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到了下午兩三點的時候,幾乎沒有多少人出來買菜，幾人看著剩下的兩百斤紅薯頭疼。“要不我們擺大街上去賣？”張奎提議。“這個可行，現在菜市場都沒多少人。”向震對張奎的提議表示讚同,其他幾位嘉賓也有些躍躍欲試。黎昭啃完最後一口饅頭：“可是,在外麵擺攤,會被城管抓。明天娛樂版塊的消息就是，我們占道經營，被城管罰款。彆的藝人都是因為太帥、太美或是演技好上新聞,就咱們幾個被城管抓，丟不丟人？”“那確實挺丟人的。”幾位嘉賓完全無法想象那個場麵。“剩下這些紅薯，我們該怎麼辦？”剛說完,就有人過來問：“你們賣紅薯？”“對對對,賣紅薯。”張奎來了精神：“你們要買多少？”“這些紅薯，個頭有些小。”來人挑挑揀揀一番:“便宜點，便宜點我全要了。”張奎剛想點頭,被黎昭一把抓到身後：“老板，您要買紅薯？”“對。”來人三四十歲,肚子微凸，腰上掛著一個腰包，看起來像是個生意人。“不瞞您說,整個市場,就我們這裡的紅薯最便宜。”黎昭彎腰撿起一根小紅薯，隨手掰斷：“隨便挑一根，都是紅心的,怎麼看都是口感甜軟的上等紅薯。老板您瞧著就很闊氣,還能缺這幾塊幾毛？”“為了把這些紅薯從村裡搬出來，我們幾兄弟天還沒亮就起床,一路上氣都沒歇，您看著給個實誠價。”“昨天上午我買成一塊，這會兒都已經下午了，你算我便宜點，九毛一斤。”聽到九毛兩個字，幾個嘉賓齊齊站在一起，把寫著價格的牌子拚命往身後藏。“大哥您是個爽快人。”黎昭笑彎了眼：“我這裡還有二百二十斤的紅薯，您這麼耿直，我也不能讓您吃虧，剩下的二十斤零頭我給您抹了，您按兩百斤的錢給。”二九一十八，二十二乘以零點八，等於一十七點六，這麼算下來，能多賺四塊錢呢。這可是四塊，不是四毛，也不是四分。是巨款。“那可不行，整條街上，誰不知道我李老二從不占人便宜。”中年男人從包裡掏出兩百錢，放到黎昭手裡：“這錢給你，你們幫我把紅薯搬到車上，不用找了！”“那怎麼好意思。”“這幾毛幾塊的，多點少點又怎麼了？”中年人拍了拍自己的包包：“走，你們給我抬。”“好嘞。”六位嘉賓，為了多出來的二十塊錢，殷勤地抬著兩百多斤紅薯，跟在中年男人身後，屁顛顛地把紅薯抬到麵包車上。“你們是明星吧？”中年男人注意到他們身後有攝像機跟拍，憐憫地看著他們：“聽說明星沒出名之前，日子過得很苦，你們加油，等紅了以後，日子就能好過一點。”嘉賓一個勁兒點頭：“承您吉言。”節目組：“……”他們是正經電視綜藝欄目，怎麼在這個路人眼裡，他們像是虐待藝人的黑心節目？風評再一次被害。把賣紅薯的錢收好，六人站在稍顯冷清的菜市場門口，看到有人買彆人挑剩下的便宜菜，甚至還有年邁的老太太，在地上撿菜販不要的菜葉。眾生百態，幸福與悲傷，總是同時進行著。一個駝背的老太太提著一個臟兮兮的蛇皮袋，艱難地找尋著地上的塑料瓶，幾位嘉賓看著有些不忍，幫老太太買了肉，讓老太太帶回家吃。賣調味料的大姐樂嗬嗬看著一幕，等老太太拎著肉走遠，才跟他們說：“小夥子，要買火鍋料嗎？”“謝謝，我們不買。”黎昭搖頭。“你們年輕人就是好心，彆看這個老婆子現在這麼可憐，年輕那會兒厲害著呢。”大姐表情裡有不屑、有同情，還有幾分對老人複雜地幸災樂禍：“她逼得自己兒媳婦跳河自殺，兒媳婦被發現的時候，遺體都泡漲了。”黎昭注意到這位大姐，說到的是“遺體”，而不是屍體。“年輕時候做了惡，老了會有報應的。”大姐呸了一聲：“隻有你們這些不知情的外地人，才會同情這種人。”聽到這些話，嘉賓們心情有些複雜。“這段掐掉。”導演組安靜了片刻，導演歎了口氣。人性，往往經不起細究。這些過於敏感的事，節目是不能播出的。