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家小姐請起。”皇後步下玉座親自相扶,惹得殿中眾人豔羨不已。“好美的姑娘。”皇後拉著風挽華的手細細看著,越看越美,越看越喜。“本宮聽聞你琴藝佳絕,不知可否為本宮彈奏一曲?”“挽華謹遵娘娘懿旨。”風挽華襝衽一禮,起身時微微側身,避過玉座之旁的三道目光。一旁早有內侍備上瑤琴,風挽華移步琴案前,略一沉吟,指挑琴弦,頓清音繞殿。起先,琴聲泠泠的似深山澗水飛流而下,輕輕的似晨間清風拂過林梢,頓時,華殿如浸碧潭,碧水涼風裡,人人忽然間都寧心靜神,聽那琴音徐徐而來。驀然,琴聲忽轉婉轉低回,極儘纏綿之意,在座有懂音律的已知那是一曲《有所思》,不由都目露驚奇,這風家小姐何以彈奏此曲?難道是已有了“相思明月夜,迢遞白雲天”之人?[注○5]當一曲終了,玉座上,皇帝、皇後微笑相視,連連點頭,皇帝側首示意一旁的內侍,那內侍忙轉身離去。“不愧是風卿家的女兒,果然是不凡。”皇帝讚言。“挽華技陋,不敢擔陛下諡美。”風挽華忙自琴凳上起身於玉座前謝禮。“這等美妙琴曲本宮還是第一次聽到,又怎是諡美。”皇後亦讚道,“來呀,賞風家小姐。”“是。”有內侍應道,已端出一個金絲檀木盤,盤中紫、朱、碧三支玉如意。殿中眾人一見此情景,頓時明白,隻是不知這風家小姐會得哪支玉如意。而風鴻騫與風夫人聽得卻是暗暗心急,目光看向女兒,卻見她一臉平靜坦然,不由心裡更急。養女十八載豈有不知的,她外表越是冷靜,到時反應越是激烈。皇帝看向金絲檀木盤,抬手取過了紫玉如意。在皇朝,以紫為尊,這紫玉如意便代表了太子,這麼說風家小姐是要當太子妃了!群臣心頭激動。正當皇帝取過了紫玉如意,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大殿中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咳嗽聲,眾人不由得都移目過去,卻見是三皇子安豫王掩嘴不住的咳著。“三皇兒,你怎麼啦?”皇後見他咳得一張臉通紅通紅的不由心疼。“咳咳……回稟母後,兒臣剛才喝酒喝急了,所以……咳咳……”安豫王邊咳邊答道,可一雙眼睛卻焦灼而急切的盯著皇帝。接觸到他的眼神,皇帝、皇後心中同時一跳,目光再看向其餘兩個皇兒,卻見一向從容的太子亦是麵露歡喜,而一向溫厚謙讓的宜誠王竟也是滿眼的渴盼。這……三個皇兒都看中了風家小姐!目光望向殿中之人,雖是跪著,可那姿態卻如一株在風中微微彎了一下腰的牡丹那般高華,人雖在殿中,可感覺上她是盈立百花之上,周身都帶著一種雍容到極致的清華豔韻。這樣的美人,誰人不喜?怪不得三個皇兒會如此。隻是……皇帝與皇後麵麵相覷。這……可怎麼選?三個兒子都是心頭肉,若厚待了這個屈了那個,心裡都是不舍。半晌後,皇帝開口道:“風小姐,你的琴藝高超妙絕,皇後大是歡喜,是以想賞賜你一物,這盤中有三柄玉如意,你儘可挑一柄自己喜歡的。”既然自己難以擇決,那不如就讓風家小姐自己選,這樣,無論風家小姐選的是誰,另兩人都該無怨了。他這話一出,三位皇子以及滿殿的人都將目光移向的風挽華,隻不過三位皇子的目光急切而緊張,其餘人等卻帶著好奇以及肯定。皇後與王妃之間,是人都會選前者。風挽華聞言心中一動,抬首,“陛下之意,是挽華可自選恩賞是嗎?”“嗯。”皇帝頷首。風挽華目光望向內侍手中捧著的玉如意,道:“挽華向來對檀木情有獨鐘,懇請陛下將那金絲檀木盤賞與挽華。”此言一出,滿殿驚愣,幾疑聽錯。許久後,殿中才響起皇帝聲音,“你說,想要這金絲檀木盤?”顯然,他亦有些不確定,這世上真有買櫝還珠之事?“是。”風挽華答。皇帝聞言不由得望向皇後,難道說這姑娘她不明白這三柄玉如意便是代表三位皇子?夫妻兩人不信,這世上會有姑娘看不中他們的三個皇兒。“風小姐。”皇後出聲道,“這三柄玉如意乃是貴中之貴,今本宮與陛下欲賜你一柄,何以你卻要那木盤?”風挽華抬首,一雙妙目望向皇後,清湛如鏡湖,“挽華對檀木情有獨鐘。”與那雙眼眸相對,皇後心頭一震,聽著她的話,思及她先前所彈之曲,驀然間醒悟過來……她,許是已訂親,又或是心有所屬。一想明白,頓然失望,可看著殿中那豐姿若神的少女,心頭又生敬意。她竟然能棄玉取木,竟然能無視皇家富貴,無視他日母儀天下的尊榮,竟能不畏皇權,敢於對著滿殿朝臣對著當朝帝、後說她隻“對檀木情有獨鐘”,這等心性實屬難得。與皇帝對視一眼,皆是心中惋歎,如此佳人,他們竟是晚了那根“檀木”一步!