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燃燒的棺材(1 / 1)

逆水寒 溫瑞安 2003 字 1個月前

再醒來的時候張五現自己身在破廟裡鼻子隱隱有點疼痛伸手一摸原來裹了塊白布。張五迷迷糊糊摸索間覺得自己胸腹有一方輕物類似紙帛在廟裡光線昏沉正在掙紮起來點火突然間一物閃入如飛蝠一般在張五身上一掠而過。張五神智未複竭力閃躲把樁不住摔了一個大交。那“飛幅”一晃而滅黑暗裡什麼也看不清楚但也沒有再行撲擊。張五再起來的時候那方紙帛卻不見了。他用火煤生火再找但尋遍亦不可得。張五生起了火想起廖六已經喪生六名同門中隻剩下自己一人頓覺傷情。正值這種情緒之際廟門突被踢開;張五以為有敵來犯急忙抄起一根火棒就往前搠去!可是來者非敵!而是劉獨峰。張五所知也僅隻這些。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是怎樣會回到破廟的。劉獨峰拍拍他的肩膀道:“能沒事那就是好那就是好事。”張五垂淚道:“可是六弟他……”劉獨峰大力點頭道:“我知道。我已把他埋了。”張五禁不住落淚:“六弟他也去了就隻剩下我了。當年記得在中條山緝拿‘顯道神’李化的時候剛剛立下大功由兵部轉奏聖上龍顏大悅降旨策封我們雲大就說:‘我們今日得此榮華全是爺提拔我們的。’一個說:‘我們永遠也不要忘了爺的恩典。一個說:‘我們也永遠不要分開。’我說:‘對在一起才是力量。’大概是四哥說:‘我們要服侍爺一輩子他待我們恩義如山我們竭儘今生恐也難以報還。’李二哥說:。我們沒有了爺也不知如何是好;爺失去了我們恐怕也會傷心也有許多不便。那次見爺有意在京城休生養息我們六人都以為雖曾在江湖上刀頭砥血但終究可在京師告老歸山……不料才幾個月下來他們……我們……就隻剩下我一人了!”說著有點泣不成聲。劉獨峰銀髯微顫道:“都怪我早該偃旗息鼓不該再帶你們出這一趟差事。雲大曾勸我……”突然忍不住老淚紛披顫巍巍的道:“其實你們都曾勸過我要是我心頭沒那麼熱要在撒手歸隱逍遙晚景之前再管一管事亮一亮身手你們……何至於此!”張五垂淚道:“爺都是我們平日疏懶老愛沉迷旁門左道的小技武功沒有學好才遭此劫。”劉獨峰長歎道:“瓦罐不離井上破江湖幾個好收場、我看黃泉路。路不遠你的幾位兄弟也不需久候了。”張五聽了心如刀割隻叫:“爺!”戚少商卻聽得心裡一寒雖然明知劉獨峰待部屬如親子;平素華衣錦被住的是畫棟雕梁這次屢遭迭變連喪數名親信且心乏力疲風塵仆仆一直強抑悲楚而今乍逢死裡逃生的張五反而忍悲不住儘皆渲泄出來。可是此際劉獨峰所說的話未免不吉不祥強敵環視怎可鬥誌全消?不禁心頭大急。劉獨峰哭得幾聲忽道:“你仔細聽有人來了。”戚少商一震。劉獨峰雖然在傷心中但依然耳聰目敏反應迅捷。戚少商一沉肩耳貼地上。“四個人的腳步聲。”劉獨峰嗯了一聲。“還抬著一件東西。”劉獨峰點點頭。“是件重物。”“是個人。”劉獨峰然後自問了一句“他怎會恢複得如此之快?”“已到門前了。”戚少商忽道。那是因為抬東西的人腳步突然加快。廟門仍然半掩。外麵了無動靜。張五的手執住“春秋筆”。劉獨峰橫手伸去握住他的手腕示意要他彆輕舉妄動。隻聽外麵傳來一個慈祥的語音:“劉捕神請借一步出來說話。”月亮下大道上。四個人抬一口棺材。那四個人清一色狀若死屍臉色慘白木無表情挺身僵立每人還斜背了口油紙大布袋臭氣薰天不知盛著什麼事物。劉獨峰。戚少商、張五三人打開廟門直行出去。停在廟旁的馬匹希聿聿一陣嘶鳴。三人迎風直行。