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延釗帶領著青壯從河堤上衝下來,由於變起突然,劉承鈞居然來不及應變,讓老將軍殺了個措手不及。身邊的侍衛被斬殺了幾十個,他也被裹著連連回退。“鄉親們,不管你拜哪尊神,做人總要講良心啊!”“北漢的賊要扒開黃河,淹了你們的家啊!大家夥能忍嗎?”“還有點血性,還是條漢子,就跟著我們殺敵啊!”……慕容延卿不光會跳大神,蠱惑人心也是有一套,他讓手下青壯一起呐喊。那些被裹挾過來的摩尼教眾,本來就不願意聽劉承鈞的號令,是因為刀壓在脖子上,他們沒有辦法。現在一看,真要是挖開了河堤,彆說他們,就連家人都要跟著遭難。在這時候,什麼都不如命重要!有個大漢突然暴起,他用鐵鍬狠狠戳向北漢軍的胸膛,金屬和骨頭撞擊,發出哢嚓的聲響,北漢軍的胸骨折斷,肋骨反刺入肺部,鮮血順著口鼻噴出,仿佛到了修羅地獄!大漢舉起鐵鍬,照著腹部,又是一下子。“老子是摩尼教的不假,可老子也不給你們當狗!”大漢殺了這家夥,繼續撲向下一個,他瘋狂揮動鐵鍬,北漢軍嚇得步步後退。有一個矮壯的家夥麵目凶惡,罵罵咧咧,“沒用的廢物,連一個老百姓都殺不了,還能乾什麼?”他揮動手裡的彎刀,猛地劈過去,斬斷大漢的鍬柄。他露出得意的笑容,揮手一刀,正好砍中大漢的肩頭,血漿從傷口冒出來,大漢單膝點地。矮壯的家夥想要抽刀,繼續砍殺,卻發現大漢的雙手緊緊扣著彎刀,一雙眼睛冒出熾熱的火焰!“不好!”矮壯的家夥想要退走,卻已經完了,木棒鐵叉,菜刀,鎬頭,一起落下,他的腦袋都被砸碎了,屍體撲通一聲,跪在了大漢麵前。大漢眼中的火焰漸漸暗淡,拚死了兩個,夠本了!一千多名摩尼教眾,還有船上的水手漁民,他們都衝了上來,手裡拿著篙,拿著魚叉,就向北漢軍撲上來。大家夥都知道了,這幫畜生要挖開黃河,要毀了所有人的家園,不跟他們拚命,還算是人嗎!說起來劉承鈞也倒黴,他帶的是北漢的精銳,就算是麵對葉華的驃騎衛,也不見得吃虧。可這次他的心思都在黃河大堤上,將兩千人留在北岸,帶過來的隻有一千人。而且這一千人,還有九百是沒有戰馬的。失去了馬匹的騎兵,還不如步兵好使。慕容延釗的手下有大幾百青壯,還有一百多衙役,再加上一千多摩尼教眾,幾乎是兩倍的兵力。大家夥一鼓作氣,愣是把劉承鈞給殺敗了,足足丟下了兩百多具屍體,加上被河水衝走的,總共有三百多人!麵對這個結果,劉承鈞抓狂了,他猛地勒住戰馬,回頭看著手下人,五官都氣得挪位了。他可以敗給葉華,甚至可以敗給楊業,但是他不能接受自己敗給一群烏合之眾!老子是大漢太子,是要承襲萬裡江山的人。如今卻被一群老百姓給打敗了,這算什麼?“你們聽著,跟我回去,殺光這些賤民,一個不留!”劉承鈞重整旗鼓,再度殺回來。此時慕容延釗兄弟兩個,麵麵相覷,都把心提了起來。突然偷襲,重創了北漢軍,可人家畢竟是正規人馬,精銳當中的精銳,憑著他們,是沒法勝過人家的。“大哥,要不咱們見好就收吧?”“不成!”慕容延釗用力搖頭,“老三,你彆忘了,劉承鈞是想挖開黃河,若是我們退了,河堤怎麼辦?眼下就算咱們都死了,也不打緊,關鍵是黃河大堤!必須安然無恙!”老將軍想了想,立刻把那個年長的小吏叫過來。“還要勞煩你跑一趟,向其他地方示警,請求援兵……在朝廷援兵沒來之前,我們要死死拖住劉承鈞,不能給他掘開大堤的時間!”老吏點了點頭,“我明白,不過讓我去不合適。”他扭頭找來了幾個年輕的衙役,交代之後,讓他們趕快去送信。“唉,老將軍,我乾了大半輩子衙役,說句心裡話,沒落下什麼好名聲!平時行走在地麵上,鄉親們都點頭哈腰,可我心裡知道,他們背後都在罵我!罵我們大家夥啊!”老吏深深吸口氣,他握著一把搶來的彎刀,在鞋底蹭了蹭血跡,而後抬起頭,“就在剛剛,我把一個沙陀人掀到了河裡,然後又砍了一個人的腦袋,得了這把刀!痛快,真是痛快!我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就算現在死了,我也值了!”說話之間,有人慌忙跑來,說劉承鈞又殺了回來,人群一陣荒亂。