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請聖駕過江!”柴榮在一片山呼聲中,登上了龍船,從揚州南下。三天前,駐守潤州的鄭賓宣布投降,多達一千艘的戰船悉數歸屬大周,李弘冀辛苦經營的長江水師成了大周的囊中物。連同潤州的三萬步卒,也一起投降了大周。潤州降了,揚州就成了孤城一座。李弘冀吐血昏迷,清醒過來,大勢已去,麵對大周派遣來的使者,他沒有生氣,隻是耐心聽完,然後賞賜酒菜,讓他返回周營。等大周的使者走了,李弘冀手下還有一些將領,尤其是神衛軍的人,依舊忠心耿耿,他們環繞在皇帝麵前,一起跪倒。這幫人一邊哭,一邊勸解,江南是回不去了,可南唐在壽州等地,依舊有不少人馬,陛下隻要點頭,他們願意舍了性命,保護李弘冀,突出重圍,重整旗鼓,再跟大周決一死戰。甚至有人說,乾脆直接入川,跟蜀國聯手,同大周拚到底!麵對手下人的提議,李弘冀隻是搖頭苦笑。“你們的忠心,我都看在眼裡,但是沒有必要了。”李弘冀歎口氣,顯得無限落寞,“大丈夫,輸了就要認。連江南都丟了,繼續拚下去,也不過是多死一些人罷了。你們是我一手挑選出來的,忠心不二。可你們也有父母兄弟,妻兒老小,我不能讓你們白白斷送生命,不能那麼做的,不能!”李弘冀連連搖頭,下麵的人聽得泣不成聲,哭成了一片。“陛下,我們願意為了陛下而死!”“不!”李弘冀抬起頭,眼中含淚,“我要你們活著!事到如今,忠義之士不多了,那些背叛我的無恥之徒,活得好好的,你們這些忠貞之士,卻要一起死,不行的!不可以的!”李弘冀突然提高了聲音,“我要你們立刻向大周請降,以後不管是繼續投軍,還是解甲歸田,做一個農夫,我希望你們好好活著,為了你們自己活著!”此話說完,李弘冀不顧痛哭流涕的眾人,猛地轉身,去了後麵。過了一陣子,將士們感覺不妙,急忙闖進去,發現李弘冀一身龍袍,左手握著寶刀,咽喉處,多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鮮血汩汩流出,已經咽氣了……李弘冀是個很驕傲的人,他相信柴榮的招降,但是他卻不想紆尊降貴,給任何人當奴才。大唐天子,要有自己的體麵!將士撫屍大哭,既然有十幾人,當場自殺,追隨李弘冀去了……等到第二天,城門開放,揚州降了。柴榮到了李弘冀的屍體前麵,看了半晌,心緒起伏不定。要說起來,李弘冀做了多少惡事嗎?弑父,殺害兄弟,強推害民的法令,弄得天怒人怨,萬民唾罵……這些似乎都是他的錯,可作為一個對手,柴榮實在是不覺得李弘冀十惡不赦,壞到了骨子裡。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龍蛇起陸,群雄爭鼎。自己和李弘冀的差彆,不過是勝利和失敗而已。柴榮想了許久,如果他要是走錯了一步,或許也會身死人手,國破家亡。當年莊宗李存勖何等威風,不還是頃刻之間,土崩瓦解。千萬不能誌得意滿,不能自以為是,不能糊塗……柴榮給自己提了幾十個要求,而後他走到了屍體前麵,伸手將李弘冀自刎用的寶刀拿了下來,插進刀鞘,仔細收好,留在身邊,作為警示。然後讓人將自己的天子劍,放在了李弘冀的懷裡。“傳朕的旨意,按照天子之禮,安葬了李弘冀。”翰林學士李肆領旨,前去安排。柴榮稍作休整,留下韓通,駐守揚州,然後以趙匡胤和張永德為前鋒,率領大軍,渡過長江,兵臨金陵。