。蕭盛抿了抿唇,看一眼周圍的人不說話了。申屠川了然, 淡定的看向捕頭:“此人交由本官親自審問, 你們且回去吧。”“是, 大人。”捕頭行了一禮, 帶著眾捕快離開了。申屠川看向褚宴:“你也回去吧,今日之事暫時不要同任何人說。”“他身手不錯。”褚宴麵無表情的看向蕭盛。申屠川揚眉:“你覺得我打不過他?”“或許會有些費力。”褚宴實事求是。申屠川唇角微勾:“放心, 他不會。”褚宴皺了皺眉,半晌還是說了一句:“我離你們遠些,不偷聽你們說話。”這便是要跟過去的意思了,申屠川沒有再拒絕, 蕭盛便走上前來,冷著臉問道:“我們去哪聊。”“去你能去的的地方。”申屠川緩緩回答。一刻鐘後,申屠川出現在蕭盛的落腳處, 二人在桌前坐下後, 蕭盛主動給他倒了杯茶,接著一言不發的跪下了。申屠川眉眼微動:“你這是做什麼?”“求大人帶我去找她。”蕭盛啞聲說。申屠川盯著他看了片刻, 這才不急不緩的開口:“我不喜歡旁人跪著同我說話, 你先起來。”蕭盛頓了頓, 最終還是聽話的起來了。“說吧,為何找她。”申屠川問。蕭盛抿了抿唇, 一字一句的開口:“找她負責。”申屠川沉默一瞬,略為感興趣的看向他。蕭盛斟酌著將先前的事說了一部分,但還是隱瞞了些細節,隻可惜他雖然看著成熟,可年紀到底是小,對著申屠川這樣浸淫官場多年的人,簡直比清水還透明,三下兩下便被申屠川套了話去。等他說完時半個時辰都過去了,申屠川將他方才給自己倒的水推過去,看著他一飲而儘後才淡淡開口:“我不能帶你去找她。”蕭盛愣了愣,皺起眉頭看向他。“不必這麼看我,我雖不甚喜歡她,可我家那位卻視她為親姐妹,我如今不知她對你是何想法,怎敢輕易帶你去找她?”申屠川說完頓了一下,唇角勾起一點淺笑,“若她對你真無半點情誼,那我豈不是給她招了個麻煩回去?”“……你不帶我去,我也能找到她。”蕭盛啞著嗓子,一字一句的開口,“今天找不到就明天找,明天找不到就後天找,總有一日我能找到她。”申屠川靜靜的看著他,片刻後眼底閃過一絲讚賞:“你倒是有恒心。”“既然申屠大人不打算幫忙,那蕭某就不遠送了,請。”蕭盛說著,麵無表情的讓出一條路。申屠川輕嗤一聲:“這麼著急做什麼,我說過不打算幫忙了?”蕭盛皺眉:“那你是什麼意思?”“我不帶你去找她,但可以讓她來找你,”申屠川說完頓了一下,“不過若她對你半點興趣都沒有,她應當是不會來的。”“什麼意思?”蕭盛冷聲問。申屠川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以過來人的身份問一句:“在我回答你之前,你且回答我一句,若你見了她,打算同她說些什麼?”蕭盛愣了愣,隨後繃起臉:“自然是要她負責,告訴她這輩子都彆想甩開我。”“錯。”申屠川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你這樣隻會將人嚇跑。”蕭盛眉間褶皺更深了:“什麼意思?”“你得服軟,得跪地求饒,且越慘越好,若她對你有幾分情意,定然看不得你如此可憐,之後該如何讓她負責,那就是你的本事了。”申屠川掃了他一眼淡淡開口。蕭盛想了半天都沒想明白,乾脆問一句:“我該怎麼做。”“你若能受些傷就好了。”申屠川緩緩道。蕭盛愣了一下,突然就懂了他的意思,於是毫不猶豫的拔出長刀,朝著身上刺去。申屠川眼神一凜,抄起桌上杯盞打在他的手腕上,蕭盛的長刀直接落地。“急什麼,我方才說的那些都是她對你有幾分情意的前提下,若她對你沒有情意,那她就根本不會來,你這一刀刺下去,根本沒有任何效果。”申屠川不認同的看著他,覺得他過於衝動了。