劉獨峰一麵闊步而行一麵對張五低聲說:“那抬棺的四人都吃過在雲南風魔嶺一帶的毒藥‘押不廬’都迷失了本性全受人奴役不顧性命跟他們交手就算殺了他們也全無意義這點不可不知。”他的語音已然壓低一麵遞給張五一弓五箭箭身小巧玲瓏但箭鏈金光閃閃。可是那慈和的聲音突然轉為一陣張狂的大笑:“劉捕神你傷在三焦俞、太陽俞、腎俞都傷得不輕!”劉獨峰道:“聽聲辨傷足見高明!”遽然停步。戚少商在他的左邊張五在他的右邊也都一齊停步。那語音又開始有點混濁起來了:“你說得對。這些‘藥人’都是我的奴隸任我擺布聽我驅策他們本身是沒有性命的他們的命是我的。”劉獨峰矍然道:“沒有人的命是誰的。”那語音頓了一頓隨即笑道:“可是他們的命全是我的。你知道他們是誰嗎?他們全是我殺了他們父母或全家害了他們師門或全族剩下來矢誌要報仇雪恨的人我放過不殺留了下來設計讓他們吃了‘押不廬’男的畢生供我驅使女的任憑我淫辱你說痛快不痛快過痛不過痛?”張五臉色有點寒。劉獨峰道:“痛快”。戚少商道:“過癮”。“這就是了”那語音道“而且凡是吃了我這種藥便絕無解救之法就算能使他們亂性也不能使他們回複本性你說他們還有什麼指望複仇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語音一頓變作認真的勸戒口吻:“與我為敵不好玩得啊。劉捕神雖然妻早喪但還有一位未出閣的女兒……戚寨主則還有位息大娘好像還在到處逃亡哩。”劉獨峰忽問了一句:“以前也有個武林人物專門製造藥人驅為己用後來怎樣來著?”他這句話是問戚少商的。戚少商即道:“這傳聞我也聽說過。後來那使人失心喪魂的姬搖花教‘四大名捕’中的無情殺了一把火燒得連骸骨也不剩。”劉獨峰道:“真的?”戚少商道:“真的。”劉獨峰道:“那真是惡有惡報了。”戚少商道:“遲早都要報的。”那語音靜了半晌才道:“你們剛才說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劉獨峰和戚少商都不知道他這一問是何用意?張五搶先道:“是無情無情大爺!”那語音道:“無情?成崖餘?”突然像裂柴似的笑了起來“砰”棺蓋飛了起來煙霧起劉獨峰用蟻語傳言示警道:“小心不要呼吸。”棺內伸出兩隻手。白生生、秀氣的手。手在黑夜裡份外的白。白手伸到肘部突然間沒有了。隻剩下兩團血汙。這斷手握在兩隻枯瘦如鬼爪的掌裡。劉獨峰和戚少商這才弄清楚:棺材裡伸手那一雙白玉般的手不是屬於棺裡人的。那一對鬼爪才是棺裡人的手。而白手是握在鬼手上。白手是被人硬生生砍下來的。劉獨峰臉上微微變色:“你這是什麼意思?”那鬼裡鬼氣的語音忽又祥和了下來:“沒有意思。隻不過給你看一對手臂。”劉獨峰和戚少商的樣子都似被打了一拳似的。那棺村裡的聲音又道:“放心這對手臂還不是劉大人千金劉映雪的藕臂也不是息大娘的皓腕這隻是嘛……”語音笑道“天下四大名捕之無情手臂一雙!”劉獨峰、戚少商聞言都是一震。那語言怪笑道:“若然不信請看。”微一抬手一麵紙帛平平向劉、戚、張三人身前送來就像有無形的走獸托負著潛浮而來一般。劉獨峰用極低的語音道:“提防有詐不可用手碰觸。”一麵道:“好一手‘無極含一極”老兄不但邪門武功練得多正道內功也練得精……”棺內一陣格格大笑:“得捕神提評賤及勝過萬人稱譽。”劉獨峰截道:“不過你傷在‘天宗’、‘隔俞’、‘身柱’三處恐劍傷亦不為輕。”棺內語音忽止。棺內人露了一手玄功。可是卻教劉獨峰瞧破了他的傷患。他語音千變百幻叫人無從捉摸劉獨峰起先也以為他並無負創或負傷不重但這一招以‘無極含一極’平送薄紙卻令劉獨峰看出了他功力返本還元略失凝神反虛有隙因而斷定他的傷勢。