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教訓了的姐妹倆閉緊嘴, 不再說悄悄話。老爺子搖頭歎息了半晌, 才轉頭看向沈渡。不知怎麼眼神下意識就往他腦門上的繃帶跑,心虛的捂嘴咳了兩聲:“沈渡啊, 多吃點菜。”然後又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他碗裡。這是容榕喜歡吃的菜,她口味稍重,為了配合她的習慣, 廚房燒的也偏川浙地帶。糖醋味很濃,甜醋醇厚,光是用嘴巴吸抿表層的醬汁就能嘗到酸甜乾香的口感。而最喜歡吃這道菜的人今天卻沒資格品嘗,老實站在牆角自我反省。沈渡剛將排骨喂進嘴裡, 就察覺到了一抹強烈的目光。他朝源頭處望過去,小姑娘側著臉,正巴巴地望著他, 筷子上的排骨。似乎也是察覺到他在看自己, 她連忙扁嘴, 眉頭耷拉下來, 一副要哭的樣子。沈渡扯了扯嘴角, 沒搭理她。容榕泄氣般的對手指。“沈渡啊。”一旁默默吃飯的二嬸終於開口, 滿腹疑問的再次確定:“你真的在跟榕榕談朋友嗎?”因為姐妹倆剛剛搞的那一出, 她再叫沈先生已經不合適了。不到三十的年輕人,就算居於集團高位,按照年齡來看終究是晚輩。“是的。”二嬸欲言又止,想問什麼又沒問出口。老爺子輩分更高一些,乾脆替她問了出來:“你喜歡榕榕這丫頭哪點啊?她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 隻會給你添麻煩。”二嬸附和點頭。牆角的容榕齜牙,暗自不滿。二叔夾了口肉送進嘴裡,語氣頗有些無奈:“現在年輕人很隨性的,看對眼就是看對眼了,哪兒來那麼多為什麼,我早看出來榕榕和沈渡有緣,你們還非不信。”語氣間不免得意。沈渡低頭淡淡笑了,又見老爺子並沒有因為榕榕二叔的話就放棄刨根問底,隻得答:“哪點都喜歡。”或許是沒想到他會回答的這麼露骨,老爺子一時間噎住,表情有些尷尬。其他人臉上神色也紛紛微妙起來。站在牆角的容榕嘟著嘴,心裡冒著粉紅色的小泡泡,揪著手指,身體不安的左右搖擺著。二嬸歎氣:“原本以為你和青瓷會更談得來一些。”“說什麼呢。”二叔低聲提醒,眉頭微皺:“人都是榕榕的男朋友了,還想著給人瞎湊。”容青瓷揚聲反駁:“彆把我扯進去啊,我對沈渡沒興趣。”這句聽著像是頂撞,容青瓷不了解父母苦心,說話也直,從不管自己開口是否會傷到他人。“你對誰都沒興趣,你乾脆這輩子也彆結婚好了,當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二嬸臉麵有些掛不住,摔下筷子對著不遠處的容青瓷尖聲訓斥:“給你介紹了多少人,你一個都看不上。現在好了,沈渡也成了你妹妹的男朋友,你看看你自己有什麼是比得過你妹妹的?”容青瓷臉色一黑,勾著唇角譏諷了笑出了聲。二叔歎聲,在桌子下扯了扯她的衣角:“行了,當著客人的麵呢,少說兩句。”二嬸不耐的甩開手,指著容青瓷轉頭衝二叔哼笑:“你不是這麼想的?你以前不也經常說青瓷做什麼都比不過榕榕,如果不是大哥去世得早,榕榕又沒心思管理公司,青瓷這個副總的位置早就被榕榕頂替下來了!”“夠了!”老爺子重重敲著,目光淩厲:“書玲你閉嘴!沈渡和北也還坐在這兒吃飯,你想讓他們倆看咱們家的笑話是不是?”嶽書玲緘口,神色微怒。沈渡下意識的看了眼徐北也,對方隻衝他微微搖頭。老爺子沉聲轉移了話題:“北也,你大哥二哥怎麼還沒到?”“市政臨時開會,一時半會估計脫不開身,大哥已經打電話說讓我們彆等。”“那我們繼續吃飯。”每次在飯桌上,這樣言辭激烈的爭吵總是維持不了多長時間。容榕垂頭盯著自己的拖鞋,不敢看身邊的容青瓷。她們之間總是這樣的,時好時壞,一點的火星子就能讓剛剛融洽的氣氛瞬間點燃。這頓飯吃到最後,所有人臉色都不太好。沈渡臨時接了個電話,去了後院。