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戰旗,橫衝直撞。年輕的騎士在同伴的簇擁之下,深深嵌入敵方的軍陣,左右衝殺,死戰不退。終於,他們麵前再沒有一個敵人……後漢大軍被衝破,他們立刻調轉馬頭,再度殺回來。這隻是戰線的一角,郭威大軍不斷突破,後漢軍節節潰敗,完全潰不成軍,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一麵倒的屠殺!“真是一員虎將!”柴榮眯縫著眼睛,露出了欣賞的笑容。“去告訴那小子,從今天開始,他就是我的從馬直了!”說完,柴榮奮力打馬,直奔開封殺去。所謂“從馬直”就是侍衛親軍,柴榮作為郭威的義子,炙手可熱,能成為他的親軍,等於是踏上了終南捷徑。當趙匡胤得到消息之後,格外欣喜,絲毫不顧身上的六七處箭傷,簡單包紮,就追隨著柴榮,撲向京城。真不愧是百戰雄兵,他們進軍的速度極快,一路上後漢的人馬四散奔逃,還有人逃不掉,隻能跪在地上請降。柴榮根本沒工夫俘虜他們,隻是讓這幫人跪在路邊,等候後續將士收攏。柴榮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開封!他還不到三十歲,正是風華正茂,揮斥方遒的年紀。柴榮精力充沛,雄才大略,輔佐義父,竭儘所能。這一次郭威毅然決定起兵造反,柴榮也是出了大力氣,後漢軍不值一提,改朝換代,就在眼前!柴榮充滿了乾勁兒,唯一讓他不放心的就是家人,姑姑柴氏夫人,郭家的兩位表弟,自己的妻子,還有年幼的兒子……他們全都在京城,來不及救出來,柴榮想到他們,心裡就在流血。“使君,剛剛屬下問了幾個漢軍的俘虜,他們,他們說……”柴榮見自己的親隨臉色難看,吞吞吐吐,他就感到了不妙!“說!”“是,屬下聽說樞相一家,還有使君妻兒,全,全都遭了毒手!”柴榮一聽,在馬背上晃了晃,險些摔下去。他氣得牙齒咬得咯咯響,二話不說,隻是催馬,發瘋一般追下去。此刻的柴榮,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抓住皇帝劉承祐,抓住宰相蘇逢吉,國舅李業,他要把這幫人挨個剮了,給死去的親人報仇雪恨!柴榮下令追擊,而劉承祐呢?他在幾個親信的保護之下,狼狽逃竄,一路上袞冕丟了,鞋也跑沒了,就連大腿都磨出了血,隻能咬牙撐著。劉承祐狼狽如喪家之犬,總算離著開封不遠了,回到京城就能喘口氣了。“快去傳令,打開城門,朕要回宮!”國舅李業應聲催馬,跑到了前麵,對著城樓,扯著嗓子大喊。“開城,開城門啊!”李業連著喊了三遍,迎接他的隻是死一般的沉寂。正在李業茫然的時候,突然一陣鑼聲,從垛口探出一個腦袋。“哈哈哈,國舅,彆來無恙啊?”冒出來的家夥正是李業推薦的人才,權知開封府事劉銖!見是自己的人,李業高興了。“快開城門,出來接駕!”劉銖眨了眨眼睛,突然哈哈大笑,“陛下,哪來的陛下?老夫怎麼沒有看見!”李業感到不妙,正要說話,劉銖一揮手,箭如雨發,李業急忙躲避,結果屁股後麵挨了一下,疼得他臉都綠了。讓他更綠的是劉銖的背叛!老子瞎了眼睛,提拔了一條毒蛇,早知如此,還不如把開封交給老狐狸馮道呢!沒準他都比劉銖有節操……李業切齒痛恨,開封進不去,隻能保護著劉承祐繼續逃跑。此時的開封城頭,劉銖衝著一位紫袍老者深深一躬。“下官拜謝太師救命之恩!”敢情這個老家夥就是大名鼎鼎的馮道!