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雅洗完澡,在梳妝鏡前坐下,有些呆滯地看著鏡子裡的臉。“……”這張臉有些熟悉,差不多就是她過去長相的美顏高修版本。隻是,所有不如人意的細節都像是被精心調整,五官和膚質無限趨近於完美。少女剛剛出浴,黑如鴉羽的長發披散在肩上,臉龐白皙無瑕,五官精致,尤其是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深灰色的虹膜透著藍調,睫毛又長又翹,襯得眼神分外甜美。在男主環肥燕瘦的後宮裡,“戴雅”一直是最漂亮的女配之一,也許就是這個緣故,作者讓她活了下來,沒有被一劍削死。想到這裡,戴雅又開始覺得反胃。在原著中關於退婚女配的筆墨不太多,這幾乎就是個用來被男主打臉、襯托莫欺少年窮的紙片人,她長得漂亮,天賦優秀,出身也算不錯――哪怕不是貴族,也是正經的世家。這樣的人物,本來就不是大多數人能夠肖想的,然而最後卻跪在男主成了他的奴隸。某些人讀起來應該很爽吧?窗外夜色漸深了,一輪淒清的孤月浮現在雲霧中。戴雅想想自己的經曆,隻感覺這世界充滿了惡意,讓她毫無留戀。她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睡不著,睜開眼時,冰冷的月光穿過玻璃窗落在床前,書背上的燙金字跡微微閃亮。――你怎麼知道你會輸?她忽然憶起諾蘭的聲音。――我希望你能堅持你的想法。那個人專注柔和的神情,看似冷酷卻蕩漾光芒的眼眸,手掌的溫度仿佛還殘留在肩上。“……混蛋,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戴雅憤然伸手,將床頭櫃上的故事書塞進懷裡,就這樣抱著某人的回禮,閉上眼睛沉沉入睡。一夜安眠。第二日清晨,她在天色蒙蒙亮時醒來,望著陌生的房間,忽然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並不是一場噩夢。戴雅恍恍惚惚地鑽進了塔樓中的修煉室。陽光透過玻璃窗傾瀉一室,照亮了空中漫舞飛旋的塵埃,還有那些一縷一縷如煙似霧、在半空緩慢遊走的血紅色光絲。――那是她的劍氣。少女氣喘籲籲地跪倒在地上,手中血紅的長刀上纏繞著腥紅劍氣。雖然戰士們的階位都帶著劍字,也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是使劍的。隻能說明,在神跡大陸上,用劍為兵器的戰士最多,或者說很多人認為劍才是戰士的正統,從短劍到單手劍再到雙手巨劍,衍生出各種規格尺寸類型,十個戰士裡,至少有九個人用劍。戴雅作為一個連反派都稱不上的炮灰女配,作者自然也給了她一些很不主流的設定。譬如說並不用劍而使刀,以及,她修煉的劍氣秘典,就有個流血越多傷害越高的特性。怎麼看都透露著炮灰的氣息。她低頭觀察著手中的寬刃長刀,黑玉刀柄十分華美,柄首雕刻著怒吼的龍頭,血紅的刀身極為光滑,刀刃上有著一排很細微的鋸齒。一眼望去,簡直像是某種巨獸的牙齒,一旦嵌入獵物身軀中,就會死死咬住不再鬆口。這兩把刀是前身母親留下的遺物,據說是從她的家族帶出來的靈器,有魔法加持的緣故,能在兵刃和手鐲之間變幻形態,隻能被一種特定的劍氣所激活,所以彆人縱然眼紅也不會輕易搶奪。不過,前身並不怎麼擅長使用它們。秘典的修煉隻能讓人體內誕生劍氣,或者一本秘典裡隻有極少數的招式,真正能造成巨大傷害的那些劍技――還要單獨學習。這也是前身要去帝都上學的原因。對於她這樣的天才而言,在家族裡無法獲得足夠的資源。在原著劇情裡,女配和男主第一次講話是在帝都。不過在此之前,“戴雅”就已經見過他了。葉辰回到瑪瑞城的時候,去劍師公會升階考核,結果遇到了某個炮灰,炮灰不相信廢柴男主居然進階如此飛速,因而出言挑釁,還調戲了葉辰身邊的淩曦――結果,他直接被男主打殘。葉辰出手淩厲又快又狠,讓許多人驚掉了下巴,不少小姑娘還在旁邊臉紅心跳。女配其實也遠遠看到了那一幕,她沒上前摻和,但圍觀之後心情非常複雜。前身是個從沒談過戀愛的十五歲小姑娘,那一刻,她被男主完美的劍招、英俊的身姿所打動,再加上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她最終接受了父親的指示,在帝都見麵時向男主示好。