老爺子將二叔夫婦叫到了二樓書房。臨上樓時,容榕不安的看了眼他們,二嬸沒轉頭看她,倒是二叔深深地望著她,最後輕輕歎了口氣,什麼話也沒說。在父母剛去世那會兒,爺爺曾經跟她說過,以後就把二叔二嬸當爸爸媽媽。她那時尚且年幼,卻也知道,爸爸媽媽這兩個身份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就算是有血緣關係的二叔二嬸也不行。她之前一直跟著母親生活,有很多小習慣讓二叔夫婦看不慣,曾嚴厲教導過她。不準埋頭吃飯,不準到處亂跑,不準玩弄鋼琴節拍器,被訓斥的時候不能揪著裙子。“你不能學你媽媽那套,她是戲子,而你是容家的二小姐。”這是她聽過最多的話。二叔二嬸總免不了對她一頓教訓,她逐漸有些畏懼他們,心裡隱隱也覺得,或許他們不喜歡她做女兒。容榕哭著去找爺爺,說自己不要父母了。她眼睛都哭紅了,爺爺歎氣,終於放棄讓她過繼的想法。從那以後,訓斥少了,他們對容榕的關注也少了。他們原本就極少對容榕露出什麼和藹的表情,如今年歲漸過,關係不遠不近,十分尷尬。容榕覺得自己處境尷尬,隻能避免見麵。她端著溫水,小心翼翼的走到容青瓷麵前,勉強撐起笑容,將手中的杯子遞給她:“喝水嗎?”容青瓷揮開她的手,語氣淡淡:“離我遠點。”容榕尷尬地縮回了手,抬起胳膊自己將水喝了個乾淨。“青瓷。”徐北也忍不住出聲,語氣無奈:“你不應該每次都把氣撒在小榕子身上。”容青瓷冷笑:“徐北也,你在幫倒忙你知道嗎?”徐北也也笑了,眸間沒什麼溫度:“小榕子有什麼錯,你衝著她撒氣,事情就能解決嗎?”“你是不是想說我小肚雞腸?還是想說我自私自利?”容青瓷仰頭,唇角勾出自嘲的笑容:“這些我都認,因為我容青瓷就是這樣的人,我喜歡了十幾年的男人死心塌地的喜歡我妹妹,我爸媽每時每刻都拿著我跟妹妹比,我拚了命的學習,拚了命的工作,卻都不如容榕隨手畫一幅畫就被美院錄取,也不如她年紀輕輕辦畫展,成為藝術家,我就是這麼小氣見不得她比我好怎麼了!”她越說越哽咽,說到最後幾乎快要堅持不下來,壓抑著自己的抽泣聲擠出來了字眼。這些話說完,她就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倏然倒在了沙發上,身體隨著慣性晃動了幾下,雙手無力的癱倒在身子兩側。容青瓷大口喘著氣,平複呼吸。徐北也頹然,挪開目光,滿眼都是自責和無可奈何。她終於說出口了。其實旁人誰不知道這真正的緣由,隻是容青瓷一直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藏得極好。“小榕子,你去後院找沈渡吧。”徐北也開口趕人:“他電話應該早就打完了。”容榕沒有動作:“我去找沈渡,然後你們又在這兒坐上幾個小時,繼續死循環嗎?”徐北也抬眼,有些不解的看著她。她走到容青瓷身邊,容不得對方有任何的抵抗,伸出手狠狠地抱住了她。容青瓷用力掙紮:“乾什麼!”容榕不說話,隻是固執的抱緊她。“放開我啊!”容青瓷用力推開她,下意識抬手擦過她的臉頰,最後又驚慌的趕忙收回了手,紅著眼吼她:“你走開點行不行!”“我已經躲了你這麼久,你還想我怎麼樣!”容榕咬唇,抓著她的肩苦笑:“如果你覺得這是我的錯,你討厭我,要麼就跟我斷絕關係,要麼就把我按在地上打一頓,你不要對我時好時壞,讓我覺得你還把我當妹妹!”容青瓷微愣,模糊著眼眶看不清容榕的表情。容榕吸了吸鼻子,抬手擦去了容青瓷眼角邊的淚水:“如果你想好了,就告訴我答案,繼續做姐妹還是斷絕關係,我都聽你的。”說罷她站起身來,徑直往二樓走去。容青瓷望著天花板發呆。半晌,徐北也輕聲說了句“對不起”,也跟著離開了客廳。這句對不起他很早前就說過了,在他出國留學前一天,她哭著拽他的衣角,問他是不是因為容榕才出的國。