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殘紅猶自多情舞(中)(1 / 1)

天霜河白 傾泠月 1697 字 1個月前

“嗯?”安豫王妃一愣,“你知道是何人?”傾泠點點頭,“這事看似毫無頭緒,其實隻要稍稍細想便能得出結果。”“哦?”安豫王妃略帶奇異的看著女兒。她本是擔心女兒未經世事,突遇此事會手足無措,卻不想她心思竟是如此敏捷。“女兒昔日看書,曾在一本書上看到一篇故事,而那故事總結一句話便是:無論什麼樣複雜的陰謀詭計,隻要找到最終的獲得最大利益的,那便是謀劃者。”傾泠清淡的眸子湛亮如鏡湖,“這人要侍衛帶著我失蹤一兩個時辰,而我一回帝都便有了這些流言,足見此人是早為女兒準備好了這‘私奔’的名頭,由此亦可知,此人完全是針對女兒而來,那麼隻要想想,女兒若為流言所毀,最為稱心的人是誰?這最稱心者,便是此事的謀劃者!”“嗯。”安豫王妃頷首微笑。原來對此事的一點憂心,此刻全然放下,甚至她都不急著知曉那人是誰,因為她知道,那人害不到她的女兒。當下淡然問道:“那泠兒與娘說說,這事到底是何人謀劃。”傾泠倒不急著說,移步走下錦榻,將一旁爐上溫著的熱水端過,為母親與自己添過茶,才重新坐下。“知悉白曇山一事的隻有白曇寺中的僧人、女兒的隨侍及侯府裡的一乾人等,白曇寺的皆為出家人,不可能做這等事,亦無做此事之理由,那麼便隻能是隨侍及侯府中人傳出流言。”傾泠揭開茶蓋,淡淡水霧,嫋嫋茶香裡,她悠然啟口。“眾口鑠金,三人成虎。此刻流言才起,許眾人還隻在驚訝之中,半信半疑的,但傳得久了便會成了真的。而當流言成真時,女兒名節不存,亦是私德有虧,陛下再寵女兒,那刻也不能護。那麼那時,女兒即算是公主,堂堂威遠侯府也不能要這樣的兒媳,秋意亭再大度亦不能容忍這樣的妻子,是和離、是休妻那都是情理之中。那人最終的目的是逼女兒離開侯府,如此再看,女兒離開,所有隨侍亦要離開,所以隨侍沒理由做這等事,餘下便隻侯府中人,而侯府中不能容女兒之人,謬謬可數。”“嗯。”安豫王妃點頭,亦啜一口茶,“看來事因是出在侯府。”傾泠笑笑,再道:“這人能知那侍衛家境貧寒,亦知他老父病臥在床,以錢銀誘之,又行事謹慎,足可見這人是十分細心。而那般細心謹慎,縱觀侯府隻兩人,其中一個是二公子,但他細心體貼出乎天性行來自然無痕,再則他……是決不會做任何不利我之事。而另一人,處處細致溫柔得人讚賞,可刻意為之便帶出痕跡,便有了破綻,女兒回程那日便已看出來了。”“那麼,這個人到底是誰呢?”安豫王妃放下茶杯,含笑看著女兒。傾泠微微一歎,然後輕輕念道:“以雅以南,以籥不僭。”[注○1]“嗯?”安豫王妃疑惑。“這是名字的由來,戚以雅,呂以南。”傾泠解釋道。“這兩人是誰?”安豫王妃並不了解侯府情況。“侯爺兩位側室戚夫人與呂夫人的侄女,自小長在侯府。”傾泠答道。“喔。”安豫王妃點點頭,“她兩人為何要如此?泠兒入侯府難道予她們有何不利?”“嗬……”傾泠嗤笑,抬手以杯蓋輕輕捋動杯中碧綠的茶葉,“女兒之所以到今年才成婚,是因秋意亭屢屢延婚,而她倆年紀與女兒相當,卻今時今日未曾婚嫁,甚至訂親的事都不曾有,其因便不難猜了。”“原來如此。”安豫王妃恍然大悟,“這般說來,倒也是有因有頭了。”“呂以南性子直率急躁怕是沒這等心計,這般謀劃的行為,想來出自戚以雅之手。”傾泠指尖劃著杯沿緩緩道,“前兩天聽說她們去了華門寺,再算算流言出來的時間,想來就是借華門寺上香之際傳出。以戚以雅之才智,女兒不在了,遲早有一日她終可得償心願的。”“嗯。這般年輕卻有這等心計,這女子倒是十分可怕。”安豫王妃輕輕歎道,轉而又問女兒,“你既已知元凶,那如何打算?”傾泠卻不語,隻是皺起了眉頭。安豫王妃養女十八載,又豈會不知女兒心中所想,道:“泠兒,你是覺得與那等人爭鬥太過肮臟齷齪?所以你不屑為之?可你要知,這樣的人這樣的事,越近權勢名利之處便越多,你身為公主深得帝恩又嫁入侯府,怎可能不與此等人打交道,更甚至日後秋意亭加功進爵,你遇到的這樣的人和事隻會更多。你不可能孤高清傲一生!”傾泠聞言驀然抬頭,看著母親,半晌後,沉沉道:“女兒討厭這樣的人和事。”安豫王妃一呆,然後深深的看著女兒,久久不語。“娘,女兒真的不喜歡這些,女兒不喜歡的便不想做。”傾泠抱住母親有些無奈更多的是想尋求撫慰。想起這幾月侯府裡的生活,心頭便是一片茫茫然的,完全沒有往日集雪園裡的簡單寧靜,若是日後日日年年皆要如此,那這一生豈止是不歡,那是折磨。