張五拔出春秋筆。他以春秋筆平托住信函。春秋筆沒有變色。紙上無毒。正在這時張五隻覺那薄薄的一張紙上驟然湧來大力他禁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但才退了一步力道更如萬濤決堤崩裂而至但戚少商一隻手及時在他肩上一搭。這一搭使他生起大力塞住功力的決口穩住了腳步。戚少商縮手。縮手之前在他肩膊上五指一揮。這一揮手使張五胸口煩惡儘去。劉獨峰忽道:“看來你的‘無極含一極’的亢陽之力未足當然決不會是閣下有欠功候而是‘脾俞’也有傷未愈……看來你化身幔廉卷住我腰際我那兜身一劍畢竟也奏了功效。”九幽神君冷哼道:“戚寨主身上所受的傷可也是琳琅滿目、應有儘有啊。”這時劉獨峰與戚少商已借月色看清楚了那紙上的符印。戚少商對官場印鑒還不十分了然劉獨峰可臉色大變。“這是無情的符印!諸葛先生親傳的‘平亂玉佩’!”棺裡的鬼手拿著一顆印章在月下一揚:“他的印信都在我這裡人還能活麼?”劉獨峰想起無情的才情和他在擒獲戚少商時所給予的援手怒道:“九幽老鬼你殺了無情我和諸葛先生都不會放過你的!”九幽神君怪笑道:“我正是要你不放過我。”劉獨峰道:“說得好!”話一說完鑽天鷂子般騰空而起隻聽半空宛似響了幾道焦雷而焦雷又連著一起響山雨欲來鬱悶迫人。青光一閃劉獨峰的“碧苔劍”已然出手!棺諄裡突然伸出了一柄長槍!長槍紅纓飄飛金鐮震刹那間不知向半空騰身的劉獨峰攻出了多少槍下了多少記殺手。長槍由來最古能取遠敵可格近敵攻如潛龍出水守如猛虎奔山。——當年在四大名捕“會京師”之役十三殺手中的“人在千裡槍在眼前”的獨孤威便是九幽神君九名弟子之一九幽神君更是精於槍法。劉獨峰在半空搏戰不管長槍怎樣刺攢來勢如何猛烈都被他在空中縱橫遊行揮劍格開。但劉獨峰也攻不進棺材裡。兩人一在棺裡一在半空交戰六十七招;劉獨峰藉劍架長槍之力仍在半空浮移騰挪並不落下來。風雷之聲愈來愈盛!紅光一閃綠芒大盛。長槍槍尖已被斬落!劉獨峰雙手雙劍直壓棺槨!突然間棺裡又挺出一矛一戟怒刺劉獨峰!矛為兵器至長矛頭怡儘形扁平雙刃彎曲如蛇形架蕩攻刺如虎入平原。戟近於矛秘端有刃衝鏟橫刺回砍截割以主力破萬敵勢不可擋。——“神鴉將軍”冷呼兒本就擅使矛、戟的而冷呼兒也正是九幽神君門徒之一。矛、戟本來都是重門長兵器耗力甚钜但像九幽神君矛、戟並使施展得大開大合飛砂走石金風飛騰每一出擊所帶起的厲風連劉獨峰的風卷雷行都為之減色。戚少商與張五立即動了攻勢。他們要製住那四名“藥人”如此不愁不把棺裡的人逼出來。他們也要見見這個令人聞風喪膽、橫行江湖五十年的大魔頭是個何等人物?他們身形一動暗處立即躍出四人。張五怒吼道:“就是他們殺死六弟!”來人正是孤震碑與“鐵蒺藜”。他們兩人的服飾裝扮依然一個是“洪放”一個是“張五”。洪放當然就是“鐵蒺藜”“張五”則是狐震碑。另外兩人一個就像一座鐵塔山神。他的確是“山神”雄武威猛凜凜生風但目光有些癡呆。還有一個卻是女子。這女子就像個粉琢的囡囡。女子笑起來的時候便吹皺一池春水。可是春水是淨潔無暇的但這女子卻姣豔如花騷媚入骨。這兩人正是龍涉虛與英綠荷。正是九幽神君的四大弟子。狐震碑、龍涉虛、英綠荷、鐵蒺藜都來齊了。——泡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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