蕭盛篤定的看著他:“她會來的。”“哦?”“她一定會來,”蕭盛語氣愈發堅定,“她一定是喜歡我的,隻是沒那麼喜歡。”申屠川聞言垂下眼眸,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既然你這般篤定,那確實應該做些準備了,隻是沒必要刺傷自己,還是做些旁的代替此事吧。”蕭盛茫然:“該做什麼?”答案便是血包。蕭盛看到張嫣兒衝出去找大夫後,便將用過的血包偷偷藏了起來,接著繼續躺在地上裝奄奄一息。大夫很快被請了過來,蕭盛被侍衛們抬到了床上,有氣無力的看了張嫣兒一眼:“你們都出去。”“……出去做什麼?”張嫣兒皺眉。蕭盛彆開臉:“我不想你看到我狼狽的模樣,你若不出去,我就不治了。”張嫣兒愣了愣,隨即一股火氣頂了上來:“你都成這樣子了,還有心思想這些?!”蕭盛繃著不肯說話,更不肯讓大夫近身,大夫看了眼他身上血紅一片,急忙勸導張嫣兒:“這位夫人,他流了太多血,得儘快醫治了。”張嫣兒聞言咬咬牙,帶著眾侍衛一起出去了。走到外麵後,侍衛們對視片刻,都有些犯嘀咕。張嫣兒掃了他們一眼,沒好氣的問:“有事?”“回郡主的話,卑職等人覺得方才那人身上的血腥氣……似乎有些重了。”一個侍衛皺眉道。他們過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比誰都熟悉人血的氣味,方才那人身上的味道,聞起來實在不像人血。張嫣兒愣了一下:“什麼意思?”“卑職覺得他身上的血腥氣很古怪。”侍衛沒有近身去看,也不敢太確定。張嫣兒眉頭漸漸皺起:“你的意思是,他身上那些血不是人血?”侍衛們麵麵相覷,沒有人再說話了。張嫣兒表情愈發凝重,再想想他方才還死命纏著自己,不肯讓她離開,可大夫一來就突然攆她出來,確實是有些古怪。“等大夫出來問問吧。”張嫣兒心裡愈發疑惑,眼底的擔憂卻絲毫不減。客房內,大夫打開醫藥箱,剛要拿出銀針為蕭盛止血,脖子上便架了一把刀,他哆嗦一下,銀針便掉在了地上:“大、大俠?”“我沒受傷,身上的血都是假的,”蕭盛長話短說,“你隨便給我包些白布,看起來像是包紮過就行了,記住了,此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否則就殺了你。”“……是、是。”大夫哪見過這陣仗,著急忙慌的便答應了。蕭盛這才放開他,一把扯下身上被羊血浸濕的白布,等著大夫給自己包新的。小半個時辰後,大夫擦著汗從客棧出來,看到張嫣兒後躬了躬身。“他如何了?”張嫣兒忙問。大夫咳了一聲:“那、那個……病患的身子骨還是不錯的,傷也沒傷及要害,隻要好好將養上一段時日,相信很快便能恢複。”張嫣兒鬆了一口氣,接著想到一個問題:“對了大夫,我這幾個侍衛都說他身上的血腥味過重,你可知原因?”大夫現下隻想快點跑,聞言急匆匆就往外走:“或許是病患近日進食太多大補之物,所以血味過重了吧。”……吃大補之物為何血味會過重?再說他都憔悴成那般模樣了,一看也不像進補過啊?張嫣兒愈發疑惑,隻是還沒等她想明白,屋裡便傳出了咳嗽聲,她便急忙進屋去了。屋裡依然彌漫著血腥味,張嫣兒卻毫不介意,跑到床邊後低聲問:“你如何了?”“還好,”蕭盛靜靜的看著她,盯著她看了許久後突然生出一分怨念,“你氣色真好,看來離了我日子過得很舒心啊。”“……我回自己家了,能不舒心麼。”張嫣兒被他看得心虛。他輕哼一聲,接著開始往裡挪,張嫣兒看得心驚膽跳,急忙勸阻他:“彆亂動!”“沒事,”蕭盛挪出一個空位,然後伸手拍了拍,“你躺下。”“……我不躺。”