老吏把眼睛一瞪,衝著那些衙役道:“弟兄們,吃了這麼多年民脂民膏,也夠本了!咱們不能像閭丘仲卿那樣,當個孬種,你們說,是不是?”“是,是!楊頭說得對!”“說得太對了!”老吏就像是喝醉了酒,老臉漲得通紅,他高舉彎刀。“弟兄們,跟著我,衝!”瘦小枯乾的老吏,衝在了最前麵,他的身後,是不足百名的衙役,有一些人已經在剛剛的戰鬥中,犧牲了。老吏踏著泥濘的地麵,幾次摔倒,又幾次爬起來,渾身都是泥漿,狼狽不堪,可自始至終,他手裡的刀都是高高舉著。直到一名北漢兵用長槍穿透了他的胸膛,老吏口鼻流血,用儘了最後的力氣,高聲大呼,“衝,衝啊!”這一百來名衙役都衝了上去,沒有人逃跑,沒有人退縮。他們沒有鎧甲,沒有經過多少訓練,手裡隻有欺負百姓的腰刀鐵尺,身上隻有一襲衙役的皂衣。可就是這一身皂衣,決定了他們跟普通百姓不一樣,他們必須衝在最前麵!慕容延釗和慕容延卿的眼中湧出了熱淚。老將軍高舉寶劍,怒吼道:“衝,衝啊!”所有的青壯,還有那些摩尼教眾,再也不分彼此,全都紅著眼睛,奮力撲向了劉承鈞,撲向了北漢軍。我們沒有彆的,還有一條命,一腔血!就算是死,也要保護家鄉,保護我們的親人!就在黃河岸邊,上演了一場最血腥的戰鬥,處於弱勢的百姓,居然是進攻的一方,他們沒有退縮,沒有恐懼,隻有不斷向前。花園口的青壯死了,周圍的百姓聞訊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了這場戰鬥當中。劉承鈞茫然抬頭,他被四麵八方的人群給嚇到了。太多了,多到讓人頭皮發麻!難道這些人都瘋了嗎?明知是生,也要來送命?劉承鈞狂性大發,既然敢來,就讓本太子殺個痛快。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人,他手裡的寶劍卷刃了,受了一劍的農夫沒有立刻死去,他用手裡的鐵叉,狠狠刺向了劉承鈞。太子殿下的大腿被刺中了,鮮血立刻流淌出來。劉承鈞懵了,他可是尊貴的太子,怎麼會被一個卑賤的農夫刺中?劉承鈞惱怒,催馬踏碎農夫的屍體,卻猛然發現,麵前還有許許多多的農夫,他們的滔天怒火彙集在一起,讓劉承鈞不寒而栗。他的腦袋終於清醒過來,自己的任務是掘開黃河,跟這些老百姓拚命有什麼用?想通之後,他立刻催馬,招呼著部下,向外麵衝。慕容延釗的身上受了兩處傷,最重的一處,已經露出了骨頭……老將軍咬著牙,拄著寶劍。“快,加把勁兒,不能讓他們跑了,不能啊!”有兩個青壯,用肩膀架起老將軍,指揮著所有人,向前衝去,死死拖住劉承鈞的腳步……就在這時候,黃河以北也發生了變化。劉承鈞沒能順利掘開黃河,反而陷入了苦戰,北岸的沙陀騎兵看著著急,偏偏船隻又都在南岸,他們唯有搜集船隻,趕快渡河。可就在這時候,慕容德業率領著一千先鋒,終於出現了。“將軍,我們發現前麵有北漢軍!”慕容德業的心立刻懸了起來!不好!果然被侯爺料到了,他們真的想掘開黃河!畜生啊!“快,打出侯爺的旗號,給我衝!”慕容德業看起來木訥害羞,但是上了戰場,還挺有主意的。他讓手下打出葉華和驃騎衛的旗號,然後立刻向北岸的沙陀騎兵衝過去。以潞州兵的狀況,是不可能打得過聞名天下的河東鐵騎,沙陀雄兵!可問題是沙陀人現在群龍無首,又做賊心虛。當看到葉字大旗,隻當葉華領兵來了,全都嚇得魂不附體。有人想去通知太子殿下,可是又隔著黃河,隻能徒呼奈何!“殺!殺了這幫畜生!”慕容德業一馬當先,撞進了人群當中,勢不可擋,其他的潞州兵也超長發揮,大家夥都紅了眼睛,要是讓這幫沙陀賊掘開了黃河,那還得了!大家夥爆發出十倍的戰鬥力,全都不要命了。人可以死,但是河不能丟!慕容德業的猛攻奏效了,他的衝殺把沙陀兵切成了兩部分。那個降將張福嚇壞了,他比任何人都害怕葉華的大名。這個家夥帶著頭逃跑了,他這麼一跑,整個沙陀兵就隨之潰散了……慕容德業抹了一把血水,小白臉變成鬼一樣的紅色。“殺,彆放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