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提到了合作社,葉曦悚然一驚,說起合作社,這可是他爹留下的政績之一,寇準才剛剛上台,他想乾什麼?葉曦瞬間提高了警惕,“首相,你的意思是什麼?”寇準乾笑了兩聲,“那個……合作社經營困難,成本高昂,產出的糧食又遠比海外的貴,更為重要的是合作社束縛了太多的勞動力。有人提出意見,是希望改造合作社。”“怎麼改?”“這個……自然是作價賣給有實力的富裕農戶,讓他們進行機械耕種,仿效遼東等地,建立起大農場。”“那剩餘的勞動力怎麼辦?”葉曦追問道。“很簡單,讓他們進城務工,或者移民海外,怎麼都行!”寇準發現了葉曦的不悅,他無奈道:“師兄,我非是要推翻師父的規矩,實在是千頭萬緒,財政壓力太大,四處又要用人,繼續保留合作社,已經是包袱了,應該甩掉!”葉曦沉默了一陣子,見寇準繃著臉,態度堅決,他沒有繼續說什麼,而是緩緩道:“首相,合作社非同小可,牽一發而動全身。首相自然可以裁處,但是不是該聽聽專業的建議?”葉曦沒有直接反對,已經讓寇準大感意外了。他原來是琢磨著賣掉合作社的土地,填補財政缺口,釋放更多的人進城,增加稅收,如此一來,財政危機也就消失了。隻不過此事會觸及葉華的舊政,寇準已經做好了長期作戰的準備,哪知道葉曦居然不跟他硬碰硬。聽專業的意見,那就聽聽吧!……三日之後,內閣會議,寇準,召集了王旦、李昌嶺、呂蒙正等新任閣員,一起商討合作社的去留。相比之下,葉曦孤零零一個人,顯得勢單力薄,誰都想知道,這樣一副稚嫩的肩膀,能不能扛起葉華留下的大局!“師兄,是不是現在就議一議,我已經請了幾位帝國大學的先生,讓他們來講合作社的事情?”寇準試探著問道。葉曦輕笑道:“請學者來講,自然是情理之中,隻不過我請的這個人有點特殊,最好還是等一等!”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麵有人喊道:“聖人駕到!”寇準嚇了一跳,皇帝怎麼來了?他急忙起身,領著所有人迎了出去,隻見郭宗訓笑嗬嗬走了進來,臉上都是春風……“諸公不必客氣,按理說天子是不該乾涉內閣會議的,隻不過合作社的事情,是朕還在當太子的時候,親手經辦的……朕這次過來,隻是談談當初辦合作社的初衷和經過。”他笑著道:“寇相公,這可不是朕乾涉朝政,侵奪內閣權力!”寇準連忙搖頭,“聖人說笑了,臣等願意聆聽訓示!”郭宗訓邁步走進了內閣,要說起來,自從葉華當了首相,他就從來沒進入過內閣,一切都是師父做主,這一次郭宗訓出現了,不管他怎麼說,意義都非比尋常!寇準不停掃視著葉曦,這位師兄向來迂腐,他怎麼敢把皇帝弄來,你這是壞了內閣規矩?葉曦麵無表情,你丫的能挖我的牆角,跟呂端攪合在一起,我就不能把天子拉來助威,簡直豈有此理!郭宗訓沒有理會臣子之間的勾心鬥角,而是說道:“當初籌建合作社的初衷並非是為了農戶,而是為了工業……諸位愛卿,你們要弄清楚這一點。工業部門生產出來的新型農具,蒸汽機,單個的農戶無力購買,朝廷又不能放任兼並,故此籌建了合作社,讓百姓聯合起來,方便提取農業剩餘,既為了城市工商業發展提供糧食,又成為了工業產品的市場。換句話說,在當初的條件下,是犧牲了農業和農村,來發展城市和工業。”“正是這種犧牲,才造就了接下來工業的大發展,蒸汽機迅速改進推廣,隨之而來,火車大行其道,才有了大周國力蒸蒸日上,才有了對外用兵,將天下納入大周的版圖之中!”“而且合作社不但承載了工業發展,也承載了鄉村發展的任務……比如興學,比如水利,比如救濟孤老。這些事情,你們可以問問李肆李相公,沒有合作社,我大周是斷然不會有這麼多讀書識字的人,飲水思源,二十年間,合作社對大周的發展,可以說是居功厥偉,朕以為要仔細權衡才是。“郭宗訓講完,突然又笑道:“當然了,具體怎麼辦,寇相公還有葉相公你們商量吧,朕在宮裡等候結果!”……皇帝來了一趟,很快又走了,可帶來的震撼,卻是無與倫比的。新任的宰相王旦就道:“寇相公,陛下所言是實,若是貿然廢了合作社,實在是不妥啊!”寇準黑著臉沒說話,而李昌齡立刻站了出來。“王相公,首相並非不知道這些事情,可眼下是如何充實國庫?