皇帝心頭更是暗生惱意,風鴻騫這老東西,平日在朕麵前說起話來肆無忌憚的,可養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兒怎麼就從不吱聲半句!這明明本該是他家的兒媳的!不說皇帝這邊暗中生惱,那邊皇後已示意內侍將金絲檀木盤賜予風挽華。眼見著風挽華領賞退下,三位皇子目送,臉上掩不住的失望與惋惜。而滿殿的人卻是心情各異,有的豔羨,有的妒忌,有的敬佩,有的竊喜……皇帝與皇後雖然甚為失望,但想起剛才見過的那些小姐中亦有才貌出眾者,想來總不至個個都“情鐘檀木”了。夫妻兩人暗中思索著剛才見過的那些姑娘們,哪幾個合適賜下如意。正在這時,三皇子安豫王忽然起身,走至玉座前一拜,朗聲道:“父皇、母後。”“三皇兒,你有何事?”皇帝問他。對於兒女,父母向來最為溺寵幺兒,平常百姓家如此,皇帝、皇後亦不能免俗,三個兒子自然都是十分的疼愛,隻是這幺兒麼,心裡頭又偷偷的添了兩分溺愛,是以三位皇子中也隻這三皇子性子裡帶了三分皇家人的任性與霸道。安豫王目光瞅著案前的三柄玉如意。剛才賜下了盛玉如意的檀木盤,是以這如意就暫先置於帝、後座前的禦案上。“兒臣喜歡這柄碧玉如意。”安豫王道。呃?皇帝、皇後一愣,三皇兒想乾麼?安豫王抬眸看著父母,道:“父皇、母後,你們就將這玉如意賞了兒臣吧。”說完,他也不待皇帝、皇後回答,自顧便將案前置著的碧玉如意取了。這一下,不隻是滿殿的人瞠目結舌,便是從容鎮定的皇帝皇後也瞠目結舌了。“三皇兒,你……”皇後想出聲製止他。安豫王卻是起身對著父母一笑,“孩兒謝父皇、母後賞賜。”說罷便轉身走回座位。風挽華剛定下一顆心,回到母親身邊還不及坐下,便聽得這番話,暗想這三皇子的膽子可真大,不由得抬眸透過珠簾往那邊望了一眼,便看得一個與自己年紀相當的少年,紫衣玉帶長身俊容,眉宇間儘是意氣飛揚。皇帝、皇後看著案上餘下的兩柄玉如意,思量著反正三皇兒才十七歲,不著急,明年再給他選妃就是,還是先給大皇兒、二皇兒選定了。正這樣想著,卻見二皇兒宜誠王亦起身了,他斯斯文文的走至玉座前,行禮,道:“今日母後壽辰,兒臣為母後作詩一首。”說著他便念道:“南極星初現,西池宴複開。雙星天上耀,彩鳳日邊來。花繞笑蓉帳,香飛鸚鵡杯。百年方燕爾,笠鶴下蓬萊。”[注○6]吟完了,殿中諸人還來不及讚他才思敏捷,他卻開口道:“兒臣也向父皇、母後討個賞。”皇帝、皇後一聽他這話,明白了,這二皇兒估計是仿效三皇兒,也要將選妃的玉如意要走。果然,宜誠王又道:“兒臣喜歡這柄丹朱玉如意,就請父皇、母後賞了兒臣。”說完了,他倒不自顧便取,卻是眼巴巴的看著皇帝、皇後。雖則說滿殿的人都心裡知道這玉如意是用來選妃的,可畢竟不曾明說過,而前頭三皇兒已“領了賞”,那此刻二皇兒的要求他們又如何拒絕得了。想著二皇兒也才十八歲,不急,點了點頭,宜誠王便滿心歡喜的抱著丹朱玉如意回了座位。眼見著案前隻剩一柄玉如意,不說滿殿朝臣眼巴巴的看著,皇帝、皇後亦心裡打著鼓,不知大皇兒……眼睛不由往太子處一望,果然宜誠王剛坐下,太子也起身了。他從從容容的走至玉座前向皇帝、皇後行禮,道:“二弟、三弟都得了賞,想來父皇、母後不會厚此薄彼。兒臣亦喜歡這紫玉如意,還請父皇、母後賞了兒臣。”皇帝聞言沒答話,先是狠狠一眼瞪向了風鴻騫。雖然隔著數丈之遠,可風鴻騫依覺得頸後生涼,暗想回家後是要再寫份辭本呈上去,還是呆會兒出宮後連夜便攜妻女逃回風州去?“好,皇兒喜歡便領了去。”皇後卻是一口答應了。其實她心裡也甚是無奈,可眼下見過了風家姑娘,三個皇兒又怎肯屈就,反正大皇兒也隻十九歲,明年再選妃也不算晚。雖是這般想著,可心裡卻怨著皇帝,說什麼親眼見過了才能選得最好的兒媳,早知道一旨詔書下到風家納他們家女兒為太子妃不就好了!如今……可怎麼是好,這風挽華隻有一個,三兄弟可不要因她而生了嫌隙才是。轉而又一想,三個兒子都是她生的,一貫兄弟情深,總不至為一個女子而生分了……太子領著他的紫玉如意回座了。“臣敬陛下與娘娘一杯,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風鴻騫舉杯起身。在他的引導下,諸大臣亦紛紛起身向皇帝、皇後恭賀,於是便又是一番觥籌交錯,又一番絲竹歌舞,壽宴依舊熱熱鬨鬨的歡歡喜喜的進行。隻是,那一日裡,失望的人多,歡喜的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