回去的時候，節目組終於良心發現，安排了一輛麵包車送他們回去。麵包車有些陳舊，車內彌漫著一股怪異的鐵鏽加汗味，如果暈車的人坐進來，大概會當場吐出來。黎昭坐在最後一排，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風景，忍不住想，也許他的親生父母，不是不小心丟掉他，而是……不要他。世上有逼死兒媳婦的婆婆，自然也有不愛孩子的父母。“小黎，怎麼了？”向震見黎昭興致不高：“是不是累了？”黎昭搖頭，打起精神道：“我是在努力地認路，萬一節目組不讓我們走，我們還能徒步逃出來。”攝像師忍不住笑。“記不住也沒關係，我們還有手機地圖。”向震掏出手機：“給你看看我閨女。”向震有個十歲大的女兒，長得像個小天使，所以他沒事就愛炫耀孩子，是個名副其實的炫娃狂魔。黎昭好奇地看過去，照片上的小姑娘非常可愛，尤其是一雙眼睛，清澈乾淨，有著孩子獨有的童真。“向哥，你家小公主比你還要好看。”黎昭誇獎道：“小姑娘是不是遺傳了你跟嫂子所有的優點？”“那可不是。”向震興致上來，說自己女兒會拉小提琴，考了班上第一名，甚至連女兒給他剝了一瓣橘子這些小事，都記得清清楚楚。黎昭聽得很認真，眼中滿是星星的亮光。“向哥每天跟我們炫耀一百遍孩子，現在有了你，終於又有了新的炫耀對象。”張奎笑哈哈道：“也虧得你聽得這麼感興趣。”“向哥一家挺好玩的。”黎昭眯眼笑，這種完美的家庭，聽著就很幸福的樣子。天快黑下來的時候，黎昭等嘉賓終於回到了村子，節目組坐了一回人，沒讓他們去鄉親們家裡討飯，而是給他們準備好了飯菜。紅薯稀飯甜軟香綢，黎昭一口氣吃了三大碗，要不是有鏡頭在拍，他還要保持小仙男人設，還能再吃兩三碗。“感謝各位嘉賓為鄉親們賣掉紅薯，這些錢節目組會交給村長。還有感謝飛飛牛奶、白雲汽車對本節目的大力支持。由於讚助商對各位嘉賓本期的表現很滿意，所以他們願意捐贈給當地一百萬善款，用於鄉村公路的修建。”“感謝讚助商爸爸，祝你們生意興隆，業績月月上漲。”黎昭端起茶杯，對著鏡頭喝了一杯。“讚助商爸爸是世界上最善良的讚助商。”張奎湊到黎昭旁邊，跟黎昭一起搶鏡頭。吃完飯，大家開始往回走，不知道哪家的狗聽到他們路過的動靜，狂吠起來。張奎嚇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地縮到黎昭身邊：“小黎，你有沒有聽到狗叫聲？”“有啊。”黎昭指了指牆角：“它不是在那嗎？”“啊！”張奎慘叫一聲，整個人都蹦到了黎昭身上。當初老劉被狗咬的時候，他目睹了經過，對這種生物已經有了心理陰影。“張哥，你很沉的。”黎昭無情地把張奎丟下來：“狗拴著，咬不著你。”“萬一繩子斷了怎麼辦？”張奎躬身抱著黎昭胳膊：“黎哥，黎大帥哥，我的人身安全就交到你手上了。”黎昭斜眼看他，他朝黎昭討好一笑。麵子是小，被狗咬是大。“汪汪汪！”狗叫得更厲害了。“安靜，乖乖坐著！”黎昭見張奎是真的害怕，扭頭朝狗厲喝幾聲，原本還叫得厲害的狗，竟然哼哼唧唧地夾著尾巴，縮在角落，警惕地看著他們，卻不敢上前。等離開這段有狗的危險路段，張奎才鬆開黎昭胳膊：“昭昭，你怎麼做到讓狗怕你的？”因為一條狗，張奎對黎昭的稱呼，已經變成了更加親近的叫法。“假話是它發現我們沒有闖進主人大門，所以放我們一條生路。”“真話呢？”“它發現我叫起來可能比它聲音還要大，覺得有些沒麵子，所以縮回去了。故意裝作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的樣子，維持它的狗麵子。”“我不信。”張奎覺得這個理由更假了：“你唬我。”“好吧，真正的真相是……”黎昭停下腳步，指了指岔路：“張哥，你的住處到了。”