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上一任,留下那麼多虧空,我們手上沒錢,不處理合作社,又該如何?”頓!李昌齡下意識抬頭,發現是葉曦把水杯放在了桌上,力氣還不小,有水花濺落。李昌齡不敢再說了。寇準笑嗬嗬道:“師兄,我早就說了,這事還要聽你的意見,你看怎麼辦?”葉曦麵無表情,“合作社的確需要改革,我的意思是先把所有合作社的學堂、育嬰堂、養老院,甚至是醫館,都收上來,統一由朝廷出資承擔!”“什麼?”寇準驚道:“師兄,我們是因為財政不夠用,才想改革合作社,你這麼辦,豈不是讓朝廷的負擔更重了?”“不!”葉曦毫不相讓道:“首相,眼下合作社的確入不敷出,經營困難。但是彆忘了,合作社不光是負債而已!合作社有引水工程,有道路,有土地,全都是優質資產!我們把學堂這些負債的項目剝離出來,合作社的價值立刻倍增,就算作價賣給商人,朝廷也隻會賺得更多!”葉曦的話,在末位的呂蒙正瞪大了眼睛,充滿了驚訝……這位冠軍侯之子,還真有些本事,不是光靠著父親啊!寇準沉默思索,李昌齡急了,“葉相,你想過沒有,若是把學堂都剝離出來,合作社的負擔輕了,甚至扭虧為盈,老百姓又不願意賣合作社,那該如何是好?”葉曦朗聲道:“買賣講的是你情我願,商人隻要出得起錢,還是能買到的!”“可商人願意出那麼多錢嗎?”李昌齡繼續質問。葉曦又反問道:“如果不剝離出來,直接賣給商人,商人願意出學堂的錢嗎?願意贍養老人,撫育孤兒嗎?”“這個……他們是經商的,在商言商!”李昌齡的老臉發紅,氣勢明顯弱了下去。這時候呂蒙正開口了,“在商言商,這話說得好!我看朝廷也該在商言商,斷然不能賤賣了合作社!”他衝著寇準嗬嗬一笑,“寇相公,你以為呢?”寇準深深吸了口氣……他盤算著,李昌齡、王旦、呂蒙正這三個人,都是他提拔的,有這三個人在,他就能牢牢掌控內閣。可剛剛開始運作,王旦這個膽小鬼就被皇帝嚇破了膽,而呂蒙正又倒戈了,隻剩下一個李昌齡,偏偏他又蠢得可以,非要一屁股坐在商人那邊,你這是幫我,還是害我啊?寇準無暇多想,隻能采取緩兵之計,讓事情容後再議。隻是經過這一次之後,內閣明顯出現了分化,以寇準和李昌齡為一派,而葉曦與呂蒙正越走越近,另外呢,王旦或多或少,也傾向葉曦這邊。雖然內閣依舊是首相說了算,但是寇準要強推任何法令,都要承擔內閣垮台的風險……這頭肆無忌憚的倔驢,愣是讓葉曦給套上了枷鎖!寇準無奈,隻得轉而發行債券,要求七大總督認購,然後由朝廷出麵,將學堂收歸財政負責……同時頒布法令,合作社的存廢由所有成員決定。這道法令下去,許多土地緊張,收益偏低的合作社全都解散了,原本百姓入股的土地重新回到了個人手裡。事情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有人想賣地,有人死守著土地不放……商人想要購買土地的企圖一下子破產了大半。葉曦乾脆策動議會,要求頒布法令,徹底保證農民的土地所有權利。葉曦始終相信老爹的觀點,不管什麼變革,都必須先穩住大多數,穩住農村,穩住老百姓的肚子!經過了半年多的較量,寇準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他原計劃出售合作社土地,填補虧空的設想失敗了。不過他也不是沒有收獲,隨著合作社解體,農戶失去了庇護,一家五六個孩子,多的甚至有十個以上,靠著十幾畝地,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因此許多家庭,隻留下一兩個孩子,繼續耕種,大多數的年輕人,開始向城裡湧入……“老爺,你的合作社到底是垮了。”符三又道:“報紙上還有人說你是逆潮流而動,早二十年讓百姓進城,沒準大周能更發達呢?”葉華輕笑道:“二十年前讓百姓入城,跟二十年後能一樣嗎?沒有經過教育的百姓進城,就是一群任人驅使的牲畜!相比之下,我更擔心那幾位總督,寇準想從他們身上榨油,估計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