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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霜河白 傾泠月 1621 字 1個月前

元愷三十四年十二月十日,凱旋大軍行至離燕城八十裡處休息紮營。營地裡,安豫王在帳中走來走去,滿臉陰沉。剛才眾將士圍著火堆喝酒時,幾位將軍便成了眾人猛灌的對象,而平日酒量不高的檀朱雪卻是來者不拒,有人問“檀將軍酒興如此之高,可是有喜事?”檀朱雪舉杯而起,對著周圍的人一臉歡快的朗聲道:“對!本將要成親了!隻等回到帝都,本將便要迎娶這世間最美的姑娘!”頓時滿場轟動,人人敬酒相賀,檀朱雪更是拔劍長歌,以助酒興。砰!安豫王一拳砸在桌上,重重在榻上坐下。他與檀朱雪一樣打了大勝仗,一樣得了大封賞!可是,檀朱雪可以歡歡喜喜的回去迎娶他心愛的姑娘,那他呢?挽華……挽華……她就要被彆人娶走了,她怎麼可以被彆人娶走!他本也該和檀朱雪一樣,歡歡喜喜的回去,歡歡喜喜的去見那個他心心念念日日夜夜都夢到的姑娘!可是,那個姑娘喜歡檀朱雪!那個姑娘要嫁給檀朱雪!不是他!不是他安豫王!他就算打了勝仗當了大將軍得了天大的榮耀證明了他不是紈絝子弟,挽華卻要嫁給檀朱雪!挽華!挽華!你怎麼可以嫁給彆人!若這世上……若這世上沒有檀朱雪那多好!若沒有檀朱雪,挽華必定會喜歡我!若沒有檀朱雪,那今日回去帝都迎娶挽華的人必定就是我!檀朱雪……這世上為何有一個你?若沒有你……若沒有你……心裡反反複複的念著,驀地,他握拳而起,目射寒光。“葛祺!”葛祺掀帳而入,“王爺,喚小人何事?”“過來。”安豫王示意葛祺附耳過來。葛祺附耳過去,片刻,他滿臉震驚的看著安豫王,“王爺……這……這萬萬不可!檀將軍予國有功,又是難得的人才,王爺……這……這可要三思!”安豫王冷冷的看著葛祺,“本王的命令你不聽嗎?”葛祺心中一寒,抬頭看著安豫王,那雙眼中儘是冷酷與殺意,頓時臉色一白,半晌後垂首。第二日,大軍清晨拔營,走了一日,申時四刻至燕城,安豫王下令在城裡歇息一晚,明日再行。夜裡,檀朱雪正在房中看書,侍候他的從風府帶著的侍從重樂端著熱湯進來。“將軍,近日天寒,我燉了一盅人參雞湯,你趁熱喝了暖暖身子,早點歇息。”“嗯。”檀朱雪接過,“你也下去歇息吧,我看完這幾頁便睡了。”“是。”重樂退下。檀朱雪喝過參湯,果然覺得身子熱烘烘的,心想重樂功夫不行又膽小,上陣殺敵是九流水準,不過這燉湯的水準卻是越來越趨一流了。又看了會書,覺得身上越來越燥熱,屋裡似乎有些悶,不由啟門走出屋子,才發現外邊不知何時已下起了大雪,柳絮鵝毛似的滿天飛揚,遍地已鋪上銀毯,雖是夜晚,可雪光映照裡,四野看得清清楚楚的。隻是這屋外的寒風大雪,竟完全讓他感覺不到冷,身上反而越來越熱,火燒似的難受,氣息越發的急,胸口悶痛,隱隱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他暗覺不妙,即往院外走去,想命人去喚個大夫來,卻舉步艱難,腦袋也越發脹熱,思緒也有些迷糊,眼前漸漸的模糊起來,而四肢血脈仿佛要暴裂似的膨脹、火燎似的炙熱,身子越發沉重,他張口,想喚重樂,卻是一大口鮮血噴灑而出,眼前一陣發黑……刹那間,他忽然心清腦明,扶著牆一步步的艱難移到門邊,手卻抖著沒法拉門,身子一點點往下滑去,他心頭一急,猛地撞向院門,砰的門撞開了,門外的守衛驚動了,一回頭,便見他栽倒在地,不由大驚。“將軍!”檀朱雪伸手,想扶住他站起來,可手伸了幾次都沒抬起來,身體仿佛置於熊熊大火中烘烤著,胸口如有重山壓著無法喘息,張嘴,想出聲,可喉間卻如被一支鐵鉗緊緊鉗住,無法發出一絲聲音,心頭焦灼萬分,可是身體的知覺,腦中的意識都漸漸的漸漸的迷糊、消失……“將軍!將軍!”守衛大呼。挽華……我……唇輕輕動著,手顫顫的努力的想抬起手來,可眼皮漸漸的闔上。挽華……那隻手終隻是無力的萎落雪地,口邊,濃稠的血流出,暗紅的,浸染著白雪。“不好了!快來人啊!檀將軍出事了!”守衛驚恐的大聲呼喚。天空上,雪依舊紛紛揚揚,飄落高山樹木,飄落房屋街道,也飄落在雪地上那個人身上。落在那人眼角,化成一滴清淚,蜿蜒的流過烏鬢,墜落雪地,消失無聲。“怎麼啦?怎麼啦?”