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古道(1 / 1)

逆水寒 溫瑞安 1899 字 1個月前

烈日下他所追蹤的那五個人已經越來越近了。這五個人一直在逃亡著後來現有人正在追蹤他們他們就逃得更急了。這五個人都是武林中的狠辣角色一名善於謀略一名武功奇強一名精於暗殺一名擅於易容一名滿身暗器這五個人合起來江湖上隻怕沒什麼人能惹得起。隻是這五個人卻給一個人追蹤得狼狽不堪。當這五人現有人跟蹤他們的時候曾布下陷餅意圖殺掉來人但是當他們現來者何人後除了一個“逃”字再也不敢作任何事。不過逃也沒有用他已經“追”上來了。這五人用儘千方百計甚至用大量的金錢來驅使一班貧民也佯作逃亡來分散追蹤者的注意力;曾唆教另一匪幫人馬在鄰村搶劫來引使追蹤者轉移目標;也曾暗施偷襲買舟出海騎馬長驅上山入林全程共達八百裡來躲避追蹤;更會利用飛沙颶風地理天時夤夜趕路但一樣沒有生效用——除了那一匪幫人馬全被“追蹤者”繩之於法之外。這五人情知不妙心道糟糕這次來的人不是那以追蹤術名聞天下的“四大名捕”之追命還會是誰?可是這五個逃亡者沒有弄清楚製伏那一乾匪徒的人名捕雖是名捕但用的不是一雙腿而是一雙手。追命是以一雙腿名滿天下的。鐵手對自己的追蹤術很不滿意。他知道要是換作追命這五個人早就逮住了。不過他此際已相當迫近那五個人了。那五個人他一個都不認得可是這件案子是他一個至親的師弟——冷血——帶著傷囑咐他一定要承辦的;“這五個人先出賣了待我們最至誠至義的大哥使得他性情大變為害江湖而這五人仍估惡不悛作惡多端有一次落在我手裡但‘捕王’李玄衣要我網開一麵我還愚昧不堪勸他們改過自新沒想到他們非但沒有改過知悔還把他們大哥的獨門絕藝奪得並加以殺害……他們的大哥便是‘白狂人’聶千愁對我有救命之恩而我勸這些兔崽子回到聶千愁身邊等於是我害了他……這些不仁不義的小人是非殺不可的——”“二師兄我有傷在身不一定能追得著他們;追命三師兄可能已跟大師兄上了金印寺我隻有求你;你一向較溫和仁厚不過對這五人你千萬饒不得。”“這五個惡賊見著了殺了就是了連見官都是多餘的其中王命君也當過官要是抓進衙裡官官相護又給他逃脫了那就不值了——”冷血很少求人。鐵手有力地點頭。就算冷血不求鐵手也會答允的。冷血所提到的王命君等五人殺害“老虎嘯月”聶千愁的故事詳見“骷髏畫”故事;至於大師兄無情與三師兄追命上金印寺查藍元山削為僧一案的源起請見“談亭會”一文。鐵手雖沒有見過他所追捕的五人形貌但他們的名字他卻是銘心刻記的:“師爺”王命君。“刺猖”張窮。“百變”秦獨。“必死”樓大恐。“笑殺”彭七勒。王命君、張窮、秦獨、樓大恐、彭七勒等人原本在跟隨聶千愁之時都有極好的名聲但在他們賣友求榮、率性妄為之後江湖上的聲譽自然也就一落千丈。所以這五個人才投靠官府希望能藉官家的威望來提高自己的聲勢可是冷血在“骷髏畫”一案裡粉碎了他們的上司魯問張、靠山李鱷淚致使這五個頓失所恃的惡棍隻好亡命天涯。他們被追得實在太急了衣衫給汗水濕透又饑又渴但饑寒的不敢去打劫好色的不敢去采花他們隻怕留下一點點的破綻就給四大名捕逮著;這段日子雖不是很長的時間但要這五人不敢率意淫樂不斷逃亡狼狽一至於斯在他們而言已經難受透頂了。