他將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拉開,隻說了句“對不起”。算來,他的拒絕在那時候就已經很乾脆,就算之後他違心否認過自己喜歡容榕,明明謊話說的很沒有水平,但她還是自欺欺人的信了。容青瓷遮住光,剛剛被容榕擦去淚水的地方再次濕潤,有些刺痛。其實容榕和徐北也都沒錯。錯的是她。可是她又忍不住感到委屈,因此總不肯承認,卑微的用自尊撐起最後的保護色。容榕原本隻是想跟爺爺打一聲招呼,說自己先回家了,等她上樓時,發現爺爺和二叔他們還沒說完話。是爺爺的聲音。“書玲,青瓷要找什麼樣的男朋友,你讓她自己做主就好了,彆過多乾涉她,也不要再拉上榕榕了。”二嬸的聲音有些無奈:“爸爸,我乾涉青瓷這麼多,無非是因為你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榕榕身上,我這個當媽的都不管她,那她豈不是太可憐了?”“那你也不用對榕榕……”二嬸忽然笑了,抬眼和老爺子對視。“她是叢榕的女兒,容家因為叢榕遭受了多少人的笑話爸爸你還記得嗎?她跳了樓,一了百了,大哥也跟著她去了,留下了榕榕,我對榕榕好,她夢裡喊的卻是那個扔下她跳樓的女人的名字,青瓷對她好,她搶走了青瓷喜歡的人,現在好不容易我想撮合沈渡和青瓷,結果沈渡又成了榕榕的男朋友,爸爸,我沒那個肚量。”老爺子歎氣:“北也和沈渡喜歡榕榕,這是榕榕的錯嗎?”二嬸輕輕笑了:“不是。”二叔語氣淡淡:“你既然知道不是……”“那我們青瓷不如榕榕,是青瓷的錯嗎?”二嬸轉頭看他,語氣譏諷:“從小到大,你罵她的次數還少嗎?哪一次不是因為她不如榕榕?”二叔啞口。二嬸徐徐說道:“爸爸,你這麼疼榕榕,不也是可憐她從小就沒了父母嗎?當初你不也是反對榕榕和她媽進我們容家?如果不是她媽死了,你應該看都不會看一眼榕榕吧?”容榕打在門把上的手越來越鬆,最後黯然落下。她默默下了樓,容青瓷和徐北也已不見人影。容榕一路小跑來到了後花園。靜謐的月色下,沈渡正靠在秋千欄旁,麵色沉靜,低聲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什麼。她靜悄悄走過去,不聲不響的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角。沈渡訝然,伸出褲兜裡空出的那隻手,和她十指緊扣。溫暖的觸感從他的掌心處傳遞過來。“儘快過來吧。”沈渡語氣低沉:“我先掛了。”他掛掉電話,微微彎腰,將她抱在了懷裡。雖然月色朦朧,但是他能看見小姑娘眼瞳中的水光。沈渡什麼也沒問,任由她打濕了自己的襯衫。“他們都各有各的委屈,這我知道。”容榕抽泣著,說話聲也斷斷續續的,吐字不清:“可是我也覺得委屈。”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也不知道沈渡聽懂了沒有。他親了親容榕的頭頂,大手撫上她的頭,一下一下的為她理順。容榕從他懷中伸出頭來,瞥了眼旁邊的秋千。忽然拖著鼻音說:“想蕩秋千了。”“嗯。”沈渡拍拍她的肩膀:“你坐上去,我幫你推。”秋千很乾淨,阿姨時常都打掃著,容榕坐在上麵,沈渡按著她的肩膀,輕輕將她往前推。瞬時視線抬高,她仿佛離月亮又近了些。沈渡推的很輕,怕她摔著,容榕現在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以前不懂。她催促著容青瓷和徐北也再用力點,再快點。容青瓷和徐北也沒聽她的。還是慢悠悠的在後麵推她,容榕一生氣就跳了下來,瞪著他們,這樣不好玩!徐北也無奈,小榕子,太高了你會摔下來的。容青瓷哼哼,你不坐那我就坐上去了。容榕大喊一聲,又急忙去搶這唯一的座位。風劃過臉頰,直接吹乾了眼淚,容榕的臉頰有些痛,閉著眼,像是關上了開關一般,將眼淚儘數堵在了裡頭。