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華把年輕人帶回家,又讓葉忠去請太醫過來,來的人姓孫,上次葉氏病倒,就是他過來看的,醫術了得,人也謙和,診脈之後,孫太醫歎了歎氣。“幸好他命大,遇上了葉長史心善,若是再晚幾天,隻怕要不保住了性命了。”孫太醫說完,立刻開了一副黃連葛根湯,讓人熬好,給他灌了下去,還真彆說,下午年輕人就清醒了過來。他用微弱的聲音介紹,葉華仔細聽著,漸漸弄清楚了楊家的事情——年輕人名叫楊重勳,他的父親楊信是麟州當地的豪強大戶,人丁眾多,家產無數,趕上了亂世,楊信聚集本鄉青壯,勤加訓練,結寨自保,後來乾脆占據麟州,成了一方之主。劉崇忌憚楊家的實力,乾脆正式任命楊信擔任麟州刺史,而楊信為了表示忠誠,就把自己的兒子送到了劉崇賬下效力,算是半個質子,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楊繼業。五代以來,契丹不斷南侵,河東一代飽受塗炭,楊繼業武力超群,被派到代州防禦契丹,數次挫敗入寇,斬殺數百契丹兵,深得劉崇的喜歡,還被賜姓劉,這就是所謂“劉繼業”的來曆。楊無敵在劉崇手下風生水起,可他爹楊信卻深知亂世求生的艱難,光靠著劉崇還沒法穩如泰山。他派遣次子楊重勳帶著500匹上好的戰馬,來到開封,想要送給國舅李業和宰相蘇逢吉。楊重勳快快樂樂趕來,哪知道他還沒把禮物送上去,郭威就打進了開封,一下子變了天,年紀輕輕的楊重勳沒有了主意。恰巧這時候,有人把他手裡有戰馬的消息傳出去,禁軍直接來人,搶了所有戰馬,還把所有部曲掠走,充為奴仆,楊崇勳把身上帶的錢,大部分都交了出來,才勉強逃了性命。他越想越怒,戰馬,還有那些財物,都是父親費了好大力氣才湊出來的,楊家也不富裕,結果就被人搶了,灰溜溜回家,可怎麼跟老爹交代!楊重勳立刻去找父親的一些朋友,想要討回公道,奈何新舊交替,不少人被抓了起來,其餘人戰戰兢兢,沒人敢替楊重勳伸冤。說到底楊家隻是麟州的土皇帝,和京城這幫人關係也不深,到了關鍵時刻,全都不頂用了。就這樣,輾轉了七天,楊重勳羞憤焦急,怒火攻心,病倒在客棧,連回家的力氣都沒有,這一病就差點要了命,還真是夠倒黴的!葉華聽完之後,很是同情,告訴楊重勳,讓他好好養病,自己會幫忙的。說完之後,葉華就匆匆離開病房。楊重勳並不相信,一個少年郎而已,口氣未免也太大了!站在旁邊的葉孝瞥了他一眼,抱著肩膀,用很高傲的語氣,教訓道:“你知道我哥是誰嗎?他可是郭相公的大紅人,堂堂左長史,剛剛還當了,當了樞密副使呢?”葉孝驕傲宣稱,他把範質的頭銜安在了葉華的頭上,反正以他的年紀,也分不清這些亂七八糟的官銜是什麼。楊重勳翻白眼了,他覺得自己遇到了信口胡說的騙子,奈何他動彈不得,聽天由命吧!……“竟然是麟州的楊家,這幫該死的東西,險些壞了老夫大事!”聽完葉華的講述,郭威暴跳如雷。在桌案上,擺著一張地圖,郭威每天都要看。大唐王朝崩塌之後,留下了遍地的碎片,南邊一大堆割據政權,其中以南唐最為強盛,不過卻也沒放在郭威的眼裡。目前真正讓他忌憚的是晉陽的劉崇,這家夥手握數萬沙陀精銳,很是難對付。