“不，我叫你哥，你送我回去行不行，我記得旁邊鄉親家也養了狗。”張奎朝黎昭討好一笑：“你再跟我說說狗怕你的真相。”“唉。”黎昭歎息：“彆人都是送美人回家，為什麼到了我這，就是送摳腳大漢回去？”“嘿嘿，我不介意你把我當成美人。”“我的眼睛跟大腦都拒絕。”“算了，我們還是回到狗這個話題吧。”“小時候，有個小孩故意放狗嚇我……”“你那時候才多大？”張奎驚呆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黎昭，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討厭的孩子。“不記得了，八歲或是九歲？”黎昭仔細回憶了一會兒：“不過那不重要，當時我見跑不過狗，乾脆跟它對著汪汪汪。”“後來誰贏了？”“當然是我憑借著強大的毅力，贏了它。”黎昭笑：“張哥，聽完這個故事，你有什麼感想？”“什麼？”“八歲小孩子都不怕狗了，你難道還怕？”“我就知道你在編故事騙我，還是不是兄弟，是不是兄弟？！”張奎原地蹦了起來，十分氣憤又堅決：“我不管，反正你要送我回去。”黎昭笑：“走吧，走吧。”第二天早上，嘉賓們又被節目組弄到地裡勞作了一天。黎昭因做得一手好農活，受到了嘉賓的強烈喜愛，結束錄製，準備回家的那天早上，還紛紛邀請他去自家做客。六位嘉賓住的城市不一樣，黎昭、向震、張奎都住在京市，節目組給他們定了同一個航班。“昭昭，前天晚上，你說小孩放狗咬你的事，真的還是假的？”張奎對這件事還有些耿耿於懷，感情上他希望這是假的。“當然是……”黎昭笑：“假的。”因為那時候他不僅跟狗對叫，還拿著棍子跟它打了一架。狗仗人勢，他早早就明白了這個成語的意思。不過他從小就機智，打得了狗，鬥得了鵝，簡直棒棒噠。下了飛機，各自的助理來接他們，張奎與向震朝黎昭揮手告彆：“昭昭，下次見。”“下次見。”黎昭拉上口罩，推著行禮車在四周找了一圈，沒有看到大可，反而看到了秦肖的身影。“秦先生。”黎昭把鴨舌帽的帽沿往下拉了拉：“你在這裡接人？”“不接彆人，就是來接你的。”秦肖笑：“庭先生知道你今天回來，所以特意跟我一起來接你。”“謝謝。”黎昭腳步加快：“麻煩秦先生了。”“說謝謝就太客套了。”秦肖帶著黎昭來到停車場，打開車門就看到坐在後座的晏庭。“庭庭。”黎昭鑽進車：“不是跟你說，不用來接？”“剛好沒事，就跟同事順路過來看看。”晏庭把早就準備好的酸奶遞給黎昭：“回去好好休息，”黎昭美滋滋地喝著酸奶，整個人往晏庭肩膀上一靠：“還是回家好。”晏庭伸手扶著他，沉默不語。開車的秦肖在後視鏡裡，看著晏庭小心翼翼護著黎昭的動作，把目光收了回來。《歸隱山林》這檔節目，在眾多綜藝節目中，收視率並不算高，加上節目組不喜歡胡亂炒作，所以嘉賓倒黴的表情包都比節目本身有存在感。周六晚上八點半，《歸隱山林》節目組官方微博，按照老規矩，發了一條節目預告。歸隱山林v：在美麗平靜的清溪村，嘉賓們會以何種方式體驗田園生活呢？請大家晚上九點，準時收看國家台九套的《歸隱山林》。向震張奎章叁李實王武黎昭。官博的粉絲不到兩萬，還有一半是微博平台塞的僵屍粉，平時就算發了，也沒有多少網友搭理。但是今天不同，它終於有了些許的存在感。“黎昭？是我知道的那個黎昭嗎？”“23333，不是，國家台的鄉村節目，跟黎昭完全不搭嘛，這是什麼神奇地搭配？”“我媽很喜歡看《歸隱山林》，她年輕的時候可是向震的迷妹，我記得節目嘉賓裡，好像沒有黎昭吧？”“樓上一看就是不愛陪媽媽看電視的，嘉賓大劉在錄製節目的時候，被狗咬了腿，已經退出節目錄製了。”“這個節目挺有意思的，沒有台本，內容很真實，嘉賓沒架子。