他早年給燕王劉守光當掌書記,後來入仕後唐,宣麻拜相。在接下來的幾十年來,從後唐,變成後晉,再到後漢,中間還夾雜了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不管是誰坐江山,老馮道都是屹立不搖,官位越來越高,名氣越來越大,如今都是堂堂太師,位極人臣,當真是好本事!原來劉銖還有些遲疑,沒有下定決心背叛皇帝,可馮道親自駕臨開封府,一番話,說得劉銖心服口服,乖乖反戈一擊。李業要知道馮道這個德行,沒準能直接氣死!“老太師,下一步該如何是好?”馮道淡然一笑,“劉府尊,你馬上準備迎接新君即可,一切都由老夫安排!”“明白!”劉銖轉身下去,馮道看著他的背影,露出了一絲冷笑,誰都羨慕老夫,須知道想穩坐高位是那麼容易的嗎?馮道歎了歎氣,頗有些顧影自憐,轉頭立刻變了一張臉,果斷下令。改朝換代可是一件十分專業的事情,換成尋常人早就手忙腳亂,不知所措,可馮道不同,老家夥每隔幾年,就要操持一次,指甲蓋兒長毛——老手!隻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安排妥當。又苦等了半天多,郭威才帶著大軍趕來。其實柴榮有機會先進城的,奈何他一心追擊劉承祐,聽說皇帝帶著殘兵敗將跑了,他連城門都沒進,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報仇雪恨!郭威在將士的簇擁之下,來到了開封城下,此刻城門大開,馮道率領著文武百官,前來出迎。按理說迎接新君到來,以馮道的無恥個性,一定會跪地山呼萬歲,把郭威當成祖宗,迎接進城。但是讓人跌破眼鏡的一幕出現了。馮道昂然站在中間,作為勝利者,郭威居然搶步向前,主動施禮。“晚生拜見老太師!”馮道居然也坦然受之!“郭留守,你不在鄴城抵禦契丹,跑到京城,莫非要造反嗎?”馮道淡定問著。郭威滿臉老淚,歎息道:“老太師,郭某深受先帝洪恩,能有今日,全是先帝所賜,誰都能造反,唯獨郭某不能反!這次郭某起兵,乃是為了清君側而來。先帝仁慈,陛下純孝。若非有小人挑唆,蒙蔽聖聽,怎麼會鬨到今天?隻要除掉小人,匡扶君道,郭某願意解甲歸田,做一個農夫足矣!”郭威說完,又哭了起來。馮道眯縫著眼睛,“郭樞相,你當真隻是清君側,不是要篡奪江山?”郭威立刻伸出手臂,“郭某願意對天發誓,絕無二心,還請老相公明鑒!”“嗯!”馮道終於點頭了,“希望郭樞相能夠言而有信!”光看這倆人的神態,仿佛馮道才是獲勝者一般。那些後漢的文武看在眼裡,不由得鬆了口氣,郭雀兒空有其名,原來是個慫貨草包,不值一提。就算讓他當了皇帝,也沒什麼了不起,反正都習慣了。這幫人放鬆警惕,可是等到把郭威迎進城裡,馮道立刻畢恭畢敬,“主公,眼下時機還不成熟,老臣多有冒犯,請主公見諒。”郭威頷首,“老太師費心了。”“都是老臣應儘之責。”郭威頓了頓,問道:“太師,我的家人……”馮道老臉垮下來,“老臣無能,請主公降罪!”郭威的身軀晃了晃,閉上了眼睛,他用極大地意誌力,平靜情緒,緩緩道:“我想去看看,請老太師帶路。”馮道有些遲疑,郭威的眉頭立了起來,近乎咆哮道:“莫非連屍體都沒有留下來?”帝王之怒,當真不是尋常。老馮道額頭冒汗,連連解釋,“屍體都在,隻是老臣派去的人沒法接近,是一幫義民在保護屍體,等閒不能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