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兜兜轉轉再次回到安息神殿。這時恰逢一批傷者傳送回聖城, 他們來自大陸各處的裂縫聚集地,身上的傷口都是由惡魔或虛空生物造成——並非是簡單的外傷, 否則他們自己就能處理。回廊裡分外靜謐,一扇扇虛掩的大門裡流瀉出乳白和淡金的聖光, 伴隨著痛苦的低吼和隱忍的喘息,顯然那些接受治療和淨化的傷者並不享受這個過程。戴雅在外麵經過時,恰好看到某個沒關門的祈禱間裡的情況。那個聖騎士四仰八叉地躺在祭台上,手腳都被鐵鏈緊緊束縛,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傷痕, 衣服也十分完整,然而, 他雙眼緊閉, 整個人都在不斷地顫抖。他身邊站著兩個大祭司,兩人的神情都很嚴肅,此時,他們一左一右地用雙手抓握著聖騎士的兩條手臂,指間煥發出燦爛耀眼的白色聖光。戴雅稍微停住腳步好奇地看著他們。幾秒種後,那個聖騎士撕心裂肺地吼叫起來。兩個大祭司同時後退,而且他們的行動變得非常困難,好像四肢都捆上了負重一般, 又像是牽拉著某種沉重的物體持續向後再向後。他們的手掌離開了聖騎士的胳膊,然而指間卻抓握著一團不斷蠕動的黑色霧氣,不斷有尖細的觸須從濃霧中伸出又縮回。那兩人看上去倒是很淡定,他們平靜地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話, 手邊相繼燃起蒼白的火焰。那一團黑球很快在聖火中分崩離析,似乎還發出某種慘叫。“一個夢魔的詛咒。”一個大祭司輕聲說道,她垂眸看著祭台上的聖騎士,後者已經平穩地睡了過去,“真可憐,他可能已經幾個月沒睡得這麼安穩了。”“有什麼辦法,幸虧他能撐到現在,才被上麵批準回聖城治療。”另一個大祭司頭疼地扶額,“太荒唐了。”“彆在那些人麵前這麼說,”他的同僚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他們會說,我的手下們自願為光明神冕下而戰,儘管犧牲也是光榮的——另外,你們這些隻知道躲在聖城的家夥如果能出來支援我們,我們的人手也不至於這麼緊張。”“哈,”那個大祭司諷刺地笑了,“說得好像我們不知道,他們一向把手下的戰績都算到自己頭上,這才逼著手下們奮戰到死,受了詛咒以後都不能及時治療,說真的,這治療時間連十分鐘都不到,能耽誤什麼?”“嘖,這話也彆提,否則他們會說——你知道我們營地的傳送陣開啟一次要耗能多少嗎?你願意出這個錢?”她學著那些質疑的口吻,“也好像我們以前沒在駐地任職過一樣。”兩個大祭司繼續抱怨著。戴雅就站在門口,她很肯定他們看到了自己,但是這倆人也不當回事,可能沒認為她是他們所吐槽的那種人。她默默地走回諾蘭身邊,“我想好了,我還是把烙印祛除吧,我不想和葉辰有一絲一毫的聯係。”而且容易生出其他的變化。畢竟男主那家夥在魔法一道上頗有天賦,他會的可不僅是元素魔法,再加上他戴著充滿暗能量的戒指,萬一能通過這個烙印再進行什麼操作呢?畢竟自己要進入斷層甚至找機會溜進失落之地,到時候孤立無援,還是減少風險比較好。“而且,你聽到他們說的話了嗎?”“我聽到了,這些事千百年來幾乎沒有變過。”金發男人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如果你真想改變什麼,說不定要當上教皇。”戴雅:“…………”她歎了口氣,“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不是那種……看到不公平社會現象,就會想著要怎樣從本質上改變問題的人。”兩人走進另一間空蕩無人的小型休息室,這裡鋪著厚重的羊絨地毯,一組有軟墊的布藝沙發,周圍還有幾座高高的鐵藝魔晶燈,玻璃燈罩裡散發著暖融融的光輝。戴雅二話不說地坐到了沙發上,開始解自己的扣子。說真的,作為在海灘穿過比基尼的人,她並不覺得在異性麵前暴露身體有多麼尷尬,更何況如果把這個場景想象成醫院就更沒問題了。——如果在醫生麵前暴露**部位都無法忍受,那估計很多病都得不到治療了。“我可能會儘力幫助我能幫的人。”她很利索地拽開鬥篷的金屬搭扣,然後將聖騎士製服外套丟到一邊,再開始解襯衣的扣子。“但是改變這個世界——我其實沒有那種想法,因為我還是最在意我自己,我覺得其他的事都沒有我解決掉我那個未婚夫更重要。”少女冷靜地脫掉單薄的襯衣,展露出雪白的赤|裸脊背。“我就是個自私的普通人。”她並不算瘦弱,也不是大骨架,身板極為勻稱,肩膀寬窄恰到好處,背上覆蓋著薄而流暢的肌肉,收攏的腰線極為清晰,皮膚如同羊脂白玉般毫無瑕疵。“所以我為什麼要因為這個失望?”諾蘭的語氣依然十分柔和,低沉深邃的嗓音裡似乎多了一點無奈,“你覺得我期待你是一個心懷高遠誌向、想要改變或者拯救世界的人嗎?”在魔晶燈的照射下,年輕女孩半裸的**完美無瑕,每一道線條都精致又不失力度。他這麼說著,唇邊露出微妙的笑意。