現在正值春夏時分,是帝國諸多學院的招生季節。像是瑪瑞這樣的普通城市,在魔法公會和劍師公會也會擠滿了各大學院的代表,甚至有些學院沒地方安置,都擠到傭兵公會裡去了。劍師公會佇立在城市廣場的中心,旁邊矗立著一座足有十餘米高的黑鐵巨劍,劍鋒上流轉著陽光,門口人流湧動,不斷有人進進出出,讓本來寬大的入口變得格外擁擠。哪怕剛剛發生了一場地震,但是廣場的諸多公會都有防禦魔陣,再加上有不少高手保護,因此能在震動中屹立不倒。有著家族印記的馬車停在廣場上,戴雅合上膝頭的帝國法典。各懷鬼胎的父女倆下了車,在人們的注視和低語中,走進了劍師公會的大門。前身來劍師公會做過好幾次等階測試,所以她有關於這裡的記憶,也沒覺得陌生。在招生季節,劍師公會裡有許多學院設置的辦事處,雖然基本上隻有一個櫃台或者桌子,然而許多地方都圍得裡三層外三層,人們擠在一起詢問著各種事項。不斷有人上前測試天賦,其中許多人甚至連一階戰士都不是。畢竟他們沒有家傳的劍氣秘典,市麵上能買到的大多都是垃圾。劍師公會的大廳極為寬敞,而且有兩三層樓高,兩側的櫃台一路延伸向裡,越是位處深處,學院越發有名,圍在旁邊的人也越少,這些有名望的學院要求極為苛刻,還有相當高昂從幾金幣到幾十金幣不等的學費,大部分人都不願去自取其辱。還有極少數的學院在樓上設置了單獨的辦事處,這些學院的負責人和院長們權勢滔天、而且內部高手雲集,派來招生的人可能都在五階以上。瑪瑞的劍師公會也隻是分會,對於這裡的人來說,為那些頂尖學院的招生提供房間,都是一件相當榮幸的事。這些人遠離了沸沸揚揚的大廳,前來應招的年輕人們也很少上樓,隻是不乏有些麵色頹然的人從樓上走下來,甚至還有人掩麵流淚。“怎麼會這樣……”“我就差一點了……”“我才意識到你長大了,小雅。”此時此刻,便宜父親結束了與某個熟人的寒暄,作為一個世家的主人,他自然也很熟悉這種場麵,對人們的目光也熟視無睹。“如果昨天我沒有問你,你也並不打算告訴我,關於你和那位大祭司閣下的事,對吧。”戴雅不知道他怎麼會忽然提起這個,“……我以為你對我的感情生活根本不感興趣。”她話音剛落,劍師公會的門口忽然一陣喧嘩!議論聲越來越大,在沸騰的人群裡傳揚,很快,開始有人頻頻回首,一邊交頭接耳,一邊看向戴雅所在的地方,同時臉上露出看好戲的神色。有些年輕的姑娘則是互相咬著耳朵,然後臉頰泛紅,眼中露出崇拜和幾分嫉妒。隨著來人的靠近,大廳入口的人們向兩側避讓,開出一條道路。一個身材瘦削的黑發青年踏入公會,他容貌俊美,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燦若星辰,唇邊掛著懶洋洋的笑意。目光所及之處,令人膽寒的氣勢卻撲麵而來。――這是經曆過殺戮之人的眼神。許多人都不敢與他對視,倒是有些膽大的姑娘們還紅著臉,投去含情脈脈的注視,可惜,那人並不在意。他剛一走進大廳,就仿佛早已知道諸人的位置一般,一雙銳利明亮的眼睛,穿過重重熙攘人群,牢牢鎖定在戴雅身上,眼中似乎有怒意醞釀。戴雅:“…………”男主很顯然是聽見他們父女倆剛才的對話了,她就說便宜父親為什麼忽然說些有的沒的,原來是故意的!但是,男主為什麼要用這種譴責出軌對象的目光看著她?戴雅毫不畏懼地回瞪過去。公會大廳裡的氣氛變得十分詭異。看熱鬨的人都在竊竊私語,議論著兩年前傳遍全城的退婚風波。畢竟那件事的兩位主角今天齊聚一堂――至於他們其實才是第一次正式見麵的事,好像就沒有人在意了。戴雅對男主有很多想法,然而至少是現在這一刻,她心中唯獨沒有的就是恐懼。“戴家家主。”青年略有些懶散的聲音響起,邪肆的眼中冷光流轉,嘴上向戴揚說話,卻是直勾勾盯著戴雅,“好久不見。”“確實,”戴揚慢條斯理地開口,“兩年前一彆,葉先生今非昔比,如今回到瑪瑞也是榮歸故裡――對了,這是我的長女,你們兩個還從未見過彼此吧,今天正好有機會聊一聊,我還有事,你們年輕人聊吧。”他毫不猶豫地轉身,劍師公會的副會長正在不遠處等候,見他走來立刻招呼他,兩人一邊聊天一邊走上樓梯,顯然是敘舊去了。葉辰本來就一直盯著戴雅,此時聽到剛才那話也沒拒絕,隻是饒有興趣地微一挑眉,“你不想說點什麼?”戴雅眨了眨眼睛,“非親非故,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