許多的人被守衛的喚聲驚起,紛紛披衣而來,連安豫王都驚動了。“怎麼回事?”他沉聲喝道。“將軍……檀將軍他……”守衛指著雪地裡的人說不出話來。眾人目光一移,頓時驚呆。“將軍!”重樂一見倒在雪地裡的檀朱雪,看著那一片暗稠的血,頓時魂飛魄散,撲到身前大喊:“將軍!將軍!你怎麼啦?”眾人回神,趕忙上前察看,有人還喚,“快去請大夫來!”大家七手八腳的將檀朱雪扶起,卻察覺他早已無氣息,不由得心頭一沉,麵麵相覷。“將軍!將軍!你醒醒!”隻有重樂急得直搖著檀朱雪。“檀將軍他……”有人開口,卻無法成語。“將軍!將軍!”重樂大聲呼喊。眾人的目光都望向身後呆立的安豫王,“王爺,將軍他……”安豫王瞳孔一縮,麵色青白,手不自覺的緊緊握成拳。“大夫來了,快讓讓!”有人拉著大夫氣喘籲籲的趕到了。眾人趕忙讓開,大夫走近,見重樂依舊擋在身前,忙道:“小哥,你讓讓。”重樂回神,趕忙側身讓開。大夫伸手察看檀朱雪情況,可手才觸及軀體,便臉色凝重,看了片刻後,他搖搖頭一臉惋惜,“晚了,檀將軍已經過去了。”其實剛才眾人已察覺了,隻是還抱著點希望,此刻再聽大夫說出,便是鐵定的事實了,心頭頓生悲慟,更有人失聲大哭。“不會的!”重樂聞言大急,拉住大夫的手直往檀朱雪身上放,“大夫,你再仔細看看!檀將軍他……他怎麼……怎麼會……”他怎麼也沒法把個“死”字說出來,一連幾個“怎麼會”隻把眼淚逼出來了。大夫看他一臉悲切,心頭不忍,再次伸手察看,片刻後,他驀地放開檀朱雪急步退開,“大家快退後,千萬不可碰檀將軍!”“大夫,怎麼啦?”重樂問著大夫。“怎麼啦?”其餘人等亦是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大夫。“檀將軍這是染了瘟疫!”大夫滿臉惶色的道。一言出,眾人驚,頓紛紛後退,一下子便離檀朱雪數丈之遠了,人人心中又驚又恐。如此說來倒可知檀將軍為何去得如此急,隻是……怎麼就染上了瘟疫了?先前一點征兆也沒有。“瘟疫?”隻有重樂還跪在檀朱雪身前,瞪大了眼睛看著大夫,“怎麼可能!將軍剛才還好好的!”大夫搖搖頭不理他,走到安豫王麵前,“王爺,檀將軍染了瘟疫已然過逝,這東西是會傳染的,所以……”安豫王聽著,麵色僵硬,眼中晦暗難測,揮手示意大夫退下。“不會的!絕不會的!”隻有重樂依舊不信,他看著檀朱雪,喃喃著,“將軍剛才還好好的,他怎麼可能染了瘟疫,怎麼可能就死了呢?不可能!不可能!”周圍眾將士看著心頭難掩悲痛,想著昨夜還與將軍飲酒舞劍,白日裡還與他縱馬同行,此刻竟是陰陽兩隔,一時皆是黯然神傷。安豫王站在原地,許久,隻是看著雪地裡的檀朱雪。“將軍,你醒醒!將軍,你醒醒!”重樂搖晃著地上的檀朱雪,“將軍,你起來啊,小姐還在家裡等著你,將軍……”安豫王目光一縮,“葛祺,安排檀將軍後事。”“是。”葛祺躬身。安豫王再看一眼檀朱雪,然後轉身離去。眾將士有的也跟著離去,有的素與檀朱雪交好的依舊留在原地。葛祺目送安豫王背影消失後,才轉身往檀朱雪望去。白日還意氣風發的人,此刻卻隻是靜靜的死寂的臥倒雪地,一張俊美的容顏青灰一片。心頭一黯,吸一口氣,抬手,身後的侍衛便上前抬走檀朱雪的屍身。“不!將軍還沒死!”重樂卻一把抱住,“你們……你們想乾麼!不許你們動將軍!”一名侍衛上前拉住重樂,其餘兩人則趁機抬起檀朱雪便走。“放開!你們放開將軍!”重樂掙開侍衛一把撲上去死死抱住不放。一旁靜立的將士有幾人看不過去,上前拉住重樂,道:“你放手吧,將軍已經去了。而且是染了瘟疫,你這樣……不但幫不了將軍,小心自己也染上。”“不會的!將軍不會死的!”重樂哭喊道,“老爺都吩咐我要好好照顧將軍的,我怎麼可以讓你們帶走將軍……”他一邊哭一邊努力的想將檀朱雪搶回來,可一人如何敵得過眾人之力,隻是拉拉扯扯中,不知誰碰落了檀朱雪頭上的發簪,頓時發髻散下,蜿蜒垂落,烏發白雪,如此鮮明。“將軍!”重樂手一軟,心頭大慟,失聲痛哭起來。侍衛頓趁此機會抬人便走。“將軍!”重樂跪倒雪地,眼睜睜的看著檀朱雪被人抬走。“將軍!老爺、夫人還有小姐都在等你回去啊……你叫我怎麼向他們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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