他們聚在山林裡燃著篝火不禁互相埋怨起來:秦獨說:“我都說了聶大哥我們是不該殺的殺了他冷血不會放過我們的。”王命君說:“冷血不放過我們那麼四大名捕都不會放過我們的。”秦獨道:“都是彭七勒一定要殺聶大哥這次可糟了!”彭七勒冷哼道:“你以為我們不殺聶大哥四大名捕就會放過咱們麼?”張窮道:“殺了聶大哥咱們至少還有三寶葫蘆!”王命君道:“得了三寶葫蘆又有什麼用以咱們的功力使來可不夠火候!”張窮道:“那總好過沒有。”王命君道:“隻是為了三寶葫蘆咱們值得嗎——?”樓大恐道:“王師爺足智多謀多計的人總是膽小這句話一點也不錯。”王命君苦笑道:“錯與不錯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這樣逃也不是辦法!”突然樹林子裡撲撲幾聲輕響樓大恐和張窮一個出掌一個撈起一把沙子撲火了火焰。王命君身子一伏縮在黯影裡。彭七勒飛掠上樹。秦獨抓著十六枚暗器隨時準備射。彭七勒跳到地麵上眾人都舒了一口氣。“不是辦法”張窮懊惱地道“這樣子的確不是辦法!”秦獨道:“不是辦法又怎樣?難道我們能去把他乾掉不成?”“為什麼不可以?”樓大恐道“他一個人咱們五個人。”隻聽“呱呱”地叫了兩聲一隻不知是什麼的大鳥撲動大翅越過樹梢飛空而去。張窮興致勃勃地問:“怎麼下手?”大家望身蹲在黑暗裡沉思的王命君。古道上。鐵手大步踏著胸吸迎麵的烈風頂上烈陽猛照這兩種烈在一起變成*人像浮著似的既不覺日烈也不覺風大。萬山蒼翠。道上塵埃微揚。山拗道上有一對夫婦正扶持走來。男的蒼樸老實女的已腹大便便走動時撫腹有痛楚之色。鐵手忽覺得古道上一對相伴相依的走過是一件非常“個中有真意欲變已忘言”的事。鐵手想起自己到如今仍是孓然一身又念及小珍心頭上如飲醇酒不覺嘴角微微笑了開來。那對夫婦見四周無人以為是向他們招呼便也向他微笑一下。鐵手推了推頭上的馬連坡大草帽笑道:“熱嗬?”那男的正待要應忽聽那女的撫腹呻吟了起來滿臉痛苦之色。那男的慌忙扶持既焦急又倉皇關切地問:“怎麼了?你……?”女的隻是呻吟作不得聲。鐵手忙趨前俯視道:“要臨盆了罷?”男的跺足急煞:“糟啦這地方離市鎮還遠倒回去也來不及了怎麼偏選上……真是!”鐵手笑道:“這事怎估計得著?讓我背她下山找產婆再說。”男的感激地道:“這位大哥真是好心……”鐵手道:“彆說這些了”一麵背起那女人另外那手牽住男的臂膀道:“咱們這就趕去吧。”那女人騎在鐵手的背上突然之間做了一件甚是奇特的事。她用手往自己腹上一掀衣裙掀起露出來的不是肚皮而是一隻類似筲箕的鐵篩。筲箕彈開裡麵有上百個小孔。在同一刹間至少射出八百件小型暗器。如果這些暗器全打在鐵手的背上鐵手的背部必定成了“刺蝟”。同時間那男的騰出一隻空手掌裡已多了一柄藍光閃閃的利刃往鐵手肋下就刺。這兩個變化都十分突兀鐵手根本沒有辦法避躲。可是鐵手就在這生死一間做了一件事。他突然身子一長。他這身子一長也沒什麼隻是像一個本來躬著背的人忽然站直了身子而已。但他這個動作使得他背上的女人鉗騎不穩蓬地摔跌下地那些暗器登時打了個空有如射上半天空再急墜下來;有的射時受了震蕩倒射回筲箕裡去。鐵手在身形一長之際順便把手一提這一提即是把那男子一拋往後麵拋去。這時鐵手的背後全是射空的暗器。那男子慘嚎一聲跌下去時剛好壓在那女子的身上。