張嫣兒板起臉。蕭盛沉默一瞬,眼角突然耷拉了:“我還是死了吧,反正你心裡沒有接受我,活著也沒有什麼意義……”話沒說完,張嫣兒就躺在了他的身側,還不忘冷著臉說一句:“你身上真臭。”……羊血味道確實有些重了。蕭盛心虛的離她遠了點,張嫣兒愣了愣,隨後皺起眉頭:“你如今怎麼這般小氣了,我不過是說了一句,你便生氣了?”蕭盛茫然的看向她,明白她的意思後非常無辜的解釋:“我隻是不想臭到你。”張嫣兒:“……”那看來是她小人之心了。廂房裡再次安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問一句:“我三番五次騙你,你當真不生氣?”“生氣。”蕭盛閉著眼睛回答。張嫣兒揚眉:“既然生氣,為何還要纏著我?”“生氣歸生氣,又不影響我喜歡你。”蕭盛坦然回答。張嫣兒一愣,倒是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了。“嫣兒,”蕭盛第一次叫她的真名,“你離開我之後,我已經許久沒有睡過整覺了,起初我特彆恨你,恨到想一見麵就殺了你,可慢慢的,我隻想找到你,想你躺在身側,然後一覺到天亮。”他說完自己先笑了:“原先聽過一個哪家女人同人私奔很多年,回來後男人還是毫無芥蒂的接納她的故事,當時還笑那人不是男人,竟然拿得起放不下到如此地步,可如今真輪到自己了,才發現放下沒有我想的那麼容易。”他說完過身,認真的看著張嫣兒的眼睛:“所以我認命了,不恨了,一顆心完整奉上,日後隨你怎麼糟踐,我都不會說一個不字。”張嫣兒怔怔的看著他,許久之後低聲問:“我就這麼好?你乾嘛非我不可?”“你在我心裡就是最好的,我就是要非你不可,”蕭盛唇角揚起,“反正你隻要彆不要我,彆的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張嫣兒眼角泛紅,哽咽著說了一句:“我從未被人如此堅定地選擇過,我害怕一切都隻是假的……”“你摸摸我,看是不是假的。”蕭盛突然道。張嫣兒沉默片刻,紅著眼眶朝他伸出手,當手指貼在他的臉頰上時,她似哭非哭的笑了一聲,接著故意板起臉:“你可知我的身份?”“你要告訴我嗎?”蕭盛問。張嫣兒點了點頭,接著繃著臉道:“我便是當今聖上的義妹,前不久剛接受冊封的新慶郡主。”蕭盛頓時愣住,顯然沒想到她身份竟然如此顯貴。“你怕了?”張嫣兒仰起下巴。蕭盛眨了一下眼睛:“怕倒是不怕,就是有些驚訝而已。”不過想想也沒什麼好驚訝的,申屠川先前說過,嫣兒被他家那位當做親姐妹。他家那位……不就是當今皇上麼。他走神的功夫,張嫣兒捧住他的臉,迫使他與自己對視:“所以你聽好了,我不管你之前說的話是真是假,也不管你能堅持多久,你既然說出來了,就必須給我做到,否則我想弄死你,就像弄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她凶巴巴的威脅,蕭盛卻越看越覺得可愛,沒忍住俯身過去親了她一下。張嫣兒無言一瞬,隨後保持威嚴:“彆以為這樣能敷衍我……”話沒說完,蕭盛又親了她一下。張嫣兒不滿:“你亂動唔……”蕭盛再也克製不住,抓著她的手腕按在了被褥上。他的吻一如既往的橫衝直撞,隻有張嫣兒發出低低的痛哼時,他才會學著放輕力道,笨拙的討好她。許久未見,這個吻溫柔又莽撞,張嫣兒眼底泛淚,被他勾得三魂沒了七魄。不知過了多久,蕭盛才呼吸不穩的放開她,黑亮的眼眸盯著她的臉,小聲的問一句:“可以嗎?”“可以是可以,”張嫣兒十分冷靜,“但你可能得先解釋一下,為什麼突然生龍活虎了。”