皇帝陛下終於駕臨江南。大學士魏仁浦,冠軍侯葉華,禦史中丞韓熙載,大將楊業,還有許許多多的降臣,都等著聖駕到來。當柴榮趕到的時候,鑼鼓喧天,旗幟飄揚,萬歲之聲,不絕於耳。柴榮滿臉紅光,接受眾臣的朝拜之後,他點手讓葉華到身邊,君臣兩個,幾乎並馬進入金陵,其他人羨慕也羨慕不來,隻能在後麵跟著。“你的手腳真快,居然搶在朕前麵進金陵,這叫欺君!”柴榮低聲道。葉華嘿嘿一笑,“陛下可知,臣一直留著皇宮沒敢進去,等著陛下親自征服呢!”柴榮頓了頓,又冷冷道:“拍馬屁!淨玩虛的!”這是怎麼辦都不對了,葉華索性不說話了,跟天下最大的無賴,是講不出道理的。柴榮興衝衝進了金陵,城中秩序恢複了很多,戰爭的痕跡消失了,街道也變得乾淨整潔,一切秩序井然。柴榮十分滿意,他直接開進了金陵皇宮,並且在金鑾殿,召見了所有的文武,包括一眾降臣。柴榮首先道:“冠軍侯,怎麼不見馮延己和宋齊丘兩位相公?他們可是拿下金陵的功臣啊!”葉華忙道:“馮延己首鼠兩端,在獻城之後,試圖勾結李弘冀,重新作亂,臣不得已,將他拿下!至於宋齊丘,他年老多病,而且因為曆年以來,於國於家,毫無建樹,心中有愧。自請上繳家中產業,出城居住,閉門思過去了!”柴榮聽完,半晌,沒有彆的話,隻是重重哼了一聲!然後皇帝陛下就對其餘的降臣道:“卿等順天應人,歸降大周,朕勢必一視同仁。爾等隻要懷有報國之心,恭謹做事,朕不會虧待爾等!”“多謝陛下!”以孫晟,李德明等人為首,一起跪倒磕頭。這幫人都是人精,哪裡看不出來,這是君臣唱的雙簧。葉華先收拾了宋齊丘和馮延己,震懾降臣,讓大家夥聽話,柴榮再出來當老好人,收拾人心,這對君臣玩得還真溜兒!明白歸明白,他們也醒悟了,大周的法則跟大唐絕對不同。柴榮可不會像李弘冀那樣,慣著文臣,想殺就殺,想罰就罰,必須夾著尾巴,捧著卵子做人,不然就要跟馮延己和宋齊丘一樣,慘不忍睹……降臣們老實了,韓熙載站了出來。“啟奏陛下,荊湖方麵,周行逢送來奏折,要歸順大周,另外南漢方麵,也派遣使臣,向大周請降,準備納土歸順,臣恭請陛下裁決,該如何處置兩處。”柴榮沉吟一下,看了看在場的群臣,最後還是把目光落在葉華身上。“冠軍侯,你怎麼看?”葉華心中有數,笑道:“自從馬楚滅亡之後,荊湖之地,四分五裂,周行逢請降,應該是迫於大勢,沒有什麼好說的。倒是南漢請降,很有文章。臣絕對他們應該是擋不住安南的攻勢,想借助大周的勢力,去對付安南,所以才假意請降。”魏仁浦立刻道:“陛下,冠軍侯所言極是,我們雖然拿下了金陵,可還有大片土地,來不及占領,更何況大軍疲乏,渡江作戰,氣候炎熱,已經讓將士苦不堪言,若是繼續向嶺南進軍,隻怕還沒有走到地方,就已經損失慘重,不得不退回來了。”魏仁浦總結道:“老臣以為,南漢方麵,是以退為進,試探大周的底限!”柴榮微微頷首,“這麼說,南漢的請降,就不必搭理了?”“不然!”葉華立刻道:“臣以為這是天賜良機,陛下應該趁機征討安南,以展示我大軍之威!同時為了收複嶺南,做好準備。”假途滅虢!所有人心中都湧起了這麼個念頭。好一個貪心的葉華,拿了江南還不夠,還要染指嶺南,安南,你有多大的胃口?麵對眾人的質疑,葉華隻是淡然一笑,“諸公,若不儘快取了安南,光是靠著江南的土地,如何能安頓下這麼多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