“娘,女兒一點也不喜歡過這樣的日子。”安豫王妃抱住女兒,聽著女兒的話,心裡生出深深的愧疚。女兒之所以如此,皆是因她給予她的成長環境造就。“泠兒喜歡什麼樣的日子?”“女兒喜歡呀……”傾泠閉上眼睛,輕輕道,“可以隨意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的日子。不要有這麼多的人,也不要有這麼多的事,簡簡單單的,就和在集雪園一樣的就可以了。”“傻孩子,集雪園裡又怎麼算得好。”安豫王妃歎息。“可至少比在侯府舒服多了。”傾泠在母親懷中蹭了蹭。這般行為,以往是從未有過的,母女倆皆是性情冷淡之人,極少親近溫存,可此刻,不知是因久不相見,還是因這數月心境的轉變,這般相依竟是如此自然溫馨。一時間,兩人便隻是靜靜的相依。傾泠在母親溫暖而帶著淡淡幽香的懷抱裡,隻覺得無比安寧。而安豫王妃擁著女兒,卻是思緒萬千。過往的歲月嘩啦啦的忽然都到了眼前,那些平靜的,那些歡樂的,那些悲傷的,那些愛恨的……那所有的都是在這個帝都裡發生的。若當年,若不曾來此,若隻是在風州,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那一生絕不會如此悲哀。這個帝都裡,富貴榮華到極致,卻毀儘她一生。風州,有那些花,有那些人,有那些過往的歡樂……若終生布衣,又怎會有如今的悲楚。良久後,她靜靜啟口,問:“泠兒,你可有想過另一種生活。”“嗯?”傾泠睜眸起身。安豫王妃眼眸怔怔的落在虛空,仿佛透過了那裡看著彆處,惆悵的,蕭索著。終於,她再道:“以前娘亦曾想過,可怕你在外頭吃苦,亦擔心你難以過活,所以才讚成你嫁入侯府。可此刻,娘知道,以你的聰慧,又有一身武功,無論去到哪裡,你都可學會自己過活,都可以照顧好你自己。”“娘,你是說……”傾泠瞠目。安豫王妃目光落回女兒身上,“隻要你是宸華公主,隻要你在威遠侯府,你便不可能擺脫那些人和事。你若真不喜歡,那麼你便隻有離開。”傾泠一臉驚鄂。安豫王妃卻是一笑,倦倦的帶著一絲哀傷,“娘活到今日是為了你,娘隻願你活得開心,餘者娘皆不在意。所以,你若留在侯府,那便站出去麵對那些你不喜歡的人和事,以你宸華公主之尊,去執掌侯府,讓你不喜歡的人和事都匍匐於你腳下,立於帝都的高處。要麼,你離開這裡,去過你喜歡的日子。”傾泠呆呆看著母親,“離開……”“是的,帶著孔昭離開這裡,離開帝都,你們走得遠遠的。在某個你喜歡的地方住下,日對田耕,夜對花月,書畫瑤琴相伴,過你所想的簡單的日子。又或者,天高海闊山長水遠任你行去。”安豫王妃輕輕的說著,麵容安寧,聲音平靜,“雖不富貴,卻可自在。”“離開侯府,走得遠遠的……”傾泠喃喃。她沒想到母親會這般對她說,驚訝之餘竟隱有欣慰。她怔怔的看著母親,母親神色間是一片寧靜,可是她又如何能有這般寧靜。離開……她怎麼沒想過。那日大雪之中,相擁的那一刹,她曾想著就那樣與秋意遙遠走高飛,去天之儘頭,與他一生相守。可是……她終究是與他回來了,因為,她知道他不能,而她……亦不能那樣毫無交代的拋下母親與孔昭。若此刻離開,便一生再不得見他……如此一想,頓生悲慟,胸口仿有刀鑽似的,疼痛難當。安豫王妃一直靜靜看著女兒,看她驚震、迷茫、猶疑、不舍……最後卻是滿目悲傷。先前心頭的那點涼意再次回來。這樣淒切的眼神,她怎會不明白。女兒這是喜歡上了某個人,才會有如此神情。隻是她喜歡了誰?秋意亭未歸,她又素不喜與人接觸……驀然,當日婚典之上見到的那個清風曉月似的男子躍入腦中,再思及女兒提起他時的情態,全明白了。是他!也隻能是他!隻是……心中陡然一寒,遍體生涼。兄弟!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喜歡一個,卻嫁著另一個,一生無儘無終的折磨!她的女兒,怎能重蹈她的覆轍!她猛然起身,抱住女兒,“泠兒,你不能!娘一生的痛苦,你不能再有!”“娘?”傾泠不明白母親這突然的激動為何,抬首,卻看見母親一臉的悲楚,身子竟然還微微顫抖著,不由慌了神,“娘,你怎麼啦?”安豫王妃卻隻是緊緊抱著女兒,不語,隻是眼中卻有淚水滑落,冰涼而苦澀。“泠兒,娘不能讓你重蹈覆轍!”“娘……”傾泠啟口,想問,卻最終隻是輕輕承諾,“你放心,女兒會想清楚要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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