而麟州就在晉陽的西邊,緊挨著麟州,是府州,那裡有一支很強大的人馬,府州折家軍!湊巧的是,折家和楊家是姻親,雙方守望互助,共同進退。如果能拉來楊家和折家,就等於在劉崇的背後插了一把刀子!郭威做夢都在想如何著手,結果險些讓自己的部下給壞了大事,他能不生氣嗎!“葉華,你救了楊重勳,是大功一件,老夫真是後悔,假如在剛進京的時候,就知道這事,沒準此刻楊家已經在老夫的掌控之中,對付劉崇也就沒有那麼麻煩了。”郭威懊惱道。常年領兵,郭威不是一個很能忍耐的人。假如一開始就和楊家聯係上,有了拿下劉崇的把握,或許郭威不會那麼痛苦采納馮道的建議,甘心當一個監國。不過既然決定了,就沒必要反反複複。總之能拉來楊家,日後剪除沙陀餘孽,也會容易許多。郭威一麵讓人去查是誰奪了楊重勳的戰馬,一麵又送去藥物,好好照顧楊重勳,讓他儘快恢複健康。把人派下去。郭威凝望著城外,東邊的方向,有些欣喜,也有些失落,半晌,才扭頭對葉華道:“明日老夫會去郊迎新君,此刻馮太師他們在30裡外安營休息,七十的人了,奔波勞碌,的確是辛苦。你替我送一些吃的過去,問候馮太師。”老板動動嘴,員工跑斷腿。葉華還能說什麼,他帶著兩架馬車出城,馬車裡裝著木桶,木桶裡是熱水,為了保持溫度的,在熱水上麵,是20道菜,正是郭威送給馮道的。葉華看過之後,不停搖頭,裡麵全都是雞鴨魚肉,鹿脯熊掌一類的大葷,光是看看,就讓人膩得慌!老馮道能喜歡這些?葉華深表懷疑,可是當他送去之後,馮道是開懷大笑,大吃大嚼,一點也不文雅,跟餓鬼轉世似的!葉華估計這老貨年輕時候應該沒少受苦,不然這麼大年紀,不該如此嗜肉!他還真猜對了,馮道就是苦讀書出身,大雪擁戶、塵垢滿席,也能安然如故……當了大官之後,才開始學會享受,隻是他還停留在很初級的階段,像蘇逢吉那樣,一隻雞隻吃一條舌頭,馮道可乾不出來!老馮啃了半隻雞,擦了擦嘴巴,笑嗬嗬道:“真是老了,五年前,一頓還能吃一隻呢!”他瞧了瞧葉華,不到兩個月的功夫,似乎長高了一點,臉上也有了肉,少年人就跟豆芽菜似的,躥得真快。不像老家夥,越來越乾癟。馮道感歎了半天,他給葉華倒了一大碗酒,問他會不會喝?葉華笑了,這年代的酒,比啤酒還不如,他喝起來和涼水沒什麼區彆。遇到了酒友,馮道很歡喜,他們一麵喝著,一麵聊著。馮道告訴葉華,他當夠了宰相,大夫七十而致仕,今年他正好七十了,把劉贇推上皇位,安撫住沙陀貴胄,剩下分化瓦解,各個擊破,郭威心裡有數。“老夫在大梁年間入仕,唐莊宗手下得到重用,替沙陀人效命近三十年,屈膝蠻夷,愧對祖宗啊!如今能還政漢家,有始有終,老夫死而無憾了。”馮道又是哭,又是笑。葉華也不知因為他的介入,馮道的設想能不能成功,葉華隻是把自己經營飯館,投資商鋪的事情說了,還告訴馮道,準備拉更多人入夥,要是連外城都修好了,隻怕禁軍上下,沒幾個能逃得過魔爪。“哈哈哈,真有你的!”馮道端起酒碗,朗聲大笑,“武夫經商,沉溺享樂,財貨柔其骨,美色弱其誌,武人不亂,天下大治!”老馮越發開心,不知不覺間就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