蕭盛:“……我就是一看到你,突然就精神了。”一刻鐘後,他被踹出了房門,抱著枕頭孤單冷清的在走廊裡睡了一夜。翌日張嫣兒怒氣衝衝的進了宮,一看到申屠川就大聲質問:“申屠大人好大的本事,竟然聯合了蕭盛騙我。”正跟褚宴麵對麵坐著吃糕點的季聽一頓,好奇的朝她看過去:“怎麼回事?”申屠川相當淡定:“願者上鉤。”“好一個願者上鉤,”張嫣兒氣笑了,“看來我在宮裡真是礙著申屠大人的眼了,你就這般想將我踢走?”“那你可太不應該了。”季聽立刻幫著張嫣兒。“雖然我同蕭盛認識不過半日,但也能看出他品性不錯,想來也會是個好父親,”申屠川淡定的看向張嫣兒,“既然如此,你為何要剝奪腹中孩兒父母雙全的權利?”張嫣兒愣住。“養孩子沒你想的那般容易,有失職的爹娘不如沒有爹娘,沒有爹娘不如有認真教養的爹娘,即便不為你考慮,我也要為你腹中孩兒考慮,”申屠川說完看向季聽,“你覺得對嗎?”“……聽起來十分有道理。”季聽認真的點了點頭。張嫣兒不滿:“你到底向著誰?”“你們兩個我都想向,”季聽為難的皺起眉頭,思索片刻後得出結論,“我實在不願你們吵架,要不這樣,我派人去殺了那個叫蕭盛的,你們就不會吵了。”“不行!”張嫣兒當即否決,剛說完就對上季聽帶笑的眼睛,她意識到自己又上了這兩夫妻的當,輕哼一聲轉身就走,“我懶得理你們。”“郡主府都空了那麼多日了,你也該回去了,我待會兒便叫人把你的行李送去府中。”申屠川抬高聲音說了一句。張嫣兒憤憤回頭看了他一眼,到底沒有拒絕。待她走後,季聽輕哼一聲:“你為了趕她走,倒是無所不用其極。”“有嗎?”申屠川無辜的看向她,獲得了她一個白眼。張嫣兒氣衝衝的回了郡主府,蕭盛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了,看到她後急忙迎上去:“你回來了?”張嫣兒冷著臉看他一眼,大步往門裡走,蕭盛跟了兩步後突然不敢再跟,猶猶豫豫的站在門外。張嫣兒走了幾步後發現人沒跟上,當即不悅的回頭:“還不進來?”蕭盛愣了一下,回過神後突然笑了。張嫣兒頭一次見他笑得這般開心,一時間竟然有些局促,冷哼一聲便轉身走了。蕭盛急忙跟過去,好話說儘才算換來她緩和了神色。“日後你還騙我嗎?”張嫣兒板著臉問。蕭盛忙搖頭:“不敢了。”“最好記住你自己說的話,若是日後還敢騙我,我就……”就怎麼樣?狠話到嘴邊了卻說不出來,張嫣兒沉默一瞬後咬牙,“我就不要你了。”“不準。”蕭盛板起臉。張嫣兒揚眉:“你說什麼?”“我說……求你。”蕭盛瞬間軟了。張嫣兒這才滿意,之前的事算是過了。傍晚的時候,她無意間問起:“你喜歡孩子嗎?”蕭盛頓了一下,敏銳的察覺到她的意思:“你要給我生?”“嗯。”張嫣兒點頭。蕭盛唇角上揚,直接將她抱了起來:“好,我們去生。”“……你胡思亂想什麼呢,”張嫣兒無語的看向他,“我已經懷上了,不用你再努力了。”蕭盛一愣:“什麼?”張嫣兒表情略微不自在:“……如今已經有三個月了。”蕭盛怔怔的看著她,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不知過了多久,他眼眶突然紅了:“我就知道,你心裡一直是有我的,否則怎麼會心甘情願懷上我的孩子……這些日子你一個人,應該是很辛苦吧。”吃好喝好還胖了的張嫣兒:“……”算了,有些秘密她還是隱瞞一輩子吧。又兩個月過去,新慶郡主大婚,婚後五月誕下一女。時光荏苒,有些人卻不會隨著時間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