忽然有人扣住了秋千鏈,容榕睜開眼,沈渡正蹲在她麵前。他抬手,替她擦去了眼淚。她垂眸看著男人清俊的麵龐,喃喃道:“以後,可能不會有人再幫我推秋千了。”“怎麼會。”他輕笑,捏了捏她的臉:“我會幫你推。”容榕皺眉:“你家有秋千嗎?”“隻要你想要。”沈渡歎氣,承諾道:“小可憐,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容榕撇嘴:“誰是小可憐?”“哭的這麼傷心,不是小可憐是什麼?”沈渡又起身,將她從秋千上抱起,安慰孩子似的拍拍她的背:“我帶你回家。”“我沒有家。”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自嘲:“但是我有很多房子。”“我的房子就是你的家。”沈渡早已經讓老王過來接他,正好能把容榕捎上。魏琛也一起過來了,從沈渡家給他帶了件新的襯衫。容青瓷站在門口,在容榕與她擦身而過的那瞬間小聲說了句“給我點時間”。容榕轉頭,有些驚訝的望著她。她嘴角邊的笑容有些勉強,嘴唇上下嗡動,又吐出一聲“對不起”。而後挪開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年輕男人發呆。最後還是鼓起勇氣,上前擋住了魏琛的去路。魏琛有些驚訝:“小容總?”她乾脆問道:“單身嗎?”魏琛愣愣的點了點頭。“給個機會,讓我追求你。”容青瓷挑眉,語氣有些輕佻:“同意嗎?”魏琛:“…如果我說不同意的話?”“那我就讓沈渡炒你魷魚,然後再把你聘過來,給你開三千塊的工資。”容青瓷笑容晏晏,手段狠厲:“還不包五險一金。”“……”車子疾馳而去,容青瓷回憶著魏琛剛剛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驀地笑了。麵色清秀的年輕男人應該是從來沒見過她這麼主動的女人,所以被嚇到了。她歎了口氣,靠在門上發呆。連有人靠近都不知道。“站在這兒會感冒。”容青瓷抬頭看過去,是徐東野,他應該是剛開會完,還穿著工作西服,左胸口上的徽章在夜色下發光。徐南燁輕輕笑了:“你們聊,我先進去吃飯。”容青瓷不覺得她跟徐東野之間有什麼好聊的。但徐東野顯然不這麼想,看著她的眼睛皺眉問道:“哭過了?”“啊?”容青瓷慌忙擋住眼睛,有些尷尬:“沒有啊。”徐東野問話十分粗暴簡單:“因為北也?”容青瓷歎氣:“我早就被他拒絕了個乾脆,沒必要因為他哭。”男人墨色的眸子裡閃過一絲不明意味的情緒,冷硬的五官稍顯柔和:“不是因為他拒絕了你,而你還喜歡他,所以才哭了?”被戳中了心事的容青瓷心虛的低下了頭:“沒有,我已經不喜歡他了。”徐東野微微點頭。容青瓷覺得跟這個寡言的男人沒什麼話聊,轉頭悶聲道:“我進去了。”胳膊卻忽然被男人一把抓住,她轉身,不解:“還有什麼事嗎?”男人語氣平靜,英俊的麵容難得褪去了冷峻和疏離,語氣微頓,聲線低沉:“既然你不喜歡他了,是不是可以考慮考慮其他人。”“啊?”容青瓷呆呆點頭,順著他的話答:“是吧。”徐東野這男人活了三十多年,對誰都習慣冷著一張臉,就算是青梅竹馬的兩個鄰家妹妹,他也難得露出什麼溫柔的表情來。容榕有些怕她,容青瓷稍微好點,平時碰到了就聊個一兩句。無非就是,你吃了嗎,最近工作怎麼樣這類的無聊家常。所以對於徐東野突如其來的告白,她整個人震驚得仿佛被雷劈成了兩半。徐東野抿唇,垂眸看著她,麵無表情的說:“我喜歡你。”“……”作者有話要說:不會虐不會虐不會虐,瑪麗蘇文我不會虐我已經在標題標明了姐姐戲份多如果不想看的話,以後直接跳訂就好啦可能我寫的不好,所以你們不喜歡看,希望大家理解吧,不喜歡我也得寫啊,評論請輕噴你們的圖卑微求不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