“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可能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能?”戴雅微微側過頭來,瀑布般的黑發從肩上滑落,鮮明的對比下,膚色被襯得更加雪白。“好吧,無所謂了,我的情況嚴重嗎?米蘿說那個賤人可能用了什麼神賜的暗屬性物品,會不會很麻煩?”她看到諾蘭點了點頭,又開始毫不矜持地自誇,“她說對了,不過你也找對人了。”戴雅:“……”以前,她曾經覺得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這個人。每次她對諾蘭的性格下了定義或者作出總結的時候,這家夥總能用意想不到的言行將她的結論全都掀翻。所以時至今日,她已經不再驚奇了。無論他再表現出什麼新的奇奇怪怪的屬性,她可能都不會覺得有違和感了,因為這大概就是這個人的屬性——屬性就是你永遠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少女一邊腹誹著一邊保持著回首的姿勢,尖俏的下巴壓在肩頭,臉頰微微鼓了起來,大眼睛亮閃閃的。“真高興我認識了你,這世上唯一能解開黑暗神器烙印的人。”“我也很高興認識了你,不過我不是唯一一個。”諾蘭一臉坦蕩,“你要是那些主神的話,他們也能做到。”戴雅:“……”她忍不住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看來米蘿無法祛除烙印是因為有神器力量作祟,然而對於聖職者們來說,可能隻要是個高明的光之力使用者就能解開——所以廢話,主神們當然可以。你怎麼不直接說光明神本人呢。“說得好,”戴雅一本正經地點頭,“下次我有困難就去找我的主神朋友們。”“嗯?他們一定會很願意幫忙的。”金發男人優雅地抬起手,溫暖的指尖觸及光滑細膩的皮膚,寬大的手掌籠罩了半邊裸背,漂亮而脆弱的脊骨灼亮透光,仿佛稍一使力就能捏得粉碎。“人類的身體——”戴雅尚未說話,一陣滾燙灼熱的觸感從背上蔓延開來。她未曾來得及閉目,因此視線裡充盈著熾熱燦烈的光線,一道道線條般的強光呈輻射狀向外散發,層層堆疊的光線開始向內扭曲,形成一個逆時針的詭異螺旋。然後,這些被扭曲變形的光芒開始緩慢地旋轉。那種感覺非常奇妙。戴雅並沒有疼痛或者任何受傷的感覺,然而她確實感到某種東西在從體內被抽離出去。“——有很多限製。”戴雅眨了眨眼睛,被強光刺激後略有些混亂的視野漸漸清晰,她扯過衣服穿上,一邊係扣子一邊回身。諾蘭已經坐到了她旁邊,“這是神語。”一團漆黑線條構成的複雜圖案,正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那個組合圖案隻有寸許大小,而且十分繁複,看上去像是由多個分開的符號、共同堆疊在一起而組成,因此乍一看線條淩亂不堪,仔細分辨卻能看出哪些線條彼此勾連、哪些則是分屬於不同的字符。戴雅看了半天,發現自己確實一個也不認識,“限製?”“是啊,畢竟你的身體屬於這大陸上最平凡的種族。”金發男人姿態隨意地倚在沙發上,黯淡的光芒影影綽綽明滅著,投落在瞳孔中,讓他的眼神一瞬間宛如幽邃不見底的深淵。“今天如果換成彆人,你很容易在祛除烙印的過程裡死掉,因為身體的脆弱。”戴雅並沒有生氣或者感到受蔑視。對方大概隻是實話實說,如果這就是事實的話——不過,她還是覺得有點奇怪。“你這麼說的話,難道這還是一件可以被改變的事?”諾蘭並沒有直接回答,“或許你可以去問問你的導師。”好吧。大多數時候,戴雅做不出那種死纏爛打的事,對方不想說就不說吧,而且他剛剛幫自己解除了一個大|麻煩。她認真向對方道謝,然後停了停,“你不是人類對吧?”諾蘭闡述他對於人類身體所限的想法時,並沒有明顯或者隱晦的傲慢,他十分冷靜,像是在談論人類和自然精靈的魔法天賦差異一樣,就像在說那種再正常不過的事。這也是戴雅絲毫沒有反感的原因。總不能因為彆人毫無惡意地說了一個對自己不利的事實就生氣吧。對方微笑著看了她一眼,並沒有立刻回答,“你覺得呢?”……兩人告彆後,戴雅儘量以快而不過分失禮的速度,一路狂奔向聖城中心。在紅衣大主教的星之塔辦公室裡,她見到了麵露詫異的便宜導師。謝伊似乎不太明白她怎麼會這麼著急,鑒於距離出發還有一天時間,他放下羽毛筆,“怎麼了,親愛的?”“……”戴雅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你知道,如果一個聖職者看上去像人類,但又不是人類,那是怎麼回事?”這說得有些含糊,她決定如果對方沒聽明白,那就再換個表達方法。出乎意料的是,紅衣大主教立刻恍然了。謝伊都沒掩飾臉上的了悟,“那不是什麼問題,如果是這樣的情況,那我可以告訴你,我也不是人類了。”戴雅:“……???”“你可以認為這是光明神冕下對我們中部分人的賜福。”謝伊慢慢地說著,同時觀察著少女臉上的表情,“你隻知道一部分——那就把答案留到你回來,彆急,到了那時候,這也會發生你身上。”作者有話要說:於是丫丫又一次錯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