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葉府轉了一圈,柴守禮真是大開眼界,處處都讓他驚歎不已。除了風車,水車,織機一類的玩意,就連小小的地龍,都十分講究。葉家有一片房舍,下麵掏空,挖出三條長長的溝,在上麵有石板砌的地麵。每到秋冬的時候,在地下填上草棍樹葉,牛馬糞便一類的雜物,然後點燃。由於糞土濕氣重,又缺少氧氣,因此燃燒會很緩慢。差不多一個冬天下來,才能全部燒光,這幾個月裡,屋子都會溫暖如春,一點也不怕寒冷。等到春天,把燒剩下的黑灰取出來,就是最好的肥料,撒在菜園子裡,蔬菜長得水靈鮮嫩,綠意盎然。這種取暖地龍作用非常大,相對溫暖的中原,還看不出什麼優勢,假如放在幽州,不但能扛過寒冷漫長的冬天,還能用來種植蔬菜,即便在冬天,也能吃上新鮮的瓜果。柴守禮抓著胡須,眼中露出喜色。誰都害怕北方的苦寒,連最後一個難題也解決了,看起來不去都不行了。“師父的確是用心了,我們可不能辜負了心意,幽州最大的一塊肥肉,必須交給我們!”柴守禮霸氣十足地宣布。可趙二卻搖了搖頭,“要我說,恐怕最大的一塊早就彆人拿走了。”“誰?”柴守禮怒了,敢跟老夫搶肉吃,翻了天了!“你說吧,不管是誰,我都能廢了他!”趙二翻了翻眼皮,“太傅大人,這位咱們誰都惹不起。”“胡說,就算是陛下,老夫也不怕!”“既然如此,那我就說了……”趙二眼睛一轉,突然發現有人來了,來的還不是一個。走在前麵的是皇後符氏,在符氏旁邊,是魏王符彥卿,另一邊,是符三,懷裡還抱著小太子郭宗訓。“見過元舅!”符氏搶先給柴守禮萬福十裡,她可不敢以皇後自居,生怕落下什麼不好的名聲。柴守禮麵對這位兒媳婦,也挺尷尬的,隻能嗯了一聲。符彥卿心疼女兒,就擺手讓她帶著妹妹去後麵,自己快步走到了柴守禮的麵前。一對老親家相見,氣氛越發詭異。柴守禮跟誰都敢耍渾,唯獨麵對符彥卿,有點怕怕的……這位官職比他高,年紀也比他大,還是國丈,要是真的鬨起來,皇帝陛下還真沒法包庇他。“你來乾什麼?”柴守禮沒好氣道。符彥卿哼了一聲,“有人給天子惹了麻煩,老夫當然是替天子排憂解難!”“哼,汝有何德何能?也敢說這樣的大話?”“哈哈哈!”符彥卿朗聲大笑,“我家三丫頭,以開封的地產和作坊作為抵押,從大相國寺借了一百五十萬貫,全數用來購買戰爭債券,另外老夫長子符昭信,次女貴妃娘娘,也都投了錢,眼下我們符家手上,光是戰爭債券就有二百七十多萬貫!還有,老夫在大相國寺的存款也有五十萬貫……柴太傅,這次冠軍侯提出以債轉股,老夫第一個支持。我的五十萬貫,全數換成燕雲開發公司的股份。還有,我家三丫頭已經答應跟朝廷合作,願意出麵挑頭,一起籌建燕雲開發公司。”符彥卿絲毫不理會已經目瞪口呆的柴守禮,繼續打擊他脆弱的心臟,“老夫已經去找了李重進,張永德,又聯係了竇禹鈞,還找了一些將領和商人。眼下朝廷是有麻煩,可良機難得,失去了就沒有了。他們全都願意響應朝廷的意思,共度難關。我們這些人加起來,也差不多有八百萬貫!某人鬨出來的虧空,也差不多填上了。老夫的長女貴為皇後,次女被封為貴妃,老夫也算是陛下的長輩,女婿有了難處,身為嶽父,怎能不挺身而出?若是身為老輩,不但不能幫忙,還給後輩惹麻煩,捅婁子,真不知道一張老臉往哪裡放?”“你!”柴守禮氣得嘴唇鐵青,舉起拳頭,想要打人。符彥卿把自己的拳頭舉起來了,他雖然比柴守禮老,但好歹是武將出身,底子比老柴強多了!“怎麼,你還想跟我動手?我征戰沙場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柴守禮氣得抓狂。他是真惹不起符彥卿,更讓他無語的是自己作為親爹,人家隻是嶽父,偏偏自己惹禍,要符彥卿幫著擦屁股。這張老臉往哪裡放啊?還讓不讓人活了?