像黎昭這種演偶像劇的演員，去了隻會給其他嘉賓拖後腿，節目組就算想找個流量小鮮肉來提升節目名氣，也不要找這種年輕人啊。”“樓上真是好笑，不是年輕人還能被稱為小鮮肉？”網友的爭吵，為節目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度，尤其是管理微博的工作人員激動得熱淚盈眶，作為一個冷清的官方微博，他終於體會到了粉絲在評論區吵架的感受，真是令人感動。晚上九點，節目正式開播。梨粉還有梨黑，都坐在了電視機前，或者打開了國家台的網播平台。節目一開場，就是漆黑的街頭，還有麵帶困意的工作人員，後期貼心地在屏幕下方標準了時間。淩晨三點半。彈幕區頓時熱鬨起來。“淩晨三點，節目組一如既往的沒人性。”當節目組的車開進一個豪華小區，還給小區名字打上馬賽克後，網友們再次激動。“能住在這個小區裡的人非富即貴，聽說裡麵還有彆墅區，價格非常昂貴。”“前麵說彆墅區的朋友彆走，節目組把車開進彆墅區了，這是哪個嘉賓，竟然這麼有錢。”即使是淩晨四點左右，小區裡仍舊有穿著製服的巡邏保安，四周安靜得可怕。“我覺得節目組工作人員的呼吸聲都變小了。”“哈哈哈哈，這個狗節目也有心虛的時候？”當他們看到，豪華彆墅主屋大門打開，走出來的人是穿著睡衣，頭發亂糟糟地黎昭後，整個彈幕區全是感歎號！“！！黎昭家竟然這麼有錢？”“！！！!!”“一看黎昭就沒錄節目的經驗，不知道節目組有半夜突擊的尿性。”“啊啊啊啊，節目組好懂觀眾的好奇心，竟然給彆墅內部來了大特寫，貧窮的我，獻上了想要抱大腿的膝蓋。”當大家發現黎昭在鏡頭麵前否認彆墅擁有權，還說這是朋友借給他的以後，網友們心情很複雜。“好耿直的嘉賓，這麼好的炒作機會，竟然都不用。”無論什麼圈子，高富帥人設總是討人喜歡的。“我隻是想擁有這樣一個願意送我彆墅居住的朋友，可惜的是，我朋友也這麼想。”彈幕區密密麻麻刷著評論，幾乎把整個屏幕都遮住了，不少網友隻能調整彈幕字體的透明度，才能繼續看下去。節目一開始還很正常，直到黎昭拿了十五塊錢，擠上一輛破舊的運豬火三輪後，彈幕區都炸了。“喪儘天良的節目組，為了省錢，把嘉賓都逼成什麼樣了？”“運豬車有多臭，一般人肯定想不到。”“看到黎昭還能跟大爺又說又笑，我要收回之前嘲諷黎昭是嬌氣小白臉的話，這不是小白臉，這就是泥石流。”“神他媽母豬產後護理，黎昭是不是忘了自己是節目嘉賓，而不是獸醫？”“這一段後期似乎已經放棄拯救了，竟然隻配了一串省略號。”“我就想知道，節目組的車跟在運豬車後麵，空氣是不是特彆香甜？”“前麵幾期都是他們折磨嘉賓，現在終於有個嘉賓能夠折磨他們，蒼天饒過誰，哈哈哈哈。”節目穿插著播放幾個嘉賓的畫麵，大家被嘉賓們去鄉民家討飯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忽然畫麵一轉，黑漆漆的畫麵上，出現了“然而……”屏幕亮起來的那瞬間，就是小豬慘叫的聲音。鏡頭漸漸向上，豬仔的四蹄在泥地上劃出長長的痕跡，然而拖豬的人，卻是一個冷酷的殺手，拉著他繼續往前。鏡頭對著這個“無情的殺手”來了個大特寫。黎昭？！鏡頭回放，大爺邀請黎昭吃臘肉，黎昭高興地答應，然後就是拖著豬仔往大爺家走。後期配字。為了臘肉，我願意穿過山踏過水，把你關進豬圈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彈幕區瘋了。節目組也瘋了。因為他們眼睜睜看著網播平台點擊率上漲，電視收視率跟著上漲，甚至還超過了同時段某個很紅的綜藝節目。《歸隱山林》整個節目組：“……”誰家買收視，買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