那女子跌地時裙子剛好蓋住了臉孔以致對有些墜落下來的暗器、撲下來的男子都無法閃避更不用說裝在肚子上筲箕裡的暗器回射了。那男子的一刀在趴落地麵時正好在她手臂戳了一下。那女子宛似未覺。這一刀之毒連痛的感覺都失去了。而那男子此時也被射成了“刺猖”。男的立即斃命女的卻未馬上死去。她掙紮、呻吟道:“鐵手……你……怎知……?”鐵手搖道:“你們大小心了也太大意了。普通人家見著陌生人就算微笑招呼男的雖有可能女的還在腹痛怎麼可以跟外人隨便攀談呢?另外我要背你下山秦獨居然完全放心任由他的妻子給陌生人來背而又不問我腳程快慢分明是把我當作有武功的人……”那女的眼睛已開始轉藍就跟剛才“百變”秦獨所握的匕一般的藍。鐵手歎道:“張窮我本來隻想把你們逮捕不想殺死你們無奈你們下手太毒了結果自己殺死自己……你彆看那兩個疏忽並不重要但隻要有疏失就會叫人生疑一旦生疑就會加以防範注意這一來你們的出手儘在我眼中我便可以輕易地製敵機先了。”張窮慘笑笑容難分哭笑然後臉上的肌肉也完全僵化了她吃力地道:“你彆……得意……我們的……人……”就再也不出聲音了。鐵手望著她沉重的道:“我知道還有王命君樓大恐和彭七勒不過他們既然隻遣你們兩人來送死根本就不會有為你們報仇的意思。可是那三人逃不了的。”說到這裡張窮的眼睛已完全變藍連眼白、唇色也完全呈現一片藍色人也失去了生命。鐵手哺哺自語道:“王命君派兩個人來送死分薄了自己的實力卻是為何呢?難道:……”他一笑道:“要是追命在隻要他用鼻子一嗅什麼疑難都不解自開了。”他埋掉了兩人的屍體走下山來一路上密林間閃爍著隱約的燈火已經開始暮晚了。鐵手下到平地的時候天色已晚遠處蒼宏的塔影映著幾隻歸鳥盤旋天邊殘霞亂紅很有一種淒涼的況味。他心裡浮現了幾句前人的詩詞心中更加有一種淒落的感覺想起從前自少年的時候總愛寫詩填詞日落西山的時候上荒漠的山頭殘月曉風之時到舟上聽鐘那時候簡直是一種享受就算連傷感也是佯作或強作出來的。而今人僅中年卻已怕見殘景。隻有念著清美秀麗的小珍才能驅除心裡那種來自風景凋零的悲哀。鐵手搖自嘲地道:“老了麼?……?”驀地樹叢裡霍地一響。接著下去是數下連響響得很輕但很快一下子已沿著石塔的方向去了。鐵手心中暗忖:來了而且這次不隻一人。他冷然拔開灌木叢以一座山似的氣概向前移動。跟著他聽到有一些蟲豸的叫聲以及蛙鳴鐵手江湖經驗極為豐足他馬上判彆出來那是道上的人聯絡的訊號。看來來的人還不少呢!鐵手剛想及此點倏地背後一聲春雷般的怒吼“王八羔子看大爺收拾你!”鐵手霍然回身一看隻看見那人的胸膛!其實鐵手身形已算高大但跟這暗裡的人一比簡直如同枝乾之彆這人是高逾七尺。黑暗中隻見他黑頭黑臉黑盔黑甲下頷一大蓬黑草似的東西大概是黑髭這雷霆般的一喝後手中持一枝丈八長矛已當頭砸落!換作常人這一矛早已將對手打得腦漿迸濺命喪當堂但鐵手臨危不亂雙手一合已抓住長矛隻覺腳下一沉雙足已陷地三寸心中驚然一驚:那來一個天生神力的漢子!忽覺眼前這一幕非熟悉不知何時曾經生過心中不禁閃過一陣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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