“你要是有臉的,就投河跳井,死了算了!”符彥卿撂下一句狠話,仰天大笑,直奔葉華的書房而去。符彥卿大老遠從瀛洲趕來,就是要給柴守禮一個教訓。他知道,柴守禮沒臉沒皮,才舍不得死呢!故此是絲毫不給老柴麵子,他也猜對了,柴守禮的確舍不得死。但問題是太傷自尊了。“你跟老夫說,姓符的怎麼弄了那麼多錢?他是不是貪贓枉法,巧取豪奪?”柴守禮揪著趙二的衣領,厲聲叱問,“你有沒有證據,回頭老夫上書,彈劾符彥卿那個老王八蛋!”趙二連忙搖頭,“太傅大人,符家是有一些錢,不過能膨脹到幾百萬貫,跟魏王的關係不大,是,是符三姑娘的功勞。”“符三?她不是個小丫頭片子嗎?哪來的那麼多錢?”趙二向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道:“這事我就不方便多說了,隻能告訴太傅,跟咱師父有關係!”柴守禮眉頭緊皺,他遲疑道:“你說是師父幫的忙?那師父為什麼幫忙?”“啊!”柴守禮驚呼出來,他想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情況!“莫非師父看上了符三?”趙二撓了撓頭,“這事我不好說,不過師父倒是對三姑娘另眼相看。”“完了完了!”柴守禮瞬間覺得欲哭無淚,假如師父娶了符彥卿的三閨女,豈不是說,那個老貨的姑娘成了自己的師娘?老天爺啊!不能這麼開玩笑啊!以後這輩分怎麼論?還讓不讓人活下去?柴守禮惡狠狠盯著趙二,凶巴巴問道:“我問你,師父真的有這個打算?”“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符三姑娘人漂亮,聰明,家室也好,和師父算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放屁!”柴守禮不客氣道:“他們算什麼天作之合?我們柴家有的是好姑娘,輪不到他符彥卿占便宜!”柴守禮是越想越氣,儘管他的臉皮剩的不多了,但是也受不了啊!兒子那邊,向著嶽父,不在乎親爹,師父這邊,再被符彥卿搶了先機,他還活不活了?果然啊,這人沒本事就沒臉皮,哪怕貴為太上皇,也會被欺負得一點脾氣都沒有!“奶奶的,這回在燕雲投資,老夫要是贏不了符彥卿,我,我就抹脖子!”柴守禮是發了狠,下定了決心。……皇宮大內,柴榮端坐,在他的對麵,是一位穿著紫袍,束著玉帶的文官,此人胡須飄灑,宛如神仙中人。他正是翰林學士王樸,柴榮的心腹,沒有之一!“王學士,剛剛範相公上了一道劄子,他說朝廷光複幽州不易,如果將幽州拱手讓與商人,他萬難接受,懇請朕收回成命。”王樸抓著胡須,微微一笑,“陛下,範質此舉,應該是有心求去,他沒臉留在政事堂了。”柴榮頷首,“朕也猜到了,隻是範質是先帝留給朕的托孤之臣,把他給罷免了,朕唯恐對不起先帝。”“不然!”王樸笑道:“陛下要想對得起先帝,最應該的就是光大江山基業,一統寰宇。範質為相五年,訂立了許多刑律規矩,功在社稷,奈何他為官保守,看不到天下的變化,留在政事堂,隻會成為陛下的絆腳石。”柴榮沉吟半晌,似乎默認了王樸的話。“先生,你說天下大勢,究竟會怎麼變化?”王樸微微一笑,“臣昨日卜了一卦,澤中有火,革——君子以治曆明時!”柴榮愣了一下,“怎麼會是革卦?莫非天下要有變故?”“豈止是變故,簡直是驚天劇變!君子豹變,小人革麵……陛下身為天子,理當順應天時,豹變應付。至於一些小人,也要撕破臉皮,露出本來的麵目了。”王樸的話剛說完,突然有人跑進來。“陛下,東南有密報!”柴榮急忙接在手裡,展開觀看。等到看完,柴榮不由得長出一口氣,喃喃道:“李弘冀逼迫乃父退位,已經登基稱帝了!”王樸的卦,算得真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